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15
【1】【京师日外】
高大的垂柳下拴着四五匹马。
买主甲乙正在看马,检查耳朵、牙齿、马蹄:这真是藩马?
卖主甲乙围在马旁,不耐烦地:你看这牙口,看这蹄脚,中原你找得出这样牲口?
买主甲:价上能不能再让让?如今是战时,朝廷有禁令。我们买回去,也是老大的干系。
卖主甲(赵壅家人甲):四十五贯,一钱不让。我卖主都不怕出事,你没这个胆子,也别跟我做这个买卖!
买主甲:好说,全都好说啊。只是不知道这马是哪里来的——
卖主甲怒:你懂不懂规矩,是来买马的还是查案的?
买主甲见他着急,吩咐买主乙:四十五贯,数给他们。
买主乙数钱时。
前方集市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私犯马匹,是谁胆大包天?!
买主甲乙急急地收起钱:都衙的人!快!
卖主甲急了,想去抢钱:诶,都说好了的事!
四个都衙衙吏追上:朝廷明令,战时贩马是流刑,你们——
买主甲乙收好钱,匆匆落跑。
衙吏已经追至树下:人赃俱获!人马都带回去!
卖主甲:我看谁敢!
四周树下突出六七个持棍棒的壮丁,一齐拥上前,解马缰的解马缰,动手的动手。
混战中,马匹被他们解散。
壮丁们骑上马,从围观的市民中冲出一条路,逃窜开。
剩下的几人趁乱混入了人群。
衙吏甲阻在了卖主乙(赵壅家人乙)所骑的马前:光天化日敢抗王法,还不停——
马急速冲过,将衙吏甲撞翻在地,一只后蹄从他胳膊上踏过。
衙吏们围上来。
衙吏甲捂着胳膊,指挥衙吏们:你们回衙门去报知。你们追啊!快追啊!
话音未落,一骑从刚才冲开又刚刚合拢的人群中再度突出。
衙吏乙拔出了刀:他们还有人,这么嚣张,还不拦下——
衙吏丙看了看马上骑士所背负的报筒,拉住了衙吏甲:不对,马尾有烙印,这是送信的官马!
【2】【垂拱殿日内】
早朝。
皇帝:前封军报,还是上个月的事情,再没有报过来吗?
李柏舟:陛下,军情是没有,但有桩政事。原吏部尚书卢文贞辞世已三月,吏书的位置空缺也有三月。臣请陛下另择人选出任。
皇帝:这事朕也在考虑,中书令有举荐的人选吗?
李柏舟:按理应从吏部侍郎中择选,但现在的两个吏侍都是去年岁考时刚刚升迁的。资质且浅,升任过快。臣以为不如从他部平调为佳。
皇帝:朕就是问你,有举荐的人选吗?
李柏舟:臣以为,现六部之中,礼部尚书和刑部尚书皆可为继任。
何道然立刻出列:陛下,臣德行缺损,能力亏欠,忝列礼书之位,已出自天子圣恩。吏部尚书为六卿之首,有卢尚书珠玉在前,臣实难胜任。
张陆正蹙眉。
皇帝:前任已经去了,再是珠玉,匣子也不能总空着。中书令以为二者选一的话,哪一位更加合适?
李柏舟:论能力干练,两位伯仲之别。但是太子妃之父,不宜居高位,免惹物议。
皇帝看看萧定权,再看看张陆正:朕是问刑部尚书合不合适,不是问太子妃之父合不合适?
萧定权看了看张陆正:臣同中书令,张尚书宜避嫌疑。
皇帝沉吟:朕看这样吧,礼部事务交给礼侍,何尚书暂理吏部,先算借调,待岁考时再酌情定论。
李柏舟:陛下圣明,远甚于臣之愚见——这样何尚书也就不必谦辞了。
张陆正不悦地看着何道然和李柏舟。
【3】【丹凤门日外】
李柏舟和张陆正一齐走出丹凤门。
二人互看一眼,各自无言地靠左右走着。
群臣三五一群跟随在他们身后。
臣甲:君若清路尘,妾如浊水泥。
臣乙笑:中书令和张尚书,虽然君情妾意,东西各流。当不得都有个专情的乘龙快婿。大王纳妃已三年,迄今无所出,也不谈纳侧妃的事。至于太子殿下,燕尔新婚,凤凰于飞……
臣甲笑:人家说凤凰于飞,不过是打个比方。太子殿下,那才真正叫做凤凰于飞吧。
适才的斥候策马直往丹凤门,丹凤门禁军欲阻拦。
斥候一声大喝:是长州急报!
禁军一愣,刚刚让开。
斥候已经骑马突入。
正出门的臣子们惊异地看着骑士。
李柏舟蹙眉。
【4】【东府日内外】
东府后苑初开的牡丹。
内人们笑语盈盈,正在往牡丹花茎上结系小金铃。
(切)室内窗下,太子妃在花枝招展的年轻内人和女官的环绕下坐在铜镜台前,正在对镜梳妆。
身穿紫袍的顾瑟瑟(陆文昔)侍立在她的身边。
太子妃:顾内人,我一直还没有好好跟你道谢。如果不是你说的那些话,那时候我也许就做了错事。
顾瑟瑟笑笑:殿下洪福,小人不敢居尺寸功。
太子妃:你说得对——他……
太子妃突然住口,对着铜镜发自内心的愉悦而温柔的笑容。
萧定权的身影倒映在铜镜中。
尚着朝服的萧定权站在她身后,内人们主动分开成两侧,向他行礼。
太子妃没有起身,望着铜镜内的萧定权。
萧定权也看见了铜镜内的太子妃。
镜中的萧定权与太子妃的目光交汇。
太子妃转过头,现实中萧定权和太子妃的目光交汇。
萧定权微笑:满堂兮美人,独乎与余兮目成。
太子妃的笑容突然凝固,茫然看了看左右的内人。
太子妃求助地:顾内人……
内人当中,顾瑟瑟随众低着头。
顾瑟瑟低声:殿下,小人也不懂……
萧定权补救地:没什么,下朝了,来看看你。
他走上前,拿起了妆台上的眉笔。
穿着庄重的朝服,认真地开始为太子妃画眉。
王慎入室,先向太子妃行礼,然后对萧定权低声耳语了几句。
萧定权大惊,放下眉笔后,拍了拍太子妃的手,转身离开。
太子妃注视着他离去的身影。
顾瑟瑟于太子妃之后一道关注的目光。
【5】【东府日内】
服侍梳妆的内人们陆续离去,顾瑟瑟预备跟随她们一道退出。
太子妃:顾内人。
顾瑟瑟止步。
太子妃:刚才殿下说的,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对吧?
