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剑葬息川

汐水残阳,烽火连天。巨大的云梁越过护城河,冲上城头,重木撞上城门,利剑划破硝烟,在赤焰军压倒性的攻势下,息川城西面城门很快被攻破,偌大的城池早已化作一片火海,到处都是燃烧的烈焰,倒塌的房屋,赤焰军兵将纵马杀戮,抢掠财务,未能撤离的百姓不是惨死刀下便是葬身大火。血光火光交织冲天,一片末日景象。

赤焰军攻城时损伤了不少人马,战士们怀恨在心肆意发泄,姬沧亦不加约束,任由部将剿杀王师残军,烧杀抢掠。入城后不久,风字营战士回报王师主力军队已经撤离,姬沧来到行营,惟见案上幽香缕缕,一局残棋,早已人去楼空。

行营中四下搜索的士兵先后回转,姬沧站在案前垂眸观看,面色不知为何越来越阴沉,突然反手一掌向后甩去,“混账!”风字营上将晋师猝然挨了一耳光,跪下叫道:“殿下……”

姬沧拂袖回头,目中杀机迸射,“你风字营斥候莫非都是废物吗,连东帝人在城中都不知道!”

晋师亦是纵横沙场的大将,竟在他冷戾的目光下心头一个寒战,半句话生生咽回。瑄离在胖冷眼看着,说道:“殿下,方才指挥息川守军的乃是叔孙亦和宿英。”

姬沧长眸飞挑,扫视棋盘,“他一直在城中。来人!点齐所有兵马,全军追击王师!”

瑄离眉梢隐约一动,说道:“殿下,息川此时形势未吻……”话方出口,众人脚下忽然传来轻微的震动,仿若地底有什么东西正在汹涌翻滚,就连整座息川城都随之摇晃。感觉到这股惊人的异动,瑄离只说了这一句话后,随即低头后退,眼中掠过淡淡的锋芒。

这是行营外跟着发出一阵剧烈的响动,似有一股水流冲上焰空,营中地面再次摇晃,先后出现数道寸许宽的裂缝。姬沧眸色变化,身形倏闪,已到了营外高楼,众将紧随而至,只见城池不断震动,飞焰烈火之下,城中数座高耸的石楼正慢慢向地下陷去,火焰随之倾覆,便有洪水喷涌而出,逐渐漫向大地。晋师侧耳倾听,神色大变,叫道:“不好,他们要放水淹城,我们必须立刻撤军。”

息川城四面城门皆有机关设置,只要地底机关发动便会同时封闭,赤焰军今日不可能走出息川一步。“身后突然传来瑄离冷淡的声音。晋师蓦然回头,“你说什么?”

瑄离微笑道:“方才入城时将军没有发现机关设置,现在不嫌太晚了吗?”

“你早便已经知道!”

旁边诸将同时拔剑出鞘,指向瑄离,但是宣王却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剑拔弩张的众人,更加无视满城危急的状况,目光越过冲天火焰,落向不远处高耸的城楼。

一缕琴音,在此时飘然而至,响彻在漫天狂舞的焰华之中。姬沧忽然扬袖纵身,下一刻,人已经到了早被烈火包围的城楼。

楼上有人,衣如白雪,身前瑶琴,赤色若血。

“这一张琴,本君昨日方才制好,琴名‘夺色’,倒也合适。”含笑话语,似是昨日在前,剑名血鸾,琴名夺色,少年英华,曾几何时。

“是你。”姬沧移步上前,遍地烈焰似乎随着他华魅的赤袍徐徐燃烧,一直燃亮男子俊美的眸心。

“不错,没想到吗?”白衣男子浅笑抬头,当年绝峰月下,曾有的容颜。

“意料之中,却亦是意料之外。”

“你应该早就知道我会动手。”

“但却没有想到,你会在这个时候和东帝联手。”

皇非倏然一笑,轻拂丝弦,“朋友未必永远是朋友,敌人也未必一直是敌人,世事本难料,我也早知你不会想到。”

