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七不是不解风情的傻小子。正相反,他其实颇知情趣。
但廿七现在的纠结之处在于——他拿不准。
若在他原本的时空里,阮卿的行为就是明明白白的留欢之意。廿七自然欣然应邀。
但这个时空与他,有巨大时代代沟。
这个时空里,女子们可以露胳膊露大腿,露前胸露后背,露肚脐露细腰。
但问题是她们不管怎么穿衣,穿什么衣,怎么和男子共处一室,都是她们的自由。你若以为这样就是勾引你,就大错特错。
你要是作出错误的判断,随便对她们做些什么,轻一点就“行”,重一些就“刑”了。
—以上,教导by阮卿。
所以廿七犹豫了。
但阮卿对他动了歪念,打定主意要借天时地利把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推近一步,或者几步,或者直接上垒。
咳,眼前的条件不是太满意,就先推一步两步走走看吧。
“我不能一个人在这儿睡,太吓人了。”色狼的脸上怎么会写我是色狼,阮卿当然一脸无辜,“前面有坟,山里还有狼。搞不好还有老鼠和蛇。”
廿七心想,皂角一看就是心正之辈,不会有恶灵,道观围墙还整齐狼也进不来,老鼠和蛇虫他都用药粉驱走了。
张开嘴说的却是:“那怎么办?”
阮卿理直气壮:“你跟这屋一起睡啊。”
她大拇指一指:“炕这么大呢,又不是睡不开。咱们俩在酒店不都是睡一个房间嘛。”
当时酒店是没办法,只能睡一个屋。
现在是要积极想办法,睡一个屋。
人要是想要什么,不管是人、事还是物,自己不积极去争取,天上永远不会掉馅饼那么巧就砸在你头上。
阮卿勇于出击。
很巧,廿七也是这样的人。
盛情难却,恭敬不如从命。他当机立断:“那我去洗漱。”
“等一下。”阮卿掏背包,掏出个小瓶给他,“漱口水。我也没带牙刷牙膏,凑合吧。”
等廿七出去,阮卿笑得躺倒。
趴着手机游戏,过了不知道第几关的时候门响了,阮卿扭头:“怎么这么长时……”
她声音戛然而止。
这么冷的深山夜晚,廿七精赤着上身。
他头发也散开了,像是洗过。原本穿在身上的道士袍子现在拿来擦头发。
微垂着头,看不见脸,他一进门,阮卿就光看见肩胸腰腹了。
呼吸都屏住了。
原来除了天时地利,还有人和。下一刻,阮卿弹起来,惊了:“你怎么不穿衣服!”
山上这么冷!她是真的被吓了一跳,这回头给冻病了可怎么办!
她想下地,可刚才趴炕上没穿鞋,得现找鞋。
廿七擦着头发走过来:“洗了个澡。”
“哈?”阮卿更惊,“用什么洗的?不是,你洗澡干嘛?”
就眼前这条件,阮卿真没打算上本垒的,真的。
她只是性格使然,不放过机会,能进则进。
“缸里的水沉了一晚上,干净了。虽不能喝,拿来洗漱是没问题。我就洗了洗。”廿七说,“我想着现在有道观了,也不用再扮什么山洞野人了。虽然没有洗发水沐浴露,但我们那时候,没有胰子膏子,也可以用皂角,最简单的,草木灰就行。这东西你可能没用过,真能洗干净。”
特别强调了“干净”。
“我没用过,可我知道啊。”阮卿一边套鞋子一边说,“我还知道怎么用草木灰和动物内脏做肥皂呢。你别着凉了。”
廿七说:“不冷。”
“不冷?我都快冷死了!赶紧你那衣服湿了还能不能穿?要不然先穿上雨衣,别着凉……”她套上了鞋子下地,手摸上廿七的胸膛,“哎?哎?还真不冷?”
