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霖那只手又麻又痛又肿,很快就几乎不能屈指了,盯着谢青沅跑远的方向,恨恨地一顿足,大步追了过去。
谢青沅心里非常着恼。
她是医,纪霖是患,为了她的安全也为了盯着她,纪霖在她身边满满当当都安排了人,她认了;寒星几个人虽然会把她的事禀报给纪霖,但是也确实帮了她很多忙。
可是,可是纪霖凭什么老是这样一副强横霸道的样子,安排了人不算,还老是强拉硬拽的,什么都要管着她?
他是她的爹还是她的娘?他以为她是三岁稚童吗?自己不过是答应了给他解毒,凭什么每走一步都要按他划的框子来,凭什么他就要对自己的事来指手划脚?
因为宁彦的出现而引起、又被她强压下去的心头的烦躁,这会儿冲破了刚刚才宁静下来的那层情绪,一下子就滋滋地烧了起来。
心里越是烦乱,谢青沅脚下就跑得越快,这一段时间她配合养息吐纳勤修五禽戏,身体也不是白锻炼的,很快就跑进了后山那片桃林。
纪霖不过晚上几步,等赶到跟前时,谢青沅的身影已经在一片嫣红粉白的花海中没有踪影;纪霖心头不免焦躁起来。
他不过是不想捆死她,略放了一点手,这小野猫就敢得寸进尺,跟他呲牙咧爪起来,现在胆子大得还敢对他用毒了,等他找这丫头,看他不……
昨天才下过雨,今天虽然天晴,地面还是湿润的。纪霖仔细辨认着地面上几个浅浅的足印,沉着脸继续追了上去,只是没想到追到前面是一片石子儿路,除了开头几步,后来一时已经找不出谢青沅的足迹了。
纪霖脸色几乎阴出水来。
先前才有人在桃林里想对付纪明轩,万一再碰上别的事……谢青沅不过是仗着带了几样药物而已,真遇上高手了,她以为敌人能像他一样,就算中了药也不会对她卒下杀手?
纪霖现在依旧不能动用内力,又寻了一遍还是没找见谢青沅,心里慢慢有些慌了起来;他刚才就不应该为了跟她独处,把暗卫们都远远遣走的!可是这时候要让他把暗卫唤过来找那个跟他赌气才对他下了药的丫头,他一下子又觉得面子上下不来。
“谢青沅,你快出来!谢青沅?谢……”
纪霖耳朵一动,已经敏锐地听到了右前方传出了极轻微的一点动静,几步赶过去,眼尖地发现了一块山石后面露出了谢青沅宝蓝色的衣角。
“谢青沅!”纪霖转过山石,果然看到了谢青沅,只是没想到她正双手抱膝坐在草地上,那样小小的缩成一团;纪霖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只是心头的愤怒还是在灼灼烧着。
虽然听到了纪霖的声音,谢青沅还是半垂着头,只是把手伸了出去:“这是解药,你抹了就好了。我心情不好,想一个人在这里静一静。”
她刚才又是吼他又是对他下药的,这会儿倒是想息事宁人了?想这样就把事情揭过去,把他赶走?
纪霖盯着白嫩的掌心里躺着的那只小瓷瓶,轻哼了一声,伸手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要把她拖起来:“你倒是想!我现在心情更不好,就是不许你一个人静!”
他是权势显赫的宁王,他想怎么强横怎么霸道就怎么来,自己再怎么凭着医术在他面前得几分关注和颜面,到底也就是一个质子!宁王觉得可打可骂随心控制的质子!
谢青沅此刻的心情糟到了极点,脸色煞白,却紧紧抿着嘴唇不出声,身子拼命地往下坠着,不愿被他拉起来。
纪霖瞧着她这副无言跟自己扛上的模样,想起先前她见了纪明轩后从桃林中出来时唇角含笑的样子,心里一横,手下加了劲,还非要把她给拽起来:“有本事你把我这只手也给下药……”
纪霖的话突然消了音,吃惊地看着谢青沅那双因为洇上一层泪水所以湿漉漉的眼睛,目光从她失了血色苍白如纸的脸,往下扫到她另外一只紧紧捂住下腹的手,心里猛然慌了起来:“我伤着你了?伤到哪儿了?我……”
谢青沅根本就没听清纪霖在说些什么,下腹一阵甚过一阵的坠痛似乎抽走了她全身的力气,就连纪霖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也很快模糊起来。
“青沅!青沅……”
纪霖似乎不停地在她耳边唤着,只是声音忽近忽远,直到她眼前一黑,陷入了一片安静而冰冷的黑暗中。
纪霖顾不得抹什么解药,伸着那只已经肿得像熊掌的手想打横把谢青沅抱起来,才一抱起,手掌侧沿已经挨到了一片黏腻。
一抹艳红沾在手掌外侧,更显得那只手格外的可怖。纪霖这才发现谢青沅后面的衣摆,已经被鲜血浸湿,就是刚才她坐过的那片草地,也留下了一片淡淡的血迹。
该死,他怎么就伤到了她!纪霖慌乱地取出一只小巧的玉哨,塞到唇边拼命地吹了起来……
谢青沅觉得自己浑身暖洋洋的很舒服,特别是下腹,那种让人难受得要死的坠痛已经消失。
因为有什么极暖和的东西覆在小腹上,驱走了湿冷,先前那片安静、冰冷的黑暗,恍然已经变成了桃红梨白柳绿的田园;阳光和煦,她睡在庭院中的一张垫了软垫的躺椅上,轻轻地摇啊摇,安逸极了……
纪霖一进门,就盯着躺在床上的谢青沅仔细看了看,发现她一直蹙紧的眉头确实已经舒展开,这才松了一口气,抓着陆遥一连串地问了出来:“她刚才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中了毒?是不是上次帮我解毒的时候自己过了毒气?”
他一抱了谢青沅回来,陆遥看过情况后就立时叫了寒星晨星过来,又是准备热水袋,又是弄些什么神神秘秘的东西,然后把纪霖撵了出去,让他去处理自己的手。
好容易寒星过来回禀说已经没事了,纪霖急匆匆地就闯了进来探视。
“中毒?”陆遥面色古怪地瞧着纪霖,似乎想说什么又勉强咽了下去,“也不是很严重,不过一个月要出一回血吧……”
那小丫头能有多少血?哪经得住这么一个月一回地流?!纪霖不觉声音都提高了几分:“你就没有办法治好?”
这是能治得不流的?陆遥肚子里差点笑开花,却面色一派慎重地摇了摇头:“我开了方子,她以后再好好调养着,应该不会痛就是了。”
纪霖脸色不由黑黑的沉了下去,浑然没有看到一边的寒星几乎快要扭曲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