姬沧点了点偷,赤弦晶莹,琴音若初,妖眸细长倒映风流容颜,火光之下更加显得邪魅摄人,妖异莫名,“知本王者,少原君也。”

皇非抬手道:“前些日子身上有伤,倒是很久没陪你一起喝酒了。我记得第一次与你喝得酩酊大醉,是在赤峰山雪岭。”

“云壶玉髓。”姬沧赤袖一扬,拂衣落座,接过他手中之酒。此时城池震动更烈,控制机关的数座石桥已经全然沉没不见,汹涌的江水不断冲出地面,最终化作滔滔洪流卷向人马房屋,咆哮着吞没巨大的城池,包括先前一刻还是威风纵横的赤焰军雄狮。黑夜与暗流交织,火光中似乎流出无尽的赤色,城头烈焰肆舞,城中血浪狂涌,其间无数生命挣扎辗转,瞬息淹没无痕。

皇非转头看向这一片水火地狱人间惨象,英俊的面容仿若冷玉雕琢,丝毫不见波动,“王师制造机关连通了护城河与汐水地下暗河,明日王域之上便不会再有息川这座城池,包括赤焰军。”

江水倒灌的同时,城墙内部暗藏的机关不断喷出黑油,四周火焰越烧越高,浓烟遮天,直冲云霄。不论赤焰军多么强悍,被这惊天水火困在城中,亦和手无寸铁的百姓一样,绝不可能跳出生天。姬沧眼见一切,却似视若无睹,只是徐声说道:“你的武功早便恢复了!”

“非但如此,而且更上层楼。”皇非眉梢轻扬,火光下一抹傲然神采,刹那夺目流光。

姬沧哈哈大笑,将酒一饮而尽,喝道:“好!你既然与东帝联手,便是断我二人所有情义,今日一战,你我也算做了个了结。”

皇非目视于他,眼底笑意恍若锋芒,“大敌当前,你仍是这般不存戒心,是否当真有必胜的把握?”

姬沧眸光如初,细细眯起,“本王身边从来不乏想要杀我之人,用毒也好用计也罢,都是手段。他人便也罢了,我们之间的胜负,总还是公平一战来得痛快。所以之前你设计杀我大将,毁我兵马,我也从未放在心上,总归有这么一天,其他琐事算得了什么。”

皇非微笑点头,“我杀如衡,杀乐剩,杀白信,其实你都心知肚明。”

姬沧把玩空盏,长眸斜掠而去,“白信乃是死在本王手中,此事唯有两名血卫知道,但数日前他们办事疏忽,不幸殉职了。”

“终究是你下手更加彻底,绝无后患。”皇非挑了挑眉梢,“左右你默许众将对我动手时,便已知道他们活不了,不过血卫与宣王生死相连,倒是可惜了。”

姬沧随手将酒盏放下,“那些人当然不是你的对手,不过让他们绝了非分之心,你的对手只有本王一人。”

皇非看着他一笑,再次斟满酒盏,徐徐道:“我的对手是东帝。”姬沧眸光倏闪,直刺过来,他抬头道:“今日你我便把话说清楚,免得日后挂心,也没有机会再说了。”随手一扬,复将琴前佩剑丢了过去,“这柄剑我觉得还是比较适合你,血鸾剑,夺色琴,今晚这倾天下之火相衬好景,倒也抵了赤峰山上曼殊花色。”

姬沧抬手接住佩剑,“换剑之交,是为朋友。”

皇非站起身来,“所以今晚之战唯有一个结果,或者今后无人再能阻挡宣王的脚步,或者少原君此生再无挚友。”

姬沧转眸相视,忽然仰首长笑,笑声之中畅快淋漓。满城飞火映他如妖魅眸,漫天焰光燃亮华衣艳色,仿佛赤峰山巅风云烈烈,曼殊花开,落满衣襟。

十年相识,胜负战场,十年死敌,何处知音。

眼前男子衣飞扬,笑若雪,英挺的身姿,绝世的风神,无匹的剑锋,永远令人感觉热血沸腾,渴求一场生死之战,那种对决与征服、血流与杀戮的快感,倾尽天下不过如此。姬沧眉峰骤扬,逐日剑随手飞去,半空中皇非抬手拔剑,一道剑光夺目而出,落焰纷飞,在这剑光之下划开地狱之门。