顾瑟瑟:小人也不是很清楚,也许是《少司命》里的句子。意思是说……屋子里有这么多好看的人,可是我的眼睛里只看见了你。
太子妃忍不住一笑:这个少司命是做什么的?
顾瑟瑟:上古时,大司命掌人生死,少司命掌人子嗣……
太子妃意识到了什么,双颊突然红透。
太子妃:除了女则,爹爹不许我读别的书。殿下说的话,我都听不懂,你别笑话我。
顾瑟瑟:小人不敢。
太子妃端详着铜镜中自己半边入鬓的长眉,忍不住的笑意。
顾瑟瑟:殿下,王翁刚才说了什么。太子殿下就急着走了?
太子妃:我就听到了军马两个字。
顾瑟瑟蹙眉。
太子妃:朝廷的事情我们不懂,殿下自然会处理好的。顾内人,你把这首诗教给我好不好?顾内人?
【6】【垂拱殿日内】
皇帝手持军报,在短促的咳嗽。
许昌平很自然地揭开了案上的香炉,往炉中放入了一块香膏。
香烟缭绕。
他们的面前,斥候单膝跪地。
皇帝:和上次军报相隔不过一月,战势怎会陵夷至此?!李明安怎么现在才报?
斥候:李刺史也没有料到。武德侯和副将军,深入敌腹,大军未能突围。现在——
皇帝阴沉的脸:父子两个都没有消息了?
斥候哽咽不语。
许昌平从皇帝手中接过军报,打算放回案上。
殿外有了匆匆脚步声。
皇帝:太子到了?
入殿的是顾逢恩。
皇帝蹙眉。
顾逢恩:陛下!到底怎么样了?
皇帝:军国政,嘉义伯不要置喙。
顾逢恩急:是臣亲父兄,臣怎么能够不过问?!
顾逢恩上前,想取得许昌平手中的军报。
许昌平往后退了一步。
顾逢恩哽咽:姑父——
皇帝叹气:给他看吧,只是不要外传。
顾逢恩接过军报,匆匆看了一遍,突然抬起头:姑父,我要去长州!
皇帝:不许去。
顾逢恩:为什么?!
皇帝:局势不明,你是顾家的人,现在出走,军心人心还要不要了?
顾逢恩:那是我爹爹,我哥哥!他们要是出了事,还要军心人心有什么用?!
皇帝:你放肆!
萧定权于此时入殿,见势上前,拉住了顾逢恩,向他摇了摇头。
萧定权:陛下——
皇帝迁怒:再宠爱太子妃,也得有个限度!衣服都没有换,下朝之后都干什么去了?
萧定权脸一白:臣知罪。
皇帝:叫你过来,就是告诉你——给朕看好了他。他的脾气朕知道,他如果抗旨出走,扰乱军心之罪,你和他,一起担!
顾逢恩小声:哪条国法还要连坐?
萧定权:你住嘴!
顾逢恩一脸不服气。
萧定权:臣遵旨。
萧定权对顾逢恩:走吧。
顾逢恩哼了一声,忿忿径直离殿。
萧定权匆匆向皇帝行礼,跟随着出殿。
皇帝:倾天下财力供养,怎么会变成这个局面?
斥候迟疑:臣听说——是战马……
皇帝:战马,朕不是已经给他了吗?
【7】【赵壅府日内】
赵壅在吃午饭。
早上市马的家人们跪了一地,正在向他控诉。
家人甲:都衙的人真是无法无天,连咱们安平伯府都不放在眼里了。
家人乙:那真是气势汹汹。
家人丙:索性小人们见机,一匹马都没让他们拎去!
赵壅阴沉着脸,突然将筷子重重拍在了案上。
家人们缩首,不敢再说。
赵壅:干得好!依我说,就是打死一两个也不打紧。
家人甲:大人常教导我们——阻人钱财,如杀人父母!
赵壅:只要不挡我钱财,杀我父母,又有什么要紧……
李柏舟愤怒地声音从堂外传来:果然是你们!
家人们纷纷转头。
李柏舟捏着一份布告入内,甩在了地上。
家人甲捡起打开,通缉两字的报头,其下是几人的画像。
家人甲:周从宪那个绿豆芝麻官也敢!大人要为小人们做主啊!
李柏舟:滚!
家人们鸟兽散。
赵壅:你这又是干什么?吓到了孩子们。
李柏舟:是你叫他们把剩下的马拿到市上去卖的?
赵壅:放着也是白吃草料,现在马匹这么紧俏,换回来可都是活生生的银钱啊。
李柏舟:蠢货!天地造物不测,怎会生出你这种蠢货!为了这点蝇头小利,你就敢——
赵壅也怒了,起身:中书令说话也要讲究些!我这个安平伯就是任你欺的吗?
李柏舟:东窗事发了,你这个安平伯算什么东西!我告诉你,刚刚长州来的军报,顾思林父子都不见了!
赵壅:这不是好事情吗?一了百了!
李柏舟:战败,朝廷会不调查吗?会不问责吗?要是叫他们知道是你——
赵壅看着李柏舟,用一根筷子,往桌上的酒杯里蘸了蘸。
赵壅:我说是我一个人,中书令就真信了这话?从头到尾,我——(将筷子放在舌头上舔了一下)——不过是沾到了一点余沥。虽说我不知道你到底拿去干了什么,可陛下知道的话,你觉得你这个中书令的脖子,会比我的更硬吗!
