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临渊想了想,咬牙拍板:“既然如此,你们先五个人守着,换一个人出来赶紧用饭再进去候着,尽量速度快一些,不要耽误了太子妃生产。”
里头答应了一声,很快有一个瞧起来二十岁左右的姑姑满头大汗的走了出来,向周临渊福了一礼之后,脸色苍白的被春华带了下去,没一刻钟的时间,就整个人脸色好了许多又重新回来换了另一个人,这些姑姑能下去吃饭,御医令却得时时守着,因此不敢离开,周临渊让人送了饭菜过来,吃饱喝足了,这老头子脸色瞧起来好了不少,只是昨晚一夜没睡,压力又大了些,难免瞧起来精神有些萎靡,周临渊狠了狠心,指着春华:
“将那紫参片拿一片出来给御医令含着!”
春华吓了一跳,这紫参珍贵不凡,只能给太子妃一人含着而已,要是给了御医令,等下太子妃少一片可怎么好?那御医令也吓了一跳,连忙开口:
“老臣就不用了,留着给太子妃……”
“少啰嗦,本宫是怕你等下体力精神不济,到时候连累太子妃出了什么岔子。”
那御医令听周临渊这么一说,也不再勉强,答应了一声,恭敬的接过紫参片含进了嘴里,这紫参片确实效果比起寻常的老参好了许多,太医令不多时整个人瞧起来精神也佳了一些,一扫之前疲惫的神色,双眼有些担忧的看向了屏风里头。
明绣只感觉到自己有些昏昏沉沉的,又喝了一碗催产药下去,疼痛越发翻江倒海的袭来,像是有不少人在不停抓扯着自己的肚子,可是偏偏听旁边人说就是没个动静,她心里苦笑了一声,知道自己情况怕是有些不妥了,只是有些可惜,自己还没和周临渊说自己的心思,也没能看肚子里的孩子一眼。
正疼得昏昏沉沉。连神智都有些不清间,偶尔等她气若游丝快衰竭时。就有人替她塞一片冰冷而又味道甘味中夹着若有似无药香的东西,她精神就稍稍振作一些,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能迷迷糊糊透过屋里又燃起的红烛,明绣大约能猜得出此时天色应该是又晚了下来。她这时满身大汗,被子里的衣裳早就被汗水浸湿,整个下半身疼得早已经麻木没有了知觉时,那阵好似要把人撕裂的疼痛又一波袭来。明绣咬紧了嘴唇,微微张开了眼,如小猫般闷哼了两声。却听到身旁女官有些兴奋的道:
“开了,开了。”明绣正有些迷迷糊糊间,好似觉得有人将手放到了自己的肚子上头,不时轻重有加的按揉两下,伴随着这个手势。肚子好似更疼了些,有什么东西好像随着这阵推力,要往外头挤般。
周临渊握紧了拳头,此时天已经又黑了下来,明绣已经在这临时布置出来的产房里呆了一天一夜了。幸亏此时她肚子里的孩子才愿意出来,不然再这么托下去。恐怕这御医令就是本事再大,也回天乏术了。
里头忙碌了半小时,陆续的有人端着热水白棉布以及剪子等进来,周临渊平日觉得自己还算稳重,可是此时看到里头一盆盆端出来散着腥味和血水,只觉得自己嗓子眼好似被什么堵住了,心里怵得厉害,一边焦急的在外头走来走去,好几次都险些想冲到屏风后头了,那里头人声嘈杂,可明绣的声音却是偶尔小小的闷哼两声,声音里带着痛楚忍耐,虽然没高声尖叫,可是却更惹人心怜,要不是元本等人拼死将他拉住了,之前明绣又说过让他不能进去,他恐怕早就已经忍不住了。
这样一直持续到了半夜时分,在子时正午交替的时刻,里头终于传来了一声婴儿哭泣的声音,周临渊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了一下来,正兴致勃勃的想冲进去时,突然听里头有人报信道:
“恭贺太子殿下喜得麟儿。”正说着,不多时就有人麻利的抱着已经用明黄色缎袄包着的一小团东西走了出来,只是这女官脸上神色有些勉强,虽然仍旧是笑着,可是笑意却没达到眼底,里头还不时传来众人忙碌的声音,周临渊欢喜的将儿子抱进怀里,动作略有些笨拙,只是他此时却没来得及看自己儿子一眼,就想往里头跑,生孩子这么久了,刚刚还能听到孩子的一声哭泣,可是明绣偶尔的闷哼声却没了,这不由令他感到有些不安:
“太子妃如何了?”
