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沉默了一阵,萧策轻咳了一声:“既然姑娘是玉陵王的郡主,却不知姑娘是如何落在那大汉手中的?”
天下谁人不知玉陵王将这女儿看得眼珠子一般贵重,寻常时候都是派着府中高手中的高手护着。看方才那个大汉也不像是个能从高手眼皮底下夺人的练家子。
薛灵儿得意的笑道:“那个大汉就只当我是个寻常百姓家的女儿,我当然也乐得借了他的手出来逛逛。”
想必是支开了身旁的护卫,故意落单让人抓住的。萧策摇头笑了笑。恐怕现在玉陵王已经准备要将整个玉陵翻个底朝天了。
“既然是如此,薛姑娘就更应该回去了。且不说那些侍卫丢了郡主会受何种处置,就只是为了解玉陵王心头的忧虑,尽为人子女的孝道,姑娘也应该尽快回府才是。”萧策一面说着,一面向旁侧转了一步,将两扇门让了出来。
薛灵儿直瞪着萧策。她是个聪明伶俐的,萧策此举什么意思自然清楚。所以,她反倒是向着屋中走了几步,施施然坐在凳子上,顺手还慢悠悠的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放在眼前。
萧策见状也不奇怪,也走到桌旁坐下,静静的等着她的下文。
“我自会修书一封,请公子送到我玉陵王府。不知公子可能答应?”
“举手之劳。”萧策淡淡的笑了笑,心中已经有了打算。既然这郡主不打算回去,那么就陪她逛逛也好,至少让这姑娘对自己没那么大抵触,日后提亲也容易一些。
想到提亲,萧策脑子里立刻闪过自己大哥那副幸灾乐祸的表情,顺带不忘损上他几句。
“想不到你一向自命风流倜傥,也有被女人嫌弃的一天。七弟,你这跟头可是栽得有点狠啊。”
薛灵儿可不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接着道:“以公子的聪明,小女子想说什么心里应该一清二楚了吧。”
萧策颔首一笑道:“可是在下不是镖师,更不会接人镖。况且这玉陵地界数得上名字的镖局不下十家,闯荡江湖何等凶险的事情都可能遇上,姑娘如何就信得过在下?”
“因为我觉得你是个君子啊。”薛灵儿脱口而出,丝毫没有犹豫。
萧策略略有几分愕然。他听过无数的赞扬之词,说过他是君子的人也多得很。可是,今日是头一遭他因为这褒扬之词心下一笑。也许,是因为薛灵儿说得太过理所应当。
“怎么了?”见他一瞬间有些失神,薛灵儿吃了一惊,只当自己冒犯了眼前的人。“若是公子别有要事,我也不勉强公子,就此告辞。”
说着,她径自起身。然而,眉眼间已经带了几分愁绪,该去哪里再找一个如此的人能够随她闯荡呢?
“姑娘留步。”萧策缓缓开口,温和而优雅。“请姑娘写信吧。”
“这么说,你同意啦?”薛灵儿转过身来,脸上绽放出笑意,恍然间如冬雪初融,一股暖意直落在人的心里。
“在下并无要事,此番来玉陵也不过是游山玩水。既然能与佳人相伴,何乐而不
为呢?”萧策也随着站起身来,与薛灵儿对视着。手中折扇指了指一旁的书案。“就请姑娘写信吧。算着时辰,我的书童也该回来了。”
“好。”薛灵儿展开案头上好的梅花小笺,细细的蘸了青玉砚台中的香墨,认真的落笔。
萧策在一旁安静的看着。她微微垂了头,碎发落在面颊旁侧,随着笔画转折微微晃动。他正看得入神,冷不防薛灵儿忽然抬起头来,恰恰四目相对。
一时间,两个人只是看着对方,眸色清澈不染纤尘。
“嗯,写好了?”萧策率先打破沉默开口道。
“哦,还,还没有。说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公子尊姓大名。我也好写在信中让家父放心。”
“临源,萧策。”
什么!薛灵儿倒吸一口凉气,手一抖险些将手中的笔掉落在案头。她至今仍能清楚的记起,当时那一纸诏书之上,她被许配的那个大殷的七皇子,他的名字正是“萧策”二字。
“你!”薛灵儿惊疑的瞪着萧策。总不是来玉陵找她算账的吧?虽然因为自己的宁死不嫁,父王拼着逆了圣意退了婚事,可若真真追究起来,饶是玉陵王有大功于大殷,也当不起这违抗圣旨的罪过啊。
“不巧,与当今七皇子重名。”萧策欣赏完了薛灵儿脸上从吃惊到忧虑的过度之后,不紧不慢的说道。
呼,原来是重名。薛灵儿顿时松了口气,却也不作太多想法。七皇子又不是皇上,避讳当然是不必的。不过,他说他来自临源,又是国姓,大概来头也不简单吧。
“看姑娘的表情,是认识七皇子?”