赵壅怒把筷子甩下,酒杯砸碎,酒浆淌了一地。
他既然作怒,李柏舟沉默片刻:现在说这些都无益,得赶在陛下和太子之前。
赵壅:我早说了,陆英刚从茶马御史任上下来,留着他就是个祸害。现在好了!
李柏舟阴沉的面孔:陆英——
【8】【皇宫日外】
顾逢恩匆匆向前走着。
萧定权追上了他。
萧定权:今晚住到我那里去?
顾逢恩:我自己有家,为什么要住你那里!
萧定权:从前不都是这样的吗?
顾逢恩:燕尔新婚,凤凰于飞,我不敢打扰殿下!
萧定权:逢恩!
顾逢恩:我爹和我哥哥,你不担心吗?!
萧定权:舅舅和大表兄,我怎么会不担心?可是——
顾逢恩突然转身:那个人就在长州,长州要是守不住,你不担心吗!
萧定权愣住了,沉下了脸:不要提她。
顾逢恩:有了新人,旧人当然可以忘在脑后——这点上,殿下还真是得了陛下真传啊!
话出口,二人都愣住了。
萧定权右手不住颤抖,扬起手。
顾逢恩挑衅地看着他。
萧定权还是慢慢放下了手。
萧定权:圣旨是让我看好你——你最好,听话一些,不然——
顾逢恩冷笑一声,转身而去。
萧定权:你上哪儿去?
顾逢恩:殿下放心,我不会连累殿下!
萧定权担忧而恨恨地看着他的背影。
【9】【刑部大狱夜内】
一盏孤灯下。
陆英隔着栅栏,将自己的衣物覆盖到了已经睡着的陆文普身上。
陆英将陆文普的衣服收回,借着月光,查看他衣物上的撕裂。
(切)刑吏甲乙身背沙袋在关押他们的狱门外止步。
刑吏甲看着在为陆文普缝补衣服的陆英:人还醒着,闹出了动静怎么办?
刑吏乙:沉死了,难得尚书和侍郎都不在——有动静就动静吧。
两人打开了二人的狱门。
陆英警觉抬头:你们——大郎!
刑吏甲乙上前,一把捂住了陆英的嘴。
刑吏甲招手,随后跟着的两三个刑吏背着沙袋上前。
【10】【顾思林府夜内】
新月之下。
顾逢恩在院中愤愤地用剑砍削着木桩。
家人甲:二公子,大人和大公子,真不会出事吗?
顾逢恩:那是沙场,出不出事,我怎么知道!
家人甲:二公子可千万不能走——不为圣旨,二公子再去了,顾家的血脉——
顾逢恩怒:你说什么?
家人甲:小人是说,为了殿下,二公子也不会走的——
他们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为了殿下,嘉义伯才更应该去的吧?
顾逢恩转身,便装的许昌平微笑站立。
顾逢恩提剑:我不问你是怎么进来的——炙手可热的人物,出入我这小小伯爵的宅邸,自然是如履平地。
顾逢恩:可我毕竟还是此间的主人,你怎么出去的,我还是得亲自问问——
顾逢恩手中的剑向着木桩斜劈下:——送客!
桩头耷拉了下去,但仍有部分与桩尾相连。
顾逢恩气哼哼地看着许昌平。
许昌平不为所动:听说人的天柱,第三节与第四节之间,刀刃斜入,肉骨皮就会全部脱离,这样子——(用手扶了一下尚相连的木桩)人死之前,是会很痛苦的。
顾逢恩:我早该知道许翰林不止会媚上,还会杀人。
许昌平笑笑:我也不过是纸上说兵。论杀人嘛——
许昌平:尊祖顾公玉山,前朝中书令,先帝心腹重臣,当年京营十二卫中,六卫是他旧部。令尊顾公思林,初为带刀散骑舍人,后为肃王府长史,后为兵部郎中、兵书、以至长州都督、抚远将军。尊兄——
顾逢恩提剑的手在不住颤抖:住口!我父兄,是你提得的?
许昌平:——顾承恩。六岁封伯,十五岁由武举直入军中,随武德侯征亡逐北,朝野内外都认定不出而立,他定能封侯——论杀人,谁比得过他们?
顾逢恩:你是自找死!
顾逢恩的剑向许昌平挺出。
家人甲惊,上前夺剑:二公子!
顾逢恩一脚将他踢倒在地。
许昌平冷冷地:可惜天下人只爱听闺阁韵事、宫闱秘辛,他们忘了尊府的爵禄其实不是系在孝敬皇后的裙带上,而是尊祖父兄一刀一箭从枯骨上挣出来的。嘉义伯自己,不会也忘了吧?
顾逢恩提着剑,绕着他走了半圈,目光对准了他的后颈。
顾逢恩:你身为承旨,却在诱人忤旨?
许昌平:君子之泽,三世而斩。从尊祖令尊到尊兄,已经是第三世了。
顾逢恩举起了剑:我现在就可以试试第三四节之间——
许昌平:没有了军功,你顾家还剩什么?
顾逢恩的剑对着许昌平的颈后斩下:试试你,究竟会不会痛苦。也不会有人,再说什么了吧?
许昌平:没有了顾家,太子殿下——还剩什么?
顾逢恩一剑削断了他的外衣领后,突然停止。
外衣的交领脱落,露出的其中的白襕袍的衣领。
顾逢恩愣住了,紧紧地盯着这件衣服。
许昌平:嘉义伯的刀法,还是不对。但是痛苦的人——
许昌平整了整襕袍的领子:其实是你吧。
顾逢恩的右手颤抖,紧紧握住了剑:幺么小人。
许昌平:以人废言,是小孩子的想法。嘉义伯自己也明白,往长州,是你此生唯一的出路。你不去,顾家的血脉才是真断了,不是吗?
许昌平转身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顾逢恩手中的剑无力落地。
【11】【东府夜内】
太子妃正在整理丝线,将绣线仔细分开成细丝,顾瑟瑟在一旁帮她绕线。
顾瑟瑟:夫(音服)人有兮美子,荪何以兮愁苦?
