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听了,面面相觑,依旧有些迟疑。
封应然好说话,不等于皇帝也是如此。要是皇帝因此追究起来,他们的下场也不会太好。
见状,封应然示意顾青带着士兵去营地休整,众人离得远了,这才再次开口,神色凝重道:“贵妃娘娘恐怕不止在宫里,在宫外也留了后手。两位速速赶去护驾,将功抵过,父皇必然重赏,而不会责难。”
两人听了,神色也是凝重。想到贵妃的手段,他们恨不能插上翅膀立刻飞到皇帝身边:“末将这就点兵前往,余下的士兵就交给三殿下了。”
封应然是领兵之人,他们在前,三皇子殿后,两人很放心。
他们回去营地交代一番,留下一位副将辅助封应然,很快点了一队骑兵匆匆往北面赶去。
雪春熙在营帐里也不敢掉以轻心,喝了一杯热水暖和身子,抓起一把雪扔在火盆里,看着火苗左右摇摆,皱了皱眉头。
皇上的情况有些不妙,只是两位武将已经点兵前往,应该能有所缓解。
她转过头,看见掀起帘子进来的封应然,轻声问道:“殿下打算点兵后,跟在后头支援吗?”
“不必,若是急着去,抢了两位将军的功劳,那就不好了。”封应然摇头,施施然坐在她的身前,灰色的眼眸盯着雪春熙:“我原本就没打算这么早赶去,该给下属机会得功劳,就不能让他们寒心。”
雪春熙听得心里叹气,封应然对待将士的态度,甚至比对皇帝也好。
不过也是人之常情,这些将士心思简单得很,谁能让他们吃饱穿暖,能保住他们的性命,他们就听谁的,绝不会随意添乱。
对他们越好,这些士兵只会加倍还回来。
虽说是粗鄙的武夫,却明白感恩图报,相处起来也轻松惬意得多,不必猜测对方会不会在背后捅刀子,也不用担心突然遭到背叛。
“只有他们二人,恐怕会惹祸上身。”雪春熙轻轻叹息,斟了一杯热水推到他的跟前。
封应然摇头,笃定地笑道:“放心,我既然开口,就不会让两位将军出事的。”
他是胸有成竹,雪春熙就没再说什么了。
只是她不免担心在皇帝车队里的雪元香,也不知道如今怎样了。
自己能卜卦出来的事,恐怕雪元香也是心里有数的。
继续留在车队里,绝非好事。
只盼着雪元香能赶紧脱身出来,可是脱身后,她又能去何处?
回去灵犀山,还是到这里来?
雪春熙的目光顿时茫然起来,雪家人离开灵犀山后,除非死,又或者有皇帝的命令,不然是无法回去的。
她以前心心念念要离开灵犀山,看看山下的世界,如今却发现外头并没有想像中那么美好。
想要回去,却已经回不去了。
雪春熙低下头,难怪雪幼翠说什么都不愿意下山。
或许雪幼翠早就猜得出,山下的尔虞我诈的世界,哪里有灵犀山上来得清净?
“七姑娘在想什么,这般出神?”封应然忽然开口,让雪春熙回过神来。
她摇摇头,苦笑道:“没什么,骤然有些感伤罢了。”
既然决定了,已经下山了,再怎么后悔都没有用。
雪春熙从来不会想着回头,有这个时间,倒不如直接往前走才是。
“兴许是有些累了,才会胡思乱想。殿下什么时候需要我帮忙,只管开口便是。”
她站起身,就要到账内的小榻上歇着。
遇上埋伏,又长途跋涉,加上频繁使用卜卦,雪春熙早就感觉身心疲惫。
只是眼前一黑,她摇摇欲坠中被一条胳膊牢牢扶住。
封应然的声音就在耳边,却有些飘忽:“七姑娘浑身发热,这就请军医过来……”
余下的话,雪春熙渐渐便听不见了。
揽着她软软倒下的娇躯,封应然有些手足无措,他叫来帐外的士兵,立刻去把军医请来,一面抱起雪春熙,轻手轻脚放在软榻上。
他身边皆是男儿居多,因为从小在冷宫生活,也就只有一个忠心耿耿的老嬷嬷。
成年后分府,甚少回去,除了一个老管家,几个老仆,再没其他人。
领兵剿匪,身边都是顾青这样的儿郎,封应然还甚少跟年轻女子相处,尤其是娇弱的姑娘家。
雪春熙一直咬牙跟着,封应然心里只有赞叹,却没想过从小在灵犀山上生活,从未下山,娇滴滴的姑娘家能跟上已经不易。
恐怕早就撑不住了,却害怕给他拖后腿,生生忍着。
直到来了营地,这才彻底扛不住而倒下。
封应然看着雪春熙面无血色的面庞,眸底俱是复杂之色。
