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亲的队伍敲敲打打,刚好在吉时达到赵府门前,这都是规划好的,一般不会出错。
迎亲队伍回来,鞭炮便点了,一时间,宾客们也都热闹起来,聚到大堂,准备观礼。
赵大公子虽说是大房长子,但因为大房仕途无望,在赵家的地位并不是最高的,要不是生财有道,恐怕大房在赵家是一席之地都没有了。
如今赵家的家主依然是赵家大房担任,赵有贤的爹笑呵呵的坐在高堂,等着儿子携新妇进门,倒是一副慈父模样。
而他身侧的赵家主母,也一副喜气盈盈的模样,大方得体,倒是没有错处可找。
不过本地的人家都知道赵家大房的情况,这继母再是得体,也见不得几分真心。
赵家今日可算是宾客盈门,本地的富绅豪族全都来了,就连州府令家的二公子和三公子都来了,不可谓不涨面子啊。
别看宾客都很有分量,但实际上大家都不是给大房脸面,而是给二房。
如今赵家真正的话语权在有官身的二房上,也就是赵殷殷的父亲,在府城县衙担任主簿的赵青云。
就连州府令家的公子会来也是因为二房,因为二房的独女,赵殷殷和左慎潭定亲了。
这左慎潭便是州府令的三儿子,左家的三公子。
如此一来,赵青云的仕途可不得青云顺遂?
赵家二房没有儿子又如何?
人家有个好女儿,有个好女婿,有个好亲家啊!
至于赵家三房,几乎无人提及,只因三房早些年外放,不过一偏远县令,已经许多年未曾回来,在州府这边渐渐的也被大家淡忘了。
赵家二房。
“殷殷,那姓楚的猎户已经离开了。”左慎潭靠近窗边的少女,语气都不由的软了两分。
虽然不知道赵殷殷为何要他盯着那个猎户,但他并不在乎,只要赵殷殷高兴便是。
赵殷殷愣了愣,随即有些恍然,“他走了?真不管张秋了?”
楚南辰的离开是赵殷殷没想到的,虽然知道楚南辰八成还是会被侯府找回去,但她记得那是明年的事情……难道侯府的人提前来了?
“张秋?你说的是今日要嫁给你堂哥的姑娘?”左慎潭疑惑的微微低了下头,看着少女震惊的眼眸再度不解。
“殷殷,你不想让那个张秋嫁进来?”左慎潭越发靠近的嗓音让赵殷殷瞬间回神。
“不,我挺喜欢她的……只是,之前听说她和那个猎户有些瓜葛,怕那猎户不知好歹来闹事,这才让你派人盯着罢了。”少女说着,轻轻的搂住少年的脖颈,仿佛只是在说一件随手为之的小事。
她确实无意阻止这些,她从来就不是张秋,又何必去管张秋如何,至于盯着楚南辰……不过是心中还有一丝愧疚罢了。
只是如今人已经离开,侯府的门楣可不是如今的她能够到的。
债,她总能一点点的要回来。
楚南辰,也会再见到的。
左慎潭恍然一笑,低头啄吻了下眼前的红唇,“看来殷殷和赵大公子还是有兄妹之情的。”
赵殷殷笑了笑,“那是自然,大哥往日照顾我许多,不然我无母亲照看,父亲又常不在家,可不得被欺负死……”
“殷殷受苦了,往后有我,定然不会让人再有欺负你的机会。”少年人清朗的声音笃定无比,眼眸中的光闪耀的赵殷殷不由有些愧疚。
招惹上这个纯粹的少年,是她重生以来最愧疚的事,他本该置身事外,却被她一手拉了进来……
看着突然抱紧自己的少女,左慎潭有些慌乱,他以为是自己说的话勾起了赵殷殷不好的回忆,一时间有些无措懊悔。
“殷殷……”
在少年懊恼的声音里,赵殷殷抬起头亲了他一口,“左慎潭,我会对你很好。”很好很好,好到不再愧疚为止。
只是愣了一瞬的少年瞬间狂喜不已,抱紧眼前的少女喜不自胜,“好!”
