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12
【1】【陆英宅日内】
几箱书籍从门中被扔了出来,飞散在院子里。
文件纸张、字画已经丢了半院。
一双脚不肯前进,推搡之中,无数双脚践踏过的字画书籍。
手戴镣铐的陆文普脖子上也套着锁链。
一群刑吏在墙角堵着另一人。
陆文普朝那个方向焦急地:听哥哥话——快放下,别跟他们——
围住墙角的衙吏某已经不耐烦,调转手中的鞭子,鞭柄砸下。
萧定权入院时,看到的是这一幕,他的注目也转向了墙角。
萧定权:大胆!
几人转身,露出了站在墙角的人。
五岁的陆文晋,双手举着木剑,剑锋指向所有的人。
萧定权诧异:文晋?
陆文晋看了看他,突然从包围中跑出,扑进了他的怀里。
刑吏反应了过来:什么人?!也是这家的人吗?
萧定权没有理会他们,低头询问陆文晋:你姐姐呢?
陆文晋惊恐地摇摇头。
萧定权抬头目询陆文普:你怎么在?
陆文普未及回应,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以为是陆文昔回家,一院人都紧张地望向门口。
张韶筠笑哈哈地露面:陆兄,是我让他们放你回来一趟的,你现在在落难时,也不必言——
他抬头看到了萧定权,笑容凝固。
张韶筠绕着他打量了片刻,认出了他:你小子!上回满京城找你算账没找到,居然送上门来了!来,给我一并抓回去拷问去!
萧定权:这么说,这是张陆正的意思?!
张韶筠大怒:你是哪头葱,敢直呼我家大人名诲!
萧定权:国家有国家的制度,陆英未定罪,谁给张陆正胆子来朝臣家拿人?
张韶筠开始撸袖子动手:制度?我爹就是制度!别说抓他家,就是今天把你全家都——
一马鞭重重地抽到了他的手上,截断了他的话。
张韶筠看看手上的鞭痕,再愕然地看着手持马鞭震怒的萧定权,随后才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捂住了手。
张韶筠:造反了!造反了!你们还不动手!
刑吏们回过神,正欲动作。
院内随即涌入了游鸣等数个东宫卫士,一齐刷地半拔刀出鞘。
刑吏们被这个阵势所震慑。
一秒对峙后。
萧定权在刀锋中径直向外走去。
陆文晋紧紧地扯着他的衣袖跟随着他,即将出门。
张韶筠回过神:拦着他!这是谋反!——他要带走钦犯!
萧定权:钦犯?!
萧定权蹙眉向下,看着额头上一块乌青的陆文晋。
刑吏甲走出,打量了东宫卫一番,言语还算客气:阁下请留步,张衙内就是来凑热闹的,阁下不要见怪。
张韶筠且怒且悻悻:什么凑热闹……
刑吏甲:下官虽然不知阁下何人,但是没有旨意,我部怎敢乱法?
萧定权愕然,转问陆文普:是——圣旨?
陆文普:舍妹,请——阁下,一定保全她。
萧定权愣住了。
他看着刑吏们将陆文晋从自己的身边拉走,挣扎中陆文晋的木剑掉到了地上。
陆文晋挣扎:我不去——
萧定权:慢!你们敢——
张韶筠:你小子有本事抗旨,你抗给我开个眼啊!
萧定权弯腰捡起木剑,放到了陆文晋手中,摸了摸他的额头。
萧定权:让我知道,你为难了他们的话。
他气场凛冽,张韶筠没敢直接顶嘴,摸摸鞭伤嘟囔一声:还以为没有你怕的东西,再让我看见你,你——我们走!
萧定权看着数双脚再度踏过满院字画和书籍,陆文普兄弟被推搡出门。
满院狼藉中,他呆立了片刻,也向外走去。
游鸣匆匆追上:殿下,去刑部?
萧定权:詹事府!
【2】【京师街道日外-赵王车内】
赵王的车停在陆宅外街道的僻静处。
(切)车内呆坐的陆文昔,手指上绞着萧定权给她的手帕。
赵王坐在她的对面。
赵王:不是我不让姐姐回家,形势不明,冒然去怕连累姐姐,还是先打听清楚——
车门帘被打开了。
赵王立刻警觉地挡住了陆文昔。
来人是长和。
长和:小人问过了,刑部已经去过陆中丞家里。(看看陆文昔)逮走了陆中丞的公子……
陆文昔大惊:哥哥不是已经……?
长和为难地:刑部逮走了陆中丞的小公子……
陆文昔呆了一秒,突然捂住嘴剧烈地逆呕了起来,清水从她指缝间漏下。
赵王取过手帕手忙脚乱帮她擦拭。
赵王焦急:姐姐?姐姐?——(对长和)拿水!
长和:车上没有水。
赵王看看陆文昔,再看看车外的街市,一把抄起了陆文昔,将她抱离。
手帕落地。
被跟随的长和踏了过去。
【3】【晏安宫日内】
萧定权前行的皂靴。
(切)皇帝的手捉笔,正在一张白纸上写下“貞”字的开头笔画。
陈谨阻拦的声音:殿下?陛下正在——
皇帝面前的案上放着两张白纸,他正在伏案书写什么。
萧定权已经走到了皇帝案前。
书案前,依旧摆放着那只香炉,香烟缭绕。
皇帝头也未抬,仍在写字。
皇帝:你的酒,醒了?
萧定权的语气还算平静:陛下,陆英还没有定罪,怎么能牵连他的幼子和女儿?
皇帝:他的案子,朕全权交给了刑部,你不要插手。
萧定权:张陆正和陆英有宿怨,让他主持此案,臣以为欠妥当。
皇帝:叫你不要插手——你听不懂。还是应该直说,不准你插手?
萧定权:刑部主司法,却带头妨害司法公正,臣请陛下三思,这不是为政的正当态度。
皇帝:那太子想怎么样?也让你的坊府发起申诉,再让三司一起介入?
