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顾府很大,从窗口看去,是层层叠叠的屋簷,和郁郁葱葱的花草树木。
院子清幽,建筑雕工精美,假山布置的恰到好处,种著荷花的池子,引的是活水。
这样的院子,没有个三代,是积累不出来的。
余初一直没有问过顾文澜,现在看起来,应该比她之前认为的出身更好。
可能是对自己爬墙能力心有余悸,顾文澜那小子,居然派人把窗都用木条订了起来,大门外更是三班倒有人值守。
生怕她一个转身就爬墙跑了
其实余初觉得顾文澜想得太多了。
顾家这种高门大户,院子都是几进的,每道院门都需要刷脸或者出入证明才能进出,可谓关卡重重。
加上那高六七米的围墙——
就是肃美人那种身手,要是被关在这么一个地方,没有了工具的协助,估计也出不去。
她收回视线,将手里拿著馒的头掰开一小块,用指尖碾碎了,撒到花台上的鱼缸里。
两只小鱼相互追逐著,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这一方小小的鱼缸有什么束缚。
她喂完金鱼,架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手,从怀里掏出怀表。
中午十一点。
这个点——
顾家俩兄弟,该找自己吃饭了。
来到顾家几天了,这两位元无论风雨,都会来她这儿,摆上一顿中饭。
果然,等余初回到内室,换了一身稍微正式的衣服,将散著头发打了个麻花辫,软底的素面睡鞋还没换成绣花鞋——
门外就传来了守卫恭敬的声音:“大少爷。”
“开门。”
“是。”
房门在咿呀声中打开,余初透过内室半打著的帘子,看见外室有两个丫鬟提著食盒并肩而入。
顾文澜牵著弟弟跟在后面,他看见余初,抿著唇,后背绷的有些紧。
这俩兄弟今日都穿著宝蓝色的长袍,藏蓝色的靴子,加上坠在腰上的同款玉佩——古代版的兄弟装。
顾文青年纪小,并不知道两人之前的种种,看见余初,小脸瞬间挂起了笑容,挣脱开自家兄长的手,晃动著小胳膊,迈著小短腿噔噔蹬朝著余初跑来。
顾文澜皱眉:“文青!”
兄长的声音让顾文青停了下来,他似是想起什么,收起了脸上的笑,一本正经的板起脸,双手环成一个圈在自己的面前交叠。
冲著余初行了个礼,奶声奶气道:“余姐姐,今日可好。”
余初乐了。
她走上前几步,半蹲下,将孩子抱起,往客厅走:“小文青,先生教你礼仪了?”
顾文青有些不自然,手抓著余初的袖子:“先生说,君子要有礼有度,进退皆宜——”
标准的古代贵族教育。
对小文青而言,是最适合也是最有利的教育。
余初将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那好好跟先生学。”
一旁的顾文澜听到,看了过来,眼中略带讶异。
他原本认为以余初的出身,以她的性子,必定是最讨厌束缚,最厌恶礼教。
没想到,她能对幼小的文青,作出这番规劝的话。
丫鬟们的动作很快,中午四菜一汤两个甜点,没有什么山珍海味,都是寻常食材,却做得精致无比。
三个人分坐三方。
顾家肯定有食不言这种规矩,就连处于最好动年纪的顾文青,一顿饭下来,也没有开口说上一句话。
直到饭后漱口后,丫鬟端了茶上来,顾文青才低头小小的吐了一口气,伸手抓了抓自己手臂,挪了挪小屁股。
顾文澜看著自家弟弟,表情软了下来,再对上余初,语气也是一团和气。
“这几日,我在书房收拾了一些杂书,明日就给你送来。”
“现在的丫鬟你要是使得不顺手,直接跟门卫说,打发出去,再换一个。”
“小桃是长平别院的,规矩松散,还需□□一些日子才能给你送来。”
“过几天就是祖母的大寿,可能会闹腾一些,你若是有兴致,我叫人来给你唱一折。”
……
无论顾文澜说什么,余初都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的看著他,没有说话。
她的眼神太过清冽和干净,让心中有愧的顾文澜端起茶,半垂下眸子,避开了余初的视线。
细想起来,几日了。
自己为什么绑她,为什么带她回顾府,为什么锁她……
这样的问题,她似乎从来没有开口问过。
***
即使锁在屋子里,余初还是能感觉出府里越来越喜庆。
