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四月份,新皇登基已经两个多月了。大将军窦武可以说踌躇满志。
窦氏祖籍冀州清河望族,自从窦家女被孝文皇帝立为皇后,窦家就从此进入大汉帝国的政治舞台。到孝景皇帝期间,窦家子弟在朝中势力庞大,窦氏家族的重心也就从清河移到了关中地区。孝景皇帝死后,因孝武皇帝年幼,孝文窦皇后就成了窦家第一位执掌朝纲的太后。
孝文窦太后死后,最有能力执掌窦氏家族大旗的窦婴卷入了与新外戚田蚡的恶斗,几个回合后败北被囚。没有政治经验的窦婴在牢中为了自保,祭出昏招,竟拿出了孝景皇帝的遗诏。诏曰:“事有不便,以便宜论上”。这份遗诏是孝景皇帝怕自己死后,外戚弄权,孝武皇帝处境艰难,利用窦家这一老外戚来牵制田家这一肯定会得势的新外戚的。此时孝武皇帝已经亲政,怎么会允许这样一份凌驾于皇权之上的诏书存在呢。孝武皇帝万般无奈,一方面否认这份诏书的合法性;另一方面,毫不犹豫地诛杀了窦婴家满门。自此以后,窦家暂时退出了大汉帝国的政治舞台。
到了新莽后的乱世,窦家出了一位杰出的人物——窦融。他以张掖国都尉的身份起家,逐步控制了河西,被河西五郡(西郡、武威、张掖、酒泉、敦煌)推举为大将军,成了事实上的河西王。窦融又以杰出政治家的敏锐目光,看准并及时投靠了光武帝刘秀。在光武帝击败隗嚣、稳定西北边独疆等战略中立下了赫赫战功。窦家也得到了丰厚的回报,前后一公、两侯、三公主、四二千石,显赫程度超过当时的贵戚。
到了孝明皇帝年间,窦家子弟飞扬跋扈,胡作非为。窦融的兄子窦林和亲子窦穆先后被治罪,窦家权势受到影响而逐渐走下坡路。
到了孝章皇帝时期,窦家又出了一位皇后。这位窦皇后自己没有孩子,善妒。孝章皇帝立了宋贵人的儿子刘庆为太子后,这位窦皇后设计陷害,最终孝章皇帝废掉了太子,还不罢休,逼宋贵人服毒自尽。窦皇后的狠毒吓坏了章帝另一个生了儿子的梁贵人,她主动投降,把自己的儿子刘肇送给窦皇后当养子,刘肇没多久就成了太子。窦皇后对主动投靠自己的梁贵人也不放过,不仅逼死了梁贵人,还把梁家搞得家破人亡。
孝章皇帝31岁就英年早逝了,年仅十岁的太子刘肇登基为孝和皇帝。这位窦皇后也顺理成章地成了窦家第二位执掌朝纲的皇太后。
在孝章皇帝立窦氏为后时,窦家的一位大权臣登场了,他叫窦宪。窦穆的孙子,窦皇后的哥哥。这位老兄比他祖父还要飞扬跋扈,连皇家公主都不放在眼里,竟用极低的价格强买沁水公主的园田。事情败露后,他妹妹窦皇后向孝章皇帝说尽好话,降低服饰等级谢罪,才没让他坐牢。
孝和皇帝登基后,有妹妹窦太后罩着,他又得到重用,进位侍中。一朝得势他更加猖狂,甚至连自己的妹妹当朝太后都敢相欺。因窦太后宠幸都乡侯刘畅,他怕刘畅分了自己的权势,竟偷偷把刘畅杀了。事情败露后,窦太后太怒,把他禁闭在内宫之中。
他怕从此再也不会受到重用,向太后请求北击匈奴赎罪。单从战术和局部战略上来说,窦宪取了空前的战果。正是他率领帝国大军(南匈奴和一些归附大汉的部族也出兵相助)把北匈奴彻底击败,“出塞三千里”,把北匈奴赶得不知所踪(逃欧洲去了)。比卫青、霍去病还厉害。但从战略上来说,无疑是一次劳命丧财之举。因为帝国的实力没有能力控制北面的大片草原,没过多久,鲜卑人乘虚而入,控制了那片草原。帝国的安全形势没有因为这次战役而改变。
窦宪打了胜仗就更了不得了,孝和皇帝封他为大将军,赐武阳侯(食邑二万户)。他还不干,非要把大将军在朝堂上的排位排在三公之上(原帝国大将军位列三公以下,自窦宪后位列三公之上)。他还把窦家子弟和亲信安排在帝国各要害部门,封官赐爵,把孝和皇帝完全架空了。
