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想要勾搭人,并不一定非得捏着气声说话,或者一定要展露性感身体不可。
有时候就是坐在火边,一边烘着头发,一边平静陈述自己的想法,也能击中对方的心底。
语气甚至可以没什么起伏,就好像是在讲着再普通不过的日常。
但阮卿这时候知道了廿七的厉害。
他仿佛会读心。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把她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看得这么透的?
是那些旅程中的闲聊吗?他总是能很好地倾听,以至于她不知不觉就肯敞开心扉,跟他说了太多。
之前逃婚这件事,她连闺蜜都不愿意多谈。这两年,她其实都没有跟谁好好地复盘过那件事。
只有这次在酒店里,黑灯瞎火地闲聊,身边有一双安静的耳朵,沉静的眼睛,一个情绪非常稳的人,她就说了。
阮卿嘬嘬唇,一时竟不好组织语言。
这种话没法接。跟告白似的。正面接,很容易让自己陷入被动。
最后,她局里局气地点头,像个老领导似的点评:“态度挺好,挺好。”
廿七烘着头发笑,眼睛明亮。
这男人你要是觉得他忠厚憨实,那你眼睛一定瞎。
多经历几次恋爱就会知道,不能听男人说什么,得看男人做什么。
男人最会在追求未得的时候立下自己根本做不到的誓言,还显得诚挚无比,自己都要把自己给骗了。
但阮卿跟廿七的相处的确令她感到非常舒服。
他笑容里带着狡黠,明明白白就是“我知道这是你想要的”。
阮卿喜欢他不兜圈子,不侧面游说她,暗搓搓企图说服她改变想法。他既然敢把话说出来,那就以后慢慢看看呗。
两个人到底是睡在了同一张炕上。
廿七的道士袍子烤干了,他要给阮卿当被子盖:“我没事的,这个温度对我不算什么。”
阮卿不接受:“我盖雨衣。”
雨衣有两件,铺一个,盖一个。这东西不透气,能有效留住身体的热量。
枕头是几本从箱子里找出来的经书。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陈腐味儿。
炕很大,但干草有限。为了铺得厚点,廿七铺的面积不大。两个人肩挨着肩并排躺着。
不过气氛早已经没了,条件也艰苦,谁也起不了什么绮念,就老老实实地躺着了。
对了对明天要说的话,筛一遍看看有没有漏洞。
“我猜他大概是十年内去世的。”阮卿说,“但也说不准。七爷爷也只是说当年小将进山想砸道观的时候,他还是小孩,皂角师父已经是中老年人,是他自己估摸着说人家可能大他个三十岁。当年跟皂角认识的或者同龄的人已经都不在了。后来他不再下山了,纯自给自足,连七爷爷都根本没见过他。”
“没事。”廿七说,“我是个从小被山里老人收养的孩子,没接触过山外。爷爷年纪大了,搞不清年月,我也跟着搞不清。问什么,不好回答的,一律回答‘不知道’就行了。”
爷爷哪年死的?不知道。反正有些年了。
遗书哪年写的?不知道,反正早早写好了。
信纸上怎么有些地方糊住了?想爷爷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着看着就哭了,把纸洇了。
嗯,粗暴了点,但是个好办法。
屋里生了火盆,阮卿身上盖着雨衣,可还是冷。
她翻第二个身的时候,廿七叫她:“阮卿。”
阮卿回头看。廿七抬起了一只胳膊。
阮卿立刻滚进他怀里去了。
啊,热乎乎!
这么冷的夜晚廿七浑身都是热的。他身体素质真的太好了。
廿七摸了摸阮卿的手,居然是冰凉的,他扯开衣襟,把她的手塞进自己怀里。
然后闭着眼睛准备睡觉。
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看了会儿屋顶的房梁,终于“咳”了一声,说:“别闹。”
手冰凉凉的还不老实。
阮卿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看,又闭上,大言不惭:“这是我身为女朋友的权利。”
“这个‘谈恋爱’要怎么说?”廿七问,“我们算是什么?”
阮卿问:“你们那时候叫什么?”
“无有婚约私相授受或苟合的,”廿七说,“叫姘头。”
真煞风景。
“呸。”阮卿啐了一口,“我们这里,一对男女要是恋爱关系,他们就是一对情侣。你是我男朋友,我是你女朋友。以后我给别人介绍,就会说:这是我男朋友廿七。”
火光把屋里映成橘红色。
廿七的眼睛在这橘红色的光里全是笑意。
“怎么了?”阮卿问。怎么高兴成这样?
“我从不曾是别人的什么人。头一遭。”廿七无限感慨,又含笑,“以后我就是你的人。”
“啧。”阮卿抱怨,“这个枕着不舒服。”
廿七把她脑袋下面的书册拿开,把自己的手臂垫在她头下:“枕我。”
阮卿枕上去,骨涌了骨涌,找到了舒服的位置和姿势,满意了。
喜欢的姑娘在自己的怀里,还动来动去。
廿七到底没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如果有“女朋友的权利”,那对应也该有“男朋友的权利”,对吧?他还想亲亲她的脸,被阮卿伸手捂住了嘴巴:“扎!”
“不许亲。”她抱怨,“扎死了!回去之后赶紧刮胡子!”
