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卫连忙应了,回去做了一番伪装易容才出了门。直到进了书局,看到一个小厮挑了一摞话本子会了账,捧到一名男子面前讨好地笑道:“少爷,《凤钗传》、《同心结》还有《朱颜绿鬓》这些时下最当红的话本子都在这里了,这回你拿去送给王小姐,她保证高兴!”
那少爷握着折扇轻敲了一下小厮的头,笑眯眯地带了人走了。何卫这才恍然大悟,王爷这是打算买话本子送人?
韩成海和何全几个口风紧,谢青沅也没有着女装进过宁王府,身为王府总管,何卫并不知道南楚的谢九殿下实际是一名女子,只敢在肚子里猜测王爷要买这些书送给哪一位小姐,问了掌柜后挑着小姐们最喜欢的十几本书都买了回来。
纪霖接过来后淡淡吩咐了一声:“行了,你下去吧。”
等何卫走远,先取出那本《凤钗传》,然后做贼似的把剩下的那十几本话本子找了个匣子装了起来,放到了书架的最上面。
《凤钗传》的故事其实简单至极,不过是书生小姐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书生奋发图强,一举考中状元,还得到皇上赏识,与小姐门第相当,最终有情人得成眷属,状元郎春风得意地为妻子画眉,把当初定情的凤钗插到了妻子发髻上。
关键是,写书人写出了一个对女子百般温柔的状元郎,实在符合少女们心目中对未来夫婿的幻想,所以这话本子才一炮而红。
要真有那大把的时间浪费在和女人在树林、寺庙等等各种地方的缠绵上,要真是那么有心情成天相思一腔痴情,那得神仙才读得下书、考得上状元!
纪霖一口气翻翻捡捡地读完,冷嗤一声将话本子扔到桌案上,忍不住自言自语一声:“女人们都瞎了眼了吗,就是喜欢这样黏糊腻歪的男人?”
如果真有一个男子这么温柔得让人起鸡皮疙瘩,成天不思事业就缠在谢青沅身边,她会怎么样?
纪霖闭了眼,仰头靠在椅背上,想着谢青沅那种慧质纨心、淡秀天成的姿容气质,她行医时的专注认真,心里总算得出了一个结论:谢青沅应该是不喜欢这样的男子的!
可是,她也没喜欢自己!
纪霖知道自己姿容俊美,何况还有亲王爵位,手握显赫权势,无论话本子里也好,现实中也好,自己这样子的男人,难道不正是女子心目中的良人?
那丫头,怎么就对自己没有一丝半点的想法呢?
眼前似乎浮现了谢青沅那双水雾蒙蒙的桃花眼,轻含着笑意,盈盈看向自己。纪霖不自觉地伸手按在自己胸口,有些苦恼地轻叹了一声。
这一夜纪霖睡得不是很好,梦中一直有一双带着几分青稚妩媚的桃花眼,含情脉脉地在一片如烟的柳丝后看着自己,眼波勾魂夺魄,引得他不停地疾步向她走去。
可是等他上前,却永远有数不尽的纤长柳丝,在风中轻轻摇荡,他不断地撩开一层又一层如青纱似的柳丝,却始终捉不到她的衣角……
上京城郊,先农坛上早已摆放好了诸位先农的神位和五牲、种子、果蔬各色祭品,燕皇身着玄色绣金丝云龙的冠冕礼服,点燃香腊纸钱,三拜之后默祝了一回,然后向天地之间抛洒米酒敬奉诸位农神。
身为亲王,纪霖自然也跟在先农坛上,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西北角的侧后方扫去。
谢青沅也着了一身玄色礼服,微垂着头站在一群质子公主中间。
她肤色嫩白,面容稚嫩,因为身体康健,脸颊自然润着一层轻粉,偏偏又气质沉静如渊,被深重的玄色这么一衬,格外显出一种夺目的美。
纪霖目力很好,一眼就看到了立在人群中的她,一时只觉得有些移不开眼。
平王纪泽跟他站在一处,发现他目光往侧后游移,轻轻瞥了他一眼;纪霖醒觉,立时若无其事地侧回脸来。
“六弟在看什么?”纪泽侧过头往站在后面的百官看了一眼,并没有瞧见什么特别的,转头看向纪霖,压低了声音轻问。
老五纪泽总是这么多疑……纪霖低声微微笑答:“没什么,不过是瞧见工部余大人面上似有些不妥,所以多看了一眼。”
六部中工部排在最末,正好是排在西北角。纪泽又回头仔细看了一眼,这才隐约瞧见工部郎中余则明一侧面颊连着鬓角似有一条长长的抓痕。
余则明的妻子惯做河东狮吼,他又是出了名的惧内,想不到他妻子倒这般不给他留面子,今日祭祀先农,京中文武百官都过来参拜,也不知道余则明这副狼狈模样被多少人暗中笑了去。
纪泽轻轻笑了一声:“六弟真是好眼力。”心思却几下就转得飞快,怀疑纪霖已经动了娶妃的念头,不然怎么会无意中关注起这些事来?
纪泽立即思忖起纪霖可能结亲的几户人家门第,如果他借着这回立功的事,请旨一并立了正妃侧妃,会拉到哪些盟友,对自己又有些什么影响……
纪霖并不知道自己这五哥一会儿工夫已经想了这么多,此时燕皇已经走下先农坛,在俱服殿换了礼服,打算亲自扶犁了。
跟随过来祭祀先农的一众人等已经散开围在皇田旁边观看。
谢青沅随着礼官安排站在了皇田的田埂边,目瞪口呆地看着走在最前面的燕皇除了一身明黄的皇袍外,就是栓牛绳、拉犁绳、扬鞭绳都是明黄的丝绦做成,亲自扶犁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扬鞭赶牛,架势倒是做得很足;心里不由暗自腹诽了一句,怎么不把那头牛也给染成明黄色?
几位内阁大臣紧随在燕皇身后,在皇帝翻犁的土壤中播洒种子,以示君臣同心同德,祈祷农耕风调雨顺丰衣足食,社稷安康国泰民安。
太子和六名亲王则排在一排,拿着铁锹跟在后面拢土。太子纪昌明显在强忍着一步一脚泥的不适,宁王纪霖却面色镇定从容,似乎脚下踩的不是泥地,而是红毯一般,就连他手握铁锹的模样,都比别人更潇洒阳刚几分。
谢青沅不由暗自感慨:人长得俊美就是占强,不管做起什么事,瞧着都比别人好看一些,即使纪霖真是一名农夫,只怕也是不少闺中女儿心目中的良人吧。
就是不知道他那一锹土拢下去,被埋在土里的种子还有没有命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