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清苒见到言旌安的最后一面是在法庭上,他背对着自己。似乎并不关心结果也不在意其他的人。甚至连法官宣/判的时候,他都一脸冷冷淡淡的模样。
判/决结果一下来。言旌安自然要被重新带回到监狱里去,陶清苒着急想跟他说话,可是没有任何的机会接近,她被拦了下来。
反倒是原本被带着往前走的人脚步顿了顿,侧身跟押解着他的两人说了点什么。那两人才点了点头松开了手。
言旌安也没有靠近,只是远远的站在原地看了她一眼。朝着她露出了温和的笑,眼睛似被星辰浸染璀璨夺目。将她牢牢包裹在那一层明亮星海中。
“别再来了,我不会再见你的。”
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言旌安被带回了监狱后,几次三番陶清苒都想见他一面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推开。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一样,他不会再见她了,他拒绝陶清苒的探视。
其实…言旌安不过是怕见到陶清苒以后。他会不舍得,会开始畏惧未来。
眨眼间。已从初秋入了中旬,天气依旧燥热,只是今日闷热的实在太异常。让人呼吸都难受。
压抑、诡谲。
早上九点。原本还艳阳高照的天已经开始下起了绵长的雨,淅淅沥沥的落下,不旦没有冲散这窒息的闷热,反倒是让人感觉到更加的难受了。
陶清苒一直很安静,她一个人坐在窗边看着窗外落下的雨,一眨不眨。
今天就是言旌安行刑的日子,没有人为他送行,到死,他都不愿意再见她最后一面。
失魂落魄的闭上了眼睛,手紧紧掐着手腕,腕处生生被她掐出了淤痕。
雨势不大颇有连绵不绝的趋势,淅淅沥沥的下着,从早上下到晚上,因为阴雨天,夜幕也来得格外快。
漫长的一天过去,陶清苒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没变过,仿佛已经将自己跟这个世界隔绝开来。
看似不长的一天,她却感觉像是过了漫长的一生。
她知道今天一过,言旌安就真的不复存在了。
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喉咙发苦。
眼眶发涩,她费劲的眨了眨眼睛,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陶清苒才知道其实人在悲伤到极致的时候是流不出眼泪来的,心都空了,还有什么好胡思乱想的余地。
“他走了吗?”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呆坐了一整天的陶清苒哑声问了一句,直到黑暗中传来一声轻嗯,她才失落的垂下了眼睫,“什么时候火化?”
“今晚上。”
因为傅墨若的关系,所以言旌安即使罪大恶极的死刑犯也能够尽快将尸首运送出来,这会儿已经送到了殡仪馆火化。
他过来是因为言旌安生前的嘱咐,担心她出事,所以过来看看,另外一个原因是…
傅墨若缄默了一瞬,问道,“你要不要去送送他最后一程?”
“不用了。”
她断然拒绝,“我想他不会想让我看见他那副样子的,走了就走了吧!傅先生,他的身后事就麻烦你了。”
“嗯。”
掐着手腕的手终于松开,她透过朦胧雨幕去看夜色中的洛城,玻璃上流下的水珠折射着霓虹灯格外昳丽,她一阵恍惚,突然觉得这些年发生的都不是真事,倒像是一场梦。
……
言旌安下葬的那天,阴雨连绵的洛城终于放晴了。
她看着冰冷的墓碑,清澈的眼底流淌着复杂的深色,知道她是想一个人待会儿,傅墨若他们只将手里的花束搁下后就离开了,她一个人在这待着。
看到墓碑上的黑白相片,她突然间笑了,咧开了嘴角,唇边的梨涡清浅。
陶清苒好像突然间想起来了两年前,念雅雅安排人在他们回城的路上堵住绑架了他们,言旌安护着她时,在她耳边说的话。
“我曾深爱你,在你看不到的角落里。”
那会儿本就混乱,加上言旌安的声音太小,她没能听清楚,但是现在她好像听到了这句没来得及告诉她的话。
陶清苒捂住了脸颊,脑袋低垂,任由肩上的长发滑落遮住脸颊,肩膀细微的耸动,跟受伤的小兽一样独自躲在角落里呜咽。
不远处注视着她的人眼底复杂,浮沉不定。
好半晌,他才挪步靠近。
将手底的花束搁到了墓碑前,迟疑着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识趣的没有说话而是任由她发泄出压抑的情绪来。
陪着她站了很久,等到她平静下来,陆景涔才递出了纸巾。
陶清苒瞄了他一眼,不客气的伸手接过擦了擦眼泪,声音沙哑,“你怎么也来了?”