他一边说一边想往里头走,那女官勉强笑了笑,赶紧开口止住他:
“太子殿下请留步,此时奴婢们正在替太子妃收拾着,您不如先在外头歇息一会儿,等奴婢们将那些血气收拾干净了,您才好进去。”
周临渊哪里肯答应,他一看这女官笑得勉强的样子,刚得了儿子的欢喜一下子就冷却了下来,虽然没开口斥责,可是他这样一言不发看着人的样子,却叫人双腿直打颤,他淡淡的看了挡在自己面前的女官一样,慢慢道:
“太子妃如何了?本宫要亲自进去瞧瞧。”
女官身体抖了一抖,面对他这样强势的态度,原本的坚持终究是软了下来,看他提步又要往里头走,连忙拦住:
“太子殿下,太子妃血还没止住,您等一等,奴婢们很快就能将太子妃侍候好了。”
周临渊听了这话,心里慌乱异常,赶紧将手里的孩子塞给一旁同样脸现惊吓的元本,整个人强硬的就要往里头,见那女官还想要再说,心里又急又窝火,一推将她推了开去,跨进屏风时,就看到明绣一脸苍白的躺在旁边收拾出来的软榻上,乌黑的发丝像是失去了光泽披散在她脸颊周围,上头湿了她的汗水,有几缕紧紧贴在她脸上,更显得她脸娟秀小巧,可是却苍白异常,就像是睡着了一般,那旁边还站着几个女官,手里正拿着沾了血的棉布,手忙脚乱的堵在她身下,想替她止血。只是成效显然并不大。
“滚开!”周临渊看到明绣被子一被揭开,很快身下就晕开一大团血花。瞧起来这么小的身体,却流出了这么多血来,心里一怕,连忙就将旁边站着的几个吓得面无人色的女官一脚踢了开去,明绣衣裳已经被人重新换过。同生产之前穿的并不一样,可是没过一会儿却又被冷汗浸湿,那裙襦下头的艳红色看得人触目惊心,周临渊手紧紧握成了拳头。狠狠冲着外头喊道:
“御医令,还不赶紧滚进来!”
外头已经瞧过刚出生的孩子,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御医令正等着太子的召唤。明绣这一胎阵疼的太久了,而羊水早就破了,可却拖了一天才把孩子生下来,他之前还担心着这太子殿下得的这儿子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幸好生下来之后是活着的。而且他又细心检察了一番,确认这孩子虽然小,可是却身体还健康之后,就松了一口气。
可是明绣生这孩子拖得时间太久了,又喝过两碗催产药。能侥幸生下孩子还吊着一口气让他瞧瞧就不错了,如今只是大出血而已。比他想像的直接产下儿子就崩来得要好得多,至少给了他一个机会,一想到这些,御医令赶紧提紧了自己身上的药箱,听到周临渊召唤,毫不犹豫的拿起自己早就准备好的银针袋,走进去时正好看到明绣气若游丝的样子,就算是没死,可也离死不远了。
他先是翻开明绣眼皮儿看了看,这一举动立马就惹怒了周临渊,狠狠一脚踢到了他腿上,要不是旁边女官扶着,这老头子非得先摔个七昏八素不可,人家这受害人还没吭声,那边行凶者反倒是凶神恶煞的吼道:
“看什么眼皮,太子妃还活着呢,赶紧救人!”
