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春心荡漾的姑姑拽回莫家,阿九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关于陆指挥使的事迹,改日我再同姑姑详说。陆指挥使看着权柄赫赫,其实很多事儿他都管不了,在京城的名声并不怎么好,外人都叫他陆阎王。”
不算违心的抹黑陆叔叔,阿九的压力同样不小。
可姑姑莫氏的双眸越发的有神,隐隐透出几分心疼来,“陆指挥使也不容易。”
这句话把赶过来的莫昕岚震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阿九挑起大拇指,“姑姑,我先去看看娘,二姐姐陪姑姑回去吧。”
她看得出莫昕岚对大伯父,三叔一家很冷淡,唯独对姑姑莫氏略显得亲近一些,自从他们进京后,莫昕岚时常到姑姑屋里做客,对表妹南宫月和表哥南宫瑞却并不怎么亲近。
不过……阿九听姜氏说过,表哥南宫瑞仿佛对莫昕岚一见钟情。
最近南宫瑞总是对莫昕岚献殷勤,莫昕岚似乎对南宫瑞的态度并不怎么好,起码阿九看到有几次二姐姐会露出一丝的嘲讽之意。
反正二姐姐的事儿,阿九理解不了,二姐姐的心事不是一般的沉重,对人,对事的看法总有一种固执到极点的偏见。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二姐姐隐瞒了何事。”
阿九靠在姜氏怀里,但凡有机会,阿九一准对姜氏痴缠撒娇到底,长在姜氏怀里最好,姜氏面上做出嫌弃的表情,不过没有哪一次能拒绝阿九的,若阿九哪一日不同她亲近了。她反倒会觉得失落。
”仿佛只有她是对的,她能看透任何人或事儿。娘,您说二姐姐是不是懂得周易命理什么的玄门之学?我听说有高人会在梦中或是依靠天衍八卦推断出命运。”
“你相信你二姐姐懂得玄门?”
“……”
阿九想了想说道:”反正很奇怪,您提醒过二姐姐要注意李妈妈,注意周奶娘,可她一直对周奶娘信任有加,对周家人极是大方。再忠心耿耿的周奶娘也会犯错。在银钱面前……不一定能经住考验的。”
姜氏抿了抿嘴唇。
阿九继续说道:“缺少必不可少的监督,很少有人能不被财富腐化,其实二姐姐若是查账得仔细一些。对下面的管事,如周奶娘等人也是警示。何事周奶娘可以插手,什么事碰不得。我记得听过一句话,不是不肯背叛。而是利益不够大。”
“不过是些银钱上的事儿,岚姐儿纵使损失一些银钱。也不会太多。别得我可以同她说,唯有你爹先头夫人的嫁妆上,我决不能多说一句。阿九,你要明白。不仅我不能提,你也不许同你二姐姐说起。“
”嗯。“
阿九遗憾的点点头,若是二姐姐更相信自己一点。还好说话,可偏偏二姐姐对她的戒心同样不小:“我担心她们胆子越来越大。被二姐姐的纵容养大了野心,进而会害了二姐姐,墨香和奶娘若是打着为二姐姐好的旗号,最后害了她,二姐姐……太可怜了一些。并非只有对二姐姐有坏心的人,才会害她,善良,忠心的仆从害起主子来,更伤人。“
”正应了父亲常说的一句话,人心难测,天意如刀,不知老天爷会不会突然捅谁一刀。“
姜氏犹豫了一会,碰了碰阿九的额头,”只要你明白这道理就好,岚姐儿固执得紧,我说多了,反倒会坏事。”
她到底不是莫昕岚的生母,还能追着莫昕岚一遍遍的说?
何况莫昕岚的主意很正,一般人根本拉不住她。
里屋传来莫冠杰要水喝的声音,姜氏无奈的摇头,“以后你爹再同人喝酒,仔细我不再理他!”
阿九可不敢提陆叔叔请父亲饮酒,姜氏进里屋递了茶水,为莫冠杰盖好被子后,凝视醉酒酣睡的丈夫半晌,莫冠杰睡颜如同孩童般天真,时不时的蠕动嘴唇,离着近了,能听到他喃喃的话语:“别气了,夫人……灼华……别气了。”
姜氏对他越发没有办法了。
阿九等了一会,没见母亲出来,便悄悄的跑到里面,探出小脑袋向炕上张望。
姜氏坐在炕边,不知怎么手被睡得迷迷糊糊的醉汉抓住,便是看不到母亲的表情,阿九也能猜到此时母亲是既羞涩,又生气的,同样也很心疼父亲……父亲能有今日,着实不容易。
一个人是否成才,家族的培养也是关键。
阿九见全了莫家人,除了父亲之外,大伯父和三叔着实不成样子,大伯父倒是老实,可目光短浅,又畏惧大伯母,对母亲老太太很孝顺,却也只是盲从愚孝。
大伯父唯一违背老太太的事情只怕就是供养莫冠杰读书了。
三叔相貌堂堂,性情却是贪财的,仗着是幺子,恨不得把一切好东西都攥到手中。
姜氏心疼莫冠杰,阿九又怎会不心疼父亲?!