萧定权沉默了一秒,抬起了头:臣这么做,至少是正当的行政流程,是不违国法的!
陈谨警告地提醒:殿下!
皇帝的态度仍然平和,笑笑:看来太子殿下有备而来啊。你就这么想保全陆英,或者说,这么想保全她?
萧定权:跟私情无关,臣说的是公事。
皇帝放下了笔,好笑地:无关?
皇帝将写好的两个字倒转向萧定权的方向,往他面前推了推。
皇帝敲敲桌面:很久没有问你的功课了,太子知道这两个字的意思吗?
(特写)皇帝左手边是一个大写的“貞”字,右手边是一个“繆”(音谬)字。
萧定权不解地看着两字。
皇帝:回答朕。
萧定权:是——清白守节为贞;伤人避贤为缪。忧国忘死为贞;防善蔽仁为缪。名实不爽为贞……
(他反应了过来,因而迟疑)
皇帝:说完。
萧定权:名与实爽,为缪。
皇帝:你觉得,选哪个字合适?
萧定权:选哪一个?陛下说的是?
皇帝:对——卢世瑜的谥号。
萧定权的设想被证实,他愣住了。
皇帝:陆英不是主谋的话,那就像卢世瑜说的,他是——(敲了敲右手边的纸),这个给他,都算是朕看在他是你授业师的份上,格外开恩了——
萧定权的目光投向了皇帝右手的“缪”字。
萧定权不可思议地看着皇帝:陛下这是要臣——拿陆英全家,来换臣恩师的清名吗?
皇帝摇摇头:朕只是把给你老师盖棺定论的权力,交到你的手上而已。
萧定权万分纠结地,看着皇帝拟定的两个谥号。
皇帝:跟朕顶嘴容易,带着武士凌人容易,谈谈公平正义这些动听的词容易。真坐到这个位置上,让你选择,就有这么难吗?
萧定权颤抖地向书案伸出了手去。
他受伤的右手掌上,鲜血已干涸。
【4】【京师日外】
无比客栈巨大的竖立招牌。
招牌下一个不大的露天的甜食铺子。
赵王将陆文昔放在了路边的椅子上。
长和端来了一碗粗瓷碗装着的酥酪。(半凝固乳制品,类似于浓稠型酸奶)
赵王:这里的酥做得比宫里还好,姐姐吃一口吧,会舒服很多的。
陆文昔没有回应,她仍在反胃。
赵王想了想,拿起了勺子:我也常来吃的,姐姐看。
他示范吃了一勺,长和警告地劝阻:五大王——
陆文昔仍然没有动作。
赵王:牛乳性平,可以止噎膈,安脾胃,补虚羸。(递过了另一个勺子)姐姐的事还多吧?这样子怎么成?
陆文昔终于迟疑的接过了勺子,往嘴中送了一勺。
赵王:不骗姐姐吧?别说这些,就连中了毒都可以靠它来暂解——姐姐再吃一口。
陆文昔又吃了两口,放下了勺子,她的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
对牛乳过敏的赵王开始悄悄地抓挠手腕。
赵王:姐姐如果没有地方可去,可以先到我的别业暂住……
陆文昔:五大王可以借给妾一匹马吗?
赵王:姐姐想去找的人……
他住口了,略带怜悯地望着面色惨白但强做坚强陆文昔。
赵王吩咐长和:把我的马给陆姑娘。还有,不能让她这样子走——
【5】【晏安宫日内】
萧定权的手中捏着一张折起的纸。
皇帝的手下压着另一张。
皇帝冷笑:即刻把太子选定的谥字送给礼部。告诉他们,不管日后朕在与不在,此谥千秋不可更易!
萧定权的双肩颤抖了一下。
陈谨看看二人,低声:小人遵旨。
陈谨退下。
萧定权看着他的背影,几乎想伸出手拦住他,但又生生停止了动作。
皇帝起身进入内殿: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就不要后悔。——现在,你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
萧定权独自被遗留在殿内,捏紧了手中的纸张,痛苦之极的表情。
【6】【李明安府日内】
李府的客室内。
便服的李明安从内室走出,惊讶地:你怎么来了?
他面前是李夫人怀抱中的陆文昔。
李夫人:陆中丞和文普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听说你都受了牵连,我和大人急得了不得……
陆文昔哽咽:义母——世伯……
李明安沉吟:夫人,先去后堂。
卢夫人恋恋不舍地放下陆文昔的手,一步三顾地离开。
堂上只剩李明安和陆文昔。
陆文昔:世伯……我爹爹他们……
李明安:这几天你不要出去,就和你义母住在一起。
陆文昔点点头。
李明安:我去想办法救出文晋来,我们就一道上路吧。
陆文昔:上路?去哪里?
李明安:天长卫马上移交完毕,有圣旨,命我即刻离京返回长州。
陆文昔诧异:世伯就要走,那家父和家兄……
李明安:能保住你们姐弟,我不算对不起子华了。
陆文昔的眼泪干涸在眼眶里:世伯不想想别的法子吗,不向陛下求求情吗?
李明安:现在谁也救不了令尊和令兄,我——更加无能为力。
陆文昔跪地:世伯——大人!
李明安:说什么都没用,我与你父廿载相交,我但凡能够置喙,会跟你说出这么绝情的话吗?
陆文昔愣住:是……全都是我的错……
李明安:和你无关,但行宫,你确实根本不应该去的。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进去,先把脸洗干净吧。
陆文昔:世伯既然有难处,小女不敢劳烦,小女先告辞了——
陆文昔站起身,欲往外走。
李明安:你去哪里?
陆文昔不语止步。
李明安:他再年轻,也是君王!事到临头,你以为他会顾惜跟你的那一点旧情吗?!