狂浪拍击城墙,烈火冲天如血。

剑锋对面,姬沧赤衣乌发随风飞舞,似是与这夜色狂焰融为一体,手中一缕妖艳的血色,铮然出鞘。

汐水江畔,撤离息川的王师在离七松岩不远处的山岗上暂停前进。虽然隔着数里之遥,仍然能感觉到大地骇人的震动,不远处的汐水因此掀起滔天巨浪,黑夜之中,汹涌不息。

子昊站在山顶高处扶手遥望即将毁灭的息川城。风中送来浓重压抑的雨意,让人感觉窒息的闷雷一阵阵滚过黑暗,不断向着人心头压下,但他容色始终冷静若水,眼底那种漠然的悲悯让他在黑暗中看起来似乎更像一个无情的神祗,世人的命运挣扎,永远不会令之动容分毫。

叔孙亦沉默地站在他身后,看着不远处天本地裂的景象,直到这时方才明白,为何此次东帝必要亲留在息川。这一座城池的毁灭,数万百姓的生死,根本不是他与宿英能够担负的责任,哪怕这一战终将扭转天下战况,带来九域一统的宝贵契机,可这以鲜血开辟的局面,亦必将受尽世人诟病,而史笔如刀,千百年后史书尖锐的评价,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得起。

叔孙亦深深吸了口气,对眼前这个年轻的帝王,除了素有的敬服之外,居然生出了丝丝惧。如此决绝无悔的手段,楚国可灭,宣国可亡,哪怕王域臣民的生死亦不能动摇其心志。于毁灭中缔造重生,一手更改千年王朝的命运,倘若有朝一日九夷族阻挡了他的脚步那么也必将与这息川城一样,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一道惊闪划破夜空,在息川上方突然裂开狰狞的电光,巨大的声响自城楼上响起,轰然传遍天际。

此时汐水对岸,由方飞白和召玉率领的烈风骑驰上一道高坡。召玉遥望息川惊心动魄的情景,担心地道:“君上为何一定要冒险入城?赤焰军一毁,外十九部首领各有异心,其中赤哈等三大首领更与君上达成同盟的共识,姬沧便是不死也难再威胁到我们,更何况息川城如今的情况,又有几人能逃过这般浩劫?”

方飞白抬头看了看浓云密布的夜空,叹了口气道:“姬沧与君上十年交情,非同一般,区区一座城池根本困不住他,就算是君上亲自出手,也未必有十足的把握杀得了他。”

召玉随口道:“若君上杀不了他,那岂不是……”话说一半骤然停住,方飞白接着道:“息川之战唯有一次,就如姬沧也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与东帝联手暗算君上。事到如今,他们双方都已无留情的余地,此次不是他死,便是君上再难回来。”

召玉闻言心头一惊,这时深夜中两道身影掠上高岗,瞬间到了眼前,二人箭矢瑄离与吴期,纵马迎上前去,先后问道:“城中情况怎样?”

瑄离回头看了一眼烈火冲天的城池,没说什么。吴期道:“赤焰军余下几名上将被我们宰了,城内江水倒灌,已无立足之地,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息川城便会消失。”

召玉焦急问道:“那君上呢,他人在何处?”

