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锡命笑着看了看同样一脸关切的杨嗣昌,“来时陛下就答应了我,可以将六省盐政的钱用作防疫之用,这事我正要请杨公的巡抚衙门出个规程。”
“还请河南巡抚衙门与本官一同用印,凡有在河南贩盐者,必须持有我中原巡抚衙门颁发的照牌,若是无照牌经商者,一律按私盐论处。”
杨一鹏有些疑惑地皱眉道:“这能有什么用,现在在市面上的本来就都是私盐,就算没有你这照牌他们还不是照样售卖?况且若真是因为你这照牌制度引得几省无盐可买,那你不是还要背个黑锅?”
“嘿嘿”,刘锡命咧嘴笑了笑,“刘某敢如此做自然是有其他打算。”
他掰起手指给杨嗣昌、杨一鹏等人算道:“眼下盐价已经高达一两二钱银子一石,而万历年间时,盐价才不过五钱银子一石,有大把的商家想要涉足盐业,只不过苦于没有门路而已。”
“实不相瞒,为六省供盐一事,刘某已经找到了下家,只要官府照牌制度一实行,这些商家定然愿意付钱购买,到时候防疫的银子不就有了吗?”
刘锡命这话说的是轻巧,但是久在地方且督办过漕运的杨一鹏却敏感地察觉到没这么简单。
要真是像刘锡命说的这般,那天下早就大治了,哪里还会有这么多事情出来。
别的不说,光是官吏贪墨受贿一事便可能让这盐法破产。
刘锡命笑了笑没有往深里细说,盐生意里的门道确实是多,但是架不住刘家势大根深啊。
来之前他便测算过,眼下光是河南一省,每年便要用盐30多万石,刘家全是自吕宋、台湾运来的海盐,几乎只有人工和运输成本,这里面至少有七成的收益。
要知道乾隆一朝光是盐税便有500万两,虽说那时的人口比之明末翻了两三倍,但是这里面还没算被官员贪腐掉的部分呢。
所以刘锡命估算下来,要是刘家能够把持六省盐业,至少能够进账100万两左右。
到时候自己找个名头从里面拿出四、五十万两当做赈灾款自然是轻轻松松。
当然了,这只是理想状态,实际上此时的山东、北直隶、山西等地刘锡命的手还伸不到这么长,能把湖光、河南和陕西三省盐业控制住便已经是烧高香了。
见刘锡命不肯细说盐法的详情,杨一鹏也没有多问,他追问道:“那人呢,要想控制疫情,这人手可是必不可少,我看你不过带了几千京营,这么点儿人肯定不够。”
“哈哈哈,杨公多虑了,我此行不止带了兵马,更从京中招募了几十位落榜举子为幕僚,只要钱粮齐备,他们立时便可做事。”
“啧啧,看来新安伯已经成竹在胸了,那老朽便听候佳音了,有什么需要本官的地方,还请尽管开口。”
刘锡命说的利落,杨一鹏虽然不知其中关键,但是至少弄明白了一件事。
真要是刘锡命办砸了,这件事也不会牵连到他身上,这便足够了。
当即他便看向杨嗣昌,”文弱兄,我关心的问完了,该你了。”
刘锡命竟然罕见地从杨嗣昌的脸上发现了一丝羞愧之意,只听他犹豫了一下说道:
“这个,无疆啊,防疫固然是重中之重,但是我等部臣堂官更要从全国大局考虑,那个,你这边的防疫钱粮若是宽裕,能不能给老夫划拨一点儿。”
话一说完,杨嗣昌自己都觉得丢人丢到家了。
一年前刘锡命不过还是个小兄弟,如今自己堂堂一个阁臣竟然还要舔着脸向他讨要钱粮,这让杨嗣昌如何受得了。
但是想到中原的形势,杨嗣昌又不得不咬牙厚着脸皮开口。
如今李自成部和罗汝才部已经越发壮大,主要是因为这两伙流寇经常在陕西、山西和河南流传,这几个省是大明边军最多的地方。
