颜墨白并未回话,仅是开始踏步往前,奈何腿上有伤,纵是在极力掩饰,但行走也是略微有些踉跄。
凤瑶再度起身,终究几步上前再度将他搀扶,他神色微动,转眸朝凤瑶望来,本是要开口言话,凤瑶则道:“不让我扶倒也可以,只要你走路时不踉跄,不让我担忧,我自然就不扶你过去。”她这话说得极是认真。
颜墨白到嘴的话稍稍噎住,略是认真的将凤瑶的话思量一番,而后勾唇无奈而笑,终究未言话。
凤瑶深眼凝他,自然是知他心思。这人历来便是如此,一旦有力所能及之事,自然不会劳烦她,他终究是想将她彻底护在羽翼,不受风不受累,想让她一切安好,却也正是因为这点,才让她对他越发的心痛。
凤瑶未再多言,颜墨白也终究不曾拒绝。无声之间,两人极其默契的往前,缓缓朝牢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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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有血腥味萦绕入鼻,也不知他除了衣袍染血的那几处受了伤之外,是否还有其余之伤,只是如今眼见他故作自然的往前,满身淡定从容,除了步伐略是趔趄之外,并无半分异样,想来也是这厮有意遮掩,不愿在她或是百里流枫等人面前展露脆弱伤痛之处,再加之如今也不知百里流枫脱身于牢房之后是否会对她与颜墨白不利,是以此时此际,无论再怎么担忧颜墨白的伤口,也知此际绝非是亲自查探颜墨白伤口的绝好之机。
心思至此,凤瑶满目深沉,瞳底深处起伏重重。
两人一路往前,待出得牢门并站定在百里流枫的牢门前时,便见那坐定在干草上的百里流枫正怒气冲冲的朝颜墨白望着,而他身边那跪着摇扇的男子,也早已是停了摇扇动作,满目紧张的朝她与颜墨白望着,一双眼似是积满了情绪,亦如,迫不及待的惊喜,甚至,担忧。
在牢中呆了这么多年,人都快呆得压抑颓废,如今终于有出得牢门的机会,何来不让人激动紧张,情绪复杂。
“劈锁吧。”
正待凤瑶朝那摇扇之人打量,颜墨白平缓幽远的嗓音道了出来。
凤瑶应声回神,并未耽搁,稍稍垂眸凝在面前那只挂在牢门的锁子,沉默片刻,抬了手中的匕首便朝锁子劈去。
刹那,铁锁仍旧是哐当一声,当即落地。
那牢内摇扇之人目光陡变,当即要抬手将百里流枫扶起来,却又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刚伸出的手突然顿住,满面的激动之色顿时僵住,随即强行镇定,转眸朝颜墨白与凤瑶望来,紧着嗓子道:“有劳大周皇上与长公主将锁在我家爷脚踝上的铁锁劈开。”
凤瑶怔了一下,本以为仅颜墨白脚踝被上了锁,却不料这百里流枫的脚踝上也是上了锁。看来,百里流枫对大英太上皇来说,也是极其重要,若不然,那太上皇又怎会一直将他性命留着,不曾真正的赶尽杀绝,只是有担忧这人逃跑,是以不仅将他关在这极是隐秘的极乐殿地牢内,不仅落了牢门的锁,更还在他脚踝上也落了锁。
是以,如今也不得不说,如今这百里流枫能活到现在,想来自然也是捏住了一些有关太上皇的把柄,从而让大英太上皇留了他性命,不曾真正要他性命,又或者,这看似坚不可摧的极乐殿,定也有诸多漏洞之处,而那些所谓的致命漏洞,这百里流枫该是最是清楚。
思绪至此,凤瑶一言不发的扶着颜墨白继续朝百里流枫靠近。
那跪地摇扇之人犹豫片刻,终是稍稍起身朝旁站去,腾出了位置。
凤瑶扶着颜墨白径直坐定在了方才那摇扇之人跪过的位置,却是这回,颜墨白已不让凤瑶亲自为百里流枫劈锁,而是神手过来,朝凤瑶微微的笑着,示意凤瑶将匕首给他。
凤瑶按捺心神一番,并未耽搁,抬手便将匕首放于他掌心,他那骨节分明的指头微微二曲,顺势将匕首握住,而后慢条斯理的朝百里流枫笑,“今日试探了枫公子,倒是得罪了。只不过,朕与枫公子终究是陌生之人,互相不知底细,此番性命攸关之际,稍稍试探,自也能消却你我之间的疑虑才是。所谓不打不相识,枫公子该是理解朕的一片苦心才是。”