军医很快过来了,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叟,手脚却是灵巧,把脉后摸着胡子道:“三殿下不必忧心,七姑娘只是累得狠了,路上又受了寒,好好歇息几天,喝上三副药,就能好得差不多了。”
说罢,他又有些不赞同道:“姑娘家总要娇弱些,三殿下以后可不能带着七姑娘到处东奔西跑的。若是再来一回,七姑娘恐怕就要伤着底子了,后患无穷。”
军医是秉着医者父母心,忍不住唠叨了两句,封应然受教地点头道:“的确是我的错,累得七姑娘跟着我到处疲于奔命。”
军医活得久,见得多,知道封应然过得不容易,只叹了一口气,写下方子命药童去煎药,很快就离开了帐子。
药童手脚麻利,不到小半个时辰就把汤药送来。
封应然接过药碗,打发药童离开,扶着雪春熙起来,喂了小半碗。
汤药太苦,雪春熙在昏睡中依旧皱着眉头咽下。
放下药碗,封应然点了点她皱紧的眉头,忍不住抚平,轻声道:“让七姑娘受苦了……”
“七姑娘,”有人用力掀起帘子,蔓霜急急忙忙赶来,头发凌乱,显然心急得很。
她原本照顾雪丹珍留在前头的马车上,一看车队要远离,雪春熙和三皇子被留下,自己便留了心。
跟雪丹珍悄声留了话,蔓霜就偷偷落在后头,然后借机藏在灌丛里,转身往回走。
也是她命大,没在大雪里迷失了方向,误打误撞遇到了封应然藏在山洞里的手下,这才没冻死在雪地里。
顾青去见兄弟的时候碰见她,手脚冻伤了,硬是压着蔓霜养伤,这会有营地在,才敢把人接回来照顾雪春熙。
谁会想到蔓霜慌慌张张闯进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顾青抓着头站在帐子前,见封应然小心翼翼扶着雪春熙,让后者枕在他的胸膛,嘴角还沾着汤药。
封应然正用指尖拭去雪春熙嘴边的药汁,就见蔓霜莽撞地闯了进来,不由眯起眼。
“殿下,蔓霜这丫头也是心急她家姑娘……”顾青苦着脸,感觉自己带着蔓霜回来的不是时候。
哪里见过三皇子如此细心照顾一个人,封应然看着温和亲切,顾青跟着他多年,很明白封应然是外热内冷,不是那么容易亲近的人。
能对雪春熙如此,还亲自照顾,只怕是放在心上了。
顾青抓着蔓霜的胳膊,没让她冒冒失失冲过去:“你家姑娘刚喝下汤药,先整理一番,总不能在殿下跟前失礼了。”
蔓霜闯进来只看得见雪春熙,如今才发现封应然,还把自家姑娘揽在怀里,她的脸色有些不自然:“请殿下恕罪,奴婢实在是担心七姑娘……”
“我明白的,你过来好生照顾七姑娘。晚饭前她若是不醒,只管去请军医过来。”封应然交代好,把雪春熙轻轻放下平躺,便起身带着顾青出去了。
蔓霜给雪春熙掖了掖被角,看着她雪白的脸色,心疼得不行。
若是自己在身边照顾着,雪春熙兴许不会病得这般重。
武夫果真都是粗人,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就是三皇子也不例外!
等顾青在帐外探头,送来热腾腾的吃食,都没能让蔓霜给他一个好脸。
他摸摸鼻子,无奈道:“出门在外,总是如此,比起我跟着殿下去剿匪的时候,已经好多了。”
蔓霜没好气地道:“所以说是我家姑娘太娇弱,全是七姑娘的错了?”
“我没这么说,只是七姑娘一路咬牙撑着,兄弟们也是敬佩的。”顾青把吃食一放,搜肠刮肚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最后只能灰溜溜地回去了。
“七姑娘还没醒过来?”顾青刚撩起帘子,就听封应然问道。
他摇头:“还没,七姑娘看着睡得很沉,估计是真的累了。”
封应然微微点头,手里拿着的信笺是属下秘密送来的,只是顾青离开的时候看着这一张,回来的时候依旧是这张,显然他心不在焉,根本就没看多少。
顾青挑眉,看来封应然担心雪春熙,就连密报都看不下去了。
这倒是稀奇,三皇子素来沉稳冷静,剿匪的时候事事胸有成竹,从未有慌乱迟疑,难得居然在七姑娘的事上,心不静了。
“殿下,是不是去请军医。”
“去吧,”封应然说完,又起身道:“我也去瞧瞧七姑娘,军医说过,是时候该醒了。”
说完,他径直出去了,留下若有所思的顾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