左慎潭知道,自己喜欢眼前的少女有些莫名其妙,但他无法不喜欢,不在意,父母兄长的劝阻都无法让他恢複冷静自持。
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知道,他等的人到了。
而眼下少女的这句话,他好似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久到一生才等到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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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家大门口,花轿落地,张秋知道这是到了,念头刚起,她的心突然就咚咚如雷鼓动,赵家是什么样的,她心里清楚,进入这高门大户,日子不定比往日好,但她已经别无选择。
赵有贤临近花轿,抬脚踢了了下轿沿,随着媒婆的喝唱声,赵有贤已经弯腰掀起了轿帘子。
张秋紧抿着唇,只觉得一道身影靠近,而后便腾空而起,仓皇着抓着衣袍,转眼已被抱出了喜轿。
“新娘子进门~!”媒婆婉转嘹亮的唱礼声在喜乐中响起。
张秋恍然了一下,便知道是赵有贤将她抱着,果不其然,男子已经低声安抚了她一句,“我还抱得动。”
张秋闻言愣了愣,紧张的思绪忽然便松了些,她怕的自然不是他抱不动自己……
可不论是此时,还是往后,她与他都是同一阵营的了,不论艰难险阻还是富贵荣华,她能依靠的,相信的也只有此刻这人。
张秋此刻心口空落落的,有些茫然又有些放松。
她知道自己处于这个时代的那一刻,便失去了引以为傲的资格,而赵有贤看重她的优势不过是她习以为常的‘寻常事’罢了。
那些真正能让她挺起腰背脊梁,理所当然的看向世界的资本,已经荡然无存了。
往后馀生,她能看的多远,站的多高,似乎大多要寄托于眼前人身上。
心知无奈,但又能如何,张秋心中早已清楚自己的馀生走向,却依然有些不甘。
赵有贤抱着张秋跨过大门口的火盆,跨过大门,一步步朝着赵家大堂走去。
他的面容带着喜意,眼中有着微光,额角的细汗渐渐密集,右膝的疼痛越发明显,然而他却渐渐露出笑来,直到放下张秋时,已然笑出了声。
坐在上首的赵家大夫人看着已然登堂的新人,眼中露出一丝轻蔑。
身躯有残之人,经商再好又有何用,不能科举,终究只是人下人!如今娶一农女为妻,往后这赵家大房还不是捏在她的手心里。
赵有贤牵着红绸,正身看向高堂,深邃的目光不曾落在赵大夫人面上,赵大夫人却突然心中一寒,仿佛被恶鬼盯上了一般,心中有过瞬间不安。
“新郎新娘齐登花堂。”
媒婆的声音瞬间打断了赵大夫人的思绪,她看着满堂宾客,收敛心神,只以为是错觉罢了。
新人即将拜堂,观礼的宾客们接连恭喜不断,来者自有几分墨水在肚,人人贺词不断,一时间满堂热闹。
此时,媒婆已经完成领路的任务,由赵氏宗族的族老担任证婚人,以作司仪之责。
“新人一拜,敬拜天地。”
寻常人家拜堂是先拜先祖,然而赵家这样的大宗族有些不同,祭拜祖宗往往是新妇进门第二日去宗祠行礼,因此此方便只有敬拜天地之礼。
“新郎新娘进香。”
旁边的仆人早已准备妥当,已经点好了香,递给新人后,由媒婆扶着新娘子行跪拜礼。
“跪,献香。”
新人跪在蒲团上,面朝屋外,齐齐拜下。
“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新人三拜,这拜天地的礼仪便完成了,接下来就是耳熟能详的“二拜了。”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新人对拜完成,满堂宾客齐喝。
证婚人笑眯眯的大声宣布:“礼成!送入洞房!”