此时瑄离转回头来,淡淡道:“他们决斗的城楼很快要被淹没了。”

吴期蹙眉道:“城中所有出路已被水火封闭,若非瑄离先生熟知机关,我们俩也难出来,但相信君上的武功不会有事。”

瑄离轻轻一弹衣袖,道:“唤作平常倒也罢了,少原君什么阵仗没见过,不过若他和姬沧交手时受了伤,那便绝对出不了息川城。”话音方落,脚下高岗一阵剧烈的震动,汐水浪涛冲天,地面出现一道巨大的裂缝,向着高岗这边一直延伸过来。前方息川城半边城池徐徐倒塌,往洪水之中淹没下去。

众人都为这剧烈的地动儿震惊,眼见江水灌入裂缝,山石不断垮下,似有形成断谷之势。方飞白只得传令烈风骑向后撤退,众人驰马奔向高岗。召玉走在最后,频频回头,突然一咬牙,竟掉转马头向息川城奔去。

前方地裂越来越大,召玉娇声轻叱,纵马而过,跨越汹涌而来的江水,落在对面,身后传来呼叫之声,她却置若罔闻,急策骏马冲向快要毁灭的城池,凤凰中传来浓重的烟火气息,闷雷滚滚,隐约在云层背后响起。待接近息川时,地面裂痕如织,江水横流,纷涌着向城中灌去,每行数步便有土石塌陷,马蹄深陷其中,再难前行。召玉索性掠下马背,施展轻功赶至护城河前,乌云下一道轻闪掠过,只见息川城已经坍塌大半,城门淹没水中,根本无法出入,半空中飞火纷落,骇人耳目。

召玉自幼在海边长大,熟知水性,眼见无法入城,随手将外袍甩掉,露出贴身劲装,纵身便跃入激流咆哮的护城河中,深深潜了下去。

护城河与地底机关相连,湍急冰冷的水流向城下暗河,复又涌入城中。召玉凭借内功闭气不断下潜,饶是她水性极好,也是险象环生,但江水向城中倒灌,顺流而入却也节省了不少力气。过了许久,前方数道激流翻涌,形成大大小小的漩涡,更有许多泥沙杂物卷落。

召玉知道已到城中,借势而上冲出水面,刚刚睁开眼睛,一道黑影带着火光当头坠落,却是城上倒塌的鼓楼砸了下来。此时息川城早已看不到半寸实地,水面上到处露出楼宇屋角,放眼望去,牛羊人马浮尸成片,火光噼啪蔓延,一片天地将倾的骇人景象。

召玉避开落石,抬头看向城楼,就在她转身之时,唯一尚未被洪水淹没的城楼上突然爆开一道惊人的光芒。

即便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召玉亦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剑气冲流,江水掀起半丈高的惊浪,城头火焰在剧烈的气旋下向着乌云重重的夜空射去。赤色如血的剑光,伴着金色烈芒直冲云霄苍穹,瞬间刺目如盲。

黑夜似被血色笼罩,云层之后闷雷震响,忽然裂开数道纠缠的电光,照亮水火大地。

一片白衣,一道赤影,在重云电光箭同时飘落。

姬沧放声长笑,“皇非啊皇非,竟能挡我百招剑法不露丝毫败象,天人交感,这一场雷雨可来得恰到好处。”

皇非抬头看向刘辉纷纭的夜空,淡声说道:“星火陨,王者逝,此战之后,天地将崩。”

姬沧点头道:“天命难违!”

皇非唇角勾出冷冽如霜的微笑,追日剑锋芒渐盛,突然自他身前爆起一团耀目的光影,剑影雨落,刹那间姬沧周身前后尽被火焰笼罩,令人生出天罗地网的错觉。

姬沧狂舞的衣衫倏然静止,手中血鸾剑却响起一声若有若无的龙吟。

剑啸贯耳,焰光陡暗。追日、血鸾二剑以肉眼几不可察的速度骤然交击,但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皇非清啸一声,忽然向侧斜移三步。