“怎么说我们也认识一场,他死了我来看看也不为过。”
言尽于此,陆景涔侧头看向她,“以后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现在还没想清楚,她不会跟偶像剧里的女主角一样因为爱人离世就要死要活,越是这种时候她就越应该坚强。
因为她现在不单单只是为了自己活着,还有她的继母现在神志不清也需要她照顾,最重要的是…她知道言旌安是希望她活着的,能够好好的活下去。
深深吸气,陶清苒看向墓碑上的黑白相片,“我还不知道以后要干什么,现在脑子很乱,我想回去休息。”
“我送你。”
“不用了”陶清苒果断的拒绝,“傅先生已经安排好了车子,不用劳烦你。”
“清苒…”他皱起眉,心中的不虞昭然若揭,“你一定要对我这么冷淡吗?现在言旌安已经死了,你为什么不试着接受我?”
“当初言淮安死了你能够接受言旌安,为什么现在言旌安死了你就不能够尝试着接受我一次呢?这不公平。”
“感情哪有用公平来衡量的?”温温淡淡的嗓音细细叙说着,“我知道你对我很好,那种好我可能一辈子都还不清楚,可是感激跟感情本就不能够混为一谈,我没办法说服自己接受你,我也不想接受任何人。”
她看了一眼言旌安,“我总觉得他就算不在了,也会用另一种方式留在我身边陪伴着我,只是我看不见而已。”
陆景涔顿时被她的话一噎,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虽不满她心底被言旌安占据着,可是现在人都死了,他再怎么不满又能怎样?
跟一个死人争,他注定是个输家。
陶清苒却没有过度去关注陆景涔的反应,她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去看。
阳光斑驳出了光影,恍恍惚惚间晕开了一道清挺的重影,那人正眉眼含笑,带着她不曾看到过的温暖。
一晃三个多月过去了,言旌安已经死了三个多月,没有他的日子,她也按照言旌安嘱咐的学会自己一个人好好生活,唯独做不到忘掉他,放下他。
她重新开始当老师了,不过从原来的洛城搬到了乡下。
在言旌安死后,她也颓废了一个多月才打起精神来,在离开洛城之前,她还去了一趟孤儿院,见到久违的小琼后,陶清苒才知道了一个秘密。
一个被她错过了很久的秘密,从小琼嘴里得知,其实那个跟她一样一直来看小琼并且资助着她的人就是言旌安。
小琼告诉陶清苒,她和言旌安有个秘密的约定,他们将自己的秘密用纸条写了下来,埋到了孤儿院的洋槐树下。
陶清苒拿了小铲子将那块地刨开后,看到了一个铁质的小盒子,抹掉了盒子上的泥土,她这才将盒子打开。
里面空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纸条。
她翻开看,一字一句都深深记在了脑海里。
“我很嫉妒言淮安,嫉恨他得到了我没有得到的一切,有时候,我甚至想亲手结束了那个只会开口喊淮安的女人的性命,可是我做不到…”
“如果我是言淮安,我一定不会让她等这么多年的,可惜我不是言淮安,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我想要的是她喜欢上的人是原原本本的我,而不是一个替代品。”
她看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酸涩灌满了喉咙。
洋洋洒洒的几页纸,她都看完了。
这种幼稚的举动,反倒是承载了他最真挚的感情和最想说出口的秘密。
她知道了自己父亲的死因,也知道自己失明是言旌安造成的,知道她失明和流产的时候言旌安有多痛苦,可是现实不允许他流露出一丝软弱,他能做的就是让陶清苒更加憎恨他,讨厌他。
将信纸里夹着的一寸小照翻了过来,看到一行隽挺的小字,“youraremysunshine”
这寸照好像是她要去入职前排的,当时只拍了两张,莫名其妙的丢失了一张,害得她又去重拍了一次,原来…是被他拿走了…
她无奈一笑,好幼稚的行为,偏偏现在惹得她萧瑟不已。
人都死了还要这么来招惹她,陶清苒对言旌安又气又恨。
去了一遭孤儿院,她就准备离开洛城了,走之前摘下了那条项链,傅墨若亲自制作了微型的信号屏蔽器就给她装在了手表的芯片里。
有了傅墨若的帮助,她离开的无声无息,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儿。
她回到了龙德小镇,这个言旌安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并且在当地的小学当起了老师。
放了学,陶清苒才出学校就看到了提着鱼朝她走来的丁子洋,他笑了笑,扬了扬手里的鱼,“刚钓上来的,新鲜着呢!回去做给你们吃。”
陶清苒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你不是应该去上班了吗?怎么还有时间去钓鱼?”
闻言,丁子洋脸色一变,尴尬的扬唇咳嗽了两声,在她清浅的眸光里败下阵来,“行了行了!我会去找份工作的!”
她也不是要逼着丁子洋去做事,她只不过是在帮言旌安完成他的心愿,她知道丁家一直是他的心结,现在丁家只剩下丁子洋这么一根独苗,陶清苒也想尽自己的努力让丁子洋不要继续走歪路,至少找份正经工作养家糊口。
只有这样,言旌安心底的内疚和自责才会轻一些,她来了这里生活了三个多月,一开始丁子洋还不愿意听她的话,后来慢慢的,他也就改掉了那些陋习,陶清苒知道丁子洋只是因为年少时经历过的痛苦而变得偏执,其实本性并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