嗓音一落,懒散悠然的凝他,指尖的匕首随意摇动把玩儿,整个人浑身上下都透着几分慵懒随和之气。
百里流枫着实佩服颜墨白这般性情,明明都被困囹圄,逃脱不得,竟还能有如此临危不乱的心境,且还能神智清明的算计于人,方寸也分毫不乱。这种人,无论是能力还是心态,都是常人难以企及,也难怪此人能让大英太上皇都深觉极其棘手,难以对付。
“在下与大周皇上,倒也不是不打不相识,而是不吵不相识。”待得片刻后,百里流枫按捺心神一番,低哑出声,说着,神色微动,继续道:“此生能与大周皇上相识,倒也是我百里流枫之幸。”
说完,不待颜墨白回话,已稍稍弯身下去将脚踝的铁链拿了起来,目光朝颜墨白落来,虽未曾再言话,但颜墨白自然也是清楚百里流枫此举之意。
他仅是勾唇笑笑,缓道:“枫公子倒是客气了。说来,枫公子也是精明之人,能耐也并非在朕之下,若是不然,自然也不会在太上皇眼皮下存活这么多年。且如今你我二人皆被困囹圄,既也是相识一场,自然得联合一起,一道努力脱离这地牢,你说是吧,枫公子?”
嗓音一落,手中的匕首微微往前,略是用力,便将百里流枫脚踝上那只铁锁劈开。瞬时,铁锁一落,铁链子便也哗啦一声落于地面。
百里流枫垂眸朝地上的残锁扫了一眼,目光越发起伏,深吸了一口气,“一把铁锁,一道牢门,将在下关了十几载。纵是当初尚且还有热血精明之意,如今,也早已被这牢中漫长的日子消磨得差不多了。今日能与大周皇上遇上,便也是有缘,再加之大周皇上及时斩断铁锁,还在下自由,便也证明大周皇上虽精于算计,但至少也有人情之分。”
说着,抬手朝站在一旁的摇扇之人招去,“许筑。”
摇扇之人当即会意过来,急忙上前将百里流枫扶着站了起来,却因太久未站,纵是常日坐着活动过腿脚,但如今真正站定,腿脚虽不曾萎缩,但用力站定之际仍是有些虚软与不习惯。只是他终究是铁血硬汉之人,身子几番踉跄之后,他便眉头微蹙,稍稍涌了内力来稳住身形,待得一切完毕,才转眸朝颜墨白望来,“今日你我既是在囹圄相遇,且目的一致,在下自然会帮大周皇上出得地牢。只不过,在下还有一言,不知大周皇上能否应答。”
“枫公子请说。”
百里流枫转眸扫了一眼隔壁牢中的百里堇年,随即又扫了扫周遭的其余牢房,仅道:“若是大周皇上挟制住大英太上皇了,控制住整个大英了,那时候,在下要大周皇上继续命百里堇年为大英帝王。”
颜墨白眼角一挑。
百里流枫深眼凝他,继续道:“你若答应,日后大英便成你大周的番邦之国,每年皆会为你大周进贡,为你大周马首是瞻。”
颜墨白微微而笑,“国之已破,再当大英帝王有何好处?再者,百里堇年如今,许是也不愿意当大英帝王,朕虽知枫公子往年便最是心疼你这皇弟,倒也着实未料枫公子如今不为你自己着想,不狠狠的在朕面前逼朕应你权势荣华,反倒独独为百里堇年求取帝位,呵,枫公子倒是无私大义。”
“东临世家这么多年受百里皇族压制,如今,终该堂堂正正做这大英的主子。”百里流枫再度回了话。
凤瑶一怔,倒是有些诧异百里流枫这话,心有揣度。
颜墨白则勾唇而笑,面上并无半分起伏,仅是目光在百里流枫身上漫不经心流转两圈,便已慢条斯理的道:“成。”
短促的一字落下,百里流枫满目复杂的朝颜墨白点点头,“大周皇上的话,在下便记下了。”说完,不待颜墨白反应,便已抽走颜墨白手中的匕首,吩咐许筑扶他出得牢门。
整个过程,凤瑶未言话,颜墨白仅是从干草上站了起来,深眼将百里流枫凝着。
待得百里流枫站定在牢门外,他目光则朝周遭牢房一扫,左手缓缓而动,逐渐以拳头之状举过头顶。
刹那,周遭其余牢中的人顿时大改姿势,纷纷从干草上爬着往前,而后齐刷刷跪定在牢门处,俯身下去,纷纷低哑而呼,“爷。”
短促的一字,嗓音极沉极沉,甚至也似极久不曾说过话了,嗓音嘶哑不堪,又似冒着几许咕咕嘈杂之声,极其慎人。
“在牢中苦撑十几载,如今终能出来。”百里流枫极为难得的扯高了嗓子,继续呵令,“枫家军听令!出牢之后,拥大周,除大英精卫,可记下了?”