廿七好像根本看不见那只按在他胸口的手,笑道:“习武之人,这点凉怕什么?我冬日里也曾下河洗澡,没那么容易生病。”
阮卿掌心感受着男人炽热的体温,呢喃了句:“还真是。”
抬起眼,廿七正低头看她。
火光跳动。人的眼神也跳动,像火焰,又像潭水。
温柔和热烈竟然可以同时存在。
阮卿原本跃跃欲试蠢蠢欲动的一颗心,忽然静了下来。
习惯了自我防卫,快节奏,干柴烈火,各取所需。虽然一时浓烈有滋味,可退潮得也快,沙滩上甚至留不下任何痕迹。
现代人,太功利了。
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就会觉得疲惫无味。
眼前情境,她和廿七都不是纯情的少男少女,火焰和空气中的波涛汹涌两个人心里都明白。
他会怎么样呢?
如果是一个现代男人,只要不是太不解风情,大多熟男此时此刻会低头吻过来。一切都会发生得很自然。
但古人会怎么样呢?
阮卿看着廿七好看的唇形,忽然很想知道。
她的视线便从廿七的唇,向上移,对上了他的眼睛。
廿七的面孔忽然低下来,他还伸手揽住了她的腰。
要来了啊。
阮卿半阖双眼,等着他的吻落下。
“阮卿。”廿七却只是微微俯身贴近了她,却并没有吻下去。他声音低低地,说:“我坦白个事。”
有点意外。
阮卿撩起眼皮:“嗯?”
“到你家的第二天晚上,你半夜出来拿水喝。”廿七说,“你到冰箱那拿瓶装水,我那天其实还没睡着。”
“?”阮卿,“嗯,然后?”
廿七说:“你拉开冰箱的时候我正好抬头看你。”
阮卿:“所以重点是……?”
“我并非有意偷窥。”廿七声音更低,坦白,“但冰箱光一照,你裙子透了。”
阮卿琢磨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
她睡觉的时候穿什么呢?内裤,一条超级柔软舒服的吊带小睡裙,很薄。
如果逆光而且就在灯前面……
阮卿明白了:“所以,你都看到了?”
廿七目不转睛盯着她,怕她生气。还好,她似乎没有生气,意外、惊讶甚至好笑更多一点。
廿七心中踏实了许多。他点头承认:“是。”
“那你现在跟我说这个……”阮卿的掌心滑过他的锁骨,抚上他的后颈。
年轻的身体肌肉紧实,有弹性。
但皮肤并不光滑。
那些旧伤痕划过手心,有粗粝感,又带着电流,丝丝发麻。
阮卿撩起眼皮,“是想干嘛呢?”
在廿七的时代,没有性感这个词。形容一个女子强烈地吸引一个男人,至多说她妩媚、狐媚、妖冶等等。
但这些词都不适合阮卿。
成熟女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能要什么,该要什么。
唇角的弧度,眸光的潋滟,尾音上扬,带着点鼻音的腔调,让廿七觉得身体里好像点了一把火。
他揽着阮卿后腰的手掌用力了些,阮卿的身体贴上了他的。
“阮卿,”他说,“我想娶你。”
阮卿:“……”
阮卿的心情急转直下!
她的手离开了廿七的后颈,搓了搓额角,想说点什么,一时又组织不好语言。
“?”廿七,“阮卿?”
终于,阮卿竖起了一根手指,她标志性地一根手指。“廿七,”她晃晃手指,无奈地说,“这种时候,你跟我眼前这种时候,突然提什么嫁娶、结婚,下头你知道吗?”
下头!
廿七不能理解:“为什么?”
这种时候作出承诺,结下鸳盟,后面才能如顺水行舟啊。阮卿这一抬手,碰到了廿七的头发。
他身体虽然热度很好,但半干的头发是冰凉的。阮卿一惊:“你先过来烤火,把头发弄干!”
廿七还说:“不妨事。”
“少来!”阮卿说,“你身体再好,现在不着凉,等老了也得偏头痛!我妈就偏头痛得厉害!赶紧地!”