“啊?不,不认识。”薛灵儿一叠声的否认,连忙低下头将未写完的信匆匆完成。其实,若那个人也如此,便是真的应了亲事,也不会太过无趣的吧?
金钩赌坊的二楼不愧是为有来头的人准备的,连案头都备着信封。薛灵儿折好信放在信封之中,而后转步走到萧策面前。
萧策伸出手,修长的五指平展在薛灵儿面前。
“劳烦公子了。”薛灵儿交出信,点头微笑道。
萧策回以一笑:“在下是金钩赌坊的常客,这屋子是金老板特地为在下备的,姑娘不嫌弃,就在此处休息吧。”
“好。你也不要总是姑娘姑娘的叫我了。这样,我叫你萧策,你呢可以喊我薛灵儿,也可以像我大哥那样喊我灵丫头。”薛灵儿真诚的笑着,对萧策仿佛一丝戒心都不曾存过。
萧策点头应了,转身出了门。
楼下,众人已经散场,砚臣也已经回来多时,却异常识相的一直坐在楼下与金老板喝酒。
“我跟你说,我是真没看见过你们家少主吃那么大一亏。哎呀,看得我心里这个舒坦。”金老板拍了拍自己有些发福的肚子大笑了起来。
砚臣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忽然很后悔怎么就去买酒了呢?这等千年难遇的事情都没赶上。
“现在啊,你们家少主和那姑娘就在房里,你说,我刚才拉住你是不是很
对啊?”金老板满脸得意的看着砚臣。
砚臣偏着头想了想,忽然笑道:“好像的确很对啊。”
“那你是不是该倒杯酒给我,敬我一杯?”
“当然不是。”萧策在二楼忍不住笑道。
“少主。”砚臣连忙起身,目光已经穿过栏杆落在萧策手中的信上。只见他放下杯子,足尖一点,借力身子旋起,稳稳落在萧策旁边。
“将这信送到玉陵王府。”萧策将信递过去,手中折扇缓缓的摇着。
砚臣收了信,目光忍不住向着屋中瞟了一瞟。
“信送到了,你且在玉陵王府住些时日。”萧策不紧不慢的接着说道。
“哦。啊?”砚臣几乎平地跳起来。“少主,为什么啊?”
萧策淡定的转过头看了看屋子,又看着砚臣道:“我得带走人家玉陵王的掌上明珠,总要留下个人质吧。”
喂,少主,我好歹也是从小跟着你的,把我送去当人质你可以说的不要这么天经地义吗?砚臣忍不住用哀怨的眼神看着萧策。
“去吧。”萧策忽略掉砚臣的目光。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嗯,你还是跟金老板喝了这杯酒再去吧。”
“少主,您不是打算拐了人家郡主不还回去吧?”砚臣只觉得自己脊背发凉,膝盖发软,只差萧策一句话,就会“噗通”一声晕倒在地。
萧策故作沉思了一会儿,忽然笑道:“这个主意不错。要是玉陵王同意,我也没什么意见。”
砚臣哀嚎:“少主,您这忒见色忘义了点吧。”
萧策朗声大笑起来,收了扇子点了点砚臣肩膀:“你就安心在玉陵王府住着吧。我听说,藏忧山庄前阵子派了庄主的入室弟子给郡主作伴。听说那弟子可是武林有名的国色天香。”
“少主,我懂您意思。”砚臣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道。若真是住着倒也没什么,以他的身手就算萧策拐跑了薛灵儿,他也照样能够安然离开。只是,他这一去,肩上可就担着重任了。
“既然懂了,就去吧。”萧策收回扇子,一本正经的看着砚臣。“临源醉花坊的百花酿听说已经起坛,回去之后咱们一醉方休。”
“好。少主既然应了,回头可不能不认账啊。”砚臣扬起笑脸,尚是少年的他脸上不过只有两分稚气,剩下八分早已经被这江湖磨砺成了沧桑。
他知道萧策的意思,许下诺言便要兑现,萧策这是怕他此番入玉陵王府有去无回。
转了身才要走,砚臣忽然又顿住脚步转过来。
“事情有眉目了?”萧策仿佛正等着一般,开口问道。
砚臣一笑,凑近萧策耳旁低语:“与少主料想的不差,正是与那边的势力有关。但是具体如何还没有查出。”
言毕,砚臣后退了一步,对着萧策拱手一礼,而后纵身跃下二楼走回桌旁,伸手拿起桌子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萧策在二楼凭栏凝视着砚臣,折扇敲着手心若有所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