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相允冷哼一声别过脸不语,显是不信她的话,最后还是叶老爹抖抖擞擞地将今晨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临了跪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从那双浑浊的眼中流落,“公主,求求你,不要杀叶子,放过他吧,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威胁。只要他能回来,奴才马上带他走远远的,绝不出现在您面前,求求你。”
她的叹息如蝴蝶无力垂落的翅膀,停留在弥漫着血腥味的空气中,沉沉看向他,“你也不信吗?”
叶老汉颤抖着双唇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来,“他……他是碽妃的儿子……”
“是啊,他身上流着母妃的血……”喃喃似如自言自语,遥望天空的目光复杂异常,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相允掷下令宁福几人冷汗直冒的钢刀,冷冷瞥着拂晓道:“是,他身上留着碽妃的血,所以只要他活着一天就会威胁你一天,你如何能容得下他!至于青青……我不该的,我不该带她到京城来,更不该让你知道她的身份。你并不在意我,但你身为公主的骄傲让你同样容不下青青!”
拂晓抚胸而笑,仿佛要这样才能平静波澜起伏的心,“原来……我在你眼中是这样的一个心胸狭小的女子吗?”言语中透着淡淡的悲伤,悲从何来,恐怕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是与不是你自己心中清楚。”他停一停道:“你若真想证明自己是无辜的,就带我们找到绑架他们的人。”
“你是真公主还是假公主我不管,我只要青青平安无事。”
直到走出驿站,他的话依然响彻在耳边,这样的陈相允是陌生的,青青对他来说是这么重要吗?胜过皇位与权力?
雨落在脸上带着初秋的凉意,从少少的几滴到连绵成一片,衣衫渐湿,她对侍从的劝告充耳不闻执意站在秋雨中。
淋淋落落,初秋的雨已是那样凉,那样冷,从头到脚,寻不到一丝暖意……
漫漫一色天水中,她的身影孑然傲立,似一朵凌寒不惧的腊梅。也就在那样的水色中,唇角逐渐延伸出一缕漠然的笑意。
她不是从不在意旁人的想法吗?误会也好,指责也好,她都是从不在意的,为何这一回会例外?
“小心着凉。”阴影覆盖在头上,睁眼看去,头顶是凌舞的飞天,婀娜多姿。
转眸往执伞人望去,那样干净的容颜世间唯一人独有。
“你什么时候来的?”笑意不自觉地出现在脸上,索绕于心的孤寂不再那么浓厚。
雨渐下渐大,落在伞上叮叮作响,“我听说了,放心不下所以来看看。”他这般回答,伞缘处不断有水珠落下,零零落落,如线如珠。
看着接落在掌心的水珠,她低首道:“那你也是和他们一样想的吗?我容不下青青,容不下叶子,所以派人抓走甚至杀死他们。”
“你不会。”简简单单三个字胜过千言万语,那种由心而发的信任没有半点虚假。
明明眉眼已弯若新月,她却还要道:“你怎么知道,也许我就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叶子威胁到我的地位安危所以我要杀他,青青抢夺我未来的夫君所以我容不下她。”
他执起她的手将浅棕色伞柄交到她手上,看那纤纤手指逐一握住后方道:“你容不容得下青青我不知道,但是叶子你绝不会害他,因为正如你先前所说――他身上流着母妃的血。我没见过碽妃娘娘却知道你对她眷恋极深,任何可能会伤害到她的事你都不会做,虽然叶子的事你大可瞒她一辈子,但那样就不是我认识的朱拂晓了。爱屋及乌,指的就是你这样吧。”
他的手依然覆在她的指上,于渐凉的秋雨里带给她最后一抹温暖,她浅浅一笑,望向他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柔色――你,始终是最了解我的人!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她与他都会老去,但不论是华发初生,还是两鬓苍苍,她都会记得他……
至于那个可能,她不敢想也不愿想!
在定了定神后,拂晓决定亲往武定候府一趟,宁妃身处深宫,出宫不易,所以在宫外的事都由其兄郭英处理。
“你这么找上门去是否有欠考虑,郭英老奸巨滑,你这么去问他,他必不会承认。”无垢拧眉片刻,提出反对之意。
拂晓按一按鬓边玛瑙流苏,狭长眼眸透着狡黠的光芒,“我知道他不会说。”
明知不会还要去碰钉子?在这样的疑惑中他们来到了武定候府门口,守门人听得拂晓身份,虽是半信半疑倒也不敢怠慢,紧赶慢赶地进去通禀。
不多时郭英匆匆出来,见得当先而站的拂晓,微微一怔,旋即低身下去准备行跪拜之礼,膝盖尚未碰地拂晓已经上前扶住了他:“老将军快快请起,本宫不敢受此大礼。”
郭英本就不欲行礼,正好顺势下坡:“公主玉驾亲临寒舍,老臣未曾远迎实在惶恐,望公主恕罪。”他说话时满脸堆笑,热情之至,完全看不出有半点嫌隙的样子。
拂晓将伞交给随月含笑道:“本宫也是一时来了兴致想到老将军这里来走走,没有及早通知是本宫的错,老将军何来之罪。”
郭英此时已是快六十的人了,两鬓全白,但精神极好,身子也健硕,想是因多年戎马生涯的锻练吧。
“公主大驾光临,真是令寒舍蓬筚生辉。”这句客套话引来拂晓娇笑不止,好一会儿才打量着气派恢宏的府邸掩唇道:“老将军这里要是寒舍的话,那其他地方岂不是连破屋都算不上了?”
郭英老脸一僵,随即讪笑着将拂晓迎了进去,待得落座后,亲自接了下人泡好的茶端至拂晓跟前,“这茶是上好的君山银针,还是数年前皇上赏下来的,老臣一直舍不得喝,现在奉与公主是最恰当不过的。”
拂晓含笑接过,茶盏刚一揭开便有清香扑鼻而来,不由得赞了一声,“果然是好茶,比近两年进贡的要好多了。”
郭英搓手在一旁坐下道:“老臣这里有什么那还不全都是皇上的恩典,公主要是喜欢,老臣让他们把剩下的君山银针包好给公主带回去?”
拂晓扬一扬眉道:“不必了,君子不夺人所爱,何况这是父皇赏的,老将军应该自己用才对的起父皇一片嘉奖之心。”
“是是是,公主说的极是。”郭英连连点头,态度极为谦卑温顺,全然看不出有半点不恭之色。
停了一会儿,他试探道:“不知公主此来可有什么事?”
拂晓将茶盏往桌上一放,漫然道:“本宫素来仰慕老将军,老早想就想来拜访可一直寻不到机会,今日得空便冒然前来,老将军不会怪本宫吧?”
“怎么会呢,公主肯来,老臣高兴还不及呢。”郭英连连摇首。
“那就好。”拂晓微一抬眼,露出几分惆怅,“唉,不瞒老将军,其实本宫这次过来也是有事相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