御医令抬头看了周临渊一眼,见他双眼已经充血变红,瞧起来整个人凶狠异常,眼里含着暴虐杀戮,让人一瞧就为之心惊,可是眼神深处却含着一丝恐惧与孤独,让御医令瞧了,心里不由自主就对他之前的施暴行为谅解了起来。
“是老臣的错,老臣这就施针。”不认错也不行,御医令很是干脆的揉了揉自己的腿,这才将那银针袋子取了出来,仔细看了明绣一眼,就已经下了决心,从明绣身上看来,就知道她情况很糟,再这么继续流血下去一时半刻,估计神仙来了也没得救,幸亏他一直坐在这儿,要替她止住血还是容易的,御医令想了想,取出一根四寸左右的长针,想了想让人拿了烈酒来泡了一下之后,隔着一层衣裳,就刺进了明绣的身体里头。
周临渊看得心惊胆颤,没多大会儿功夫,明绣身上就如同一个刷子般,肚腹处密密扎了许多针,恍眼一看去恐怕有二三十支了,御医令一脸严肃的表情,整个人僵硬得不行,没一会儿功夫就已经满头的大汗,看起来十分劳累的样子,不过是一些小针而已,但看他大气也不敢出的样子,再加上那个等救的是自己媳妇儿,周临渊也不敢随意开口打断了他的动作,半晌之后才看他又扎了一针,停了下来,接过一旁女官早就准备好的热帕子擦了擦脸,这才松了口气笑道:
“太子殿下,老臣幸不辱命,太子妃的血,是止住了。”说完,老头子就脸色苍白,身体晃了好几下,一旁的女官赶紧伸手将他扶住了,不过男女有别,始终没用身体将他挡住,因此老头子晃了几下之后,堪堪才停住身子,一副心慌气短的模样,看得周临渊又是感激又怕这老头子真正在这儿出了事,等下明绣要是有个好歹,怕是没人给看了。
他眼睛顺着床铺往下看,果然了明绣身体下正不停蔓延着的血红止住了,眼睛里露出一丝璀璨的亮光,嘴角边轻轻弯了起来,整个人俊美得不可方物,看得旁边几个女官一阵眼直,半晌之后才有人回过神来,欢喜的道:
“太子妃无碍了。”这样一来大家的命也算是保住了!
御医令擦了把额头的冷汗,看着周临渊欢喜得如同一个稚子般,笑得这般干净无暇的样子,心里好歹感叹了一番,想起他刚才下脚踹自己的凶狠,简直跟面前的这人不是同一个人般,他摇了两下,忍住脑海里的一阵阵昏眩,又仔细看了明绣的情况一眼,从药箱里拿了笔墨出来将药方给开下了。等下准备回太医院时自己亲自动手抓了再煎了送过来。
“御医令救太子妃有功,本宫会大大的赏你!”周临渊语气激动。忍不住内心的欢喜与兴奋,握着明绣略有些冰凉的小手,看她还没醒过来,动作温柔的替她拂了下脸颊边的湿发,神态温柔而动人。让一旁的女官们瞧得又有些眼直,半晌之后才有人想起来:
“太子殿下,皇孙出生让奴婢们送信去宫里头吧。”这么一提醒之后,周临渊才醒悟过来自己已经有了个儿子。赶紧让元本将孩子抱了进来,看他睡得眼睛半眯的模样,因为刚刚才出生不久。长相倒是瞧不出好坏来,带着新生孩子的特有的红皮肤,之前众人忙着替明绣止血,倒没仔细看了孩子,此时一见到。之前抱着孩子出去报喜的女官笑着恭维道:
“皇孙殿下倒是长了好头发。”
周临渊一听有人夸自己儿子,不免有些惊喜,少了平时的高高在上不搭理人,有些欢喜的道:
“是吗?”
那女官一听他答话,有些受宠若惊的点了点头:“奴婢这些年也接生过好几位皇子王爷。可是六皇孙殿下倒是头发长得最好的了,而且模样也俊。同太子殿下十分相像呢!”这新出生的孩子,在周临渊几个皇子兄弟中算下来,说来也巧,也都是排行第六的。
不管她是有心讨好还是说真心话,周临渊一听这话,又看到明绣已经被御医令抢救了过来,心情不由大好,很是欢喜的点了点头,右手略有些小心的接过孩子,左手挥了挥,向元本道:
“你们替本宫儿子接生有功,也赏,让人拿一框银豆子来,今日太子府大喜,人人都有赏!”
元本连忙跪下欢喜的笑着道了谢,又说了几句吉祥的话,这才赶紧退了下去着手办事,几个女官也答应了一声,赶紧有人准备着向官中报信,御医令坐在一旁,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欢喜,能得到未来天子的感谢,他今日这通罪遭得也算值了,而且他今日救了太子妃和刚出生的小皇孙,那两位怎么也会记在心里,往后他儿孙,自然也有人庇佑,他这一生也算是无忧了。
御医令一边瞧着明绣的脸色,又看了看墙角的沙漏,小心的将这银针又一根根的拨了出来,还没拨到一半时,就已经满头的大汗,周临渊抱着孩子冷静的坐在一旁看着,等他将针全部拨完了,净了手之后才问道:
“御医令施针十分辛苦?”
