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兴在外面低声回了话:“王爷已经被送回了府,听说现在情况还算稳定。陆大夫说,白天太碍人眼,等天黑了他会派人来找殿下。”
“卟”的一声,谢青沅一直紧抓在手中的针筒掉在了地上,先前一直紧绷的神经总算慢慢放松下来。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沉声吩咐了周兴,谢青沅摊开手掌,看着一手心的汗,长长出了一口气,弯腰将针筒捡了起来,掏出帕子慢慢拭擦起来,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到了窗户外。
还要等到天黑才行,现在还不到中午……
怎么天还没有黑下来呢?纪霖躺在床上不能动,睃着外面还在大亮的天色,只觉得时间分外难熬。
陆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这会儿动弹不了你就舒服了吧!要是北狄那些人知道,他们眼中的煞神差点就被一头牛给废了,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了!”
这两天为了开始做好治疗准备,陆遥已经用银针封住了纪霖的内力。本来以为今天这事是在可控之中,凭纪霖的身手,就算没有内力,把一两头疯牛拦住一阵还是完全可以的,然后再耍个花枪受点不轻不重的伤,借机就可以在府中休养正式驱毒了。
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纪霖不仅要拦住三头疯牛,还要护着谢青沅不受伤,结果自己那一下差点被撞到脊椎,要不是有护甲在身,要再偏过来一点,估计就要一辈子都躺在床上了。
纪霖睨了陆遥一眼:“反正结果跟我们原来预想的还不是差不多,这不就结了?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么啰嗦了。”
“嫌我啰嗦?这十几年了你都没嫌我啰嗦,这会儿是找到可以治你的人了,就嫌我啰嗦了?”
陆遥气得差点胡子都要翘起来了,转眼想到了一件事,又露出了一脸暧昧的表情:“你说我要是跟小谢说你……”
纪霖凤眸一凝,盯着陆遥狠狠地威胁:“你要跟她说什么?你什么都不许跟她说!”
陆遥哈哈一笑:“好好,我不说,本来还想说你为了这一回英雄救美,差点就要被撞成废人了,既然你不要我说,那我闭紧嘴就是。”
陆遥这死老头子!
纪霖不由咬牙。
他去救谢青沅,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当时只想着宁可自己受伤,也不能让她受伤。
不过现在诸事尘埃落定,纪霖自然是希望她能温温柔柔照顾他的,顶好是再把他受伤的情况告诉谢青沅,让她心里感激感动,说不定就此……
而这个把他受伤情况说给谢青沅知道的人,绝对不能是他自己,自己说出来就没意思,像是挟恩图报。
这个人选最合适的绝对非陆遥莫属了,现在这家伙居然诳了他一手,决定闭口不说!
见纪霖一脸忍气到内伤的模样,陆遥心情更是大好:“我去看那些药材都准备好了没有。”起了身还要装模作样地看了眼窗外,“哎呀,这天怎么还没黑下来啊?等黑下来才藏得住某人的黑心思啊~~”
听着陆遥拖着长长的咏叹调似的语气走了出去,纪霖努力忍住自己想把枕头砸过去的冲动,心思被那拖长的声音勾动,一下子漾起了一圈圈涟漪。
他喜欢谢青沅,这算什么黑心思?
只不过他想的是,要让谢青沅喜欢上他,然后他再矜持地回应,让谢青沅铭怀五内,从此对他死心塌地。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已经心不由己,她却对他着意疏离。他从来都是骄傲的性子,难道要让他一副死乞搭赖的模样去追女人?
纪霖想着《凤钗传》里写的那状元郎各种做作的温柔情态,不由恶寒了一下。大丈夫怎么能那副围着女人呼前拥后的样子,那跟妇人豢养的狮毛狗儿又有多大区别?
明烛高照,不出声跟着何全走进内室的谢青沅取下风帽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纪霖一脸严肃的表情,心里不由一紧。
“宁王殿下。”
等谢青沅行了一礼后走近,纪霖才把目光从床顶的承尘收了回来,在谢青沅身上一转,淡淡“嗯”了一声。
“我先帮你诊诊脉。”谢青沅有些羞愧地垂着头,声音也低低的。
纪霖已经事先告诫过她要小心了,可她这里还是出了岔子,要不是为了救她,纪霖也不会受伤躺在这里。所以纪霖现在这副对她生气冷淡的模样,谢青沅觉得是理所当然。
三根纤长细白的手指轻轻按在他的手腕上,纪霖的目光沿着那三根手指一路往上,落在了谢青沅绷着的一张小脸上。
烛光为她的轮廓勾上了一道模糊的金边,让她的脸庞渲出一层柔光,让人一时觉得这情景如同幻觉,如在梦里。
谢青沅诊过了纪霖两只手的脉搏,心里稍微安稳了一些:看来白天他一直忍着没有动用内力,毒素一直潜伏未动。
不过白天那一撞,他已然还受了些内伤,再加外伤,得先把这些伤养好了,才能再驱毒了。
“你能动吗?我想再看看你的伤处。”谢青沅收回手,因为觉得是自己连累了纪霖,所以伏低做小,语气尽量放得轻柔。
纪霖只觉得心脏猛然一缩,又“哗”地一下舒展开,一股暖意瞬间充满了胸膛:谢青沅从来没有这样对他温柔过!
是谁说过女人的温柔是毒药?可是他真的觉得甘之如饴!
纪霖脑袋晕晕乎乎地应了声“能”,挣扎着起身脱了衣服,赤着上身伏了下来,双臂抱着枕头,侧着脸一眼不眨地看向谢青沅。
揭开绷带,腰背处一大片带着皮肉破损的青紫撞入谢青沅的眼中,眼看着只差一点就会伤及脊椎;这样的伤虽然没断骨头,但多半会有骨裂,像纪霖起身翻身这样的动作,本来是不该做的!
谢青沅心中往下一坠,语气不由急了起来:“你伤成这样了怎么能乱动?”
“你说想看我的伤……”
纪霖那双明亮的凤眸中似乎隐带委屈,谢青沅不由一滞,不自觉就放软了语气:“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这伤不能动。”
“我不能动总比你不能动要好。”瞧见谢青沅神色黯然,纪霖突然冲口说出一句,只跟她那双水蒙蒙的眸子对上一眼,又极快地转过头去,“我是男人,当然要护着你。”
只是,如果不是纪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听着太傲骄,谢青沅也不会忽略他那一瞬间的慌乱,只把他这句话理解为他一贯的自尊自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