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臣方才拿着信离开,萧策只听见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转过头来正看见薛灵儿走出门来。
“可是饿了?”萧策应过去笑道。
薛灵儿摇头笑:“只是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哦?”
“玉陵王府戒备森严,我怕只凭书信你的书童见不到我父亲。”薛灵儿抱歉的笑着,一面伸手取了腕上手串递给萧策。“这是我自小随身的物件,门口侍卫见了自会放行。”
萧策垂头看那手串。十八粒大小相同,圆润无痕的羊脂白玉珠子串在一起,每一颗珠子之中都带着血红色,那颜色由表及里越来越深,直到没进连阳光都照不进去的中央。
“这可是血玉?”萧策微微吃惊。相传玉石浸人血千年才能得到血玉,寻常玉石之中带了血丝都身价倍增,更何况这珠子本就是价值连城的羊脂白玉。
“正是。”薛灵儿的手指在手串之上微微用力,眼中一闪而过浓重的悲戚之色。血玉千年而生,而她手中的这串珠子确是刹那而成。
萧策目光何等敏锐,薛灵儿眉头轻轻一锁便已经毫无遗漏的落在他眼中。
“想必这手串对你十分重要。”萧策手中折扇展开,在身前摇动了几下。“放心吧,我那书童虽武功不算上乘,但人很机灵,总会见到玉陵王的。况且事关王府千金安危,我想侍卫也是不敢怠慢的。”
“嗯。”薛灵儿也意识到了自己一时间的失态,连忙笑着应了一声。
事实证明薛灵儿还是很了解自己家看门侍卫的,只不过她忘了一个人。
砚臣站在玉陵王府门口,看着周身围着他的一圈侍卫,咬牙切齿道:“又不是我绑架了你们家郡主,你们玉陵王府就是这种待客之道?”
“既然有胆子拿书信来威胁,竟没胆量承认吗?”门口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叉着腰喊道。声音脆生生的,却带足了嘲讽意味。
砚臣上下打量了那姑娘一番。脚下穿着一双白色布靴,葱绿色裙衫,以玉带束了腰身,一头长发编成长辫垂在雪白的脖子旁,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如两眼山泉,清澈明亮。
“小姑娘,你是什么人?”砚臣手环在胸前笑道。
“你这等无名小卒还不配知道本姑娘的名号。”她偏了头冷哼了一句。
“哟,人不大脾气倒是不小。”砚臣继续笑她,目光却时时刻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看得出来,周围这群侍卫好打发,难缠的只怕是眼前这个小姑娘。
“少废话,我家郡主呢?”她的手搭在腰间,隐隐看得见藏在衣带之中的长鞭。她在等着砚臣的回答,若是有半点她听不顺耳的,那手中鞭子即刻就会落在砚臣身上。
砚臣故意装出一副使劲回想的样子,好半天才慢悠悠的回答:“我只负责送信,你家郡主?谁是你家郡主?”
姑娘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柳眉当即立了起来:“敬酒不吃吃罚酒,看鞭。”
话音落,砚臣只听耳畔风声骤然掠过来。他忙侧身躲开,“啪”一声之后,
砚臣方才站着的地方,青石板已经裂开成两半。
砚臣后怕的失声道:“好厉害的鞭子,还好躲得快。”
“躲?哼,我看你往哪儿躲。”话还没有说完,第二鞭子已经跟着落了下来。
足下一点,砚臣欺身靠近那个姑娘,抬手就向她手腕处抓去。
手腕之上有习武之人的命门,岂能被砚臣轻易得手?那姑娘反应当真奇快,见砚臣靠近,即刻纵身向后疾速掠去。恰恰落在玉陵王府门口。
砚臣也只不过是虚晃了一招,她既然后退而去也不追赶,旋过身子落在方才的地方,脚正踏在那断裂的青石板上。
“藏忧山庄的庄主与姑娘如何称呼?”过了几招之后,凭砚臣跟着萧策这几年的见识已然看出那姑娘的师承来。
“要你管。”得到的又是一声冷哼。
砚臣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目光越过那位姑娘落在她身后。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玉陵王府门内缓步走出的人。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身穿一身战袍,星目剑眉,气宇轩昂。他并没有着铠甲,然而一举一动之间便让人觉得到历经沙场的大将才有的风范。
“这位少侠,府上人失礼之处在下薛陌寒代为赔罪了。”
“看来玉陵王府总算出来个明事理的了。”砚臣也收起一副随时准备逃命的架势,恭敬的拱手一礼。“见过小王爷。”
他知道,这位薛陌寒是薛灵儿的同母哥哥,自小随着玉陵王南征北战,虽然年不过三十,但已然战功赫赫,在整个大殷国乃至邻国名声都是响当当的。
薛陌寒将砚臣带到正厅之中,分主客坐下。侍女端了茶轻放在砚臣旁侧,他只看了一看,并没有动。萧策曾言,行走江湖,防人之心断不可有一刻松懈。
“劳动少侠送信而来,我玉陵王府多有怠慢。”门外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紧跟着脚步声渐进,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玉陵王薛靖远已经是年近五十,身子骨硬朗如初,拉得动百石的强弓,饮得下塞上的烈酒,走路虎虎生威,说话洪亮坚定。
砚臣忙站起身来,拱手垂头道:“见过玉陵王。”他听过玉陵王很多英雄事迹,在战场上挥斥方遒是多少少年男儿的梦想,故而他最佩服的人里就有玉陵王一个。
薛靖远站住脚细细的看了砚臣一会儿,笑道:“看来七皇子人已经在玉陵了。”
“王爷怎么知道?”砚臣吃了一大惊,也顾不上礼仪,猛然抬头直直的看向薛靖远。
薛靖远捋了捋胡子笑:“你是七皇子贴身的伴当,他向来与你兄弟一般片刻不离左右,如今你在这里,七皇子岂会不在玉陵?”
