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进停在树荫下的轿车,沈放用力将肺里的热气呼了出来,拿起矿泉水瓶灌了两口,见王克文满怀期待地望着自己,笑眯眯说道:“走,去天湖路工农总行接严百合。”
王克文兴奋地应了声“好咧”,一踩油门将车驶上马路,装着一副随口问问的样子,“小老板,刚才看见黄处带着人兴冲冲地出来,是不是调查组的抓捕行动省里已经批准了?”
沈放颔首答道:“嗯,你这段时间来所做的工作没有白费,虽然省里暂时只批捕了谈丽花跟严百合两人,不过已经是个不错的开局了。”
王克文强忍着想要叫好的冲动,吞吞吐吐地笑着说:“接下来审讯这个环节也至关重要呀,我在部队的时候也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呵呵,小老板,你能不能帮我跟黄处说说,让我也跟着他学习学习先进的审讯经验……”
沈放抬手擦掉下巴上的水渍,答道:“你的刑侦能力,黄处是非常地欣赏,还想着要把你从我这挖到释委去,怎么样,你是什么打算?”
黄志江不止一次跟自己提过这件事,王克文也始终未给予一个明确的答复,而今听沈放问了出来,不好意思地讪笑着回答:“去不去释委我本人是无所谓的,还是要看小老板你有什么安排……如果我在释委对小老板你的帮助更大些,那我就去……如果——”
部队出来的人在忠诚和从属感方面,总是要比其他人来得强烈。沈放笑着打断王克文的“如果”,双手用力搓了搓脸颊说道:“唉,原本我是打算在公司大用你地,现在既然你有了这样的机遇,我也不能死死拽着你不撒手,你的前途还是你自己选吧。”
王克文忽然沉默了下来,良久方才说道:“小老板,我文化不高,又没有做生意的经验,反倒是刑侦这一块。我觉得自己勉强有些天赋。”
沈放点点头。“那下次见到黄处的时候,我把这事跟他说说,至于调动方面。可能会有些小麻烦,不过没关系,我会帮你处理好得。”
王克文感激地看了看沈放,想说声谢谢又开不了口,只得动情地说道:“小老板。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刚从部队退伍的时候家里是一贫如洗,连父亲的重病也因为没钱而得不到医治。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是姚局长跟沈秘书给了我一条活路。这辈子我都不会忘记他俩的恩情……”
沈放没有搭腔,微笑着听王克文表心声。
“给姚局长当了司机后。家里地情况有了明显地改善。毕竟自从父亲被东钢辞退后。家里从来就没有稳定地收入来源。日子虽然过得比以前好了。可高昂地手术费却让父亲地病一拖再拖。直到。直到小老板你——”
“别说了。你地心意我跟爸爸还有姚叔叔都是明白地……”沈放伸手过去拍了拍王克文地肩膀。“放心。你去了释委之后我也不会把你忘了地。只要一有机会能够让你上位。我都会竭尽全力地帮你地。”
王克文嗯了一声。发现自己居然有些哽咽。急忙爽朗地大声笑了起来。岔开话题问道:“小老板。咱们去找严百合做什么?”
沈放掏出手机来答道:“谈丽花是新泰圈子内地人。想要攻破她地心理防线。难度恐怕会相当大。而严百合相对来说就容易多了。因为她不知道是否会有人来保她这个计划外人士。”
拨通严百合地电话后。沈放用力叹了口气对她说道:“严行长。我问你件事。你跟明泰公司。是否有什么见不得人地关联?”
“……沈老板。这。这话是从何说起呀?我跟明泰公司能有什么关系?”
沈放唉了一声,“算了,就当我没问吧,只是我欠你的人情,还是要还地……严行长,我刚刚收到风声,纪委很可能在这两天会对你进行双规,调查明泰六千万账款失踪案。”
咣当一声,严百合那边似乎打翻了什么东西,她惶急地说道:“什么六千万,这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呀,纪委不能没没凭没据地双规我,我要向上级部门申述,我要保护我的名誉,我要——”
“严行长”沈放声音一下提高了几个分贝,“作为你地朋友,我善意地劝你一句,如果你跟明泰没关系,那就最好,如果你牵连进了这个案子,那就尽快把漏洞补好。双规的决定是释委做出地,你觉得向上级部分反映有用
话筒里传来严百合急促不安的喘息声,沈放微微沉吟道:“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特别重情,给你打这个电话我其实已经冒了很大的风险了,希望你好自为之。”
“等等,等等——”严百合是个聪明人,释委无缘无故怎么会去查已经定案了的明泰账款诈骗案,还不是市里两大权力中心斗争的结果,她努力平静自己惊恐的情绪,声音干涩地说道,“沈老板,我能不能私下跟你见一面?”