若是此刻夜玄殇或是子昊那般高手在侧,定然会击掌大赞,只因皇非变招之间倏忽进退,完全任由身体做出最精微的反应,已到了心神合一,妙至毫巅的境界。

剑下无情,无胜负,无生死,亦无成败得失。

就在此时,姬沧妖冶的红衣蓦然被风吹拂,猎猎狂响,周遭水雾急转如飞,生出于骤风急,诡异莫名的景象。

天地雷鸣,再次滚滚而过。召玉目瞪口呆地看着城楼之巅赤龙般疾飞狂舞的雨光。周遭燃烧的烈火似是云焰丛生,在那惊心的赤色之上笼罩重重金色的光芒,如同神迹般离奇骇人。

皇非冷峻的双目中爆出慑人的精光,逐日剑烈芒大盛,先是破空而起,跟着速度激增,长虹追月般划过两人之间的风雨肆虐的夜空,向着姬沧眉心电射而去。

大雨倾盆而下阻挡了召玉的视线,凌空肆虐的剑气更是激得人睁不开眼目。

绝无可能臣服对方的两大高手,唯有以生死一决胜负,征战天下的王者之路,永远是为强者所开。

姬沧纵身长啸,冲天斜飞,一个翻腾竟到了城楼之外,双足之下便是水火交流的城池,而他如神魔降临一般凭空虚立。

随着周遭真气不断流转,血鸾剑邪异的光芒好似血凤展翼,可见这最终的一击将是怎样的惊天动地。

皇非唇畔的笑容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决绝冷酷的神情。剑芒忽然敛去,现出卓傲的身姿,便如白龙穿云,直略而去,完全无视身处烈焰飞舞的高空。

半空中追日剑金色的锋芒掠过风雨水火,带出席卷八荒的凌厉剑气,无光无色,唯有一片沉沦的血红。

日落千山天地终。

血凤亦在此时惊云破雾,冲上雷霆九霄。

电光闪过,现出两柄绝世利器令人目眩神颤的交锋,召玉被这突如其来的场景骇得魂飞魄散。重云之下厉啸震耳,突然爆起了光照数里震破虚空的电光火团。

大片大片的乌云当空倾泻,息川城上日月无踪,天地失色,一道刺目的流光划过无底的黑暗,向着岐山方向摇摇落去。

日落星陨,直坠苍天。暴雨渐收,露出危楼残城,火光之中对立的两人。

飞焰迎风起舞,在华魅无双的赤袍上徐徐盛开,血流沿着城楼石阶蔓延而下,曼殊花开漫山遍野,无边无际的艳色,染透了一人手中逐日光芒,点点滴滴自剑尖落下,化作一泓晶莹潋滟的碧泉。

四周楼阁早已经不住剧烈的冲击,纷纷下沉坍塌,逐渐没向洪流之中。漫天火舞,仿若落花,流水滔滔,长逝而去。

姬沧仰头向天,看向风雷云动的夜空,血鸾剑回手入鞘,说道:“好一招日落千山,好一柄逐日剑,好一个少原君。”

皇非转身道:“我曾经说过,我若再胜了你,你的性命便是我的。”

姬沧长叹一声,走向那张血玉古琴,“今日之后,世上血鸾剑葬,夺色琴绝,可惜直到今日,你我终究还是敌人。”

“的确可惜。”皇非忽然笑了一笑,“一山不容二虎,这样的道理,宣王又岂是今日才明白?”电光火舞中,他白色的衣衫随风飘舞,脸上的神情看不出是喜是悲,那一丝笑容亦倏忽而逝,只余下相对的双眸,十年的光阴。方才两人最后一招交手,逐日剑一式“日落千山”终占上风,犀利的剑气早已震断姬沧心脉,此时生机尽绝,全凭他浑厚的内力支持,任是大罗金仙亦再无回天之力。

姬沧漫然而笑,落座案前,“不错,所以本王毁掉烈风骑时也从未手下留情。只是有些事情本也分不那么清楚,不论敌友总算相识一场。”他抬手斟酒,皇非落座对面,举杯一饮而尽。

姬沧杯酒沾唇,广锈落处衣上瑰红刺目,流离弥漫,已将飞云金线徐徐淹没,“没想到宣楚两国叱咤风云,如今皆灰飞烟灭,倒成就了王族一盘江山棋局。”

皇非轻拭重归于手的逐日剑,说道:“天下战局弹指存亡,不过寻常而已,带到终局之时,我必会让东帝付出应有的代价。”

姬沧长眸微阖,低声道:“他的条件是什么?”