陆文昔向李明安深深一躬,离去。
【7】【陆宅日内】
一双皂靴踏着满院狼藉进入内室。
室内地面也散布着满是足印的破损纸张。
一双手在纸张中搜索、展开、翻找。
直到展开了某张纸。
陆文昔找到了目标物。
她环顾一片狼藉的室内。
大致从地上、案上收拾起笔墨纸砚之属。
匆匆取水、研墨、舔笔。
伏跪于地。
面前是展开的山水翔鹤图,也已经被揉皱、践踏。
画面上一切都已经齐备。
笔锋正准备向独鹤旁的留白落下。
院外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和刑吏的声音:什么人?
陆文昔大惊,拾起画弃笔蜷缩躲藏到了门扇后。
两刑吏推门而入。
刑吏甲看了看地面:是不是有人来过?
他一手拈了拈砚中墨:怎么还没干?
刑吏甲向陆文昔躲藏的门扇方向走去,开始一扇扇踢开门。
陆文昔紧张的神情。
直到陆文昔躲藏的门扇之前时。
院外响起了瓷瓶破碎的声音。
刑吏甲转头。
刑吏乙:就算是钦犯,也不至于特地跑回来磨个墨吧,图什么?出去看看!
刑吏甲收回了脚,哼一声离去。
门后,陆文昔手中攥着画,轻轻向后院方向摸去。
身后传来了刑吏甲的声音:是风刮掉的?
【8】【李明安府日内】
李夫人扶案哭泣。
李夫人:这孩子到底是去了哪里,被刑部的人抓着怎么办?
李明安:子华兄就算是把她当公子养大的,可到底还是个女孩子啊。——让她去吧,不然她不会死心的。
李夫人:陛下不是最倚重你吗?!你为什么不肯替子华说句话?子华从前怎么待你的,现在他出了事你袖手旁观,让我拿什么脸再去见这孩子!
李明安:就是因为陛下最倚重我,我才更加连个陆字都不能提!
(闪回)御辇上,皇帝握住李明安的手:明安,朕能够信任的人,只有重夔和你了……(闪回结束)
李夫人呆住了。
李明安:移军之前,也许我还能说上几句话。现在兵柄在手,我再跟陛下提要求,左右脱不开一个拥兵要君的嫌疑。陛下不答应,我心里有梗。陛下答应,陛下心里有梗。我不想当第二个——顾思林。
李夫人愣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那就不跟陛下说——先查出来这事其实不是陆御史之过,不行吗……
李明安不耐烦地:朝廷的事,妇人家懂什么?这是寻常刑狱吗!这是捅破天的事,陛下不杀鸡儆猴,怎么整顿君纲臣宪?!子华是御史台首领,不是他的罪是谁的罪?除了文普,进士那头肯定还有人做筏子,你等着看吧!
【9】【卢世瑜宅夜内外】
暮色四垂,卢府白色的灯笼在风中轻摆。
一个穿白襕袍的身影,一步三摇地走进了卢府的大门。
来人口齿不清:老师我来了!老师,我……现在才来……
家人乙丙丁上前阻拦:哪来的醉汉!?敢在这里撒酒疯!打出去!
推搡中,顾逢恩看向门内:师母,师母你怎么哭了?
刚走出的家人甲认出了他:嘉义伯?(对其他家人)还不住手?——嘉义伯怎么醉成这样!
顾逢恩揪住了家人甲的衣领:说,是谁欺负我师母了?!
家人甲:刚刚礼部——
顾逢恩拎起了拳头:我把何道然这头老——
家人甲:不是他,是张侍郎来传旨意,说陛下赐谥——这不是——
门内,卢夫人捧着册页,正在掩口恸哭。
顾逢恩放开家人甲,连滚带爬到卢夫人身边看了册页一眼,勃然大怒:这算哪门子谥?这算什么——师母别哭,我找天子——说理去!
卢夫人仍在恸哭,没有理会他。
顾逢恩跌跌撞撞地向外走:找姑父——一定要给老师改掉——
他们的身后传来了一个严厉的声音:成何体统!
一行人向他躬身。
顾逢恩抬起了头,辨识了片刻,笑了:是我家的——三郎——
卢夫人对着萧定权抬起了泪眼。
萧定权看了一眼捧着册页的卢夫人,脸上表情难以言喻,但是语气冷静。
萧定权:全部是我之罪,我无颜再见师母——
顾逢恩突然扑过去抱住了萧定权:对!全都是你的错!全都怪你,(搬着他的脸转向卢夫人)你看师母她——哭了——
萧定权任由他推搡,吩咐东宫卫:把他弄回去!
顾逢恩抱着萧定权:师母救我,我不跟他们走啊……我还没有给老师……
卢夫人终于抬起了头:嘉义伯这到底是怎么了?
萧定权:陛下一早下旨,说带头滋事妨害国典,剥夺了他本科功名——和终身参试的资格。
顾逢恩愣了一瞬,推开了萧定权:三郎,我不用你给我改名字啦——
卢夫人看看顾逢恩,再看看册页,再度哭了起来。
萧定权悲哀之极地看着顾逢恩。
【10】【东府夜外—车内—卢世瑜宅夜内】
车内,一盏云母灯,灯光柔和投射。
灯光下,顾逢恩已经睡着,他的头歪在萧定权的肩膀上,偶尔发出一些无意义的呓语。
萧定权满怀心事,耐烦不耐烦地应付着他各种动作,使他能靠得更舒适一些。
(切)车行前方就是东府的正门,王慎和蔻珠站在门口焦急地等待。
远远看见车的行迹,二人立刻准备迎了上去。
王慎:殿下……
着男装的陆文昔从红墙的角落跑了出来,挡到了车的正前方。
驾车的东宫卫:什么人?!护驾!护驾!
(切)车迫停了,顾逢恩从萧定权身上滑下。
臂伤未愈的萧定权吃力地扶住了他。
(切)车外,陆文昔被几个东宫卫压制在地。
王慎已经赶到面前:——来人!
(切)萧定权:什么事?
王慎os:殿下先别下车!有个宵小……赶快带走!