沈放迟疑了一下,答道:“这种时候跟你见面的话,我担心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现在形势已经不是我能控制得住的了……”
沈放话音刚落,居然听到严百合哽咽的抽泣声,不由汗毛倒竖,打了个寒战,为难地说道:“唉,好吧,好吧,搞成这样我心里也不好受,你到银行对面的电话亭等我吧,我过来接你就是了。”
哇——严百合终于忍不住大声哭了出来,一边哭还一边说:“谢谢,谢谢。沈老板,谢谢你……”
近五十岁的人了,说哭就哭,估计演戏的成分还是多些
沈放这样想着,安慰严百合道:“其实严行长你也不用太着急,说是双规,听起来好像有多严重似地,但只要你的问题不大,我这边还是能使上点力气的……虽然进财政局可能没希望了,但保住你现在的位置。我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严百合感激涕零地说着“谢谢沈老板”。仿佛沈放要是在她面前,都能跪下来给沈放磕头一般。
女人是一种韧性强大、却受不住突然打击的奇怪物种,她们可以在地狱般艰苦的环境中顽强求生。却无法面对一刹那的厄运来袭,脸朝黄土背朝天的乡野农妇是如此,高学历一掷千金的女强人也如此,街边拉客风雨无阻地暗娼是如此,受人追捧躲起来拍照片地女明星也同样如此。
将近一个小时候之后。沈放那辆标志性的银白色宝马轿车驶进了天湖路,他摇下车窗,视线在路旁一个个电话亭逡巡过去。很快就看见穿着制服的严百合激动地冲自己挥着手。
沈放正要吩咐王克文将车停过去,忽然瞧见两个带着鸭舌帽地男子从左右两侧同时朝严百合靠近。急忙探出头冲严百合大声呼喊:“快跑,快跑……”
严百合愣了愣。一转头也发现那两人拎着匕首冲过来,吓得大声尖叫起来。不顾一切地朝沈放方逃过去,谁知跑了几步两腿竟然发软,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整张脸都吓得惨白,身子也不停地哆嗦。
“当街行凶,这也太猖狂了”王克文怒喝一声,冲出轿车迎上那两鸭舌帽,而沈放则连拉带扯地将已经瘫了的严百合拖进车内。
俩鸭舌帽手上虽然硬朗,又持有凶器,但居然完全招架不住王克文,他们见事情已不可为,便冲着还没完全爬进车里的严百合吼道,“把你的嘴巴封严实咯,否则下次就不会像今天这样好运了。”
好不容易才将严百合拽进车内,沈放连声关切地问她有没有事,偏偏严百合颤颤巍巍地已经说不上话来,只一味地用力紧搂着沈放的胳膊,一双原本还算漂亮地眸子惊慌得仿若猫儿爪下被来回拨弄的老鼠。
见到王克文捂着胳膊骂骂咧咧地跑回来,沈放轻轻摸了摸严百合的头发,小声问道:“伤得重不重?”
王克文嘴巴瘪了瘪,满不在乎地摇摇头:“不小心被划了一片子,不碍事……小老板,那两个家伙手上很硬,肯定不是一般街上地混混,我想我还是留在你身边不去省城
沈放摇摇头示意暂时不谈这个,伸手勉强将严百合扶了起来,柔声叹道:“严行长,唉,阴差阳错地把你给连累了,你要是早些告诉我跟明泰有关系,我也能考虑周全了再采取行动,现在省委已经召开了两次常委会讨论这个案子,真的已经不是我能左右地
严百合懵懵懂懂地抬起头,内心的恐惧不仅没有消退,反而变得愈发浓烈,新泰既然派人来杀自己灭口,肯定已经精打了丢卒保车地算盘,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依靠就是沈放,可当她断断续续说出明泰六千万账款失踪地始末后,哪怕她已经尽量弱化了自己在这个案子里的执行者角色,但她从沈放眼中仍旧看不到哪怕一点点希望。
若知今日,何苦当初……
崩溃的严百合在仅仅是跟沈放一个照面的功夫,心理防线便宣告彻底失守,连偷偷从上海赶到省城被保护起来的贾长天都还没出场,沈放剩下的工作,就是如何劝说她心甘情愿地配合纪委的调查工作。
与此同一时间,新泰大厦总经理办公室,付骏忙里偷闲地靠在沙发椅背上,跟阿莲相互传看着刚刚洗出来的照片,惬意地说着带队应邀赴尼日利亚麦肯北集团基地考察时的见闻,听到电话声响,接起来听了下,脸上盎然的笑意顿时瞬间凝固,只听他沉声问道,“动作这么快?你确定消息的来源可靠吗?”(,如欲知后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