莫冠杰喝得不多醉倒的主要原因,还不是前两日,老太太不肯让大伯父等人搬出去?而且竟然异想天开的让大伯母主持莫家中馈,甚至有心把莫家的田产都交给大伯母打理。
姜氏自是不愿意的,毕竟莫家在京城立足的原因是因为莫冠杰。
就算大伯母是莫家宗妇,她也不该过问国子监祭酒的家事。
因为这件事姜氏据理力争,老太太说不过姜氏,便撒泼打滚说莫冠杰夫妻不孝,差一点闹到衙门里去,全然不顾不孝的名声对莫冠杰的影响有多大。
要不是阿九搬出外祖父姜首辅吓唬住老太太,指不定会闹成什么样呢。
老太太把气都出在莫冠杰身上,让莫冠杰在回廊下跪了半宿,把阿九心疼的差一点又冲过去同老太太讲道理,甚至想问一句,她爹莫冠杰是老太太亲生的?
为何老太太对长子。幼子都很疼惜,唯独对让莫家崛起,从贫农到士绅的次子百般刁难?毫无疼惜之意?
就因为老太太偏心,不疼莫冠杰,阿九对老太太的印象更差几分。
莫冠杰有姜氏陪着,阿九转身悄悄的离去。
刚刚回到自己屋子里,阿九见到莫昕岚陪着姑姑早已经等候在屋子里了。
莫昕岚慢慢喝着茶水。一脸的囧然。显得劝了姑姑良久,旁边的南宫月含笑道:“表妹。”
阿九不由得头大,福了一礼。“姑姑和表姐今日在外面受到惊吓,怎么不早些歇息?”
“九妹妹,姑姑想知道陆指挥使的家事。”
莫昕岚一个劲的给阿九使眼色,“我说陆指挥使为人凶悍。心狠手辣,姑姑不肯相信。偏要听九妹妹说。”
灵珊在门口道:“九小姐,八小姐来寻你。”
“真是好巧呢。”
进门的莫昕卿露出一丝的惊讶,含笑道:“若是晓得姑姑和二姐姐,表姐也在。我便明日在来了。”
莫昕岚道:“为何明日?”
“省得九妹妹屋子里冷清,今日你们来,明日我来。闹闹九妹妹,让她没空总是捧着书卷。”莫昕卿笑容甜美。宛若盛开的花蕊,芬芳怡人,“父亲总是说九妹妹读书最好,天分也最高,也比我们刻苦,同父亲和三哥总是有说完的话,再让九妹妹用功下去,许是咱们家能出个女状元呢。”
莫昕岚微微一怔,笑道:“的确三哥和父亲最疼九妹妹。”
莫昕卿歉意的道:“我可不是为同九妹妹争父亲的疼惜才阻止九妹妹读书,今儿来是想让九妹妹帮我挑选几个书卷,最近佛经绣得差不多了,顺便也想问问九妹妹需要荷包不?二姐姐和姑姑是不是也有绣活儿?我唯有绣活能帮上忙的。”
“八姐姐可不是只有绣活最好。”
阿九同样面带笑容,“记得第一次见面,八姐姐就同韩国夫人威震好色的纨绔公子呢,以后姑姑和表姐再出门,可让八姐姐相陪,帝都的纨绔公子哥可不敢在八姐姐面前放肆。”
“你们几个姐妹感情真好。”莫氏插嘴道:“月儿,以后你也要同她们一样,互相扶住,娘才能放心呐。”
南宫月用帕子掩嘴轻笑,眼底露出一丝嘲讽,母亲的眼神只怕是不好呢,面前这三位哪一个是省油的灯?即便笑着说话都带刺儿,不过,他们想留在国子监祭酒的府上,一看老太太,二是要拉一个,打击一个。
“有二表姐陪着,我和娘便是外出也不至于再出什么岔子,八表妹……”南宫月带着几分高高在在上的傲气,“今儿既是你提了,我有一双鞋样子,不知八表妹可否效劳?”
“过会我让人去取来,往后表姐有绣活要做,不必同我客气的。”
莫昕卿笑容不改,坐在稍远的位置上,接过灵珊送上来的茶盏,慢慢的品着。
南宫月对莫昕岚释放出足够的善意,看来比起外柔内刚的阿九同滴水不漏,不留任何把柄的莫昕卿,南宫月认为莫昕岚好‘扶持’
尤其是莫昕岚嫁妆最为丰厚,又是原配嫡女,还是莫隽咏的亲妹子,辅国公的外孙女,这些都足以让南宫月亲近莫昕岚。
南宫月不过比阿九大两岁,她的小心思在阿九三姐妹眼中着实不算什么,南宫月在老家也算是才女,聪慧过人,可在帝都,她完全不够看了。
阿九抿嘴忍着笑意,莫昕岚气得手臂直哆嗦,难道就她好欺负?好骗?她是南宫月接近哥哥或是周表哥的踏脚石?!