车外传来的声音:臣陆文晋,想求见太子殿下。
萧定权一瞬间僵化。
顾逢恩滑跌到了他的脚下。
萧定权:王翁——不要声张,你们都先——退下!
车外,王慎离开前奇怪地咕哝:是个女子?
(切)车外人都已经退至远处。
男装的陆文昔手里抱着一卷未装裱的画卷,站在车窗下。
她仰视着车窗上映出的萧定权的影子的轮廓。
影子的声音是平淡地:你怎么,来这里?
陆文昔:臣等了殿下一下午,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殿下。
萧定权os:什么事?
陆文昔:有件东西,臣答应过殿下,想当面呈交给殿下。臣能够见殿下一面吗?
片刻后,车窗开出了一条窄缝。
萧定权戴玉扳指的手伸出。
(切)陆文昔踮着脚将手中画卷交到了这只手上,这画面在一直紧张查看的王慎的眼中被夜色裁剪成一幅剪影。
(切)车窗上,影子拿起了画卷,展开了画卷,然后重新卷起了画卷。
萧定权os:这画——
陆文昔急于解释:这画,臣还没有来得及画完——
萧定权冷淡的声音:——设色新细,但笔力欠缺尚多,不足入内府。足下宜再努力(画轴再度被递了出来)——精进技法。
陆文昔呆住了。
(切)卢府的灵堂上。
白纸灯下,卢夫人正在看着家人,在灯下重写卢世瑜的灵位。
纸上已有“太子太傅吏部尚书卢文”几个字。
家人伸头看看册页:夫人,这个谥……不是很好的意思吗,嘉义伯刚刚在闹什么?
卢夫人:醉话,当什么真?……
(切)陆文昔声音颤抖:臣初次见殿下时,问过殿下——
(闪回)刑部门外,陆文昔:那是因为殿下有理由,也有力量,不是吗?(闪回结束)
陆文昔:殿下许诺臣的,臣现在,还能奢望吗?
车窗上的影子止顿。
片刻后,萧定权的声音:抱歉,我无力,也无心。
陆文昔抱着画卷,呆立。
(切)卢府灵堂,写好的灵牌已经设置在了案上。
(特写)牌上文字自上而下:太子太傅吏部尚书卢文贞公之位
萧定权os:师母放心,陛下说了,老师是忠臣,可享芳名,可垂千古。
卢夫人悲哀地望着灵牌。
萧定权os:只是师母嘱咐的事,我办不到了。这都是我的罪过——
(切)车内,萧定权痛楚的表情。
他的手指搭在车窗上,在犹豫着要不要将它彻底打开。
在他的手指即将动作之时,车外传来了陆文昔的声音。
陆文昔os:是臣无知,是臣无耻,请殿下恕罪。臣明白了——
她没有说下去,随后车外传来了奔跑远去的声音。
萧定权呆坐着。
直到听到王慎的声音:殿下——她已经走了。她是?
萧定权看着脚下的顾逢恩:无知和无耻的——
【11】【东府夜内-晏安宫日内】
萧定权目无表情地沿着长廊向前方走去。
萧定权os:——是我。
(闪回)白日,晏安宫皇帝的书房内。
萧定权手中选定的““贞”字。
和皇帝手中留下的“缪”字。
皇帝:没有私情?你做这个选择,没有夹杂跟卢世瑜的私情吗?为了这份私情,一样可以放弃你口口声声说的公理。朕真是奇怪,你有什么立场在朕的面前叫嚣?!
萧定权没有回答。
皇帝:迄今为止,你的所有,都是朕赐给的。你如果自己有能力,又何必来找朕?连这个都做不到,你想保护谁?你能保护谁?
萧定权没有回答。
皇帝点点手中纸张:朕把这个,当成你给朕的保证。陆英之事,如果让朕知道你出尔反尔插手——朕可以明白告诉你,最后,你哪一样都得不到。
萧定权没有回答。
皇帝起身进入内殿:是你自己的选择,就不要后悔,也不要再哭着来求朕!(闪回结束)
夜风涌动,袍袖当风,萧定权的背影渐渐融入夜色。
【12】【京师夜外】
夜风涌动,袍摆飞扬。
陆文昔牵着马,抱着画,木然地走过了一段无人的拱桥。
她止住脚步,望着桥下的枯水。
她的唇边浮起的自嘲的笑容。
她将手中的画从桥头丢弃。
她转身下桥,到桥头时突然双膝一软,从桥上滚下,然后跌跪在地。
她没有起身,就势倚靠着桥头,抱膝将身体蜷缩了起来。
展开的画心舞动在她身后的夜风中。
【13】【东府夜内】
顾逢恩已经躺在了床上。
蔻珠正在为他用热水擦脸。
萧定权从床头的抽屉内拿出了一件东西,捏在手心中。
然后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
蔻珠:殿下,让嘉义伯睡一觉就好了。
萧定权:陈内人,你来。
两人转身外行。
身后传来顾逢恩的声音:三郎——
萧定权站住。
(切)顾逢恩仍然闭着眼睛:不是你的错,我们——都不怪你。
(切)萧定权自嘲一笑,继续前行。
萧定权:醉话。
【14】【东府夜外】
蔻珠跟随着萧定权走在回廊上。
蔻珠询问地:殿下叫小人……
萧定权:陈内人,有牙牌吧?
蔻珠:小人有的。
萧定权转身,止步,望着蔻珠。
蔻珠终于被他看得垂下了头。
萧定权一手撩开了她在夜风中稍微凌乱的鬓发,摸了摸她白皙的耳垂。
萧定权:蔻珠姐姐——我有事拜托你。
【15】【齐王府夜内】
齐王妃正在对镜卸妆,将晚妆的英粉层层扑在脸上和脖子上。
齐王妃:大王打算好几时走了吗?
齐王:就是这几天,圣旨也不许我留太久。
齐王妃放下手中的粉扑。
齐王妃: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齐王:说不上,也许过段日子,等事情都平息了——也许——
齐王妃起身:也许——就再也不回来了?!