这下轮到孝和皇帝郁闷了。只要皇帝郁闷了,权臣就要倒霉。孝和皇帝与中常侍郑众商量了一个计划(孝章皇帝比刘志有风度,不搞如厕议事),就把窦宪及其党羽全部除掉了。窦家又暂进退出了大汉帝国的政治舞台。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到了窦武这一代,又靠窦妙封后进入了大汉帝国政治舞台的中心。从窦武在刘志死后想找一个幼帝,一朝大权在握就一门四侯的手段来看,他的政治野心一点也不亚于他的祖先窦宪。只是他的童年生活环境与窦宪全然不同,他的身上少了些纨绔气,多了些书香气。他做事常常会多些考虑,不会象窦宪那样不计后果。
新帝登位之初,他已注意到了党人与他的疏远。太傅的执意辞爵也让他难堪。不过这些都过去了,他家里每天高朋满座,巴结他的人络益不绝。他感受到了大权在握的感觉。
把陈蕃这个老臣安排到太傅这个位置真是做对了。日常大量烦琐的事务都由陈蕃做了,重大事情会找自己商量,窦武只需官吏任免权就足以控制朝政了。
杜密安排在太仆这个位置上也是妙招。杜密在党人中的地位仅次于陈蕃,号召力很强。太仆尽管只是掌管皇家御马,没有什么实权,但也算是九卿之一。这样的安排能为自己在党人里赢得好名声。
让李膺做司隶校尉也是人尽其才,现在洛阳及司隶地区太平多了。李膺是连张让的弟弟都敢杀的主,谁想闹事还得称称自己的斤量。
让窦武烦心的是现在帝国的关键岗位没有空缺,自己的亲信很难安**去。本来窦武是想让自己的儿子窦机任侍中兼虎贲中郎将的,那可是个十分关键的岗位。可是现在那个位置上是刘淑占着。刘淑可是个大有来头的人,是正宗的皇族子孙,在士人中的地位与陈蕃并起并坐的。更要命的是那刘淑贼精贼精的,做事园滑,抓不住他的小辨子。就说上次的党锢事件,他和陈蕃等朝中高官各自上书抗争,为党人不惜得罪皇帝刘志,赚够了名声。陈蕃被刘志贬为庶民,嘿,那刘志竟然没有动刘淑。
最让窦武省心的是自己选的那个小皇帝了。没有迹象显示这个小皇帝对权术感兴趣,反而对机关情有独钟。小皇帝摆弄出来的那个“牛氏风箱”还真是个好东西,既可以大大促进帝国的冶铁业,还以可为帝国增加税收。窦武已把自己当作帝国的当家人了,财政收支也是自己考虑的核心内容。要是小皇帝爱乱花钱,自己还真不得不为他筹集。
联合党人应该算是一步好棋,让窦武在短时间内站稳了脚根。但问题也出来了,前朝受迫害又有影响力的党人太多了,王畅、刘佑、魏郎、赵典、朱寓、郭林宗、宗慈、巴肃、夏馥、范滂、尹勋、蔡衍、羊涉、张俭、岑至、刘表、陈翔、孙昱、宛康等等,太多了,加上太学生就更多。这么多人,到哪儿去找这么多职位来安排。帝国的机构现在已显现出冗员问题了,要是胡乱扩大编制更会加重帝国的财政负担。现在这些人还来巴结自己,说实际点还不是指望自己给他们安排岗位。要是这个问题长期得不到解决,这些人就会慢慢对自己失望,甚至会站到自己的对立面去。在自己还没有根深蒂固之前,这种倾向对自己是有极大危害的。
党人要求打击宦官势力除了政治上的诉求外,理所当然地有实际的利益诉求。那就是能清理出一大批岗位来。
现在最不让窦武省心的是自己的女儿窦妙。几个月的太后做下来,再也不是那个“一切但凭大将军做主”的乖乖女了。上个月,自己这个女儿不声不响地在宫内和帝国机构中安排了一百多号人,而且大多数是宦官或宦官的子弟。这样下去矛盾都集中到窦武头上来了。
昨天,窦武还为此进宫进见了自己这个太后女儿。他语重心长地跟女儿说:“按律宦官只限于管后宫琐事,听使唤,守门户,收发财物而已。而今他们参与政事,握有重权,他们的爪牙遍布全国,尽干贪暴残忍的事。人情鼎沸的原因就在此。应当将这些人全部废诛掉。”谁知女儿不仅不同意拿宦官开刀,还在自己这个父亲面前称起哀家来了。还说:“大将军要尽心处理朝中大事,宫内的事就让哀家来管吧。”
难那,大将军窦武觉得有点力不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