“记下了!”
整齐划一的应声,顿时在地牢中层层而响。
百里流枫满目阴沉的将手中匕首交由扶着他的许筑,许筑不曾耽搁,极是干脆的接了匕首,随即便迅速往前,逐一将巷子两侧牢房的牢门门锁彻底劈开。
牢内之人纷纷起身出牢,训练有素的跪在了百里堇年身后,整齐排开。
这条小巷两侧,大约有十个牢房,每个牢内关押之人不多,此番齐齐出来,粗略一数,大概五十人左右,且纷纷整齐排列,全然将巷子尽头的那段路道占满。
凤瑶满心发紧,心思涌动,也不知颜墨白对这百里流枫是否还有后招,是否能全然将这百里流枫控制。毕竟,如今这般场面,明显是百里流枫得势,倘若百里流枫反过来要加害颜墨白与她,她二人定也是招架不住这么多人。且这些出牢的几十人,个个都满身煞气,阴狠重重,浑然不似寻常兵卫,反倒更像是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杀手,想来个个都绝非小觑。
凤瑶神色也跟着发紧,垂眸朝颜墨白望来,却见他满面平静,唇瓣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似是一切都了然于心,自信从容,并无半分担忧紧张之意。
“在下如此帮大周皇上,皇上可还满意?”百里流枫立在原地,低哑问。
颜墨白并未言话,稍稍起身,由凤瑶扶着一道出得牢门,意味深长的笑,“岂止满意,枫公子果然深藏不露。”
百里流枫冷哼一声,也不回话,仅朝许筑吩咐将百里堇年扶出。
许筑得令后便迅速入得颜墨白的牢中将百里堇年扶出,百里流枫面露几许担忧,“可还撑得住?”
百里堇年咬牙勾笑,“皇兄放心,这点皮肉伤奈何不得我。”
百里流枫点头,也忍不住抬手打气似的轻拍了百里堇年肩膀,随即让许筑好生将百里堇年照顾,而后回头过去,足下缓缓而前,待行得八步之后,便停了脚,目光朝头顶扫了扫,又朝地面仔细凝视,待得片刻后,他蹲身下来,手中的匕首开始朝地面扎去。
整个过程,在场之人无人言话,气氛莫名既烈。
匕首极其锋利,不久,便在地上扎出了一个宽洞来,而待将挖出的所有泥土清理干净,那宽洞的下方,正是一块铁板。
凤瑶猝不及防一怔,下意识朝颜墨白望来,颜墨白转眸朝她宽慰的对视一眼,便再度将目光落回那块铁板,而后便见百里流枫对着铁板左右敲击了六下,瞬时,铁板突然从左至右滑开。
随着铁板沉闷的滑动声响起,铁板下的阶梯顿时被展露出来。
竟然又是地道!
凤瑶满目复杂的朝那阶梯凝视,只觉心头莫名发累,不得不说,这些人都与地道干上了,且这百里流枫也是厉害,不仅为极乐殿修建了一条从大英皇陵直蹿而来的长地道,更还在这极乐殿的地牢内暗中埋藏了地道。且这地道也隐藏得极好,若不将这地牢无掘地三尺,谁又会猜到这地牢的巷子别有洞天,竟还藏了这么一条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