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应然过去的时候,雪春熙刚醒来,被蔓霜扶着坐起身喝了半杯温水,摇着头推开了,见是他,脸上带着歉意道:“三殿下,我没耽搁事吧?”
“没有,七姑娘只睡了几个时辰,耽搁不了什么事。”封应然见她面色比之前好些了,这才稍稍放心:“我收到消息,两位将军已经赶到父皇身边护驾,七姑娘只管安心养病,暂时不要再卜卦了。”
雪春熙轻轻点头,不免有些沮丧。
蔓霜还活蹦乱跳的,她居然就倒下了,实在娇弱得丢人。
看出她的赧然,封应然安慰道:“是我的错,让七姑娘跟着担惊受怕,累得很了。”
“不,是我太孱弱了一些……”雪春熙摇头,正开口着,顾青就带着军医进了来。
军医把脉后笑道:“七姑娘醒来,就没有大碍。只是年轻姑娘家要对自己爱惜些,可不能再胡来了,多多保重才是。受了寒,以后年纪大些,就得受罪的。”
雪春熙谢过军医,看着他留下的药方,不由皱着一张小脸。
即便在昏睡中,她都能感觉到汤药的苦涩。
也不知道要喝多久,雪春熙已经有些怕了。
封应然见她皱着眉头,不由失笑:“军营里没有蜜饯,顾青倒是在附近的城镇买了些品相不佳的红糖,等会让人送过来。”
糖块是稀罕物,只怕顾青跑老远去买来的,且价钱不菲。雪春熙原本想要拒绝,封应然率先摆手道:“仅仅一点红糖而已,总不能辜负了顾青的一片好心。”
话说到这个份上,雪春熙只好笑着应了。
顾青苦着脸,他骑上快马跑了足足三十里外买的红糖,还是封应然亲自交代的。
偏偏附近不产红糖,跑了两条街才买来,差点把骏马都跑断腿才赶回来。
他幽怨地看了封应然一眼,三皇子对七姑娘好,怎么最后跑腿的成了自己?
不过还好,蔓霜终于对顾青有了好脸色,因为他辛苦,还特意把讨要来的一点陈茶泡好递了一杯过来,叫顾青有些受宠若惊。
虽然陈茶的味道不怎么样,只是顾青喝得有滋有味的,一番辛苦好歹有人领情。
雪春熙醒了,跟封应然用了饭,便露出疲倦的神色。
喝下药,没多久她又睡过去了。
封应然这才轻手轻脚地出来,脸上的温和神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交代顾青道:“时辰差不多了,你带着兄弟们去给两位将军帮把手。记得藏严实点,别让父皇瞧出来了。”
“是,殿下。”顾青早就迫不及待了,如今殿下一声令下,他恨不能立刻出发。
“见好就收,别恋战。”封应然再叮嘱了一句,又另外吩咐两位将军留下的副将点兵出发。
顾青等人混在士兵之中也不怎么显眼,半数人出营,副将有些不放心:“三殿下不跟随属下一同前去护驾,助两位将军一臂之力?”
护驾这样的功劳,三皇子居然丝毫不在意,只留给底下人?
副将早有耳闻,但是眼见为实,依旧有些惊讶。
多少人为了能在皇帝面前露脸而挤破头,三皇子反其道而行,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就算怜惜属下,想让底下人多捞些功劳,也不至于如此无私。
“两位将军迟迟没把父皇迎回来,只怕是路上有些阻碍。若是全军出发,要是遇上埋伏,被人包围,要突破就不容易了,倒不如里应外合。”封应然考虑得周到,让人挑不出错来,副将沉声应下,带兵出发了。
既然三皇子不打算抢功劳,那是再好不过了。
而且有封应然在背后坐镇,副将也是放心的。
毕竟都是将军带出来的人,要是便宜了别人,他可不乐意。
封应然爱兵如子,对待属下素来宽厚,副将这才能安心带着半数士兵离开。
留下的士兵也没怠慢,分成三班在附近巡逻,余下的一班休息,一班练武,绝不能落下身手。
也有些心思,若是被三皇子看中,选到亲卫之中,那是无上的荣耀。
只是封应然或是在自己的帐子里,或是去探望雪春熙,几乎没再露过面。
休整了两天,雪春熙渐渐缓和,能被蔓霜扶着下榻散步,封应然这才下令拔营离开。
雪春熙原本想卜卦看看皇上的情况,被封应然阻拦了:“不必,顾青一直有飞鸽传书回来,暂时无需七姑娘费神。”
闻言,她只好作罢。
封应然不知道从何处弄来一辆马车,里面铺上厚厚的被褥,而且稳当得很,人坐在上面没感觉多少颠簸。
蔓霜扶着雪春熙躺在被褥上,悄声道:“三殿下实在用心,也不知道让工匠紧赶慢赶,把马车改得稳稳当当,没让七姑娘难受了。”
雪春熙无奈道:“先前两天,还是谁在我耳边嘀咕,说三殿下不懂怜香惜玉,是个武夫来着?”
