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怎么会失踪?”蒯阳作为仲司马死后律容最为倚重的大臣,率先从青离处得到了这个消息。他倒是面不改色,脱口而出这声惊问的,是蒯江。
青离压低声音,神色紧绷“陛下今日心情极好,非不许我们跟,独入林子,至今未归。”
蒯阳纵使毫不关心律容,也是眉头一紧,略略思索片刻道:“先不要声张,你带暗卫去林子里搜寻,我先拖住各位大臣,尽量不让他们发现异样。”
“哥,我也去吧。”蒯江显然放心不下。蒯阳没有理会他的请求,径自对青离说:
“你快去吧。”
待青离出帐,蒯江仍不放弃,请求同行。蒯阳脸色阴沉,喝了口茶
“江儿,你不该对她动心的。”
“为什么?就因为她是安邦公主的妹妹,害死安邦公主的人?”蒯江声音依旧沉稳,可还是让蒯阳听出了波澜。
“是。”蒯阳放下茶杯,只说了一个字,透着无可辩驳的威严。
蒯江深吸一口气,,缓缓上前
“那么敢问哥哥既然对安邦公主用情至深,为何要接受陛下和先帝的封赏?为何娶了嫂嫂?”很明显,蒯江对此不解已久,不满已久。
蒯阳久久没有做声,蒯江耐心等着,终于等来一个几乎哽咽的声音。
“我的后半生……都是活给她看的。”
蒯江不知道,当年蒯阳和律窈的最后一面,律窈只说了一句话:
“你一定要过的比谁都好,方不负我。”
帐内气氛霎时间冷下来,青离哒哒的马蹄声渐远。
黍国帝王围猎,从来都是在开放的树林,并不是行宫旁边的围猎场,所以此时律容的失踪无疑会令众人人心惶惶。
青离带暗卫在林中搜寻了半日,进到林子深处,叶子的颜色都绿的有些阴森,却是出乎意料的听到远处有声响。
青离策马缓缓上前。林间疏漏过来的阳光,由金钗反照,直射入青离眼中,那是律容。
一身明亮的黄色袍子,律容斜倚着树,身边还有一个布衣男子,眉清目秀,尤其是那一双眼明晰的令人觉得生畏,令人感叹如何心思纯净之人才会有那一双眼。
青离纵身上前,竟看到律容的脸上有了些许笑意,眼睛也是活过来般有了生气,甚至带了几分十七岁少女应有的娇羞。
“属下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起来吧。”律容向青离伸手,青离忙起身扶住她“青离的眼力还是不错的,一眼便看出孤腿上的伤。”
律容一瘸一拐地走向马匹,那男子只远远地跟在两人身后,脸上笑意不减。待到上马之时,律容回过身,微微上扬的嘴角,似乎是故意让人窥破她女儿家小心思般悄然展露。
“许卿赋,看来我们得就此别过了。”
听到这个名字,青离先是一愣,继而一惊。她虽未曾听说这个名字,可许是曲国国姓,当下曲国皇子又是卿字辈。那么眼前此人是曲国皇子无疑了。
只是那许卿赋颇具玩味的一笑,转瞬之间,脚尖一点便凌空直上,坐到马上。那么略受一惊,微叫一声,声音惊动了林间几只飞雀。
律容只觉胳膊一紧,巨大的力量拉她起身,下一瞬便落入一个宽厚的怀抱,温热的气息扑到她的脸颊上。
“我喜欢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律容慌了,但也只是片刻,双眼在许卿赋看不到的地方再次沉寂。
“孤不是佛,不必送到西天送回营帐即可。”
许卿赋狠狠拍了一下马屁股,马儿一瞬间前冲,律容的脑袋因惯性后倾,乌发蹭到许卿赋的下巴,有些痒痒的,一股淡淡的花香冲入鼻中,许卿赋的眉紧了一紧。
青离骑的马丝毫不逊色于各国的顶级良马,许卿赋轻轻一勒缰绳,宝马缓了几步便稳稳停在皇帐前。许卿赋一跃而下,一手牵住缰绳,一手伸向律容,脸上被阳光撒满。
