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群臣满殿,杨得意贸然出声通报有点不合时宜,但久在官场的人都知道,这位从刘彻还是太子时就跟着他的宦官最是精明,若无把握,他断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越矩。
刘彻比旁人更了解杨得意,他神色微动,道:“宣他进来。”
张汤官位还不算高,殿上众人平日里眼睛鼻子都往天上长,根本看不上这一个“小吏”,然而他在这个敏感的时刻进来,不免有些人心中有鬼。
田立刻心虚了,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他方才一时脑子热,竟然跟窦婴顶了牛,章武侯封地有盐又怎么样,他家的子侄不干净又怎么样,他又不是陈珏父子,干什么自作聪明?
正在田后悔的工夫,张汤高视阔步地走进来了,他本就身材高壮,这一走之下颇有气势,刘彻素来颇为欣赏这个年轻干吏,但还是沉声道:“你有何事?”
殿上官位最低的也是比两千石级,张汤倒一点不紧张,先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随后朗声道:“陛下容秉,今日闹事之人,已尽在京兆尹官衙。”
天色渐渐地黑了,打探消息的绮罗走进门,她正要行礼,就被阿娇制止住,问道:“宣室殿那边还没有结果吗?”
绮罗连忙摇了摇头,道:“杨得意说那边还在议事,不过大约就要结束了。”
阿娇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一边的芷晴,秀眉一挑,道:“方才王氏太可恨了,竟然在你面前失礼。”
绮罗跟着阿娇长大,说话也不避讳,插口道:“可不是,王氏不过因为皇子的缘故才擢了美人,哪里能和您的尊贵相提并论。这会儿她也不温顺了,架子大得都快比过皇后娘娘了。”
阿娇主仆争相替自己鸣不平,芷晴扑哧一笑,道:“美人位比少上造,她又是皇子之母,我这个昔日的翁主能比她身份高多少?”
阿娇拉着芷晴地手。轻声道:“你受委屈了。”
芷晴莞尔道:“姊姊说什么呢。她怀中抱着皇子。我让她一个座位又怎么了?她越是这样。我倒越为阿娇姊姊高兴。须知人不能飘得太高。那一屋子内妇。现在哪个能看得惯王美人?”
这么说着。芷晴走向一边小小地摇篮。手指摸了摸刘睿地小脸。引得刘睿咯咯地一阵笑。道:“我是阿睿地舅母。入宫一次看他还来不及呢。哪有工夫介意旁地事啊?”
刘睿和陈桓身边各有一个玉刚卯。再加上眉目间地几分相像。倒好像亲兄弟一般。阿娇听出芷晴话意中地诚挚。放松地站在摇篮地另一侧。
“过两年他们懂事了。我们把他们小兄弟俩养在一起。就像阿弟和彻儿小时候似地……是了。最好是阿弟来做这个太傅。”
芷晴听得阿娇地话微微一笑。道:“那可好呢。”
又聊了一会儿,阿娇问道:“今日是武安侯府那边出了点乱子,你待会儿同阿弟他们一起出宫吗?”
芷晴想了想。摇头笑道:“他那边一定还有事情要处理,我待会去长乐宫那边请安好了,太皇太后前几日还说想陈桓了呢。”
张汤不轻不重地一句话出来,陈珏听得一怔,他只道张汤那边是有了线索,哪知这么快就连人都抓到了,大汉的官吏们什么时候查案这么高效了?
刘彻也是一错愕,过了片刻才看了看殿上众人,对张汤含笑道:“这是怎么回事?”
张汤好像没有现刘彻的情绪变换。一板一眼地道:“自午时前后以来,中尉麾下兵士奉陛下诏令搜索全城,京兆尹属下小吏巡逻时现一众十数人形迹可疑,疑是窃贼因而上前询问,不想那群人调头便逃,好在北阙附近兵士众多,最后还是将之缉拿归案……”
殿上诸人面面相觑,俱是不知道说什么好。陈珏忍不住低头一乐,做贼心虚就是如此。一向只惹麻烦上身。从来得不到一分功劳的京兆尹竟然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平白捡了个大便宜。田趁这工夫。眯起一双小眼睛看了看章武侯,却现人家小老头神色平和毫无异样,他心下悔意不由更深,人家摆明就是跟这回事没有丝毫关系。
刘彻也没有料到机缘巧合之下,上午出的案子傍晚就抓到了人,他扫了众臣一眼,对张汤道:“严加审问,一旦问出主谋,夺爵免职,永不叙用!”