蔓霜一听,红着脸道:“奴婢见着姑娘病得起不来,比自己病了还难受,不就抱怨了几句,却是没坏心的……”
知道她是担忧自己,雪春熙笑笑道:“三殿下素来用心,之前也是情非得已。”
蔓霜听得这话中有话,有些不对劲,想要追问,却见自家姑娘已经闭上眼似乎睡着了,只好把到了嘴边的问话咽下去。
瞧着三皇子对七姑娘挺好的,怎么感觉雪春熙并不十分高兴的模样?
雪春熙闭目养神,心里头却想着封应然每一个举动都有他的深意。
不管是优待士兵,还是用心照顾自己,到底是有意为之。
三皇子出身不够高,没有母族帮忙,又在皇帝面前不得宠,所有事都要亲力亲为。
人脉,财富等等,都需要他一点点积累,费尽苦心。
不像是其他兄弟,唾手可得。
所以他对所有人都很好,为的是拉拢他们,成为自己的助力,也是无可厚非。
只是封应然带着面具太久了,久到自己都分不清真情假意。
就连雪春熙也分辨不出,他对自己的体贴照顾,究竟是出自真心,还是习惯为之。
原本只是闭目养神,不留神她居然睡过去了。
被蔓霜推醒的时候,雪春熙还有些迷迷糊糊,只是睁开眼不久就变得清明:“怎么了?”
“三殿下说前头有打斗的痕迹,又有凌乱的马蹄印,恐怕皇上遇到埋伏。两位将军护着皇上离开,却是往京中去了。”蔓霜三言两语交代完,伺候她穿戴整齐:“三殿下有意带兵追上,想要留下一部分士兵护着姑娘在后头,慢慢再跟上。”
“不必,让马夫紧紧跟着就是。士兵不多,若是分散,人手不够也可能坏事。”雪春熙摇头,蔓霜很快交代了马夫,拍马追上前面的队伍。
封应然的骏马从前头慢慢停下,等着马车赶来,才慢慢拍马靠近:“七姑娘,父皇和大哥往京中去了。”
雪春熙皱眉,只怕那些埋伏就是为了赶着一行人回京中,只怕城里有更多的陷阱:“三殿下打算就这样跟在后头,还是另辟蹊径?”
闻言,封应然递了一个赞许的眼神过来:“还是七姑娘懂我,就在后面跟着,只怕要追不上的。就算追上了,也得人仰马翻。”
皇帝一行人被伏兵追着,东躲西藏,不可能直接往京中去。
中途肯定想要往别的方向去,伏兵却是有意压着他们往北面。
你追我赶,要浪费不少时间,他倒不如就在京中的必经之地等着。
“要加紧行程,三殿下不必太顾虑我。”雪春熙对他摇摇头,要赶在众人最前面到达京中的官道,必然要快马加鞭了。
再顾忌她,恐怕要坏事的。
封应然点头,又交代道:“七姑娘若是有不适,只管开口。”
知道雪春熙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他又看向蔓霜:“仔细照顾你家姑娘,若是她有不妥,立刻禀报于我。”
蔓霜应了,封应然这才调转马头赶到最前面,下令士兵急行军。
一时间马夫的鞭子声不断,马车也有些颠簸。
蔓霜扶着雪春熙,有些担心道:“姑娘可撑得住?”
“没关系的,别小看了我。”雪春熙脸色有些苍白,目光却是坚定。这点小苦头要是熬不过,就实在太丢人了一些。
咬牙撑了足足大半天,蔓霜脸色都白了,两人什么都不敢吃,免得吃下的都要给颠出来。
好在离京中已经不远了,有斥候探路,并没有发现有车队经过的痕迹,说明皇上尚未经过。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却又不得不打醒十二分精神,在此地隐匿身影,等候皇帝车队的到来。
封应然派人在附近查探了一遍,彻底安全后,又命人在高处警示,丝毫不敢有半点放松。
马车藏在最后方,免得被误伤。
一众将士,人数不少,却静悄悄的,根本没有人交谈,连走路也是一再放轻,几乎听不见脚步声,蔓霜不由紧张起来,抓紧雪春熙的胳膊。
雪春熙拍了拍她的手背,撩起帘子的一角看向封应然。
他正跟两个斥候交谈,感觉到落在身上的视线,回过头来,对上雪春熙的目光。
封应然略略点头,银灰色的眼眸里含着浅笑,丝毫不见半点紧张。
也是,身为将领,若是神色焦急,不够沉稳,底下人恐怕更是局促不安,难免会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