“殿下见笑了。”御医令先是擦了额头的汗,这才小心解释,原来这银针是用纯银所制成的细针,因为在宫中行走的太医,怕一个不留神成为了别人的钉子,枉做了那替死鬼,这针是要时常接触病人身体的,极容易被人做手脚,万一里头施了毒,太医施针时带入到被施针人体内,那可真是无妄之灾,因此后来渐渐用银制成针,有毒无毒一眼就能瞧得出来,而且这银针不易生锈,就是贵人们瞧了,心里也不会对这东西生出抗拒来。
可是唯有一点不好,这银针太细了,而且又不若铁那般坚硬,一个不小心就极容易断在病人体内,到时候要取出来麻烦不说,又很容易多生事端,要扎下去时非得有极厚的底子不可,不然这细针又软又轻,要想扎进去可不容易,取出来又得小心异常,用劲要巧,因此扎一通取一通下来,御医令就算经验老到,也是浑身大汗了。
听了这话,周临渊才恍然大悟,对这老头子印象好了不少,虽然他也不是全为了治病救人,也有那么几分职责在身的味道在里头,可他救了明绣,并且用了心的事却是不容人辩驳,想了想自己之前对这老头子态度可不客气,甚至之前还踹了他一脚,认真站起身来,抱着孩子冲他微微点了点头,从一开始的狂喜又恢复了他平时的冷然:
“御医令的尽心,本宫放在心上了,救了太子妃一命,简直就如同救了本宫一命般。”
得了他这样一个承诺,御医令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激动,连忙也跟着有些激动的站起身来想要冲他下跪,不过周临渊向旁边四个留下来的女官使了眼色,这些人连忙将这老头子扶住了,众人心里不由都对太子的话咂舌,救了太子妃一命就相当于救了太子一命,这话说出来份量可够大了,要知道太子只有一个,而太子妃却可以有无数个,可周临渊这么说出来,摆明了明绣在他心中的份量不轻,让人心里又是惊讶的同时,几个女人又是暗暗羡慕起床上毫无知觉的明绣来。
宫中得到了消息之后,隆盛帝和皇后都是十分欢喜,连忙赐了人下来,甚至皇后还亲自让人找了十个奶娘送到太子府来,这个新出生的孩子也乖,极少哭闹,周临渊越看越是喜欢,那小模样一开始瞧着并不如何起眼,可是越是抱着看到后来,越是觉得这小模样好看,顺了他的心,因此一直抱在手上没撒过手,坐到明绣的床边,直到凌晨时分,明绣才微微的醒了过来。
刚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就是周临渊坐在床边,低着头在哄孩子,一张俊美的侧脸在灯光下打出柔和的光晕来,这样的场景明绣从未见过,可是看到他的样子,却恍如隔世一般,听到床上的动静,周临渊转过头,就看到明绣已经睁开了眼睛,只是表情有些虚弱的样子,看着自己没说话,一双眼睛却很快就湿了,他不由有些慌神,连忙叫外头等着的人进来将孩子抱出去,握住明绣的手小心哄道:
“别哭,人家说在月子里哭了眼睛不好。”
没料到自己还能再醒过来,明绣咬了咬嘴唇,轻轻点了点头,这个动作令她脑袋一阵昏眩,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死定了,早在拼命生出孩子,接着那阵热流不停涌出身体之后,她就以为自己这一劫肯定逃不过,可没想到她还能再看到周临渊,这一次死里逃生,让她对以前很多事情都改了看法,两人之间相伴不过短短几十年,要是她这次真的撒手而去,同周临渊只相处了才不过一年,而且其中还有些时间用来闹别扭,那不是太可惜吗?
“孩子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明绣张了张嘴唇,感觉到自己身下还有些湿漉,垫了柔软的白绵布,身子应该已经被人擦洗过了,没有一丝的汗味儿,而且被人又重新移回了房里,可她却丝毫没有感觉,睡了半天,她只感觉自己身体都快僵了,因此挣扎着想坐起身来,只是失血过多的身体有些虚弱,再加上经过这一遭,她浑身也没力气,扭了好几下,也不过是累得自己气喘吁吁而已。
“你刚生了孩子,身体虚,别坐着,多休息一会儿才好。”话虽如此说着,可周临渊的手却是伸到了妻子后背,手臂微微一动,轻松就将她捞了起来,背后体贴的替她塞了个软枕进去垫着,一边又拿了被子将她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又拿了一旁已经从她额头滑落下来的厚棉布巾,小心的替她包在脑袋上头,让她只露出一张小脸之后,这才满意的松了口气。
“是个儿子,你还没瞧过呢,不过你现在身子虚,得等到你喝完药吃了东西之后我们再一起看他,好不好?”周临渊说完,还一边捏了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