齐王沉默。
齐王妃走近齐王。
齐王妃:京里有我父,我也会好好侍奉娘娘。如果你真回不来,我就跟你一起去封地——不管哪里,我都跟你一起去。
齐王:阿绰。
齐王妃拉起他的手:嫁给你,我就早有这样的觉悟了。你安心走就是。
齐王感动地:姐姐,我……
齐王妃的指甲突然紧紧地掐入了齐王的虎口。
齐王疼得吸了一口气。
齐王妃:可你出京之后,因为我不在跟前,就跟那些贱婢厮混——
齐王甩开了她的手:那是军中,哪儿来的女人?!
齐王妃:男人也不行!你敢背着我……
齐王:你天天都在想什么?!
宦官甲入室:大王,有个宫人求见。
齐王:什么宫人?
宦官甲:她让小人将此物转交大王。
宦冠甲递上一物。
齐王接过,看了一眼,突然变色。
齐王妃也凑上去看了一眼,也变色。
齐王掌心中,是吴内人戴过的那只多宝耳环。
齐王妃:这不是——我丢了的耳坠子吗?
齐王:吴……她多大年纪,生什么模样?
宦官:小人没看仔细,就是很——(看看齐王妃)年少……俊俏……
齐王妃大怒:萧定棠!你拿我的头面送给——还是陛下的女人?你的廉耻呢?!宫里你都敢,军里你就……
齐王妃和齐王撕打,齐王无力招架,齐王妃的喝骂声渐渐淡出。
【16】【齐王府夜内】
齐王府客室内。
齐王站在一道屏风前,屏风后露出了齐王妃的高髻。
齐王看了面前的蔻珠数秒。
齐王:你是什么人?
蔻珠:小人,报本宫宫人陈氏。
齐王:东府?你来我这里干什么?这东西(取出耳环)你又是哪里得来的?
蔻珠:是小人主上交给小人的。小人来,也是代小人主上传几句话。
齐王蹙眉。
蔻珠:小人主上,请大王去转告中书令,让他放一个人。
齐王:这跟我有什么相干?!他想从井救人,自己救去好了!
蔻珠摇头:小人主上再三吩咐,不能叫外人知道是他的意思,要大王一定为他办妥当。
齐王:不然呢——
蔻珠冷下脸:不论是没办到,还是漏了风声,不管他离京在京,我都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三司重开冠礼一案的!
齐王黑了脸。
蔻珠笑笑,语气转温柔:这是小人主上原话。请大王一定尽心尽力办好这桩差事。
蔻珠:事办好,大王想的那个人,小人主上会当谢礼送给大王的。——大王手上的东西,算是下定。
齐王握紧了手上的耳环,咬牙叹了口气。
齐王:转告尊上,我——知道了。
蔻珠:小人告退了。
蔻珠转身离开。
她的身后传来齐王妃的声音:人还要送给你?我本以为他算还个正派人,没想到你们哥俩都是一个德性,你萧家就没有一个……
齐王愤愤的声音:好了!
【17】【齐王府夜内】
李柏舟坐在齐王的堂上。
李柏舟沉吟:放过他倒不打紧,我去跟张陆正说一声就行。只是——太子为什么来找你?
齐王:他大概也明白,现在能破局的,只有陛下和岳丈了。
李柏舟:局——我固然是不愿破,陛下就更不用说了。连顾逢恩的功名都抹掉了,等于布告天下他的心意了。
齐王:顾逢恩?不说他——岳丈见到张陆正,还是要催着他赶快结案,省得夜长梦多。
李柏舟:我会在大王出京前办好的。
齐王:陆英——现在是神佛难救了吧?这样,我也就能放心走了。
李柏舟:大王这手,又是——?
齐王讪讪地用袖子盖住了手背上的几道抓痕。
【18】【京师夜外】
月光如水。
一个穿披风者(萧定权)从远处看着桥头。
他穿着的皂靴慢慢地行走向陆文昔的方向。
陆文昔仍然坐在无人的桥头。
一双皂靴(赵王)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她在泪眼迷蒙中抬起了头,辨认了片刻。
陆文昔:李刺史说得对,我根本就不应该去的——
来人(赵王):去就去了,你已经尽力了。
来人摘下身上的披风围在了陆文昔身上。
陆文昔回忆起了什么,她将披风扯掉,扔到一旁。
陆文昔:拿开!我不是早还给你了吗?
来人蹲下,劝慰地:好,不穿,不穿……
陆文昔:你也还给我!还我爹爹,还我哥哥,把晋儿还给我!
来人:我们先回去,啊?
陆文昔:你让我等,我相信了……
来人无语。
陆文昔虚弱倒在了他的怀里:你是怎么找来的?
赵王:我说过,不能够让你这样子走。
陆文昔:原来不是风……
【19】【李明安府夜内】
李夫人望着窗外的夜色,焦急地:也该回来了吧……
家人甲入室,摇头:大人,东府那里没见到人。
李明安穿上袍服急着向门外走:我叫人去刑部看看。
门外传来了一个声音:李刺史去刑部,做什么?
李明安一惊:夫人先回避。
李夫人转身入室。
李明安看着门外来人:中书令?
便服的李柏舟笑笑:刺史要找的人——老夫亲自送来了。
李明安蹙眉低声:文昔?
李柏舟让开,他身后的仆役手中抱着一个由斗篷裹着的孩子,他手里还捏着那柄玩具木剑。
李明安惊讶地看着孩子的熟睡的脸,他的额头上一块撞出的乌青。
他还没有说话,李夫人已经又扑了上来:晋儿!
【20】【李明安府夜内】
李夫人和陆文晋都已入室。
独留李柏舟坐在客位上。
李柏舟:老夫也奔走半夜,难道连刺史一盏茶都讨不到吗?
李明安迟疑片刻,嘱咐家人:茶——
李柏舟看着案上遗留的木剑:张尚书啊,老夫刚也说过他了。稚子何辜?这事,他办得有点刻薄了,是要给陛下惹非议的。
李明安:这么说,是中书令之力?
