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因为襄阳府最近龙蛇混杂,主人才会担心小姐的安危啊。”石文虎摇头道:“就连小郑官人这样的国家官员,都必须我们这样的江湖人来保护,你毕竟是一个女儿家,万一伤损磕碰了,主人应该怎么办?”
“就城里这些牛头马面,本姑娘还不放在眼里。”赖小姐轻描淡写的说道:“前几日和胡狼打了个照面,也没有怎样嘛。不信你问小郑官人。”
郑云鸣回答道:“确是如此,当时和那人相遇的时候,对方毫无加害之意,只不过这种善意,就像猫儿已经锁定了胜局,放着老鼠让它多跑一段路的感觉,今天想起来,仍然让人觉得汗毛倒竖,不寒而栗。”
“那感觉仿佛就像是暗夜中狼群无时无刻的尾随,随时有一双发绿的眼睛在紧盯着你。”石文虎的口气很严肃:“这条胡狼,在北方是很有名气的细作。运作过很多要紧的事件,要不是他冒死把金军的情报送给四太子拖雷,也不会有后来的三峰山之战了。”
赖小姐微笑道:“这样才对,没有有分量的对手,怎么能显得我的手段高超?石叔叔不要说了,你再说我再跑掉,可就不像今天这样能轻易找得到了。”
“好了好了。”郑云鸣决定出来打个圆场:“四郎,取文房四宝来,我来给赖丈修书一封,就说小姐在这里一切安好,一切有我从中照应,叫他不必催着叫小姐回去。”
赖小姐冲着石文虎做了个鬼脸:“这下总没问题了吧?”
石文虎当然不能直接驳了郑云鸣的面子,只好沉默了不做声。
“对了,小书生,我是来通知你,凌霄楼的宴席已经准备妥当了。定的是午时一刻开始的宴席,时间可没有多少了,你作为主人要早一步到呀。”
郑云鸣点点头:“容我换身衣服,马上就赶过去。”
于是转头吩咐郑仪道:“你带两个衙役去将十一号箱子搬到凌霄楼去,宴会的时候我有用处。”
“那我再去看看,免得北边的老鼠们混进来搞点事情。”赖小姐说着就要离开。
郑云鸣却突然想到一件事,红着脸说道:“小姐留步,在下还.....还有一件事情。”
赖小姐停下脚步,美目回盼,嗔道:“有什么就说啊?”
“那个,既然你都不叫石文虎了,以后......以后怎么称呼你?”
“我啊?我名字叫做如.......”赖小姐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张脸红若云霞,羞道:“就叫我月亮好了。”说罢一跺脚跑了开去。
韩四郎困惑的说道:“公子月亮小姐为什么害羞啊?”
郑云鸣一本正经的说道:“她要是把闺名告诉了你,她就只能当你媳妇儿了,你要娶她么?”
韩四郎吓得哆嗦了一下:“这样的母老虎,有哪家的公子敢娶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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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阳光倾洒在凌霄楼的飞檐斗拱上,映出点点金光。凌霄楼内此时正是人声鼎沸的时节。大大小小的小厮仆役手端着杯盘碗碟上上下下,依次将精美的食物呈送到二楼的宴席上。酒博士们个个全神贯注的伺候着宾客们的饮食,都是因为这一次的赴宴者大都是京湖地方一等一的豪绅大户,以及京湖转运司和樊城县的大小官员。
虽然如此,酒楼掌柜的此时却是忐忑不安,虽然凌霄楼在厨艺上可以说是冠绝樊城全城,就算跟襄阳府的大酒家相比也是毫不逊色。但是赴宴的诸位客人却一个个正襟危坐,最多只是饮一两口茶水,很少动筷子。
官府请吃饭,绝无好事。
京湖的地主豪绅们早已经习惯了新上任的大小官吏派人来请客,那必然是想方设法要从你的钱包里掏缗钱出来的。文官们还好说,免不了说几句:“皆是国事,诸位幸勿推脱之类的冠冕堂皇的话。
最害怕的是武人请吃饭,不是勒索粮米就是直接索要钱财,喝醉了还常常耍酒疯,你若是一个伺候不周,这些军汉说打便打,毫不留情。折了钱财是小事,有富户因此上折了性命也是有的。
偏偏这武将请客又是推脱不得。三个月前镇江都统李虎请京湖的大户们吃饭,黄州有个有名的吝啬鬼财主爱惜自己的财货没有去赴宴。勃然大怒的李虎派了一百名军士直接闯进了这倒霉蛋的家中,将他捆了去赴宴,连续三天三夜用酒灌得他痛不欲生,直到愿意掏出五万贯钱才算了结此事。
所以当郑云鸣发出请帖的时候,京湖的豪强大户们个个都是心头哆嗦,这一去的代价,总不知道要多花几千贯的代价来吃这一顿饭了。
好在这次总算是个文官领兵的读书人,众人稍得放肆,要真是京湖的大将们看见客人们都如此冷淡不肯宴饮,真是会当场发威责打的。
座中只有曹文琦毫不在意,左手举着酒杯,筷子只朝面前的盘碗中猛夹,左一筷子鹿脯拌姜丝,右一筷子香葱野狐肉,吃的不亦乐乎。
座中京湖转运司参事冯舫看见郑云鸣面露尴尬之色,于是站起身来,朗声说道:”郑总管新到襄阳,还没有来得及与各位一一相见,他本是转运司的下属,却因为别立功劳的原因升为了制置使司的营田总管,正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本官提议,在座诸位应该满饮此杯,为郑总管升官贺!”
