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稚出现在谢宁面前的模样,完全满足了谢宁对山门中人的所有幻想。
眼前这个双手插在胸前大口袋里的少女,看他就像看见了一块石头,没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甚至——有些阴冷。
“你身体很好,没病!”
苏稚上下打量一下谢宁,然后就转身去忙自己的事情,再也不理会他了。
曹襄在一边道:“走吧!”
谢宁楞了一下,有些猝不及防,“啊”了一声道:“这就走?”
曹襄笑道:“人家都说你没有病,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谢宁瞅瞅正在专心配药的苏稚,小声对曹襄道:“我没病,可是我父亲有病啊。”
曹襄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不成,要是被大帅知道军营里有女人,麻烦就大了。”
“她是山门中人!”
曹襄摩挲着下巴上的软胡须道:“那也是女人!”
谢宁正色道:“这如何能混为一谈?这是世外高人,不是我们私自携带的妇人,而且高人来军营,是为了救治同袍,我父亲感激还来不及呢,如何会怪罪?
这样的事情就算是放在陛下的面前,也没有什么问题吧?“
“我要尸体!”
苏稚停下手里的活计,冷冷的对谢宁道。
谢宁打了一个激灵,不但没有恐惧,反而兴奋的问道:“匈奴人的尸体合用么?”
苏稚点点头道:“重点是匈奴人的尸体,如果再来一些鬼奴的尸体就更好了。”
谢宁左手重重的在右手心里砸一下迅速的就出了帐房,曹襄刚刚要说话,谢宁又从外面钻进来了,傻笑着对苏稚道:“活的可以么?”
苏稚摇头道:“你可以杀死了再给我送过来,我是医者,不是屠夫。”
谢宁佩服的拱拱手,就再一次跑了出去。
曹襄无奈的拍着脑门道:“神!现在天气这么热,尸体放不了一个时辰就臭了,你能看出什么来?”
苏稚将手从大口袋里掏出来,轻轻地拍着桌子道:“能看尸体在高温下的腐烂速度,以后好医治溃口。
反正你这里尸体多,每天换新鲜的也就是了。”
曹襄好奇的靠近苏稚道:“你就不怕?”
苏稚笑道:“死人而已……”
曹襄回去把谢宁准备给苏稚供应尸体的事情告诉了云琅跟霍去病。
霍去病的喉头有些发紧,云琅却叹了一口气道:“这个口子一开,我大汉的医者技艺将会迎来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么说,锯开尸体对医者很重要?”
“这是自然,弄明白了全身血液循环之道,弄明白了心肝脾肺肾是如何支撑我们生命的,弄明白了为何将人的头颅砍下来我们就会死掉的原因,一旦这些地方生病,就能更加精准的用药,你说重要不重要?”
曹襄想了一下道:“很重要,就是……”
云琅摆摆手道:“任何事物向前跨进一步是何等的艰难,绝对不是你能想象的。”
被云琅看不起,曹襄就有些不高兴,噘着嘴道:“我忘记了,你也是该死的山门中人!”
谢宁的面子很大,短短时间,就从白登山战场弄来了一具刚刚战死的匈奴人的尸体,也拖来了一个丛战场上捡回来的鬼奴尸体。
这两具尸体外表非常的完整,匈奴人是被飞蝗石绞断了脖子,鬼奴则是被一支弩箭从眼睛贯脑而死。
当着两具尸体被扒的精光放在桌案上的时候,苏稚没有半分羞涩的意思,还让辅助她的军医,剔除了两具尸体上的所有毛发。
然后就站在桌子前面,如同看绝世珍宝一样的瞅着面前的两具尸体。
这个举动彻底打消了,苏稚是一个平凡女子的可能,在谢宁的眼中,高人就该如此。
想当年,张良桥下拾履,黄石公是何等的不近人情,这些事在大汉早就被传说成了神话,如今,终于见到了一位山门中人,苏稚的行为越是乖戾,就越是符合谢宁对高人的幻想。
眼看着苏稚在尸体上用毛笔画线,画圈,画点,他就有些看不明白了。
正好,云琅从外面走了进来,谢宁就连忙问道:“高人这是要干什么?”
云琅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尸体,淡淡的道:“去表象,查五脏,观经脉,探本源!”
谢宁打了一个哆嗦忍不住道:“要把尸体切开?”
云琅无奈的拿起一柄凿子跟锤子道:“可能还要挫骨扬灰!”
眼看着苏稚一刀刺进尸体的咽喉部位,然后缓缓地下拉,一道黄白红相间的伤口就逐渐裂开,谢宁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将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苏稚还要干什么。
竖着切一刀,横着再切一刀,谢宁就看见苏稚用一个夹子用力揭开了一片皮肉……淡黄色的人油不断地颤动……谢宁夺门而出。
“呕……呕……”
谢宁呕吐的昏天黑地,他能举着刀子杀人,也能用锤子将敌人砸扁,甚至将敌人五马分尸他也不在乎。
他从未想到过,一个眉目如画的女子,用灵巧的双手揭开了人皮,撕开了人肉,然后露出五脏六腑的模样会是如此的恐怖!
曹襄端着一碗羊肉从远处过来了,还没说话,看到羊肉之后的谢宁就再一次匍匐在地上,疯狂的呕吐。
曹襄摇摇头要走,却被谢宁抓住了衣角,只好放下手里的羊肉笑道:“平日里只要吃黄焖羊肉就属你吃得多,现在是怎么了?”
谢宁艰难的指着帐篷道:“他们在切割尸体!”
曹襄干呕了一声,也不打算吃羊肉了。
“高人之所以被称之为高人,自然有高人的手段,为和云琅也可以切割尸体,切割的安之若素?”
曹襄恶狠狠地道:“这就不知道了吧?他也是一个该死的山门中人,还是很厉害的一个山门掌门!”
“为什么一定要敢这么恶心的事情?”
曹襄瞅着天空懒懒的道:“不清楚,总之似乎对他们山门中人来说很重要。
我们看一个人只是看这人美不美,雄壮不雄壮,他们似乎不对劲,总喜欢看人身体里面……”
锤子敲击在凿子上,凿子再切割骨头的声音从帐幕里传出来,脸色煞白的曹襄就拖着已经软成面条一般的谢宁去了城墙。
在那里吹风看匈奴人,也好过在这里遭受折磨。
苏稚毕竟是一个小女子,也毕竟是头一次解剖尸体,当着谢宁的面还能保持冷静,谢宁离开之后就立刻不成了,两只手抖得如同寒风中的树叶。
这根胆子大小没关系,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
云琅是走过始皇陵的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见到的死人要比活人多的多。
至今,云氏庄园的后山里,还有六百多具尸骨等着他去塑造外形呢。
再加上他对解剖尸体有一个正确的认知,在过了恶心这一关之后,桌子上的尸体对他来说,与牛羊无异。
当匈奴人的尸体胸腹被彻底打开之后,里面的器官就显露无疑。
过了惊骇期的苏稚,双手不再发抖,拿起毛笔就开始在一张白绢上开始描绘人的五脏六腑图。
这是一个非常考验功夫的活计,苏稚的绘画功底很深,强忍着身体的不适,一点点的将五脏六腑图描绘了出来,虽然还不是很完整,苏稚认为,自己迟早会把这幅图弄完整的。
白登山,最不缺的就是尸体!
炎热的夏天,尸体很快就有味道了,并且招来了很多的苍蝇,虽然还进不来,一群群的苍蝇依旧围绕着帐篷乱飞。
刘二来的时候,拍了一下帐篷,黑云一般的苍蝇就腾空而起,轰的一声,四散飞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