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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雪初晴的时候,窦婴等一行人先后走近宣室殿,期间陈午和窦婴的目光时不时地碰上,两人又不约而同地并未说什么,只是加快步子朝刘彻所在的正殿走去。
必于陈珏和田府上的事,偌大个长安城,人多眼杂,不多时消息灵通的大官小辟们就得到了消息,差别只在于早晚和详尽程度。这会儿刘彻心急火燎地召人入宫,够分量的高官们早都心里有数了。
窦婴一马当先地走着,他在雪地上踩出一串堪称整齐的脚印,心中却有点儿怒气满盈的感觉。
自天子刘彻登基,几年来他一直动作不断,窦婴看在眼中倒也理解刘彻的大部分作为,毕竟他是个儒者,上过战场立过朝堂,知道大汉几十载的垂拱而治应当有所改变。
正因如此,窦婴在其位谋其政,但凡他觉得有益处的政令,就算下面有人反对他也一力弹压,为了国、家,全力支持天子的这点野心和雄心,然后今日这回事却是那些反对者彻头彻尾的挑衅。
上至三公九卿,下至几个先要官员,等到刘彻要见的人陆陆续续地塞满了一屋子,这些人纷纷发现陈珏和田已各自得了个坐席,位置只在窦婴和陈午之后,好像三人之下万人之下的样子。
殿中人影还少,陈珏坐在那里,摇头自语道:“这出事的时候还真有意思。”
那音量仅够田听见,他朝陈珏那边靠了靠,低声道:“怎么说?”
陈珏轻叹一声,道:“你想啊,你我做得事多少算是断人财路,但为何盐铁官营的政令发出去时无人反对,这一铁腕大禁私盐就一石激起千层浪?”
田在那冥思苦想,久久无有所得,陈珏见窦婴越走越近,若有意似无意地道:“从前盐铁收入尽遍私人。他们也未必真把赚得的数目报给朝廷,每年得的利必定瞒上几分…”
窦婴看见陈珏二人时皱了皱眉,朝堂上赐坐的事情不是没有,只是陈珏和田一无病痛二不老弱,这么一来倒像是天子给自家亲戚的特别优待。
刘彻坐在上头。將众人或吃惊、或嫉妒、或平静地反应看在眼中。面无表情。嘴角也抿得紧紧。昭示着主人心绪不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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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珏不自在地挪了挪位置。众人地眼光时不时地刺在他身上。心中不适得很。田倒是与他不同。坐在另一边地田身姿端正。神色严肃。只是眉梢眼角地情绪。陈珏怎么看就怎么觉得那是得意。
须知为君之道。本来就用不着调节臣子之间地冲突。只要稳坐钓鱼台把握好那个度就好。但是闹事地人找到陈珏和田两人头上。无疑就是打了刘彻一记重重地耳光。
陈珏是晚辈。看见陈午和窦婴过来就自然自然地起身行礼。等到陈午和窦婴一一落座才坐回原处。这一会儿间陈珏也想明白了。刘彻想在众臣面前表达他对自己两人地庇护和看重。陈珏只管在那坐着就行了。
这会儿人还没有来齐。陈午问道:“你可曾伤着了。府中又怎么样?我听说不只你那里。田中丞还有另几人地府邸都出事了。”
陈午语调平静地说着。一双眼却关切地上下打量着陈珏地周身情况。陈珏见状宽慰地道:“阿父。我什么事都没有。府中家仆、亲卫甚众。哪里需要我跟那些人面对面。再说他们藏头露尾没脸见人。说不定根本就不敢见我。”
陈午心中稍宽,脑子里已经在琢磨着,他应该派些陈家祖上留下来的青壮去武安侯府,李英和郭远虽好,究竟只有两个人。
窦婴神色微动。他自觉是看着陈珏长大,忍不住带着一丝关切道:“你近日出入还须小心些,虽说这是在长安城根底下,但是暗箭难防,不可大意。”
陈珏微微一笑,道:“谢过丞相提点。”
陈午见了轻拉陈珏,低声道:“这回丞相的话一点都没错,当日袁盎何等人物,还不是死于刺客之手。有些人别的本事没有。学着先人养士倒有几套,可一点都不缺死士。”
陈珏无奈地答应。袁盎当年是断了梁王继位的美梦,他不过是跟田等人一起挡了人家的财路之一,心中倒没有觉得这事有多么严重。
陈午轻哼一声,道:“这件事你听阿父的,明日起出入多带几个人,别让你阿母跟着你操
田在一边看着陈珏父子说话,窦婴又在那里闭目养神思索稍后的朝议,孤零零地坐在那里就是一阵不自在。百无聊赖之下看见异父兄长王信走进来,田才挺起腰杆,他处处比盖侯低一等,今日总算小小的扬眉吐气了一回。
窦婴心下哼了一身,不能苟同地转过头去,陈珏看出王信神色不豫,心下不由地觉得有趣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朝臣们总算差不多来齐了。不多时,事情已经大致地在众人面前说清楚,刘彻脸上阴云笼罩,將尚书官才抄好不久地所谓檄文掷在地上,在沉静的殿中发出一个不大却异常清晰的响声。
“长安地宗室、列侯,还有比两千石以上的朝官都在这里,朕今日倒想问问你们,哪位忠臣把给朕的谏书送到武安侯府上去了?”