张汤躬身应是,陈珏心中倒是一点都不急了,张汤看似跟谁的交情都不好,只是跟顶头上司廷尉张欧亲近些,实则跟陈珏走得极近,究竟是谁上他家闹事,陈珏转瞬将明。
仔细说来,那些闹事的人的过失不过是惊扰了朝官的府邸,送了些不合时宜地言论,刘彻这“夺爵免职”几个字实际上有些重了。窦婴听得眉心微拧,但刘彻吩咐张欧严查之后已经摆出了散朝的架势,他也只得耐着性子跟众人退出宣室殿。
冬日天黑得早,群臣出宫时已经夜幕低垂,天边一弯清冷的银月,和来来往往地寒风交织在一起,使人觉得更加寒冷。
各府的马车早在宫门外的一片儿空地上等候多时,但不少人都拉上两人三两个说得上话的朋友交流交流。这些官油子个个心里明镜似的,不管京兆尹那边的疑犯是怎么回事,至少几日之内就要有人因为此事倒霉,天子今日的样子可不是轻怒。
窦婴一马当先走在前头,并不做声,窦彭祖和另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紧随其后,那男子正是窦家子侄、以外戚拜郎的窦成,他们只亦步亦趋地跟着,也不说话。
车帘一落,窦婴沉声问道:“他呢?”
窦彭祖和窦成对视一眼,知道窦婴说地正是章武侯,窦成清了清嗓子,恭谨地答道:“阿父身体不适。先行回府了。”
窦婴唔了一声,却也不好说什么。他毕竟不是太皇太后真正的近亲,比不上章武和南皮两支窦太后亲兄弟的血脉,任他在外官声如何显赫,窦婴在族中还要让他们几分。
“田今日的表现有些特别,这件事是不是确实与我们窦氏无关?”
窦婴问着。凌厉的目光扫过马车中的几人,窦彭祖心中一跳,道:“应是无关的。”
窦彭祖地话中底气不足,窦婴叹了一声,道:“窦成稍后速去询问你父亲,只盼此事是旁人所为,与我们丝毫无干。”
窦彭祖皱了皱眉,不快地道:“我窦家家大业大,虽然不敢说是满门英华。但也不至于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能和族中拉上关系,你这疑虑好没来由。”
窦婴道:“我是担心族人,今日之事。无论是上门闹事抑或投书,都算不得什么大罪,但是天子脚下未央宫外,钦封地武安侯府竟然被人闹上门去,天子更是亲眼所见,这等跋扈行径谁能忍得?”
窦彭祖一时语塞,久久才道:“明里暗里反对官盐的人多了,谁敢说就一定与章武侯有关,再说他是从文帝朝过来的人。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他何等精明,岂会做这种毫无意义的蠢事?”
窦婴沉默了半晌,章武侯历经沉浮,地确不是会冲动到做傻事的人。
马车中寂静无声,窦彭祖又道:“田和陈家父子俩一个鼻孔出气,说不定在背后耍了什么花招,弄不好还是故意在案情未明时扯上章武侯,你担心得太早了。”
窦婴摇摇头。转而道:“不早,张廷尉何等手段,京兆尹那边恐怕今夜就能有消息……”
“丞相……”
窦婴话音未落,窦成白了一张脸,艰难地吐出两个字,窦婴和窦彭祖不约而同地朝这个颇为上进的年轻人望去。
窦成喉头耸动了两下,紧张地道:“七弟的侍从今晨行踪诡秘地出了门,谁也不知他去了
窦婴疑惑地看向窦彭祖,心中却在回想着窦成那个七弟的过往。那个年轻人行事远比窦成浮躁。窦婴对于陈珏等人查出地私盐案相关事略有所知。章武侯在其中不大干净亦是事实,只不过天子早通过太皇太后暗示。查案地时候不会牵扯到窦家。。
窦彭祖神色一紧,望向窦婴的目光中有几分惊诧,那个小七倍受章武侯信任,曾经替他管理过盐场。在月光下映出一抹银白,陈珏地马车在路上平平稳稳地前进着,车中的陈珏和陈午正一人捧着一个暖手袋,相对而坐。
陈午道:“今日陛下怎么往你那去了?”
刘彻如此暴怒,跟他正好出现在肇事现场有极大的关系。陈珏耸了耸肩,将刘彻往武安侯府一行地原因说了一遍。
陈午点头道:“这么说来,倒果真是个巧合。”
将手中的暖手羊皮袋翻了个儿,陈午又道:“这么说来,陛下对长安城中送礼忙的事还是有些心结。”
陈珏笑道:“他把那份权力给了我,这才有人上门巴结讨好,这是人之常情,陛下能想得通。”稍稍停顿了一下,陈珏道:“那些人送的礼,陛下也默认了,只要我这边把握好分寸,他不会说什么。”
陈午轻哼道:“我儿何时缺过那么点钱财?”