“其实我对陆指挥使也不怎么清楚,因他送父亲来的帝都,多说过几句话。”
阿九不想莫昕岚同南宫月在自己屋子里翻脸,对莫氏主动提起陆叔叔,自嘲的笑道:“我连他多大岁数,脸上伤痕是否严重到毁容的地步,都不晓得,姑姑特意来问我只怕是白跑一趟。”
莫昕岚真想把缠着自己的南宫月撇得远远的,不过是看在姑姑的情分上,她才勉强忍耐下来。
莫氏听到阿九的话后,失望的说道:“我也不是非要如何,只是想多晓得他一些事儿。方才总是陆指挥使救下我……”
“那可不一定。”莫昕岚道:“只有姑姑您把陆阎王当做好人,没准他肯出面,一是想在父亲身上得到好处,毕竟父亲是清流的表率,锦衣卫的指挥使总会被清流鄙视,二来他肯定对康宁侯有所不满。在陆阎王眼里贵胄都是敌人。”
“九妹妹不知陆阎王的事儿,我听说了不少。方才同姑姑说的那些还算是温和的。”
莫昕岚又细说起京城关于陆阎王的凶残事迹。在她口中,陆阎王成了无恶不作,骄横跋扈。残忍凶残的魔头,而且莫昕岚重点提起陆阎王有多好色,经常出入教坊司祸害那些犯官女眷。
阿九几次想要开口为陆叔叔申辩,最后都被莫昕岚意有所指的目光阻止了。突然阿九有几分明悟,也许二姐姐不仅为姑姑。还为她过于亲近陆叔叔而生气了。
莫氏唏嘘不已,稍稍荡漾的心平静了几分,“阿九,陆指挥使真如岚姐儿所言?”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阿九沉思一会,仰头笑道:“陆指挥使的官职总会做些让人害怕的事儿,至于他是不是残忍嗜杀的人。我……我没看到他诬陷陷害谁,自是不好说。”
“九妹妹。”
莫昕岚很是生气。“难道你不知道教坊司的李嫣然被他逼得自尽?还有他霸占了刘婉诗,同许多个犯官女眷纠缠不清,不能因你没看到,就否认他好色!”
“这倒也是。”阿九点点头。
“哎。”
莫氏失落的起身,“月尔,你随我回去。”
“是,娘。”
南宫月扶着莫氏离去。
莫昕岚直言道:“九妹妹万不可再在姑姑面前说陆指挥使的好话,姑姑性情柔软,天性浪漫,当初同姑父就是私会而定下的终身,守寡多年一直寻找再让她心动的人,陆指挥使并非是姑姑的良配,况且父亲也不会希望有这样的妹婿。”
“二姐姐,在您眼里姑姑配得上陆指挥使?”
“……”
莫昕岚说不出话了。
莫昕卿眼里闪过笑意,“九妹妹很看重陆指挥使,我看九妹妹对他未必像你说得不在意。”
阿九淡淡的回道:“我只是不想人云亦云,白长了眼睛,况且他凶残也好,好色也罢,同我有什么关系?只要爹仕途平顺,为官谨慎,少卷进勋贵权贵之争,就不可能有机会面对陆指挥使。”
“九妹妹心里自有分寸。”
莫昕卿笑着挽住莫昕岚的手臂,”有母亲在照看九妹妹,二姐还不放心么?“
提起姜氏,莫昕岚的气势顿时少了一大半,她们两个如今都是没有生母在身边的苦孩子,莫昕岚叹道:“希望九妹妹说到做到,别牵连到父亲,父亲为官着实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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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此处,莫昕岚意难平的看了阿九一眼,“国子监祭酒虽是清贵,可总是得罪人,被同僚晓得和陆指挥使关系亲近,不知外人又会说父亲什么话,一旦失去清流的地位,父亲在朝廷上会更是寸步难行。“
“我会把二姐姐的话转述给父亲听。“
“……”
莫昕岚露出受伤的哀婉,同莫昕卿离去,低声道:“九妹妹怎么就不明白我的好意呢?”
“这不是明摆着着嘛,九妹妹有姜家和母亲在,又是父亲最宠爱的女儿,母亲和父亲如今琴瑟和鸣,父亲越发偏疼九妹妹了。”莫昕卿以羡慕的口吻说道:“咱们谁也比不上九妹妹,就算她做错了,父亲也不会怪她。”
莫昕岚低垂眼睑,只听莫昕卿说:“咦,那不是祖母身边的鸳鸯?”
不远处,鸳鸯同人站在一处,莫昕岚见到那人楞了一瞬,拉着莫昕卿躲在一旁。
“你休要胡说,老爷明明是为先头夫人守孝一年才娶的姜夫人。”
“……若有半句假话,让我肠穿肚烂。当初我送老爷去的书院,那时候姜首辅只是举人,他资助过老爷,还指导过老爷功课,你想老爷去过姜家,能没见过夫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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