太子妃:你再说慢些,夫人有……什么?
顾瑟瑟:美子,这句是说,人们自然都会有嘉儿嘉女续延血脉。荪何以兮愁苦。
太子妃:荪是个什么东西?
顾瑟瑟:荪的意思是君王——嗯,就算是殿下吧。这句话是说,君王你又为什么忧心忡忡呢?
顾瑟瑟手脚忙乱,几次绕错了线。
太子妃笑着帮她把线解开:读书我虽然不及你,做这个你可是差远了。
顾瑟瑟:小人从小手就笨,只能干些粗活。
萧定权入室,太子妃和顾瑟瑟起身迎接。
太子妃:陛下叫殿下去,这么晚回才回来?
萧定权温声:外头的事,你不要问。
太子妃:是。
萧定权看看她们正在进行的工作,并不很感兴趣。
他对着窗外叹了口气。
太子妃拉起了他的手:荪何以兮——
她目询顾瑟瑟,顾瑟瑟的口型:愁苦。
太子妃蹙眉。
萧定权笑笑:我不愁苦。
宦官甲入室,低声:殿下,嘉义伯他——
萧定权咬牙叹气:还是往春明门去了吗,备马!
宦官甲:小人们去就行——
萧定权无奈地:他,你们?
宦官甲:是,小人肯定追不回来。
顾瑟瑟抱过了一领披风。
太子妃接过,为萧定权披上。
萧定权向外走。
王慎匆匆入室:殿下!
萧定权:有事回来再说。
王慎:等不了回来了——
他看了太子妃一眼,向萧定权低语了几句。
萧定权惊:什么?
太子妃不解而不安的眼神。
萧定权:这下子,荪才是真的愁苦了。
【12】【刑部大狱夜内】
陆英的头已经被蒙住,两刑吏分别按着他的头和脚。
另一人将刚刚抗来的沙袋往他身上压下。
旁边监室内,被蒙住头堵住嘴的陆文普含混不清地:爹爹——你们干什么!
刑吏甲:怕什么,再压,保管明天身上一点伤都查不出来。
刑吏甲向挣扎的陆英身上压上了第二个袋子。
【13】【东府夜内】
案前,王慎在研墨。
王慎低声:怎么办?游指挥休沐,杜侍郎还去了京畿道。
萧定权提笔舔墨,用行楷在纸上写了一行字:只能找张尚书了,逢恩啊——
王慎:嘉义伯走了,殿下就是要去追他。
萧定权叹了口气,一手打开案上的文具匣:我的印呢?
王慎:皇太子金宝,在正殿收着……
萧定权:我的私印!
王慎:殿下的私印,已经不见好久了——
陆文昔不由蹙眉。
萧定权在一旁烛火上将已经写好的纸烧掉。
另书写了一份。
萧定权交给王慎:给张陆正,他看见这字,就知道是我了。
王慎:张尚书府上,有人认得吗?找起来还要费工夫。
太子妃在身后:我娘家,顾内人亲迎礼时不是去过的吗?你认得路吧?
萧定权转身,蹙眉看着顾瑟瑟:你会骑马吗?
顾瑟瑟迟疑:小人不大会。
萧定权:给她牙牌,叫一个内臣带着她,一起过去——(对顾瑟瑟)务必亲自送到张尚书手上!
萧定权转身离去。
太子妃看了顾瑟瑟手中的字条一眼。
铁钩金划的金错刀。
上面几个字:陆氏或危,卿宜速往。安之保之,察之逮之。
太子妃:我看不懂,也知道是一手好字——上头说什么?
陆文昔浑身颤抖。
太子妃:我不问了,你快去吧,别误了殿下的事。
【14】【春明门夜外】
月下。
疾驰的马上。
风穿过御道、杨柳、马鬃、尨茸青草。
和骑马者的广袖。
春明门就在眼前。
萧定权和随行的宦官甲在紧闭的春明门前下马。
四望,除了守军,并无他人。
宦官甲一手抱着一只小包裹,询问守军:看到嘉义伯过去没有?
守军甲:嘉义伯也好,嘉义叔也好,一天过去那么多人,我们哪记得住?
宦官甲:城门是什么时候关的?
守军甲打呵欠:关了一会。
宦官甲:不能够再开了吗?
守军甲:怎么不能开——
宦官甲:那——
守军甲:你拿圣旨过来。
宦官甲怒:你会不会说话?
守军甲:就你这样的,你还想听什么?!
萧定权:算了。
宦官甲:从武德侯府到这里,正常马力,早应该出城了。殿下——
萧定权蹙眉,转身。
宦官甲为他牵起马,正准备离开城门。
萧定权抬头,遇到了同样牵着马的顾逢恩。
萧定权愕然,目光从他身上,转向了他所牵马匹的马蹄上。
马始终抬着左前蹄,那里的马蹄铁已经跌落。
顾逢恩松开了缰绳,忿忿低声:畜生。
萧定权望着他:跟我回去。
顾逢恩:我既然到了这里,忤旨的罪名已经背上,回不去了。
萧定权:回去,不用旨意,我先跟你算账!
顾逢恩看着宦官甲:你就带了他过来?没带游指挥?没有镣铐?
萧定权沉默片刻,上前一拳砸到了他的颌下。
萧定权:用不着!
顾逢恩一愣,一拳反击回去,二人倒在了草地上,开始搏击。
宦官甲为难而小声地:殿下——嘉义伯——
【15】【张陆正府夜内】
张府正厅内,顾瑟瑟望着滴漏,焦急等待的面孔。
家人某终于出室:内贵人,今夜大人临时调班,往中书省值宿去了。
顾瑟瑟看了看手中的文件,蹙眉。
内臣某:平日这事都是找嘉义伯的。他不在,现在怎么办?
顾瑟瑟:走!
内臣某跟着顾瑟瑟出堂。
内臣某:先回东府?或者去中书省?
顾瑟瑟:来不及了!
两人已经走到马匹前。
内臣某:你我是什么份位上的人?自作主张出了事你担得起吗?
