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的人才不会管你爱不爱听,一声声一句句已经紧跟着传出来。
“我问过大夫了,敏之往后能不能再有孕都很悬,我纳个妾怎么了?!”
“好!随你的便,但不管是谁,云丫头不行!”
“她从小跟着我念书习字,要不是你做主把她送去敏之那里,早就是我的通房丫头了,还用得着我现在跟她要?”
敏之从没听见过隶铭这样的口气跟母亲说话,这个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夫君?
“把茶放下,我们回去。”
“小姐!”
“回去。”
淡淡的,好像这些事情都跟自己不相干一样。
房里,云莱诚惶诚恐跪在敏之脚跟前。
“你也不用这样慌张。”敏之端起盖碗来抿了一口,“既然是我的陪嫁,早晚都是姑爷的人。”
“谢小姐,谢小姐成全。”
“你先下去收拾收拾吧。”
“是。”
云莱走了,敏之手里的盖碗才抖索着放回案几上。
墨玉不知道小姐这是怎么了,若是换成自己,怎么忍得住不去撕烂那小贱蹄子的嘴?!可是小姐现在的样子,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除了抖得厉害的手。
“小姐,您要是心里难受,哪怕哭一两声也好啊。”
墨玉的声音,听起来像在哀求。
敏之似乎往地上看了一圈,目光像是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一样,最后仍旧停在那盖碗上。
“入秋了吗?”
墨玉不知道这忽然的一句是什么意思:“小姐?”
“怎么跟三九天一样冷?”
敏之嫁过来的时候,金岳溪给的陪嫁除了金银细软,还有和平里的一处宅子。这是他刚来沪上时就买下的,没有动用公中的钱,乃是用自己的私房钱买的,房契地契只给了敏之,除了敏之,就只有老管家知道。
敏之从陆府搬了出来,对外只说小产后要静养。搬出来的时候,除了陪嫁来的首饰衣裳,就只有扫雪了。
“小姐何必,这也是姑爷送的啊。”
“总是一条命。”
小年夜那天,下起了大雪。门房和粗使婆子都让敏之放了回去准备过年了,现在这宅子里,只有敏之墨玉两个人,并一个扫雪。
门外忽然有喧闹声。这处宅子地处幽静,在一条巷子的最深处,从外
头的小门楣看,是想不到里头有这么进深的一个宅院的。
往日攸宁或者干娘来时,都是静悄悄的,这么大的阵仗,不是她们。
“墨玉,去看一看。”
其实不用看,也能猜得到。
“少夫人,”云莱在身边嬷嬷的搀扶下给敏之请安,“少夫人万福。”
敏之看她行动间小心翼翼,也没叫久跪。
“有身子了?几个月了?”
干娘与攸宁来时,说起这个那个,敏之自然能于犄角旮旯里听出来一些苗头。
云莱在隶铭跟前很受宠爱。
“回少夫人的话,已经有三个月了。”话音里透着喜气,仿佛就是为着等她来问一问的。
墨玉心下不忿,哼了一声。
敏之像没听到似的,继续吩咐云莱:“那就好生养着,别出来四处晃荡了。”
云莱脸上的笑意顿了顿,垂首答“是”。
那一拨人走后,墨玉伺候敏之休息。
“如今她是姨娘了,在府里得脸的很,忘了自己做过什么下贱事,小姐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就是那坐小月的两个月,云莱借着到庙里祈福避出去了,一来二去的,刻意要勾搭一个心绪不佳的独居少爷,也不是什么难事。
“在佛爷跟前做出那样不要脸的下作事,我等着看她的报应!”墨玉一想起来就愤愤不平。
“算了。”敏之每次都是这么说。
是啊,若非男子有意,要勾搭怎么会这么简单?且听那日话里的意思,二人青梅竹马,要不是陆夫人将她送来自己身边,早成就好事了。这么看下来,自己倒是横在二人中间的那根木桩子。现在自己搬出来了,想必二人感激的很。
难怪这么拼了命的要娶自己过门,娶了自己,云莱就是名正言顺的陪嫁丫头了。
想到这里,敏之笑了一下,那笑看起来,凄惨得很。
是啊,一个下堂妇都不如的女子,能不凄惨么?
“小姐,这么晚了,扫雪还没有回来。”
“替它留着门吧,不知又是跑去了哪里。”
可是第二天,没有看到那小东西回来的痕迹。
除夕一早,陆府派来的马车就在巷子口等着了。年夜饭么,还是要一起吃的。
敏之已经想好了,略略用一些,就说身子不适,回来就好。这几个月,想是还不能
够忘记那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男子,别说是忘记,连想一想都不敢。
还是,早些回来吧。
陆丙坤是陆家长房,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按着他们一贯的习俗,父母不在了,年夜饭便都在长兄这里吃。
敏之头一次见他们是在出嫁那一天,闹洞房的时候,脸都没记清。
紧接着过年吃饭,自己怀孕了,干娘便什么都不让干,休息好就成。
再见着就是现下了。
一共三次,谁是谁都分不清。
她不认得人,人却认得她。
“少奶奶好啊!我是铭儿他姑姑。”
敏之起身行礼,带着笑打招呼:“姑母好。”
“听说前阵子小产?身子养得可好些了?”
“好多了,劳姑母惦记。”
没想到她转眼就换了副脸色:“既然好些了,就别光坐着啊,前后走走,倒水添茶什么的,你看那云姨娘,怀着身子呢还这么殷勤,参领家的小姐就这么金贵?”
从进门那一天就看这位金小姐不顺眼,长得那个样子,也没见多漂亮,男人的眼睛都钉在她身上挪不开了。听说还是旗籍?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懂吗?得了老佛爷懿旨又怎么样,还不是她陆家的婆娘。也就自己那个嫂嫂,偏还护得跟个眼珠子似的,这也不让干那也不让干,现在好了,孩子不是没了么?去年没干的今年放到一块儿叫你好好受着!
要论起会做人,都不如个丫鬟,看那云姨娘,各处打点得妥妥当当,见人就是一张笑脸,逢年过节封了礼送来,嘴又甜,一声声姑姑婶婶叫的......
谁说的朝廷诰命不能得罪?现在不就是被自己吃得死死的么!这位姑母抱着个胳膊点着一只脚,就这么上下打量着敏之。
敏之脸上的红一下子漫到了耳根。
“姑母教训的是。再怎么金贵,大清的四品诰命,也是陆家的媳妇,敏之这么躲懒,确实是敏之的不对,倒要劳烦姑母来替母亲操心。”
敏之抬头,看着眼前这位姑母笑了笑:“按理敏之是小辈,合该听着姑母的教诲才是,只是先时有同窗与敏之绊嘴,被一位大人看见了,说是有损国威,若非敏之求情,只怕二十个板子还是小数目。今日敏之先提醒着姑母,教训小辈无妨,别坏了规矩,叫人抓住了把柄告上去,届时敏之只怕也求不来情,那倒是愧对家里长辈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