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来时的马车道,采苓一路急行,香秀要小跑才能跟得上她的脚步。刚才所受到的侮辱如芒刺在背,她是一刻也不想在这侯府呆下去了。旁人怪异的目光?让他们见鬼去吧
丰收见自家少夫人和香秀没有任何人陪伴就走出侯府大门,心里咯噔一下,立刻跑了过来,“少夫人,您这是……”
“丰收你还没走?”采苓大感意外,本来以为还要费一番功夫到福居客找他,没想到他竟然就在门外。
“是,刚才车多不好走,小的就想在这歇一歇再去福客居的。”丰收垂下眼睑,遮住眼中的愤怒,少夫人一定是在里面受了气才跑出来的就知道这姓穆的没安好心
“正好,趁着城门还没关,我们回去”
“是,少夫人请上车。”
采苓没再看侯府大门一眼,上了车后催着丰收快走。刚才有人匆匆跑进去侯府去了,想必是要通知穆天北,等他出来就不好说话了。
要如何跟他解释呢?说你母亲讨厌我让我永远不要再见你?这话怎么觉得那么委屈呢?
好吧,其实是挺委屈的。
采苓咬了咬嘴唇,灿若烟霞的俏脸蒙上一层阴霾,秋水剪瞳盯着车厢角落,其实落在了虚空处。这一刻,她无比渴望背后有一个温暖的胸膛,一个可以依靠的港湾,将所有风雨都挡在门外。
老天爷啊,没招你没惹你,干嘛总跟人家过不去?
香秀不敢说话,缩在靠近车门的角落,心痛地注视着少夫人僵直的背影。她不知道如何安慰少夫人,只好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给少夫人更多的自由空间,让她慢慢抚平心上的伤口。
疾驰的马车突然停下,香秀以为是侯府的人追上来了,眼神有些慌乱。少顷,丰收开了车门把一包热气腾腾的包子塞到她手里,笑道:“离家还远,让少夫人先吃些包子垫垫吧。”
街边挂满喜庆的灯笼,黄色的灯光照在丰收越发俊俏的脸上,他那双黝黑的眼睛在闪着光。香秀突然脸红了,抱着包子就催他关门快走。
丰收自然是要快走的,才不给机会让那姓穆的追上他回到车辕上,用尽全力喊了一声“驾”,快速地朝城门赶去。
车速很快,即使城里铺的大石砖,车内仍然感到轻微的颠簸,香秀把包子捧到采苓面前,劝她吃点。采苓用帕子包了一个,吹了吹热气,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肚子过不去,只要有力气,什么样的压迫都能反抗
香秀见少夫人吃得香甜,表情也好多了,便放下心来。
时间倒回一刻钟前,穆天北正陪着庄知府前往侯府花园,盛大的赏月宴就在花园中的丹桂树下举行。在他们身后,王老大夫和一群军医悠然自得地一边走一边讨论,讨论的中心议题,还是采苓送他的四大战救。这一群客人,基本上就是上回救治官兵的有功之人了。
为了今日的宴会,花园中的几座花坛被搬走了,空出好大一块地来,整整齐齐地摆了许多桌椅,人人喜气洋洋,欢声笑语,远处还有小厮专职放烟花,空中不时绽开五彩缤纷的花卉图案,今夜的辉煌只属于镇北侯府。
把客人送到位置上,穆天北开始寻找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当他找了几圈都没找着人后,心里着急起来。这时,他的贴身小厮侍剑匆匆跑来,将收到的消息一一告诉,穆天北这才知道她已经走了。
采苓走时说的那些话也一句不漏地传进穆天北的耳中,如一记重锤,打得他眼冒金星,心里更象被人捅了一个破洞,全身的血液和力气哗啦哗啦地往外流。
镇北侯偶然一个回头,见儿子脸色惨白额冒虚汗,忙问怎么了,穆天北虚弱地笑了笑,笑容是那般凄然,“母亲,刚刚赶走了我的救命恩人。她说,我们两不相欠了。”
穆天北声音很小,但坐在他左右的镇北侯和庄知府都听见了,两人俱是脸色一沉,穆天北继续小声说道:“怎能两不相欠呢,我还欠她一条命啊。”
说着,穆天北木然站起,脚步踉跄地离开座位,脑袋里针扎似的痛,还没走出两步,人就倒下去了。
周围一阵惊呼,侍剑一边哭一边高喊:“大夫,大夫快来”,还在高谈阔论的军医们发现这边不对,呼啦一下跑了过去,将穆天北围得水泄不通。
王老大夫首当其冲,一翻穆天北的眼睑和嘴唇,把了下脉,便皱起了白眉,“中毒了毒气攻心,心力交瘁,很危险,快把他抬进屋去”
穆天北被抬走了,镇北侯便要请老大夫去诊治,他却站在原地张望,“咦?不是说小杨夫人也来了吗?人呢,怎么没看见?”
镇北侯心头一震,和庄知府对视一眼,问道:“王老,天北中毒和那杨氏有关系?”
“啊,不是不是。”老大夫急忙摆手,“小杨夫人是奇人,有解毒奇术良药,上回少将军中毒受伤,也是多亏有她相救。要想少将军快速脱离危险,非她不可。”
“什么?这么多军医在此,难道还不如她一个无知粗鲁的乡下小寡妇?这位先生,你不行也别打翻一船人呀。”匆匆赶过来的叶氏听见老大夫的话就有点生气,好不容易甩掉威胁,怎么可能再去找回来嘛。
王老大夫对这位侯夫人的风评也时有耳闻,见她这么一说,便对镇北侯深深一礼,“老夫才疏学浅,不敢耽误少将军,告辞了”
说完,老大夫转身就走。他如今又不是军中的军医,来赴宴也是看在旧日同袍的份上应镇北侯邀请而来,他要走,除了镇北侯,谁能拦他?
“哎,王老,王老?”
镇北侯这一喊,老大夫走得更快了,镇北侯便瞪着叶氏,眼神凶得象要吃人,“你可真有能耐啊,这宴席还没开始,你就把贵客都赶走了,当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呃,侯爷,天北的性命要紧啊我就不信,东北军这许多的大夫,就没有一个会治的?”叶氏一心记挂着儿子的病情,连自家丈夫眼中的冷意都没瞧清楚,也不知自己把在场的军医们都得罪光了。
现场这些都是在职军医,医治少将军也是他们的职责。大家互相看了看,不约而同地往穆天北的方向去,心里却打定了主意,若是病情真如老大夫所说那般凶险,便决不插手此事。叶氏如此强势,治得好就好说,若是出了岔子,叶氏决不肯善罢干休的,何必自寻麻烦?
军医们一个个进去,又一个个出来,出来之后都是同样的动作——摇头。镇北侯的脸色越来越黑,越来越冷,而叶氏若不是有齐婉儿扶着她,早就要昏倒了。
镇北侯子嗣不少,叶氏给他生了三个儿子,几个妾生也生了四个,但除了还有一个大儿子带兵镇守边境,府中就只剩下穆天北这最小的儿子。其余的,战场上死了三个,病死的有两个,如今,连小儿子也要保不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