“好。”廿七答应看,低声问,“亲亲头发可以吗?头发不扎的。”
阮卿闭上眼睛:“好吧。”
廿七于是亲了亲她的发顶,心满意足了,闭上眼准备睡觉。
过了一会儿,阮卿又骨涌。
忽然听她说:“不许动。”
廿七老实没动,紧跟着唇上一热。有温温软软的东西贴上来。
廿七睁开眼,阮卿已经翻身,后背紧紧贴着他的胸膛,缩在他怀中。
廿七掐住了阮卿的腰,那力气让阮卿知道刚才那一下把他招惹起来了。她忍住笑,用力掰开他的手,拉他胳膊环住自己:“睡觉!太硌了,不许闹。”
廿七的呼吸有几分粗重,但也老实没动,慢慢平复了。
阮卿靠着个大火炉,暖和和的,折腾一天,也渐渐睡着了。
半夜里忽然凉了一瞬,睁开眼,迷迷糊糊看了看。原来火小了,廿七起来添柴。
他很快回来,又抱住她。
重新暖和起来了,阮卿接着睡着了。
干草太不舒服,睡得不是太好。第二天起来人有点迷糊。
廿七已经不在了,阮卿晕乎乎穿上鞋,揉揉眼睛,拉开门走出来。
外面阳光超级好,但空气很凉。阮卿又搓了搓脸,人清醒点了,伸个懒腰打量眼前的院子。
忽然呆住。
昨天到睡觉的时候,院子里都长满了半腰高的野草,遮蔽视线。晚上看特别吓人。
可现在,那些野草都不见了,一整个院子,变成了绿油油的……草坪?
再仔细看,这“草坪”有点粗糙。
清晨的凉风袭来,阮卿打了个喷嚏。
廿七立刻就从天而降了!不知道他刚才在哪,从哪冒出来的。
“早晨凉气重。要不然先把雨衣穿上。”他去给她拿了雨衣。果然穿上好多了。
廿七说:“再等等,太阳高些就会热起来。山上就是这样,一日里像几个季节。”
阮卿揉揉鼻子,指着那“草坪”问:“怎么回事?”
“野草根扎得深,要除净的话得用锄头翻土,太花时间了。”廿七说,“我取了个巧。小区里不都是这样的。”
廿七见过小区里修草坪,修剪完整整齐齐,一片绿油油。
他便放弃了锄头,用镰刀割草。
他昨天给斧头换了新手柄之后,简直如虎添翼,效率大幅度提高了。今天早上,他把大部分需要的工具都换或者是修了手柄。
那边镰刀更是认真打磨了。他是磨刀的高手,一把镰刀被他磨得锋利似宝剑。割起野草唰唰地。
他最稳的就是一双手,割的时候,一揪一把,刀锋贴地一寸,不高不矮。
嗖嗖地一个院子割完,把割下来的堆到院子角落鸡窝旁边,鸡群咯咯咯地扎进去找食物。
整个院子就变成了绿油油的齐整整的,好像草坪,只是略粗糙些。野草毕竟根茎粗硬,比不了城市里的柔软细草。
前后院子里的野草廿七都这么处理了。
好吧,不失为一个投机取巧的方法。
阮卿又伸手一指:“那又是什么?”
院子里,一排精舍廊庑外,居然有好几簇花,聚种在一起。用倒塌房子的废弃青砖围着叠磊起来,俨然一个造型古朴的花坛。
昨天可根本没有这玩意。
“都是外面野生的花。”廿七说,“我早上去溪边取水,特意带了篮子去,顺手挖回来移种在这里,也显得有人气。”
“你喝水不,我把水晒在那儿了,应该不太冰了。”
阮卿转头一看,几个矿泉水瓶装满了,在窗台上晒太阳呢。
她转回头:“你一早上干这么多事啊?”
廿七笑道:“我还去收拾了菜地。那菜地都荒了,把野草除了之后,没剩几棵。能摘的昨天都叫我摘回来了。我只怕等下你叔叔他们来了,要问东问西,要看我日常吃什么。我想好了,只说爷爷死了,我自己不大会侍弄,渐渐就荒了。勉强够吃。”
“你先洗漱。待会到后面来吃饭。”他说。
阮卿洗漱完了去后院找他。
一看,嚯,大冬瓜摆在灶房墙根底下。
玉米用草绳绑一串挂在墙上。
土豆茄子黄瓜在篮子里。
窗台上还有几个鸡蛋,不知道生熟。
俨然一派农家院气象!
廿七拿了烤土豆和热鸡蛋给阮卿,说:“待会跟你叔叔联系的时候,叫他们带上绳子,要粗的那种,能受重的。至少要七八丈。”
阮卿算了算,按八丈算,那就差不多得26米。她问:“干嘛呀。”
廿七说:“我早上去探了探地形,往村子那个方向,中间有条沟。不算宽,但很深,一般人过不来。若要绕,我从高处看,怕得有几十里地出去了。”
所以这个道观在这里许多年没人知道是有原因的。所以七爷爷一个山里孩子当年几次进山都没找到也是有原因的。
阮卿惊了:“你一早上到底干了多少事?还干什么了?”
“没什么了。”廿七说,“这里家伙什齐全,我把大殿的门修了,中院后院修了几扇窗。翻出一些破烂衣服,用草木灰洗了晾在屋脊上晒太阳……”
阮卿惊呆了,廿七是十项全能选手吗?他怎么能在一个早晨有限的时间里干这么多的活!
知道她接受不了道观里的旱厕,他甚至专门给她新修了个干净的新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