顾瑟瑟:不自作主张出了事,你担得起吗?
内臣某牵起了马:要去你自己走着去,我是不——
话音未落,顾瑟瑟已经夺过马缰,跨马而去。
内臣某:唉,你要去哪里?小心摔下来!
【16】【春明门夜外】
萧定权和顾逢恩仍在翻滚搏击,互有优劣。
萧定权终以臂肘抵压住了他的咽喉。
顾逢恩呼吸困难,四肢开始无力,松手。
萧定权突然放开了压迫,从他身上翻下。
兄弟两人并排躺在草地上喘息。
头顶是一片星空。
顾逢恩:这一手,还是臣教给殿下的吧?
萧定权:过去我一直以为你是让着我。
顾逢恩:以前我确实是让着你。现在,你的个子比我高了。
萧定权:嘴硬。
顾逢恩:上次这么着,还是在南山,我教你弓马吧。
(插入画面)春日山下的草地中,年少的萧定权骑在马上,年少的穿白襕袍的顾逢恩背着弓,牵着马。二人一马在尨茸青草中前行。
萧定权:你的弓马也是半吊子,耽误了我这么多年。
顾逢恩:那可真是对不住了。
萧定权:可当时你说了什么,自己不记得了吗?
(闪回)萧定权伏在马鬃上问:承恩哥哥去了哪里?
顾逢恩:他随爹爹去了长州,日后一样做大将军,保卫殿下。
萧定权:那么你呢,会不会也走?
顾逢恩用手拉了拉白襕袍的衣袖:殿下看见这件衣服了吗?穿上这件衣服,我以后就能中进士,就能靠自己得官位。如果政绩清良,逐步迁移,就可以留京任职。有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还有侍卫之臣不懈于内,要辅佐殿下成为万世明君。
萧定权:那你不走?
顾逢恩笑了:对,我不走。(闪回结束)
顾逢恩一笑:我记得——所以才要食言。我已经没有了功名,如果现在再不走,当初的承诺,我一句都兑现不了了。
萧定权:巧言令色。
顾逢恩:是啊。日后你成了圣主,还愿意看到我这个只会巧言令色的谄谀之臣吗?
萧定权:白吃我萧家的饭,真有这么丢脸吗?
顾逢恩:对,丢脸。
萧定权一把抓起了他的右手,右手掌上,是烫伤又愈合的火痕。
萧定权:烧掉件衣裳,就真有这么疼吗?
顾逢恩没有回答。
萧定权沉默一秒:城门已经关了,你想怎么走?
顾逢恩:我自己想办法。
萧定权:除了巧言令色,你还能够有什么办法?
顾逢恩不语。
萧定权沉默了片刻,示意宦官甲。
宦官甲会意,走上前去,吩咐:开城门吧。
守军甲莫名惊诧:你算什么东西,胆敢——
宦官甲打开随身带着的包袱,从中取了一枚手掌大正方形的金印。
他将印面举给守军看。
守军查看,愕然,单膝跪地。
萧定权看着他们的背影:你帮我叫开过门,这个人情,我还给你了。
【17】【刑部衙门夜外】
顾瑟瑟在刑部衙门前下马。
顾瑟瑟:开门!
刑部守吏:你——
顾瑟瑟直接出示了萧定权给她的牙牌。
牙牌上,报本两字。
守吏一愣,让开。
顾瑟瑟:大狱怎么走?
【18】【春明门夜外】
篆字金印盖在了纸上:皇太子之宝。
城门打开了一道缝隙。
顾逢恩诧异:殿下是带着金宝过来的?为什么——
萧定权:去时终须去。这世,我又强留住过谁呢?
顾逢恩沉默,牵起马欲过城门。
萧定权:逢恩!
顾逢恩止步。
萧定权看了他一秒,从宦官甲手中接过了马缰,交到顾逢恩手里。
顾逢恩:这不是御马吗?陛下问起来,殿下要怎么交待?
萧定权:人都跑了,马算什么?
顾逢恩沉默一秒:你和姑父,你们两个——嗨,你多学学齐王——
萧定权点点头,将马鞭也递到他的手上。
萧定权:长州有事,千万珍重。长州无事,早些回来。
顾逢恩突然双膝跪地,向萧定权行叩首大礼。
顾逢恩:殿下也多保重,留待日后——
萧定权没有搀扶他,只是对着萧萧夜风:会再见的。去吧,儒哥哥。
【19】【刑部大狱夜内】
刑吏丙带着顾瑟瑟,匆匆前行。
刑吏丙:关陆英的地方,就在前面。
(切)陆英身上已经叠上了四五个土袋。
他一直在蹬踢的双脚渐渐停止了动作。
刑吏甲:差不多了吧?
刑吏乙:差不多了。收拾吧。
(切)一个裹着草席的人从狱门被拖出。
顾瑟瑟赶了上去,大惊:住手!
两刑吏散开。
顾瑟瑟喃喃:爹爹——
她颤抖着揭开了草席,露出的瘐毙者的脸,并非陆英。
顾瑟瑟蓦然反应过来,回望。
刑吏丙已经蹑手蹑脚悄悄离去。
顾瑟瑟:你们是——等等!
刑吏丙拔腿,消失于顾瑟瑟的视野中。
(切)陆英所在监室前,刑吏甲乙守在其中,刑吏丙入内,探了探陆英的鼻息。
(切)脚步声回荡,顾瑟瑟在狱中,匆忙行走,不时查看狱内囚徒面孔的焦急神情。
(切)陆英监室前,刑吏丙点头,摘下了陆英的头套,陆英已经没有了动静。
狱门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刑吏甲乙惊愕:还是那个内人——
刑吏丙起身:干脆连着她一道——
随着脚步声,一个欢快的声音传来:文普兄,我看你来了!
刑吏甲惊讶:是衙内,他怎么来了?!
张韶筠向狱内走来。
刑吏甲乙:快,快拿开。
几人手忙脚乱的搬开土袋,扔在一旁。
张韶筠走上前。
陆英和陆文普,都头上蒙着布袋,倒在地上。
狱门还没有来得及关上。
张韶筠推门进去:大晚上的,还蒙着头睡觉吗?