洞房二字一落下,一堆年轻人当即起哄笑了起来,张秋扶着媒婆的手缓缓走向内宅,心中的忐忑已经渐渐平缓。
婚房里,在媒婆的主持下,按照礼仪赵有贤揭了盖头,与张秋结了发。
青丝交缠,红绳为系,合于锦中,此后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古代结发是很重要的一个礼仪,“结发夫妻”并不仅仅是指正妻,而是一个男人一生只能有一个的“发妻”。
如若发妻去世之后,想要再娶是不能用“结发”这个仪式的。续弦的正妻地位是不如发妻的,进门祭祖等还要跪拜发妻。
而按照礼制“生同衾,死同穴”的也只有发妻,其它人是没资格的。
礼数完成,媒婆说了些吉利话,拿了红封,便出去吃酒席了。
赵氏宗妇和极为辈分高的在一旁见礼的妇人笑呵呵的道了喜,拿着托盘让新人按下手印,好拿着婚书离开。
这婚书还要拿去正堂让族人宾客一同见证,她们的任务是见礼可不是陪新娘子。
何况张秋的情况赵氏族里都清楚,一个无父无母的农家女,确是无人放在心上,今日宗妇们能来见礼完全是看在赵有贤的面上。
婚书是帖子一向制作的很精良,何况赵家这样有头有脸的人家,更是精心制作。
婚书封面为正红金线镶嵌,内面则是上等雪纸,字迹指纹都十分清晰,做不得假。
“婚书
婚眷赵青峰顿首拜上(常是男方父亲名讳)
大德望张府老亲家先生台鉴(常为女方姓氏)
伏以合吾门犬子赵有贤男
之君门令爱张秋女
作结为佳偶
天永戴百年
谨选吉日大衍沅帝五年八月十九
喜今日嘉礼初成,良缘遂缔。诗咏关雎,雅歌麟趾。
瑞叶五世其昌,祥开二南之化。同心同德,宜室宜家。
相敬如宾,永谐鱼水之欢。互助精诚,共盟鸳鸯之誓。
此证!”
张秋这段时间学了不少当代知识,已经能够识文断字,略微看了看婚书内容,见无差错便落下指印。
赵有贤亦是干脆利落,恭敬的将几位长辈送出新房,便打发了侍女去拿些吃食来。
“你先休息一会,我还需去敬酒一番,屋里伺候的人都是我精挑细选,你可以放心使唤。”赵有贤眼中带笑,语气十分温和。
张秋抿了下唇,“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她也想笑一笑,哪怕只是假的也行,但此刻她总有些恍惚之感,实在做不出笑来。
赵有贤对她的态度不以为意,这桩婚事本就是他谋得,张秋心有不愿,他也预料到了,自然不会有什么情绪变化。
“好,你也累了一日,好生休息,若不适,可解下头冠休息一番,不必等我。”赵有贤说着,已经将张秋头上的饰物摘下,放下后便转身离开婚房。
头上的重量一消,张秋只觉得心口都松了不少,这头冠精致华贵,却是实打实的黄金铸造,重的很。
看着放在桌面上的头冠,张秋忽然觉得,这桩婚事也不是那么不好,至少,夫君的心性她还是清楚一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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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正堂里赵青峰夫妇还坐在高堂之上,而观礼的宾客也未曾散开。
族老看到婚书一来,立马笑着唱礼:“婚书呈堂,衆亲为证。”
赵青峰在衆人见证下落下指印,而后婚书绕堂一圈,让观礼的亲眷见证婚书上各方指印皆已落下,这婚书便收了起来。
至于原本应该由张秋父亲落印的‘大德望张府老亲家先生台鉴’处,则是由张族长代为落印。
一族之长,自然有这个资格,也无人有异议。
若不是先前赵有贤去了张家,张族长定然是不会出面的,如今指印落下,婚事已成,张族长倒是大大的松了口气。
婚书见证完了,这婚礼就彻底成了。
“请衆位宾客入席!”
裴玉和宋恒做回了席面的位置,看完赵家的拜堂仪式,心中不免想起了宋明理和顾暖的婚礼。之前她觉得自己做的已经很好了,但和大户人家相比嗨森差了不少。
“莫要多想,儿孙自有儿孙福。”宋恒看出了她的想法,不由有些好笑。
他们家的情况和赵家可不一样,何况当时他们也是尽心尽力的办到了最好,在村里,依照他们当时的家境,那样的婚礼已是极其重视的了,并不缺什么礼数。
裴玉笑了笑,“我知道,不过是突然想起罢了。”
这些道理她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看到此情此景不由得比较了一些,倒是没有真绝对愧疚什么,毕竟办那场婚礼她可是尽心尽力还累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