“想不到王爷竟能认出小的。”砚臣受众若惊,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五年前我入京之时,曾在宫中见过七皇子与你。五年之后,足下脸上倒是少了几分稚气,更多了些干练。”
如此一说砚臣更是吃惊不已。五年之前,玉陵王大捷凯旋,皇室所有人都聚集在宫中为玉陵王接风。不过匆匆一面
,他竟就能够清楚的记住自己。这意味着什么?
“七皇子乃是人中龙凤,小女跟在他身边,老夫也就放心了。”
“王爷,这书信您尚不曾看。”砚臣双手将信递了过去。
薛靖远接过信拆开,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嘴边露出慈爱的笑意来,向着薛陌寒道:“你这妹妹当真是被宠坏了。”
“灵丫头这次又是闹哪一出?”提起这个妹妹,薛陌寒也是一脸的宠溺神色。
“你看看。”
薛陌寒接过信,入眼是薛灵儿熟悉的字体,字里行间的语气也当真只有那个鬼丫头说得出。只是,这丫头抵死不愿嫁给七皇子,如今为何与七皇子一路而行?
“看样子灵儿并不知道七皇子的身份。也罢,既然七皇子不肯戳破,咱们也用不着多嘴了。”薛靖远似乎很满意这次丢女儿之后的结果,不断捋着自己的胡子,脸上笑意满满。“这位少侠若是不急着回去,就在舍下用了晚饭吧。”
“呃,说起这个,王爷,砚臣有个不情之请。”
“哦?你且说说看。”
砚臣颇有些为难的道:“砚臣临来之时,我家主子交代了,让砚臣在王爷这儿先暂且找个差事打个杂,等他回来再来将砚臣带回去。”
“哈哈,七皇子这可是拿少侠当人质啊。”薛陌寒先笑出声来。
砚臣不好意思的笑道:“人质砚臣可不敢当,不过私下里揣测,只怕我家主子是怕砚臣碍眼吧。”
“我看也是。”薛陌寒笑起来。“爹,客人上门咱可得好好尽地主之谊。况且我看砚臣少侠的功夫着实了得,正好可以和炎月切磋一下。”
炎月?砚臣凝了一下眉,莫名其妙的脑子里蹦出方才门口见到的那个凶悍的姑娘。
“你来安排吧。”薛靖远笑呵呵的点了点头。
萧策,你若指望派人来探我玉陵王府的虚实,老夫倒也是乐得陪你演这场戏。
金钩赌坊后院的屋子中,薛灵儿才拿起筷子,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萧策,这都晚上了,你的书童如何还不回来?”
对面萧策夹起绿油油的菜放在她碗中,一面道:“我告诉他送完了信直接去办事。”
“哦。”看萧策这么放心,她薛灵儿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又不是她的书童。
夹起碗里的菜就要往嘴里送,萧策的筷子蓦然伸了过来,生生的架在薛灵儿的筷子上。
薛灵儿抬起头看了萧策一眼,手上用力,却无论如何也拧不过萧策。
“喂,你干嘛啊?”薛灵儿鼓起腮瞪着萧策。他这几日是酒足饭饱,可是她被那个大汉丢在麻袋里面,每日都忍饥挨饿呢,好不容易能吃上一顿正常饭菜了,这家伙是什么意思?
“这菜你送到嘴里,那在下就只能恭送姑娘你去见阎王了。”萧策笑着,一面手上用力,薛灵儿的手一抖,菜掉回了碗中。
“这菜有毒?”薛灵儿诧异的看着萧策。是谁呢?才出王府大门,在江湖上连个冤家对头都没有,谁会想要了她的命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