张韶筠摘下布袋,查看了一眼,突然大叫一声:哎呀,爹啊!
他手足并用往后爬。
在狱门外看见一人,再度跌跪在地。
张陆正黑着脸:喊什么?
张韶筠:爹叫我来看——你看——
他手指的方向,陆文普的嘴被堵住,脸色铁青。
跟随张陆正的刑吏探了探陆英的鼻息:还有气。
张陆正:赶快施救,然后给他们换个地方。
陆文普嘴中塞着的布被掏出。
他急促地喘息着,立刻隔着栅栏呼唤陆英。
陆文普:爹爹,爹爹!
张韶筠:哦,我知道了!这是有歹人想害你!你大难不死,全是沾了我姐夫的光!
陆文普没空理他:爹爹!
张韶筠得意洋洋:对了,你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我姐夫是谁吧?
(切)他们的身后,远处拐角,全程目睹这一幕的顾瑟瑟,几近虚脱的神情。
她握紧了手中的书信。
【20】【李柏舟府夜内】
有关家人甲乙丙丁等的通缉令仍在放在堂上。
李柏舟惊:什么?让张陆正亲自移走了?
赵壅埋怨:我就说过早下手为强!现在好了!你说怎么办,你说!
李柏舟:是我让你去卖马的吗?
赵壅:我就是不卖马,战败消息一到,你就能跑得了吗?你——
李柏舟:好了!
赵壅住口。
李柏舟:陆英不过是蝉,没捕到他,弹丸就直接打到黄鸟身上去吧。
赵壅:什么鸟,谁是鸟?
李柏舟:嘉义伯确是跑了对吧?
赵壅:是啊。你赶快告诉陛下去啊,也许陛下一生气,就忘了马的事——
李柏舟:不用急,等着他再跑远些!
【21】【登华宫夜内】
登华宫中,满殿的内人们。
正在两三一组,或用彩索编织小粽子,或用剪刀将彩缯剪成符箓状,或在挑选艾草叶。
或保养擦拭昂贵的马球球杆。
一只托盘中放着十几种时令花卉,齐王妃正挑选着花卉放入一只竹编花篮。
顾瑟瑟跟随着萧定权和太子妃入殿,一殿内人们都放下手中的工作,起身行礼。
萧定权站住,没有动作。
太子妃向赵贵妃微微一躬身。
赵贵妃笑:这我可当不起。我不跟殿下行礼就算了。
在她的示意下,齐王妃勉强站起身。
太子妃:大嫂在做什么?
齐王妃态度冷淡:插花。
太子妃伸出手:也是准备端午吗,我来帮大嫂——
齐王妃:不敢。妾不是为过节,只是一个人在家闲着无聊。
太子妃讪讪:过节,大哥也不回来吗?
齐王妃:不是每个人,都像殿下这么好福气的。来问安,身边还有人陪着。
太子妃看了一眼身旁的萧定权,脸红。
赵贵妃:口没遮拦,怎么说话的?
齐王妃一声冷笑。
赵贵妃:鸾凤和谐是好事情。不过我忝为长辈,也要提醒两殿下一句,总是这样——人是要说闲话的。
萧定权无所谓:反正宫里的人,闲话当饭吃。
太子妃补救:娘娘,是妾不懂事。以后——
顾瑟瑟:娘娘,两殿下,今天是在宫里头遇见的。
姜尚宫看了顾瑟瑟一眼。
赵贵妃笑:我也知道,话是随他们说,能够赶紧得皇孙的话,那是大喜事。陛下盼皇孙,也盼了有几年了。
萧定权无所表示,太子妃垂头不语。
赵贵妃对齐王妃:你也是一样——
齐王妃扔下了手中花枝:大王现在京外,妾上哪里盼皇孙去?
赵贵妃:说你,你又着急。我是说,你看看身边有没有什么信得过的人,代你去侍奉侍奉大郎,也免得跟一群男人混在一起,衣食都不周到……
齐王妃霍地起身。
萧定权好笑地:要不要你帮着大嫂找找看?
太子妃拉了拉他的衣袖,萧定权悄悄笑着摇头,示意她观看齐王妃的表情。
齐王妃端起插好的花篮,气哼哼离去。
赵贵妃:诶,你又——
话音未落,一行人看见来人都躬身行礼。
齐王妃看着入殿的皇帝,惶恐行礼:陛下。妾——
皇帝看了看她手中的花篮:蜀葵在中间,石榴花就不要放太多,喧宾夺主——回去吧。
齐王妃一愣:是。
齐王妃离开。
【22】【登华宫夜内】
皇帝看着满殿端午的风物:陈谨在那头折腾,本想到你这里来躲躲清闲——
赵贵妃起身:说话就是端午了,不预备不成了。
皇帝对太子妃:太子妃也起来。
太子妃垂头:谢陛下。
皇帝:政务繁忙,告庙之后还没有怎么见过吧?要是放在寻常人家,说公公不认识儿妇,那是笑话。
太子妃:陛下国是繁忙,殿下不许妾常常打扰。
皇帝:是个稳重孩子,比朕的儿子懂事——你过来干什么?
萧定权语塞:臣……
皇帝不理睬他,落座:四时八节,不好过啊——
赵贵妃:妾知道,国家多事,龙舟都停了好几年了。不过今年新妇刚刚进门,妾想,也不能太过简慢吧?
皇帝:哦,你有什么打算?
赵贵妃:陛下刚刚说一家人还没怎么见过。既然没有龙舟,一起打打马球不好吗?
皇帝看了看内人们正在擦拭的球杆:马球倒也是端午之戏,就这么定吧。
赵贵妃笑:谢陛下!今年陛下,可要亲自下场了吧?妾可是好多年都没有看到了。
皇帝目指萧定权:还是叫他们少年人去吧。
赵贵妃:那就更加好了——妾听大郎说,陛下赐了殿下一匹好马。
萧定权蹙眉。
皇帝:皱什么眉头,那马你驯好了没有?
