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有预料,但事到关心每怕真。
看到这卷文书,豪格当真是万念俱灰。
自从被圈禁之后,他还曾经幻想过朝廷因为惧怕正蓝旗的兵丁哗变激起内乱,不得以将自己放出去,最后象征性地削去自己的王爵,降为贝勒,就好象以前他们所干过的那样。
政治这种东西说穿了就是妥协的艺术,必要的时候,敌队双方都要各让一步。况且,如果朝廷真将自己拿下,直接踩死,这样一来,多尔衮必然会一枝独大,权势滔天。皇太后也不想看到这一幕的,深谙权术的她肯定会放自己一马作为平衡。
却不想这一切自己都猜错了,还错得离谱。
究其原因,只怕还是因为自己掌握着建州唯一一支可战之兵,而且朝廷的力量的天平已经彻底倒向正蓝旗这一边。
如果不出意外,皇太后肯定和多尔衮达成了协议,两黄旗和两白旗平分正蓝旗的兵丁。就皇太后而言,与其让多尔衮和他豪格平衡,还不如两黄旗和两白旗之间平衡一下。
君子无罪,怀壁其罪。
没有了兵,他豪格就再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所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捧着那卷文书,豪格双手瑟瑟发抖,苦笑:“我用不用印又有什么区别?”
苏克萨哈淡淡道:“是,确实是没有任何区别,咱们建州其实根本就没有汉人那什么‘名不正言不正的说法’也不会顾及到其他人会怎么说。不过,既然皇上、太后和摄政王派下了这个差事,我竭力做好就是了。肃亲王,我劝你还是爽快些,像一条汉子。若是真让在下用强,却是伤了王爷你的体面。”
豪格慢慢地从怀中掏出一方小印,在嘴前用热气呵了一下,盖在文件上,
见苏克萨哈将文书收进坏里,他才苍白着脸问:“苏克萨哈,本王想问你一句,算是你我私人之间的谈话。记得当年本王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先帝还派你做我的侍从,怎么说咱们也是有过一段情分的。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难道这一句话你也不肯说吗?”
苏克萨哈毫无表情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不忍,沉默了片刻,才道:“至于朝廷要如何处罚王爷,皇太后会有旨意的。”
豪格气愤地叫起来:“苏克萨哈你果然不念旧情,你这个狼崽子。”
苏克萨哈也恼了,恶狠狠道:“王爷,摄政王说了,你身子骨一向不好,再加上性格偏激,被圈禁之后,说不定会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事来。”
“啊!”豪格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对,尖叫一声,猛地跳了起来。
就人还在半空,苏克萨哈身边的两个侍卫就猛地朝前一扑,将豪格扑到在地上。
这二人力气非常之大,显然又是练过蒙古摔交的,被他们扑在地上,豪格感觉就好象是被泰山压顶,竟是动弹不得。
他大吼一声:“救命,救命啊!”
可就在这个时候,苏克萨哈突然俯下身子,将一团麻布塞进他的嘴里。
这下,豪格连叫都叫不出声来。
苏克萨哈狞笑道:“王爷,你手握正蓝旗精锐,说句实在话,不但摄政王不安心,皇上也不安心啊!谁都知道当年的你可是差一点登上皇位的,只可惜你错过了那个大好良机。啧啧,还真让人意想不到的时候,老天爷居然又给了你一次机会。别以为我们不知道,这段时间京城里都在传说什么王上加白。你也别怪我,我也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
说着,就慢吞吞地解开包袱。
豪格看得明白,里面是厚厚一叠桑皮纸。巨大的恐惧笼罩在心头,他立即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命运。
低声呜咽着,竭力扭动身体,目光中全是哀求。
可苏克萨哈却视而不见,将一张纸蒙到豪格的面上,接着将一碗冰冷的茶水倒在上面。
豪格再吸不进去一口空气,也看不到什么,只听到耳边苏克萨哈在淡淡地说个不停:“毕竟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弟,差一点做皇帝的人,你也别挣扎了,要点体面吧!”
接着,豪格感觉第二张纸贴了上来,接着是第三张,第四张……冰冷的茶水不住淋上来。
肺开始剧烈膨胀,仿佛要爆炸了。
苏克萨哈的声音还在耳边响着:“既然做了爱新觉罗家的人,就应该有这个觉悟。当年你父皇杀莽古尔泰的时候可没有手软,对了,你杀你的嫡福晋的是时候也果决得很,那个时候,我还敬你是一条好汉。”
听到这句话,死去的前妻的模样突然浮现在豪格的眼前:“豪格,我的雄鹰,我的男人,永别了。”
“虎口,虎口……”
豪格顺着面庞流了下来,他放弃了挣扎:也好,终于可以一家团聚了……
眼前金星四溅,越来越远,永恒的黑暗向前移。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突然间,突然有热辣辣的液体泼到自己面上。
一只手伸过来,一把将蒙在豪格面上桑皮纸扯掉。
清新的空气从口鼻处涌进来,灌在肺中。
那香甜的气息如此醉人,让豪格眼前一阵发花,脑子里嗡嗡着响,就回不过身来。
就看到一个人伸出双手使劲地摇晃着自己的身体,张大嘴在喊着什么。他明明每一个字都听明白了,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含义。
“王爷,王爷,王爷!”
又过得片刻,豪格终于恢复了知觉,那张脸他终于认出来了,正是自己麾下第一勇士图鲁什。
“图……鲁……”
“对对对,我是图鲁什,我来救王爷你了。”图鲁什么大吼一声:“王爷醒过来了,天见可怜,咱们终于救出王爷了!”
这个时候,豪格才发现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挤满了身着蓝色铠甲的士兵,都是正蓝旗的勇士。
所有的人都同时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大声吼:“救出王爷了,救出王爷了!”
豪格:“我没死,我没死,我活过来了,老天爷啊,你又给了我一次机会!”
这个时候他已经完全清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胸口上全是红色的鲜血,一颗头颅正摆在自己脚边,须发皆张,不是苏克萨哈又是谁?
原来,刚才淋到自己身上那热辣辣的液体是苏克萨哈这贼子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