皇非淡淡道:“血玲珑。”

“血玲珑吗?”姬沧手腕轻震,掌心一泓赤光幽艳泛浮,血色灵石被他以仅余的内力催动,越发照得其人容色妖肆,直夺眼目,“九石出,天下一,这九域诸国分立千年,如今终于要到尽头了。”

玲珑幽光映入皇非俊眸底处,浮沉明暗,一片莫名的色泽。姬沧杯中酒尽,身子忽然微微一震,一缕艳红徐徐自唇角溢出,白玉杯上,色若琉璃,一直染透细狭的长眸,流出慵然笑意。

“也罢,今夜便再奏一曲,日后相见无期,你我缘分当绝。”

他随手抛掉杯盏,拂袖转身。

血色沿着冰弦漫开,一缕琴音响起在漫天战火之下。曾经沙场烽烟回眸相见,血战千军放手相搏,曾经大漠残阳纵马逐敌,碧波万里仗剑惊涛,放马江湖,曾有多少山间醉饮,共看清风流云,星月满天。琴上飞歌,曾有几度并肩红尘,共见千里繁华,烟雨江山。

杯中酒已尽,烽火漫天地。皇非自琴音响起便始终一言不发,眼底水火交流,仿佛一幕幕往事飞掠心头。几多胜负笑语,一时生死约誓,弦上音,三尺剑,都随这一天烈焰,化为残云飞烟。

千峰似海,曼殊花丛中,曾有一人一曲,苍山绝响,一人醉卧花海,白衣如雪,笑如风。

待到一曲终了,姬沧忽然仰首长笑,弦断琴裂,笑声戛然而止,空中雷电交加,风云催,高楼崩,此时的皇非,一口鲜血喷出,手中玉杯成片。断琴晶玉碎成齑粉,红衣白袍同时向着城下坠落,召玉惊叫一声,“君上!”纵身扑了过去。

皇非一口心血喷出,坠入水中,顿时清醒了数分,抬手触到一人娇软的身躯,只觉一股大力将自己向上推去,想起方才隐约听到召玉的声音,反手拉住身后之人,同时冲出水面,回头看向城楼。

整座楼崩塌下来,随着滚滚惊浪淹没殆尽,再无片痕。烈风暴雨从天而降,瞬间天地尽暗,曾经刻骨铭心的琴音飘然而逝,血鸾剑葬,夺色琴绝,这世上再也没有一柄剑,能与逐日争锋,也再没有一个人,能与少原君并肩纵横,指点江山。

“君上快走吧,息川城要毁了!”召玉看着四面洪水席卷而来,忍不住出声提醒。皇非微一闭目,断然转身,与她一起潜入水中,向来路而去。这时江水肆虐,巨大的洪流不断冲入城中,狂涌咆哮,召玉之前顺流而来,未费太多力气,可是现在逆流而出,却几乎绝不可能。两人数次闭气下冲,皆被激流卷回。皇非与姬沧一战虽然斩杀宿敌,但自己也受伤不轻,如此牵动伤势,又是两口鲜血呛出,刹那间竟有种精疲力竭的感觉。

雷电风雨更添洪水威势,召玉眼见无法原路返回,潜下去摸索一番,回来道:“君上,瑄离先生说过,王师在西面城门都设有机关,只要找到机关枢纽,我们便能从城门出去。”

皇非调息片刻,道:“玉儿你无需在此送死,凭你的水性,一个人出去应该不难……”他话未说完,召玉忽然在水中紧紧抱住他,叫道:“君上!玉儿既然回来找你,今天就算死也要和你在一起。玉儿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是独自离开!”