陈珏听见刘彻把“谏书”二字咬在舌尖上,确认刘彻这时候动了真火,否则他不会在满殿的臣子面前把情绪展示得这般明显。
难怪,从来臣民反对天子,绝少有指着天子鼻子骂你是昏君的时候,最好的法子就是把罪名赖在天子的身边人头上,“清君侧”是造反,“奸臣惑主”是针对臣子,那份贴在武安侯府门前石狮子上的白纸黑字就有这个味道。
刘彻沉郁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所到之处群臣无不起身下拜,陈珏在心中一乐,好一幅百官请罪图,只是始终无人出列认下那份“进谏”地功劳。
窦婴最是实事求是,道:“近日不少人因贩卖私盐入狱,武安侯等几位的府中遭遇此事多半和这些人有关,这人大概早就对于官营盐铁有所不满,只是今时今日陛下查处私盐,这才…”
刘彻听着窦婴在那里说话,不耐地在御座上侧了侧身,他现在只想知道那些所谓的“暴民”究竟是由谁所指使,竟然选在这个时候挑上陈珏和田等人。
殿上渐渐地热闹起来,汲黯欠了欠身,道:“青天白日之下,长安城中有此等恶行,视朝廷所封列侯如无物,陛下绝不可轻饶,定要尽快抓住嫌犯定罪,杀一儆百。”
刘彻点点头,缓和了口气道:“这话说得不错。”
汲黯接着道:“然而长安近日民怨四起也是事实,不到十日工夫,廷尉诏狱中已然人满为患,陛下为区区盐利之事投人入狱,又久无审判,未免有失仁德。”
刘彻脸色一沉,不再看着汲黯,他恨不得把那些罔顾他威严的私盐贩子靠山们一一处置,汲黯说话太不中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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汲黯一开口,原先保持沉默的几个臣子好像忽然会说话了,七嘴八舌地说着话,大意是商人重利寡义,其证词不足为凭,说不定许多下狱的人是无辜的。
陈珏眼观鼻鼻观心,跟陈午一起听着殿中你来我往,田则心火大胜,他自家的宅邸被人砸了,一股火气和仇恨早就记在那些私盐一案相关人身上,这会听得这些人还在这里说风凉话,田帘受不了了。
“陛下,臣以为指使肇事之人实在包藏祸心,其心机深也。”
刘彻看了看田,道:“此话怎讲?”
田激昂地道:“陛下收盐铁为官营本是英明之举,此事本身无错,否则当日为何盐铁令大行天下无人阻挠…”
陈珏平静地坐着,听见田卡壳便忍不住神色一抽,还好刘彻以为田这是一个问句,好心接道:“田中丞大可放言。”
田所说本是基于陈珏方才的话,正怕陈珏揭穿他,他看见陈珏鼓励地眼神这才放心下来,继续说着心中揣测。
“…可见他们原本就隐瞒盐利不报,因而不在意形式上的官营。就算如今陛下收归官营,上令下不能效,各地阳奉阴违之下,不过私盐的数目更多了,从陛下处取的不法之利也更多了…这次大禁私盐,他们再不能背着圣天子投机取巧,这才…”
田说得吐沫横飞,陈珏在心中叫了一个好字,再抬头时却看见刘彻似笑非笑地朝这边看过来,神色间一片明了,难道他猜到这话出自陈珏的暗示了?
开始的时候田说得还好,后来就有点信口雌黄的意思,窦婴看不惯他大发厥词,道:“陛下,此事未经详查,不宜过早下结论。”
田早知刘彻今日站在他这边,昂然道:“孰是孰非,稍后即明。”他说着,目光竟然若有若无地朝章武侯处扫了一眼,满是挑衅。
章武是有盐的地方,事情涉及到窦氏族人,窦婴心中更恼,他正要呵斥田,杨得意的声音响起道:“廷尉丞张汤有要事求见。”
陈珏精神一振,这么快查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