廿七放开了她,任她把他拉到火盆边。
他把袍子拧了拧,又擦了擦头发,然后借着火盆的热度烘头发。
阮卿把袍子接过来,展开了帮他烘干衣服。
“阮卿,”廿七还没结束刚才的话题,“刚才为什么?”
刚才明明挺好的,眼看着他和她就要向前跨一大步,忽然气氛戛然而止是怎么回事?
男人承诺要娶,还错了不成?
“你呀,还是那种封建时代的老思想。”阮卿说,“不过你穿越过来才十几天,接受了这么多东西,已经很了不起了。”
“主要是你一直还关在家里,除了我没有怎么跟别的人交往接触过。实际上没有进入我们这个社会。”
“现在,和你那时候不一样了。”
阮卿把袍子抖抖,翻个面,抬眼:“我今天勾搭你,心里明白吧?”
廿七眼睛里有了笑意。
成年男女,当然是明白的。
他和她同居于一个屋檐下,那些停留在对方脖颈腰间的目光是藏不住的。那些空气里隐隐约约的热度也是藏不住的。
大家只是出于各自的原因,守礼克制而已。
但他们两个作为男人和女人,对彼此的相互吸引是客观存在的。
他果然明白。
阮卿说:“但这个和嫁娶什么的没有关系。当然,也不算是逢场作戏。你那个时代的逢场作戏对应我们这边大概就是约炮吧?时间短,效率高,彼此各取所需了就转身再见了。”
廿七说:“差不多,但多是男子这样。”
时代局限性没办法。
大部分的古代时期都是只能男人风流,拍拍屁股走人屁事没有。搁女人这边,或者是通奸行淫,或者是始乱终弃。
所以廿七的价值观里,承诺婚姻才是正道,表明他不是逢场作戏,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我没想逢场作戏。”阮卿说,“但现在不一样,不可能像你们那个时代一样,结婚第一天还铺白绫验落红,婚前不能见面,万一被退婚了还影响名声什么的。现在不一样了,男人和女人是平等的。”
“我的认真意思是认真的谈恋爱。当然,两个人如果谈恋爱顺利,顺其自然地结婚生孩子,依然是社会主流认可的正确和幸福的人生。但它肯定不是恋爱唯一或者必须的目标。”
“我要是跟你在一起,肯定也是认真的,但并不表示我就是奔着结婚去的。重要的是两个人在一起的眼前。”
“好了,顺利了,当然能结婚。”她说,“不好,不合适的话,你也知道我前面几次是怎么结束的。”
廿七点点头:“我知道,你做事情向来很干脆。”
当阮卿认为一段感情继续不下去的时候,她抽刀断水式地就宣告结束。
“所以啊,你看你,短短时间你就挺了解我的了,这说明咱们俩很契合。”阮卿说,“多好啊,反正到现在为止,我跟你相处得很舒服,我也想和你往前发展一步,成为情侣我觉得也不错。”
“但真的没必要现在就谈什么结婚不结婚的。廿七,你能理解吗?”
廿七说:“能。”
太好了。阮卿松了口气,又问:“那能接受吗?”
廿七说:“能。”
阮卿更高兴了。
她吐槽:“真是的,你刚才不提那一茬就好了。气氛都让你破坏了。”
廿七却说:“还是得提的。这个事我想好久了,一直想找个时间跟你说的。”
他说:“你不喜欢别人瞒你骗你,有这事,我自然得跟你招供才行,不能瞒着你。”
阮卿抬起眼。
廿七撩起头发,微微一笑:“我如今一穷二白,想娶你,连聘礼都拿不出来,若是连诚意都没有,还谈什么娶。”
“你不喜欢人骗你哄你,我决不会骗你。我以后有什么想法,都会跟你说。”
“你不想要的,我自不会以卑鄙手段强求。”
“自该是我想法子让自己变成你想要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