李柏舟:言谢的话——刺史先不必说。老夫知道,为了移军的事,刺史和老夫有些误会。
李明安:误会——吗?
李柏舟:可说到底,这兵柄不是我的,也不是刺史的,而是天子的。刺史和老夫,都是为了国是,何必伤了和气?况且刺史的难处,老夫也不是不知——
李明安:既然都是为了国是,明安又有何难?
李柏舟一笑:刺史带走这支军,都知道是去堵顾思林。顾思林一方封疆,又是东朝母舅,顺其于当地,陛下定不容刺史于眼下。可顺陛下于眼下,东朝必不容刺史于将来——长州刺史,不好当啊——
李明安脸色一白,随即回神正色:中书令过虑,明安是天子之臣,只知天子,不知道什么顾氏与东朝,也不知道什么现在,和将来。
李柏舟:自然!李刺史拳拳爱君一心奉上,谁敢异议!
家人入室,奉上点好的茶。
李柏舟端起茶盏,看了看,又放下:茶,老夫还是不喝了。喝了这杯茶,倒成了老夫私下来和刺史串通了。叫人知道,说不清了。
李明安起身,没有回答。
李柏舟向外走,又止步:哦。对了,这(捡起了木剑)不是老夫之力,是大王的心意。大王知道刺史一心奉上,不便出面,就先替刺史办好了。
李明安蹙眉:大王?
李柏舟:刺史非要道谢,可不要——谢错了人。
李明安脸色阴沉,望着拿走木剑的李柏舟的背影。
【21】【东府夜内】
萧定权背对着室门,正在往书柜里放什么东西。
蔻珠入室:殿下——中书令已经按令旨,把人送到李刺史那里去了。
萧定权平淡地:送去就好。
他掩上了柜门。
蔻珠望着他的背影,和他身上尚未摘除的披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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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上的烛火跳跃,红烛突然垂下了一滴烛泪。
【22】【丹凤门日外】
清晨阳光投射。
进士们身上的绿袍熠熠生辉。
他们列队,整齐地踏过已经清洗干净的血迹,走入了丹凤门。
【23】【东府日内】
一身锦衣的顾逢恩坐在室内,他已经恢复了常态。
顾逢恩高声:蔻珠姐姐,替我搬熏笼过来啊!
内人甲从室外端上了熏笼。
蔻珠跽坐到了熏笼旁:这么早就进宫去吗——
顾逢恩伸手揭开了金丝笼罩,和盛放热水的盘子。
顾逢恩迅速放下盘子:好烫!
熏笼地下微燃着的炭盆露了出来。
蔻珠:哪是嘉义伯干的事儿——小人来吧。
顾逢恩打开放在一旁的衣箱。
他取出了其中的白襕袍。
将它放进了炭盆中。
蔻珠惊讶地伸手去抢夺。
顾逢恩一手紧紧捉住了她的一双手,一手将衣服直接压入了炭盆。
火舌舔上了衣服和手掌。
直至衣物无法抢救。
才站起身笑笑:蔻珠姐姐,我们调香去吧!
蔻珠被他拉起身推搡着往前走。
蔻珠:殿下不是让嘉义伯进宫去吗?
顾逢恩:廷试没完,上赶去讨骂?你到底是谁的人?
蔻珠看看他烫伤的手:小人当然是殿下的——不疼吗?
顾逢恩:疼不疼——我会让你知道?
(切)炭盆中,由火势渐高,至灰飞烟灭。
只留下了一块烧焦的牌子:庚辰科进士 顾成儒
【24】【晏安宫日外】
顾逢恩整顿着身上宗亲的圆领紫袍。
调整着脸上的笑容。
顾逢恩冲着陈谨做出了一个笑脸:还看得过去的吧?
陈谨:小人看得过去有什么用——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这关怎么都要过的,嘉义伯快进去吧。
顾逢恩:万一陛下雷霆震怒,传了刑罚,我怕丢脸啊——
陈谨:陛下刚宣了外臣,说话要到了,让外人看见更丢脸啊。
顾逢恩收起了笑容,片刻迟疑之后,一脸悲壮地转向殿门。
【25】【晏安宫日内】
皇帝正在查看一卷廷试的策论。
萧定权侍立在他的身旁。
锦衣的顾逢恩急趋入殿,扑倒在地,向皇帝跪拜行礼。
顾逢恩:臣顾逢恩,特来请陛下赐罪!
皇帝没有理会他。
萧定权向他点了点头。
顾逢恩吸了口气,开始饮泣:臣行事轻浮,素少自律。今咎由自取,悔愧无极。幸得天恩……
皇帝没有抬头:套话——少说两句。
顾逢恩目询萧定权,萧定权再度点头,示意皇帝心情尚好。
顾逢恩:臣谢陛下!
皇帝:要是你爹在——
萧定权再度示意。
顾逢恩聚敛起了一个撒娇式的笑容:我的腿都已经被打断了,还是姑父心疼我……
皇帝:太子不要忙着眉目传情,读读这篇策论。
萧定权:臣遵旨。
他接过策论,展开,看了几行之后,双手突然开始颤抖。
顾逢恩看看皇帝,悄悄爬起来蹭上前去,一同望向他手中的策论。
端丽的正楷。
(特写)标题:资于事父以事君而敬同。
皇帝的朱批:经学淹通,议论醇正,可作第三人。
顾逢恩的目光逗留在篇末署名上:庚辰科进士 臣 。
名字被萧定权的手指压住了。
陈谨上前:陛下,新科探花已奉诏在外恭候。
顾逢恩惊异抬起了头。
【26】【晏安宫日内】
绿衣的许昌平入殿,殿外的阳光从他的身后投照,神清气爽的少年形象。
顾逢恩的视野中,许昌平向皇帝行大礼:臣许昌平参见陛下。
(闪回)前度广场上,顾逢恩刀刃指向的许昌平。(闪回结束)
顾逢恩喃喃:许昌平?
