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师威的算盘打的绝对妙,全国的道观数以千计,能独独被帝王临幸,“青丘观”必当名载青史、荣耀非凡。
然而,眼前的宋徽宗赵佶却完全没了帝王范儿,整个人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神情恍惚。丞相蔡京也显得狼狈不堪,不住地回头瞧。
祝师威请赵佶与蔡京直接到大殿,二人表示不肯。
“祝掌门,我们在山下遇到刺客了……”蔡京将黑衣蒙面人与白衣仙人简要描述了一番,明确要求眼下的当务之急,是确保他们二人的人身安全。
“对,对……”赵佶连连点头,示意蔡京所言均为他的意思,同时在身上一顿摩挲,掏出一块半个手掌大小、做工精美的铜鎏金虎符,要求火速派人传讯,将驻扎于十里开外的五千名精骑禁卫军全部调到青涂山“青丘观”护驾。
祝师威立即悉数照办,安排得力手下专门执虎符调兵,同时将赵佶与蔡京请到了一间极为隐秘的内室。
只见他用手扳动位于床头的一个机关,半扇室墙应声而动,惊现出一条密道。
“祝掌门,这里是……?”蔡京指着密道,诧异地问道。
祝师威连忙恭敬回答:“回禀丞相大人,这里乃是‘青丘观’最为安全的地点,也是贫道的闭关清修之所。”
见赵佶与蔡京仍不放心,祝师威又继续解释道,密道里的各类物品一应俱全,只要藏匿其中极难被发现,完全可以等禁军抵达后再出来。
赵佶与蔡京惊魂未定,短暂思笃后,终于同意走入密道中。
密道中可谓别有洞天,廊道较长、面积不小,而且还燃起了长明壁灯。
密道里不时出现一些壁画与文字,都是关于尊道贵德、自然无为、虚静守柔、大公无私、不争谦下,法天贵真爱国爱教、道家以自然、简洁、朴素、清净高远为追求的美学特征。
赵佶与蔡京都是书法骨灰级玩家,对密道里的作品相当感兴趣,一幅一幅地仔细瞻观着、品评着。
密道的尽头处是一间十平方米左右的密室,摆放着一床一几,墙上挂着一幅偌大的太极图。
赵佶与蔡京的目光顿时全都被那幅精美的太极图所吸引,注视片刻后,不约而同地惊叫起来。
那一对黑白鱼,居然在动!
“教尊,你快看啊,那......那幅太极图居然在动!”蔡京老迈的声音在颤抖。
赵佶则吓得直往蔡京的身后躲,一边躲一边坦言:“爱卿,朕……好怕!”
蔡京其实也很怕,可密道里目前只有他和皇帝两个人,他不挺身,不牺牲又怎么行呢?!
蔡京活了一大把年纪,从未见过这么富有玄机的东西。他壮起胆子,凑近了仔细观察,不由得大惊失色。
那幅太极图按照顺时针的方向,玄而有序地缓缓转动着,黑中有白、白中带黑,日月星河璀灿点点,似乎一切的宇宙乾坤尽数包含其中。
同蔡京一样,赵佶也完全无法想象,在青涂山“青丘观”的密室里,居然还有这样一处玄奥所在。
太极图旁边的墙壁上,有个手掌大小的九宫暗格嵌于其上。
九宫暗格的每一格内,均绘制着四种精美绝伦的祥瑞之物和方位名称。
四种祥瑞分别为青龙、白虎、玄雀、朱武,每种动物的背上分别标注一、二、三、四;五种方位则分别为东西南北中,且分别标注着五、六、七、八、九。
在山中道观里修建一条如此隐密的密道已经实属不易,在密道中又设置了如此的一个机巧,更令人不禁叹为观止。
九宫暗格正中央的那个“中”字上,标注着五枚大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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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宫暗格的数字排列完全效仿伏羲氏发明的《洛河图》,横加、竖加、斜加,得数均为十五。
赵佶除了当皇帝不感兴趣,对其他许多领域都有所造诣。
他刚巧对九宫图有所研究,兴奋地大喊着:“朕知道还有一种反转的排列方式啊!”赵佶自幼聪明伶俐,对诸多领域都有所研究,这版传说生成于《洛书》的《九宫图》对他来说自然不陌生。
不仅不陌生,赵佶还故意想当着蔡京的面露一手,以显示自己的绝顶聪明。
只见他走到了《九宫图》前上下左右一通摆弄,玄兽与方位的位置立时发生了变化,形成了一个崭新的“反九宫”。
“教尊真乃盖世英才、绝世枭雄、万世人杰,高!实在是高啊!”蔡京不失时机地哈着老腰、竖起皮皱形弯的大拇指,对主子一通大加捧赞,佞臣的丑陋媚态尽显无余。
实事求是讲,赵佶的“反九宫”丝毫都不玄妙。表面上看,这位宋徽宗“创造性”地鼓捣出了一副新的九宫图,而实际上,他只不过是将一至九这几个数字全部移动而已,实质上是完成了一次对称性易位。
对于这种鄙陋的把戏,贵为“柱囯大臣”的宰相蔡京又焉能不知。
只不过他身为人臣,很清楚自己早年追随王安石变法,而后遭到了司马光的无情封杀,之后能在暮年一改颓势、平步青云、飞黄腾达且身居高位,全拜眼前这位名叫赵佶的帝君提携所赐。
因此,自己这位当朝宰相所要做好的事情,无非是“两个无条件、两个勿须”:
第一件,只要是赵佶喜欢干的,必须无条件加以全力支持,根本勿须考虑对错;
第二件,只要是胆敢反对赵佶的,必须无条件加以剿灭或是安抚,根本勿须辨识忠奸。
赵佶是全大宋子民的君父,更是自己的主子。靠定了他,一人之下、数百万人之上啊,这把老骨头若不将宝全都押在皇帝的身上,岂非白活了吗?!