倾天暴雨淋漓激溅,电光下女子秀艳的双眸仿若火焰一般,有种决绝炽热的光彩,即便是漫天大雨之下亦那般清晰动人。皇非看她半晌,倏然一笑:“说什么呢,本君怎么可能死在这里?启动机关需要时间,我们要在城毁之前找到枢纽所在才行。”

召玉眼中掉下泪来,滑落脸庞却早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跟着又是一笑,返身向水底潜去。两人一同寻到城门处,水中视线模糊,几乎分不清方向,一口真气用尽,不得已又浮上水面。城中暴雨遮天,仿佛末世降临,四周到处都是骇人的漩涡。两人再次下潜,依旧一无所获。召玉摸到城门却无法探知机关,不由心急如焚,拔出腿上水刺奋力戳向城门。皇非抓住她的手,摇了摇头,正要带她上去,却突然感觉城门轰隆一震,忽然徐徐向上打开。

召玉大喜之下,张口欲喊,但是城门开时,外面一股激流迎面冲入,猛地将她向后推去。

皇非反手拉住她,却被激流一同卷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城门处忽然有人伸手扣住了召玉肩头,将他二人向外拖去。

召玉水性本佳,得此助力,与皇非一起全力上冲,过不多久三人同时冲出水面,暴雨中看不清那人是谁,跟着一个巨浪打来,将他们再次向下冲去。

那人显然水性更甚召玉,始终紧扣她的手臂。三人顺流漂浮,有惊无险,最后终于在汐水下游上岸。召玉刚刚喘了一口气,发现救他们出城的原来是瑄离,放要开口道谢,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

她蓦然回头,只见整座息川城全然沉没在黑暗之中,再也见不到半点踪迹,她永远忘不了此时皇非望向息川的眼神,那是一种绝利的眼神,那是一种绝利的锋芒,更是一种深刻如刃的感情。当息川城与赤焰军一同毁灭,曾经威震天下的烈风骑踏破雨夜呼啸而至,皇非吐掉口中鲜血徐徐起身,亲口发出了追击王师的命令。夜空之下暴雨止息,乌云风雷滚滚而来,卷向黎明之前的九域大地。

第33章 第一章第五十三章 李代桃僵121、第十四章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第六十七章 前尘永诀第十五章第8章 第八章第113章 第六章第11章 第十一章第六十三章 红尘空梦第81章 第十七章第六十七章 前尘永诀第54章 第二十二章第23章 第二十三章第66章 第二章第42章 第十章第57章 第二十五章第四十九章 狭路相逢第113章 第六章第6章 第六章第十六章第七十六章 伊人芳踪第114章 第七章第90章 第二十六章第六十九章 同归于尽第六十八章 策天之战第11章 第十一章第32章 第三十二章第16章 第十六章第八十四章 情仇俱了第43章 第十一章第十五章第111章 第四章第七十四章 情丝成轴第六章第97章 第二章第98章 第三章第39章 第七章第五十三章 李代桃僵第108章 第一章第47章 第十五章第30章 第三十章第73章 第九章124、第十七章第82章 第十八章第43章 第十一章第61章 第二十九章第78章 第十四章第十三章第65章 第一章第93章 第二十九章第82章 第十八章第8章 第八章第56章 第二十四章第十六章第106章 第四章第十四章第90章 第二十六章第七十一章 清障魔障第120章 第十三章第五十四章 机关之战第78章 第十四章第十一章第82章 第十八章第五十四章 机关之战第七十四章 情丝成轴第七章第80章 第十六章第七十四章 情丝成轴第53章 第二十一章第104章 第二章第二十三章第107章 第五章第88章 第二十四章第五十九章 之子于归第95章 第三十一章第42章 第十章第64章 不是番外的番外第68章 第四章第七十章 血染边城第103章 第一章第46章 第十四章第61章 第二十九章第67章 第三章第七十二章 再世为人第60章 第二十八章第六十九章 同归于尽第44章 第十二章第七十二章 再世为人第53章 第二十一章第八十三章 满月之夜第103章 第一章第八十二章 幽魂艳蛊第62章 第三十章第82章 第十八章第116章 第九章第69章 第五章第106章 第四章第67章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