现在他的眼前,许昌平纯良无害的眼神,微微含笑的表情,楚楚的衣冠,与前度数次都判若两人。
皇帝注视了他的脸片刻:卿今年几岁?
许昌平:臣二十三岁。
皇帝:哪里人?
许昌平:臣祖籍岳阳。
(闪回)刑部大狱,面对萧定权。许昌平:玄字二号,岳阳人,二十三岁——贡员许昌平。(闪回结束)
萧定权表情微妙。
皇帝点头:好地方,好年纪,也是好——相貌。看来点他探花,是朕误打误中了。
一直也在盯着许昌平看的陈谨回过神来,附和:是,许探花好风裁。
皇帝:前度廷试,朕记得只有你,没跟他(望向顾逢恩)胡闹,还拦了他一把。他现在还能站在这里(看看顾逢恩的表情)撇嘴舞眉暗自腹诽——得谢你!
顾逢恩:姑父,我哪有?
许昌平:臣谢陛下——
皇帝:不过朕认同的只是你的行为——他固然有罪,可座师死在面前,哀恸人之常情,只你一人无动于衷,让朕疑心——你的德行。
顾逢恩有些幸灾乐祸地等待着许昌平的回答。
许昌平沉默了一秒:臣宁受同侪疑、天子疑、天下疑,也不肯暂忘臣的身份。
皇帝:身份?
许昌平:座主为师,天子如父。师恩虽重,臣既然为人臣子,怎敢审时度势,舍本求次,置于君父慈威之先?
皇帝:巧言令色。会试之时,太子跟你有过私怨(萧定权难看的脸色),常人经此,或生怨怼,或走避祸。你不以为意,让朕疑心——你的目的。
许昌平:臣虽蒙陛下谬赏,但当日其实全赖殿下体顾大局,处置得宜。臣敬服尚不及,又有何怨?储君英明如此,又怎会体察不了微臣心意,臣又有何惧?
皇帝:套话(笑了起来)——你也说得比别人漂亮些。难怪,写得出光华文章。
许昌平:天恩垂爱,臣铭感不尽。
顾逢恩的表情转不忿。
皇帝满意地点头,对陈谨:朕没看错——他不但会说话,也会应变。
许昌平垂首以示敬。
皇帝:廷试你头一个缴卷的,这笔字也很看得过去。秘书郎丁忧,朕身边正缺一个笔头脑筋都快的承旨,你先来试试吧,可不可胜任再说。
许昌平:圣恩浩荡,臣敢不勉力。
皇帝:太子好文翰,有时候也会去翰林院走走,你们年纪近,是非也少。朕看了你的策论,很合心意,你也可跟太子多切磋,只怕比旁人——对他更有益一些。
许昌平抬起头,对萧定权真诚微笑:臣当庶竭驽钝,死而后已。
萧定权也淡淡一笑:本宫非常期待。
光线投射的殿内,二人脸上半面阳光,半面阴影。
四目相对,各怀心事。
顾逢恩看着二人,终于忍不住不满:陆文普的话,能够做得更好。
皇帝看了顾逢恩一眼,没有动怒:你不用急,他的事,接着就会说。许探花——你现在,拟旨吧。
顾逢恩惊异的神情。
【27】【刑部日内】
李柏舟坐在刑部堂上,翻看着卷宗和圣旨。
张陆正:挟谏以饰非,要君以沽直。乱朝纲法,坏章典事。罚虽弗及,刑故无小。朕虽恻悯,敢失不经?——新的承旨看来深谙诛心之道啊。
李柏舟:探花郎大概是特别合陛下眼缘,廷试时,就跟我们说了好几次——这孩子好相貌。同年都还在翰林院,他连实差都得了,还是承宪。以后和天子在一起的时候,怕比皇太子都要多。后生晚辈,不可轻觑啊。
张陆正叹了口气:陆英不生事的话,他的公子……可惜了。
李柏舟:如今量刑,虽不算轻,也恰如其分,张尚书不愧治狱好手啊。
张陆正:好不好手,就算依法办事,一传出去,也是下官挟私报复了。
李柏舟:礼部的何尚书也一样出具了供述,怎么就光是张尚书的事?
张陆正笑笑:何尚书人,还是我认识的老熟人啊。卷子密封是老鼠责任,老鼠是郎中责任,独他一人中通外直,出泥不染啊。
李柏舟:吏部尚书的位置空了出来,若非白莲一朵,怎么移入玉堂中啊?
张陆正笑而不语。
李柏舟:可是论才干,论圣眷,论其它,他都排不上。毕竟吏书是六卿之长,老夫还是更喜欢——(站起身,拍了拍张陆正的肩膀)自家人啊。
张陆正讳莫如深地望着李柏舟。
李柏舟:对了,放了他少子,他的长女还是得赶快找到,不然没法交待……
张陆正尚无回复,刑部衙吏甲匆匆走入。
刑吏甲:大人!大人!
张陆正:没见尊者在堂吗?
刑吏甲:外头,有人自称……
【28】【晏安宫日外】
丹墀下,萧定权匆匆向外走:备车!
顾逢恩追赶着他,一面询问跟随在后的游鸣:她真去了?
(切)皇帝站在丹墀上看着他们的背影。
许昌平侍立在皇帝身旁。
皇帝:许探花的父亲,应当没有朕这么操心吧?
许昌平:天下父母心,都是一样的。
皇帝笑笑:文章翰墨都还其次,天下父母,最想要的,还是儿女,听话一些吧?
许昌平:君父圣明。
皇帝:你去,要是他不听话,那个女子——就叫张陆正就地处决。
【29】【刑部日外】
陆文昔径直向刑部大门内走。
被几个刑吏挡住了去路。
刑吏乙:你要见谁?
陆文昔:御史中丞,陆英。
刑吏乙:陆英是钦犯,马上就要伏刑。无天子旨谁也见不到,你算什么人?!