只是蔡京完全没想到,赵佶这次鼓捣出的“反九宫”,竟令《太极图》的黑白鱼开始沿着逆时针的方向缓缓地转动起来。
“哎呀呀,妙啊!妙不可言啊!!!”蔡京老迈的双眼释放着狡黠的光芒,用双手指图继续盛赞拍马屁:“教尊出手就是不凡啊,如此奇妙的场景,老臣苟活古稀之年,也是尚且头回见到啊……”
话音刚落,忽然一只手从那转动的黑白鱼眼之间伸了出来。
那只手须臾间便由常人大小变得如机械钳般又粗又大、孔武有力,既准又狠地掐在了赵佶的脖子上,直勒得他双眼凸鼓、面前金星。
“唔、唔唔……唔唔、唔……”
赵佶像是被老鹰猛掐在爪的小鸡,双手双脚都不断地拼命挣扎,却根本无法反抗。
“教尊,教尊!”旁边的蔡京完全没想到密室里居然还会发生如此惊悚的一幕,立时急坏了。但这里毕竟是“青丘观”,道尊仙圣遍地都是,九尾狐妖又据说已被降服了,那么能使出如此手段的,只能是仙人了!
想到这里,蔡京急忙跪地磕头如捣蒜,同时口中大声不住地疾呼着:“大仙,您老快快住手哇!大仙,手下留情啊,您老手中攥着的可是当朝天子啊!”
那大手的主人似乎迟疑了一下,猛地撒开同时向后一甩,赵佶的整个身体顿时直直向后飞去。
蔡京急忙起身去护,结果被赵佶的身子给砸到了,两具躯体重重地撞在了墙壁上,顿时土尘四溅、**不断。
“你俩可真烦……都闭嘴!”大手瞬间变小,重新缩回进太极图里,只剩下一个冰冷的声音。
赵佶与蔡京顿时吓得全都不敢再做声了,甚至大气都不敢喘,纷纷紧咬牙关强忍筋骨猛烈撞击的剧痛。
“赵佶……”
反转的太极图里忽然传出了一个冰冷的声音:“刚才在山顶,我的话不是已经讲的很清楚了吗……早知你依旧不肯钻研救世驱鞑虏之道,真该让你直接死掉才好!”
赵佶顿时吓得目瞪口呆。
难道刚刚死死地摁住自己咽喉的那只大手的主人,便是在清涂山间于危难时出手相救的白衣仙人吗?
“咳咳……误会啊,寡人有所不知,无意间冒犯了仙尊,万望仙尊恕罪啊!”赵佶道歉的态度相当诚恳,跪地俯身战栗不已,生怕再受责罚。
“赶紧把九宫图恢复原形!”那个冰冷的声音大声地命令道:“决不允许再反转太极图、逆转黑白鱼!”
“是、是是……是是是,仙尊尽管放心,寡人绝不敢再碰!”赵佶手忙脚乱地将九宫图的数字予以恢复,然后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般垂头束手而立,一旁的蔡京则磕头如捣蒜,喃喃地为主子乞饶。
这对倒霉的帝相都被吓得不轻,浑身战栗着,万没料到居然在密室里遭遇如此惊悚的一幕。
最令赵佶难过的,是自己原本一心寻仙拜神、祈求助力救国,谁知好不容易偶遇了白衣仙人,却因无心之举将其冒犯了。
眼见太极图恢复正常顺时针转动后,一切如常,仙人亦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不仅垂头丧气地暗自慨叹着,心中郁闷透了。
皇帝不容易当啊!
记得十九年前,也就是公元1100年,宋哲宗崩,宋徽宗赵佶被册立为名义上的新帝君,实际上太后向氏权倾朝野、实质听政,想调和王安石变法后的一系列新旧之见,为此还特意改元为建中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