陈珏不由地一乐,又听得陈午说道:“只可惜世情如此,你也不能格格不入,一派清高,做人臣子,这点小瑕疵让陛下看见也不算什么。”
陈午说着,伸手轻轻拍了拍陈珏的臂膀处,神色欣慰地道:“这回又是代天子受过,虽说无事,但你阿母这时候恐怕还在家等着消息呢,今晚回家吧。”
陈家亲近的人常说陈珏兼了半个御史大夫,这话说得倒不错,每每陈珏和东方鸿一起跟他协商公务,陈午就时有骄傲之感。
陈珏微微一笑,道:“理应如此。”
不多时。陈珏和陈午在堂邑侯府门前跳下车的同时,一袭大麾的刘嫖正在陈须的陪伴下提灯走过来,她仔细看清了陈珏还神采奕奕,宽慰地笑道:“我就知道珏儿地本事,肯定什么事情都没有。”
陈珏忍不住轻咳了一声,心下对刘嫖的无条件宠溺哭笑不得。他都没跟那些闹事的人正面交锋,又能出什么事。
刘嫖却不管陈珏心里在想什么,只随手把手中的手炉丢给陈午,拉着陈珏一步一步朝正堂走去,口中不住地道:“珏儿记住了,今后遇见这样地事紧着自己。天子是你姊夫,你帮他自然是对的,但也用不着太积极了,朝中臣子多得是。得罪人的活计推给别人干。”
陈珏连声嗯嗯地答应,刘嫖见他不以为然,当下眉一拧。道:“这事虽然比起晁错当年差得远,天子也不会动你一根手指头,但那些娇纵惯了的勋贵遇见不顺心,没有什么事做不出,你得把阿母的话放在心上。”
不知怎地,陈珏忽然想起刘嫖本该是派人暗中绑架过卫青地主,这会儿听得刘嫖对他谆谆教导如何小心提防人暗算,微笑之余不由温声道:“阿父已经叮咛过我,你们只管放心就是了。”
刘嫖虽说唠叨。心底下对陈珏这个儿子却最为放心,被他劝了几句也就不再说话。等到两人行到堂中,刘嫖拉着陈珏坐下,又连忙吩咐展眉等人送上膳食、热汤,随后拉着陈珏地手就是一阵嘘寒问暖。
哪家父母都宠小儿子,刘嫖也不例外,只不过自从陈珏娶妻,刘嫖在儿媳妇面前就不好那么疼爱幼子,省得让陈珏在妻儿面前威严不够。今晚芷晴不在此处。刘嫖瞧着陈珏就越看越喜,恨不得一下子都补回来。
倒是陈须得了好处,总算刘嫖一门心思不全在他身上,陈须在一边自斟自饮,好不自在。的廊道上凭栏远望,这里不比白日里能看见的宫阙千重,长夜未央,就算是天子也不过能在月光和灯火的光辉下看清眼前的一点景物。
张欧和张汤动作极快。那十来个闹事也不是什么久经训练的死士。俱是地痞之流,一个个熬不过两道刑就把祖宗八代都招了出来。
这件愚蠢而冲动的事竟然出自窦家子弟。刘彻的确有点出乎意料,他还当是哪个胆大包天地列侯或两千石官所为,谁知竟然是一场由始至终地闹剧。
一道长长的影子拖曳在道上,阿娇柔声道:“彻儿,外面天冷,你若是不想歇息,殿中已替你温好了一小壶酒。”
刘彻转了身,握起阿娇稍显冰凉地手,道:“是朕不好,大冷地天把你一个人留在殿里。”
阿娇轻笑一声,道:“你有你的大事要忙,不用看顾我。白日里芷晴常常来陪我,晚间阿她们姐弟俩也够我挂心了,哪会一个人没事做呢。”
刘彻点点头,随口问道:“芷晴今日宿在长乐宫了吧?”
阿娇无奈地道:“没错,我怎么劝她歇在椒房殿都不肯,还非要去长乐宫请安。”
刘彻笑道:“子瑜他们夫妻俩一个样。”
阿娇白了刘彻一眼,却也不问究竟是什么样。刘彻语调平常,但言语里的几分赞赏却掩盖不了。
刘彻挽着阿娇进门,心中思量着是时候去长乐宫了。他继位后待窦家不薄,然而窦家不肖子弟太多,早已不胜枚举,窦婴是好的,但是窦家在朝的子弟总该清一清。侍女温顺地等在陈珏卧房外伺候,正觉着冷的时候,她们就跟李英和郭远碰了个面对面。
侍女们温柔和顺地站着,心中却对传说中的四公子有些好奇。堂邑侯府的侍女几年换一批,这些新人从前不曾伺候过陈珏,又见陈四公子没有芙蓉帐暖,反而立了两个彪形大汉在房门外头,早就急着一睹其真面目。
陈珏一开门就被冻得一哆嗦,看见几个岁数不大的小丫头在那里冻得直打颤,倒把陈珏弄得有点过意不去,下人房里可没有主人房那么好地采暖。
陈珏回房洗漱的工夫。李英还好,粗豪的郭远对着几个小丫头,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了,好在不多久屋中的陈珏就扬声说道:“进来罢。”
李英二人进门行了礼,陈珏命人上了热茶,问道:“张汤怎么说?”