萧定权无奈地:是。
赵贵妃看着父子二人,一笑。
【23】【东府日内】
晨光下,太子妃倚案,用劈好的丝线作着针黹。
太子妃:就是这么回事,想在陛下面前先顶几天,去找找有没有跟御马相像的藩马。
张韶筠在太子妃的针线盒中东摸西摸:中原马还好找,藩马都上了战场,这不好办吧?
太子妃打掉了张韶筠的手:好办的话还叫人出去找去?
张韶筠:姐夫那马长什么模样?
太子妃:我也没有见过,你问问王翁去?
太子妃咬断了一根线。
想接着穿线,对着光却没有找准针眼。
张韶筠接过,帮她穿好线:姐姐都这么尊贵了,怎么还跟在家一样,天天 干这些事?
太子妃:反正成天闲着也是闲着。
张韶筠看着她手中的针黹:这是做给姐夫的吗?
太子妃笑笑,不语。
张韶筠:姐姐的手艺天下一绝,我姐夫真是——
萧定权入室。
太子妃起身。
张韶筠也起身。
萧定权示意太子妃坐下。
张韶筠也想坐,被萧定权瞪了一眼,只好继续垂手站立。
萧定权:国子监里头这么清闲,张监生就没有课的吗?
张韶筠热情谄媚:姐夫不知道,今天是……
萧定权冷淡地:称殿下。
张韶筠受伤的表情。
【24】【东府日外】
垂头丧气的张韶筠出门。
太子妃os:这孩子坏心思倒没有,就是成天闲的。殿下的事办好了吗?
萧定权os:我让游鸣去想想办法……
张韶筠迎头碰到了王慎:王翁!
王慎不满:嘉义伯走了,换做张监生天天来了?
张韶筠将他拉到一旁。
王慎:张监生干什么?
张韶筠:有件事,王翁知道吗……
【25】【赌场日外】
“铺盆”中掷下了四贯铜钱。
庄家高唱:张衙内买马钱,四贯!
余人纷纷称赞:大手笔,不愧是张衙内。
张韶筠得意地环望了一下四周。
手中的三颗骰子掷下。
庄家看着骰子,唱数:银十,幺四五。赤兔,进十!
豪华的赌场内,人头攒动,张韶筠正在进项一种叫做“打马”的博戏(即麻将前身,玩法类似飞行棋)。
二十个身量苗条的美人,十着红十着黑,站在骰桌之前,巨大豪华的地毯上。
地毯上直接织出棋盘。
类似象棋的棋盘,共九十一格。首格写着“赤岸驿”字样、其后每隔九格为“陇西监”、“玉门关”、“汧阳监”、“沙苑监”、“函谷关”、“太仆寺”、“天驷监”、“骐骥院”、“飞龙院”,最后一格为“尚乘局”。其中除“赤岸驿”、“飞龙院”、“尚乘局”外,是一个可容纳一人站立大小的,称为“窝”的白色圆圈。
地毯的一边,悬挂着一幅巨大的描述赌博赏罚规则的图,上面书写着“打马经”几个字。
穿红衣的美人甲,背后标有“赤兔”的字样,从开始站立处,向前按格数走动。
一边有人在报数:一、二……
张韶筠:一见到我就黑脸,就是不许我叫他姐夫。我想来想去,还是前几次得罪过他,你说是不是?
张韶筠推了推身旁的人。
许昌平:刑部狱里,和贡院那次——
张韶筠揉了揉手上已经不存在的鞭伤,叹气:别提了,我就跟你说说,还有——
张韶筠低语了几句。
许昌平诧异:足下这可真是……
对方也掷了骰子。
庄家的背景音:夹八,二四二。无影,进八。
着黑的美人甲,背上“无影”两字,向前走了八步。
张韶筠继续掷:你说说,我得罪了他,会不会对我姐姐不利啊?
庄家背景音:暮宿,二五六。追风,进十三!
红衣美人乙,背上“追风”两字,前进。
许昌平:这个——你想多了吧。
张韶筠:别人的事不当事,是你姐姐怎么办?
许昌平:我是独子,没有姐姐。
张韶筠没有了脾气。
张韶筠对许昌平:你也下场试试,很好玩的。你看见没有,红色的都是我的马。陇西监前面十匹都要先下完,函谷关前面要攒够五匹才能过。飞龙院前面要攒够十匹才能过。进了窝的马,对方不能打,最后谁先到尚乘局,谁就赢了。
许昌平:朝廷有禁赌令,我可敬谢不敏。
庄家背影音:桃花重五,五五五。超影,进十五。
张韶筠被超越,拍桌:嗨!怎么——你这人就是太道学了。所以我想办好了这件事。只要办好了,保管能够让我叫上姐夫,是吧?
许昌平好笑地:是吧。我午后还有公事,先进宫去了。
张韶筠:你在宫里头,要多说说我姐夫好话啊。
许昌平代张韶筠攥起骰子,投下。
许昌平笑:自然。
许昌平离开。
庄家唱数:雁行儿三三三,王追,进九。
背上书写着“王追”的红衣美人丙止步,看了看脚下“陇西监”几个字。
张韶筠大喜:马儿进窝了!
一人走到了他的身边。
张韶筠一手将他扒到身后:去去去,没见本衙内的马,气势正好吗?
来者低声:小人手里的马,更好。
张韶筠抬头,是赵壅家人甲的面孔。
(切)许昌平回望,一笑。
【26】【京师日内外】
家人甲带着张韶筠贴着路边墙角行走。
张韶筠:你说的都是真的?
家人甲:衙内刚才说的话,小人在一边都听着了。小人一直跟外藩做买卖,手里头正好有藩马……只是现在朝廷查得紧……
一队巡街的都衙衙吏走过,家人甲立刻拉起衣领遮住了自己的脸。
张韶筠不明所以,也跟着拉起了衣领。
衙吏走过。
家人甲:衙内这是干什么?
张韶筠:你又是干什么?
两人面面相觑后,继续向前走入某条僻静的巷道。
家人甲:小人是白身,见官无罪也要矮三分,衙内怕什么?