随着崇祯朝财政进一步恶化,被裹挟或是主动投靠流寇的边军越来越多,因此李自成手下的实力也在不断增强,渐渐已经有像正规军靠拢的趋势。
户部已经三个月没有下拨饷银了,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再不把自己麾下的这些总兵官们稳住,只怕天下登时便要倾覆。
杨嗣昌也是刚才听到刘锡命说从盐政上捞钱才临时起意,他本来是打算向刘锡命请教一下足兵足食之计的。
这位新安伯的手段他也大致清楚,当真是理财的个中好手。
杨一鹏听到杨嗣昌这话忍不住嘴唇微张惊讶起来,一旁黑着脸的孙传庭反倒是跟着长叹了一口气。
“中丞,中原战事确实危急,若是……”
孙传庭才拱手开口,刘锡命便笑着朝他点点头示意自己懂得分寸。
“诸位放心,刘某不是不识大体之人,若非情势确实危急,杨阁老如何会说这话。”
他随即沉吟道:“这样吧,先看看盐政实施情况如何,到时候刘某自当尽量协助阁老。”
“多谢无疆仗义相助”,杨嗣昌一脸感激。
发生在河南巡抚衙门的事情外界一无所知,人们也想象不到大明的天下如今已经万般凶险,倒是全都盯着刘锡命的河南一众官员如愿以偿地等来了刘锡命的第一份命令。
不过让河南官员们傻眼的是,刘锡命首先干的不是与防疫有关的事,反而是利用他名头里面最不引人注意的六省盐业都转运使作起了文章。
“着令全省境内一切食盐售卖尽数取缔,非持食盐照牌者不得售卖,照牌由中原巡抚衙门出具,所获之资以供防疫所用。”
“此外,中原巡抚衙门将组建护盐军兵,全力打击私盐贩售。地方有司胆敢阻挠者,持尚方宝剑立斩不赦。”
河南布政使司衙门里,高飞翰拿着手里的中原巡抚衙门文书不断翻看,随即便冷笑起来。
还以为这新安伯是什么了不得的货色,原来也不过是草包一个。
“哎呀,你竟然还笑的出来,姓刘的这一出搞下来,咱们省的私盐可就要断绝了,到时候你我那份孝敬钱还哪里有着落,我的藩台呃,您快想想办法吧。”
高飞翰的衙门里不止他一个人,布政使司左参政黄涛等人也一脸焦急地坐在他下手处,这份文书便是他们拿过来的。
河南靠近河东盐场,所用之盐也大多是从这些地方运来的。
但是朝廷对于盐场早就失去了控制,眼下各省都是依靠私盐贩运,这里面自然少不得各省官员们的分润。
刘锡命的这一招出来,对于国家和百姓来说可能是好事,但是对于私盐贩子和官员们来说却无疑是晴天霹雳。
黄涛等人的态度让高飞翰也沉思起来,他随即问道:“你们可知道中原巡抚衙门这照牌是按什么价钱发售?”
“听说是全省照牌统共发行二十张,持照牌可在全省发卖,每张一万两银子,限期五年。”
“哈哈哈,这姓刘的莫不是痴心疯了不成”,黄涛才一说完,高飞翰怦然大笑。
“本省一年所用之盐不过几十万石,况且盐商从盐场买盐不要钱吗,转运不要钱吗,按他这个收法,盐商的成本起码要降到一石四、五钱银子才打得住,谁会这么蠢去干这事。”
黄涛有些忧心忡忡地接话道:“那可说不准,我看这姓刘的在城门那一出,恐怕不是耍花枪的。”
高飞翰见黄涛和他身后一帮大小官员全都有些心忧,忍不住笑道:“既然如此,那你们便派人多盯着点儿,有什么动静及时来报,咱们再想办法。”
然而还没等黄涛等人定神下来想要先行告退,他手下一个经历急吼吼地跑进了布政使衙门的正堂。
“藩台,参政,祸事了,中原巡抚衙门驻地突然多了好些商家上门,都说是要买盐业照牌!”
“咣当”
高飞翰手中的茶盏一下子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