郭远连忙道:“公子。是窦家的小子,我老郭就不懂了,魏其侯德高望重,怎么他族中就尽出这些个败类?”
陈珏好笑道:“不许胡说。”顿了顿,陈珏思索了一下才道:“窦七……中山王后的侄子?”
窦太后喜好几家和睦,几年间没少把陈家和窦家地小辈往一起凑,陈珏对于窦家的年轻人都有个大概的了解,那位远嫁中山国、曾倍受窦太后宠爱地窦绾正是窦老七的姑姑。
“一报还一报啊……”陈珏喃喃道,他先前建议刘彻拿中山王子开刀。回头就把人家的亲戚招来了。
李英问道:“公子,我们现在怎么办?”
陈珏在院中走了几步,爽朗地笑了几声。自语道:“接媳妇去。”
未央宫门口,陈珏地马车就被轮值的东方朔看在眼中,他拦下陈珏的车驾,笑呵呵地道:“夫人在长乐宫那边儿呢。”
陈珏看了看空荡荡的青石路,笑道:“谢了。”说着车帘一落,马车已经掉转方向,从宫外的一条路往武库行去。
东方朔挥了挥手中的戟,又站回去跟同僚说话,有不知道东方朔跟陈家有亲地人均是大吃一惊。谁也没料到平日里嬉笑怒骂,颇有浪子之风地东方朔还有个大靠山。
长乐宫种了许多常青松,那抹青绿色在冬日里为孤寂华丽的宫殿添了许多生机,陈珏踩过一个松塔,抬头时冷不丁地瞧见长信詹事神色一变,还时不时地朝殿中看几眼。
陈珏心中有数,凑近问道:“太皇太后有客?”
长信詹事为难地看着陈珏,这些人都是太皇太后亲眷,他为人奴仆却不能向着哪一边。陈珏笑道:“那就劳烦你替我通传一番。”
长信詹事唉了一声,道:“魏其侯、南皮侯和章武侯都在里边,武安侯夫人正在长秋宫那边,可否要……”
“昨晚到现在,陛下来过吗?”陈珏道。
长信詹事犹豫了一下,这才道:“没有,”
没有?陈珏在心中重复了一遍,隐隐有些不以为然,就算刘彻不亲自来。这边地情形恐怕也老早就被他派人看见。
长信詹事在陈珏沉吟的时候入内通报。不多时就出来告知说窦太后召他入内,陈珏这才得以登堂入室。一一行过礼之后老实不客气地坐在一边。
窦婴三人形容有几分憔悴,窦太后看上去却是精神头颇好,还有兴致同陈珏说说芷晴和陈桓,好一会儿才道:“哀家这长乐宫也冷清了一阵子,今日还真热闹。”
窦婴不吭声,陈珏亲自将带来的几匣子山珍土产呈上,道:“这是臣地一位好友所赠,小东西不值钱,却是梁国和武安的特产,臣这就巴巴地送来请太皇太后品尝了。”
一个是小儿子故地,一个是外孙的封地,窦太后一下子来了兴致,捏了一颗红枣,道:“你这朋友还真是有心了。”
陈珏笑而不语,郭解感念他对几个朋友有所照顾,凭他的威望托人送几箱各地土产根本不算什么。
窦彭祖皱了皱眉,忍不住开声道:“太皇太后娘娘,窦七之事,还请您尽早决断。”
窦太后不置可否,道:“陈珏,你知道你家的大门是什么人砸的吗?”
陈珏欠身道:“臣知道。”
窦太后点头道:“你是个聪明孩子,哀家想你也不会不知道,老实跟哀家说,你想让这个窦七落罪吗?”
陈珏停顿了一会儿,这点时间在眼盲的窦太后感觉中就好像犹豫一样,道:“回禀太皇太后娘娘,臣想。那些人欺人太甚,臣几乎成了邻里间的笑柄,这口气憋着实在难受。”
窦彭祖想起死在陈珏手中的爱子,一时间感同身受,眼中好像冒火一般地直视陈珏,窦太后却一脸地深以为然,道:“不只是你,那些人也伤了天子的威严,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窦婴心中慨叹了一声,单个的窦家人在太皇太后眼中远不如孙子和外孙来得重要。
窦太后话锋一转,又说道:“天子说夺爵免职,永不叙用未免重了些,陈珏,这件事你是苦主,你想怎么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