院子里丫鬟换了新的头花,小厮换了新靴子,就连她身边伺候的小丫头银杏,也喜滋滋的找来了红色的灯笼,在屋外指挥著护卫,在门前挂上。
余初坐在窗前,托著下巴凑热闹:“高一点,高一点——”
“歪了歪了——”
护卫爬著梯子,视线正盯著灯笼,一时也没有分辨是谁在说话,跟著声音操作。
一会儿伸长了手,一会儿侧著腰,把原本已经扶正的灯笼挂的东倒西歪。
还是银杏先反应过来,看著窗户的方向,透过木条正好看见屋内人懒得跟没骨头似的样子,笑了起来:“小姐,您又拿奴婢们寻开心了,老太太的生辰马上就到了,再拖下去,可就剩咱们院没有挂起来了。”
余初有些犯春困,打了个哈欠:“一来我又不参加寿宴,二来你家老太太也不认识我,这里挂不挂,挂的正不正,不打紧。”
银杏脸色一白:“小姐——”
她正想安慰自家这位新主子几句,比如少爷事无巨细,给的吃穿用度,无一不是府里最好的。
又比如少爷终日忙的不可开交,却还日日都过来陪著用饭,可见心里是有这位新主子的。
再比如,这一次没能参加寿宴,是因为名分没到,赶明给了名分,类似的宴会有的是机会参加。
……
她酝酿了七八种说辞,到底一句都没有用上,那位刚刚还捣乱著的新主子,压根没有把这事儿放在眼里,转头就趴在窗前的桌子上,倒头睡过去了。
这位姑奶奶——倒是心大的很。
银杏侧过头,对著搬梯子的门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余初:“小声点,小姐睡了。”
护卫点点头,放缓了动作,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一点点的矫正灯笼的位置。
只是他们管得了自己,却管不了别人。
院门外,一道桃红色的身影款款而来。
她穿著的衣服虽然并不花哨,料子却十分不错,袖口和领口都绣著兰草的花样。
头上插著一支素银双碟簪子,耳坠一副梅花样式银耳环,脚上的绣花鞋虽然有点泛旧,但是做工却是极好的。
这人银杏认识,是夫人身边的一个大丫鬟,叫夏兰,从小被夫人当成大少爷通房丫鬟养。
前两年的时候,她们这群小丫鬟都还以为,夏兰以后会被抬做姨娘。
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到现在,大少爷似乎没有收人的意思。
银杏发现来人走近时,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夏兰扫了一眼门外的三人,笑道:“哟,你们这还没挂上呢。”
银杏连忙往前走了几步,压低了声音:“夏兰姐姐,您怎么来了?”
夏兰视线在周围打量著,像是在寻找什么:“我替夫人瞧瞧,看看各院是不是都收拾妥当了。”
银杏微微侧过半步,挡住了夏兰的视线,赔笑:“夏兰姐姐,您看,我们这灯笼马上也挂好了。”
夏兰伸出手,用了巧劲推开银杏:“这挂没挂好,我得自己看看。”
她刚走几步,停了下来,视线看向被钉死的窗户上,正好对上了窗户里,睡眼朦胧抬起头来的余初。
余初被吵醒后,睁开眼看见的就是一个长得不错的陌生妹子,这阖府上下,她认识的不过寥寥几个人,这冒出个她不认识的,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她从椅子站了起来,正打算回床上午睡,刚扭头,就听见那陌生妹子出声道:“余姑娘,你可能不了解,我们顾家最重礼节,孝字为先。”
“大少爷连著几日中午都推掉了家宴来到小院,夫人已经心生不满。”
“望你束缚好自己,也当好好规劝少爷。”
“这样,你以后在顾家,才会有一席之地。”
误入宅斗剧本的余初:“????”
她回过头,语气里满是八卦:“这位姑娘,你是不是想嫁给顾文澜?”
一直板著脸,义正言辞“指教”余初的大丫鬟,脸色一变,有血色从脖子上涌,直接红了大半张脸:“你——”
“我看好你哦。”
余初似乎觉得自己刚睡醒,语气轻飘飘的,少了点真诚。
于是伸出右手虚握,做了一个加油的姿势。
“噗”
银杏看著夏兰目瞪口呆满脸通红的样子,立刻转面向著柱子,半低著头,捂著自己的嘴。
笑的肩膀乱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