律容勾唇一笑,淡淡的脂粉掩不住肤如凝脂,唇如红缨的小脸上一跃而起的绯红。
律容的手轻轻搭上许卿赋的手,落了马,便立刻收回。本以为许卿赋会留下,但他却转身上马,只留了一个恣意的背影给律容。
站在一旁的蒯江神色黯然,看着律容呆呆的望着许卿赋远去的背影,心中犹如针扎。
整理了心情方才上前“陛下没事吧。”
“无妨。”律容一瘸一拐,嘴却很硬。蒯江见状赶忙上去搀扶。
“方才……”
“那是曲国皇子许卿赋。传令下去,往后他要入宫都不必拦着。”
“是。”除了这个字,蒯江不知道他还能说什么。
另一边,许卿赋回到了林中将马交给青离扬长而去。林子深处,他的贴身护卫风起已在等候。
接过风起递来的水壶,痛快的饮了一口,极开心的咧了嘴,欢喜十分。
自从许卿赋的母妃去世后,风起便再没有见过他如此开心的笑容。尽管,许卿赋明媚的眉眼间升起分明是阴桀之色。
“看来赋皇子的计划很顺利。”
“是很顺利。明日,我便入那律宫。”
“皇子,这可是一险计,一场没法回头的赌局啊!皇子决定好了吗?”
“赌局?本皇子就是进宫去和那律容打一个赌。”许卿赋又勾了勾唇。
风起暗想,载皇子以为您这副皮囊没甚用处,恐怕是最大的失策。
“若我是个女子,怕是也会被有着这样温暖的笑容的男子吸引。”风起嘀咕着撇了撇嘴。
“风起,嘀咕什么呢!”许卿赋拿出靴子里的匕首擦拭。
“啊!没……没什么。我去拾柴。”风起谄媚笑了笑瞬间溜了。
“打赌?赋皇子冒这么大风险就是为了进宫和孤打个赌吗?”红色纱幔掩映下,律容多了几分娇媚神色,或许是烛光太暗,许卿赋瞧不清律容的目光。
“陛下以为与我打这个赌又何妨?我在宫中呆一个月,一是为了躲我哥哥的追杀,二是为了让陛下看到我的诚心,与我联手拿到曲国三百城池。”
律容闭目神思,龙袍掩去了半张面,独自一人坐在殿的最高处,律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在加速。
留,或是不留。
律容虽刻意放许卿赋入宫但却不曾想他会提出留在宫中一个月这样大胆的赌约。这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如他所言,这是一个豪赌。
“那么孤,就陪你赌这一局。”律容走下台阶,朝许卿赋嫣然一笑,而后回头入了内殿。
律容心中第一次有了忐忑,这种感觉在她坐上皇位时都不曾有过,然而这一次她不确定这场豪赌之中她能否保住黍国,能否保住自己的心。
从大殿往外走的许卿赋却是十分清楚,方才眼前的这位女帝律容分明已经沦陷在他的局里。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也入了律容的局,此生难逃。
“蒯大人,你是陛下最为倚重的大臣可要好好劝劝陛下。陛下这样日日待在内廷与那位卿大人玩乐不顾国事已近一个月了。”
众臣心中早有不满,如今有人开口,大家自然是附议的。一众大臣将蒯阳团团围住,就连蒯江也插不进去。
可蒯阳又能拿律容怎么办?只好偷偷示意蒯江去寻了律容来看看朝臣的反应。
蒯江偷偷溜出腾龙阁往凤倚楼去,还未入殿便听见律容和许卿赋的玩笑之声。
“许卿赋,你这样日日带着孤砍柴,生火,做饭,浣衣。你做的倒是十分娴熟,可孤却不会,觉得十分辛苦。你是如何觉得你能够赢一月之前的那个赌?”
言辞虽是咄咄逼人,蒯江听见的却是语气里的浓情蜜意,颇具玩味。心中不免泛起酸涩。
在外候着的青离只听蒯江有气无力的喃喃自语“陛下,怕是早就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