冯舫是京湖的旧人,从低级吏员干起,一步步升到今天的位置,和京湖的钱粮大户们关系很好,众人不看冯舫的面子,也得顾上京湖转运司的面子,都纷纷端起酒杯喝了。
郑云鸣略微感觉不快,他幼年时穿越在官宦之家,平生见过的只有各官之间迎送奉承,其后虽然刻意结交江湖人物,但对方都看着自己是宰相公子的面子,礼让三分,这样冷冰冰的给自己上眼色,自己难免感觉有些窝火。
但他也深知此时此刻的自己断没有发火的资本,土龙军的腰包是越来越困窘,只有在座的各位财神爷才是唯一的出路。
他举起酒杯说道:“本官新到京湖,对本地的风土人情了解甚少,各位都是京湖的有名的豪杰,是国家治理京湖所需要的梁柱之才。云鸣年轻识浅,将来若有办事疏漏不通人情之处,请各位多加海涵。”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众人连忙逊谢,也陪饮了一杯。
“郑某方领一军,现在就遇到了一件天大的难事。”郑云鸣放下酒杯,假作闲谈一般,把话题转了过来。
众人看见郑总管终于入了正题,也纷纷坐正了身子,只把眼睛都望着这位年轻的带兵者。
“大家都知道,去岁端平入洛不幸失败。鞑子旦夕只要报仇。为此京湖帅司方面一直不遗余力的增加兵力,本官就是奉了制置使的命令组建了这么一支人马。但是帅司短时间扩编这么庞大数量的军马,难免会遇到粮草接济不足的时候。”
“我土龙军乃是一支新军,在补给的序列上远远比不上京湖诸位大将部下精兵。制置使司给本军的粮饷供应,不怕诸位笑话,远不可能满足本军的衣食住行。”
众人都互相望了一眼,虽然官府向地方伸手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但这么公然宣称国家拖欠自己粮饷的将军还是头回遇到。将军们都是制置使的手下,和帅司把事情摊在表面上说,自然双方的面子都不好看。
但郑云鸣不同,在他的意识里,赵范比起自己的父亲清之公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要紧的人物。只要是他觉得吃亏的,对外扬言便缺了一份谨慎。
“郑云鸣自不量力,想请各位助郑云鸣一臂之力,替国家分忧。如果我这一军能够完粮足饷,训练成军,不但能够为制置使大人疆场效命,也能够保护各位绅户家园安全。这件事情非但对云鸣是取一瓢水能救车辙之鱼的恩德,对各位在乱世兵祸中也是一份安全的保障。”
他话说的华丽,哪里瞒得过这些久历江湖的老人们。说来说去只在粮饷二字上做文章。若郑云鸣是第一个来要钱的,众人也许就卖了他这个面子。只是军队强迫地方上的富户捐输已经成为了京湖乃至全国各地的一种循例。凡是有军队从北面投奔而来,或者外地军队移防,或者新军成立。都巧立名目,想从乡绅富户口袋里弄点钱来花销。别的不论,光是制置使司在入洛行动里收降的黄国弼李伯渊之徒,还有从外地入援的无敌军,以及常驻襄阳的副都统王旻部,这半年以来已经陆续宴请过荆襄一带的大户们。众人一遍遍的被压榨之下,物质上的损失固然值得心疼,精神上的折磨更是不堪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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