陆文昔:见得到——我是他的长女。
刑吏乙惊讶:长女?诶,这不是我们在通缉的……
陆文昔:对,也是钦犯。
(切)张陆正从内走出。
张陆正:她真是这么说的?
(切)刑吏乙愣了一秒:放她进去,不,赶快拿下!
几个刑吏包围了上去。
陆文昔视若无睹,继续向刑部大门内走去。
一人从身后抱住了她。
长和从后面匆匆赶上前。
赵王:一眼看不到,就到处乱跑!还不回去!
赵王解下外衣,不顾陆文昔的挣扎,将它覆盖在陆文昔的头上,扯着领口遮住了她大半的脸。
张陆正从门内走出,看到了这一幕。
刑吏乙目瞪口呆:光天化日,在刑部门前窝藏钦犯?!你——你们都看到了吗?
张陆正:五大王?五大王怎么会来——?
刑吏甲:大人,这个女子,刚才自称——
赵王:这是我府上的宫人,神志不清久了——别乱动(抱住了陆文昔)——跑来,给张尚书添麻烦了。
陆文昔:我不是!五大王,最后一面,妾不想在刑场上见——
赵王:住口!你想拖累死我吗?
张陆正笑笑:五大王亲自,来找一个宫人?
赵王:不瞒尚书,虽然神志不清,可确实是我心爱之人。
张陆正:五大王府上宫人,到刑部衙门前,口口声声说自己,是钦犯……
赵王:确实荒唐,可世上荒唐事又何止这一桩呢?——(对陆文昔)听话,姐姐。
陆文昔:放开我!放开——
张陆正:五大王的话臣相信,可是刚刚圣旨才下达,当着这么多人,臣实在不敢——
赵王:张尚书想怎么样?
张陆正:可否令这位贵人露露玉颜,臣也好脱清干系。
李柏舟从门内走出,看见赵王,有些惊讶,向他微一躬身。
赵王迟疑了。
他们身后一辆车上,一个声音传来:不必了。
萧定权从车上走下。
一行人连忙行礼,只有赵王仍然用衣物紧紧地裹着陆文昔,是保护和警戒的姿态。
张陆正:殿下?
萧定权没有看二人。
萧定权:露面就不必了,此人我认得——
远处的许昌平止住了脚步,等待着,观望着。
萧定权:她就是——陆英的长女。
陆文昔停止了挣扎,她露出的一双眼睛,不可思议地冷冷望着萧定权。
萧定权没有回应她的眼神。
许昌平微微舒了口气。
赵王诧异而不满地:殿下!
萧定权冷冷地:你打算瞒过谁?他们,我,还是陛下?
赵王语塞:臣……(羞恼地)殿下怎么找来的这里?
萧定权没有回答他。
张陆正:既然如此,那臣就……
张陆正示意衙吏。
萧定权:张尚书,这样子拿人,于赵藩名誉有碍。我会勒令他,把人捆好再送来的。
张陆正看了看赵王紧紧抱着不松手的陆文昔,迟疑。
张陆正:这……
萧定权对赵王:你惹出来的事,你看好了她。找不到她,你是同罪。
赵王:殿下!
陆文昔冷冷地:我不会走的。
萧定权已转身离去:所以我放心!
萧定权看了许昌平一眼。
萧定权:许探花来干什么?
许昌平笑笑:翰林院奉上了新翰墨,臣想请殿下前往一观。
萧定权:改日吧。
他径直离去。
【30】【车内】
顾逢恩坐在车内,看着远处赵王将别扭的陆文昔带离。
萧定权则在用手帕为顾逢恩包扎手上的烫伤:怎么搞的?
顾逢恩:烧了件衣服。我问你呢?
萧定权:问什么?
顾逢恩:你现在的心思,我是越来越猜不透了。不单陛下那里,一句话不说,现在还来这么一出——
萧定权抬头,看看站立在门前的许昌平,门后的李柏舟:主刑名的、主礼法的、主前朝的、主后宫的、主中央的,主天下的——他们现在,都想让陆英死。也许可以抵抗一个人,也许可以抵抗一件事。可你告诉我,一个人,要怎么去抵抗——一个制度?
顾逢恩沉默了一秒:那只能——看着陆英去死了吗?
萧定权:办法,还是有的——
【31】【东府日内-晏安宫夜内】
萧定权从柜中取出了一幅画。
萧定权展开了画。
他的手指轻轻将画卷的褶皱展平。他的脸上显露出的淡淡微笑。
(闪回)当晚,陆文昔独坐桥头哭泣时。
身穿披风的萧定权,从远方默默望着她的身影。(闪回结束)
顾逢恩os:旨意是斩立决,或者是后天,或者就是明天,一点回寰的余地都没留下,还能有什么办法?
萧定权os:婚姻——逢恩,我要娶太子妃。
(切)黄昏,着正式常服的萧定权入殿。
萧定权向皇帝郑重地行礼。
皇帝:太子是来请罪的吗?——你答应过朕,不会插手这次的事情。
萧定权:不,臣是来求赐婚的。
皇帝:赐婚,你想娶妃?
萧定权:是。
皇帝看了他片刻:——你,好大的胆子。朕该说,你是愚蠢,还是天真?
(闪回)赵王带陆文昔离开后。
萧定权在枯水的河中搜索被丢弃的画的身影。(闪回结束)
顾逢恩os:殿下还没死心?事到如今,陛下怎么还会同意?!
萧定权os:我会让陛下同意的。
(切)皇帝:你想娶她,给朕足够的理由。
萧定权:因为臣爱慕她。
皇帝嘲讽地:你知道她是什么人,你会?
【32】【空镜】
遗落在案上展开的画卷。
画卷被踩踏过,有足印,有褶皱,也有破损。
但现在已经被展平。
画心从上到下,其余一切都已经完成。
萧定权os:对,我没有见过她。但我,爱慕她。
(第十二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