张韶筠:是啊,我怕什么?
张韶筠被带到某处紧锁的院门前。
家人甲推开了门。
院内什么都没有。
张韶筠入内,奇怪地张望。
门关上了。
家人甲带着他继续前行。
家人甲带着他进入了内院。
内院门也关上了。
张韶筠开始有些不安: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家人乙丙丁突然抱臂堵在了他们前方。
张韶筠大惊:你们要干什么?——我姐夫是——
乙丙丁散开,他们身后的马厩中,至少十匹形态各异的藩马。
张韶筠喜笑颜开:这才是进了尚乘局了!
家人甲:衙内要不要亲自试试?
【27】【东府日外】
马蹄踏起的点点尘土。
在一群内人们的簇拥下,太子妃站在华盖下,满眼爱意地看着萧定权策马奔驰的姿态。
张韶筠在一旁:一模一样。别说陛下,就是那匹马的亲娘到了跟前,都认不出来。
萧定权胯下,确是一匹与御马相近的藩马。
太子妃:没句正经。御马长什么样子,我反正也没见过。殿下说像就像好了。
张韶筠得意:我这事办得还好吧?
太子妃:这么大的人了,总算办了一回靠谱的事,有什么好说嘴的。
萧定权已经兜了一圈,停在了他们面前。
张韶筠:姐夫,这马——
萧定权冷淡地:称殿下。
张韶筠受伤的表情。
萧定权:这马是哪里来的?
张韶筠:找一个朋友借的——
太子妃:你能有什么朋友,还不都是赌桌上头的……
张韶筠急了,示意萧定权:姐姐!
萧定权从马上向太子妃伸出了手。
太子妃不解地:殿下?
萧定权温声:来——陪我试试负重。
太子妃:妾不会骑马。
萧定权:不要怕,有我。
内人们微笑着低头。
张韶筠:姐姐,去吧——
太子妃看看萧定权阳光下的笑容。
不自觉走到了马前,也伸出了手去。
太子妃的手即将握住萧定权的手。
太子妃的手突然于中途撤回。
太子妃回望内人们:顾内人,你代我去吧。
太子妃抱歉地向萧定权笑笑:妾还是不敢。
顾瑟瑟抬头,望向马上的萧定权,惊愕有之,害怕有之,更加复杂的情绪亦有之。
【28】【东府日外】
萧定权的衣袍和顾瑟瑟的裙摆重叠飞扬。
顾瑟瑟在前,萧定权在后,二人驱马在空场上奔驰。
顾瑟瑟眼中,对方的双手,环抱着自己的手臂、胸膛、双腿、袍摆。
马速加快。
衣裙飞扬的幅度、心跳和呼吸随着风速都开始变得明显。
萧定权:感觉到——风的速度了吗?
顾瑟瑟:是。
萧定权:没有办法跃过这道宫墙,就只能从风的速度,得到一点自由的——错觉。
顾瑟瑟:是。
萧定权:所以也想让太子妃感受一下,但是,也许她并不在乎吧。
顾瑟瑟:小人——不知道。
萧定权:那么,顾内人呢?
顾瑟瑟:小人——也不知道。
萧定权:你在害怕,害怕什么?
顾瑟瑟:小人畏天命、畏大人……
萧定权的手环住了她的腰:顾内人害怕本宫?
顾瑟瑟闭上了眼睛:是。
萧定权将脸贴近了她的脸颊,在她耳边轻声:可是,你却独独不害怕——这匹马。
顾瑟瑟惊愕之际,萧定权手已经离缰。
远处内臣和内人们大惊:殿下!
萧定权扳着马鞍从疾驰的奔马上下马,落地。
藩马载着顾瑟瑟,向前冲去。
前方就是红墙。
太子妃惊呼:顾内人!
顾瑟瑟下意识地抓起了马缰,在即将撞击红墙之时,熟练地调转了辔头。
藩马转向,回归了跑道的正轨。
张韶筠目瞪口呆,全程望着顾瑟瑟。
顾瑟瑟控马,马速渐缓,终于停了下来。
几个内臣上前,将顾瑟瑟扶下了马。
太子妃:真吓坏我了,顾内人说不会骑马,这不是骑得挺好的吗?
张韶筠一脸痴呆:是啊,宛若那个凌虚御风,也多亏我的马——
没有人理睬他。
顾瑟瑟惊恐地望着渐行渐近的萧定权。
背光的萧定权看着她,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
渐行渐近,直到对面。
顾瑟瑟想补救:小人在宫里打过几次马球……
萧定权直接越过了她,对太子妃:想打球,这马还得驯。我们先回去吧。
【29】【京师某宅日内外】
一贯铜钱被高高地抛起,又被接住。
前次藏马的院中,张韶筠将手中铜钱抛给了家人甲:说好的,多的就赏你了。
家人甲没有接,任由铜钱落到了地上:这点,怕不够吧?
张韶筠:不是说好了五六贯吗?
家人甲:衙内当这也是赌场打马吗?行话,五六三十贯。衙内不会连这个都不懂吧?
张韶筠怒:你讹我?
家人甲:衙内还说了,这些马都要给你留着。
张韶筠:我是说留着备用,现在不是不用了吗!
家人甲:可我们误了大商机,现在脱不了手。十匹马,算你便宜,一共三百贯。
张韶筠将手里的又一贯铜钱向着家人甲的脸掷出:我给你三百贯!
家人甲躲避,铜钱擦着家人甲的脸飞过。
张韶筠拔腿想跑,被门外几个壮丁堵住。
张韶筠:你们想干什么!去都衙去刑部我都是不怕的!
家人甲:绑上他,上东宫去!
张韶筠软了下来:别,千万别去找我姐夫!
【30】【东府日内】
张韶筠垂头丧气地站在太子妃的面前。
太子妃怒:所以就这么给人家打下了欠条?
张韶筠:京里都知道我的身份,我躲也躲不掉,能有什么办法?
太子妃怒视他片刻后,无奈地。
太子妃:顾内人,开箱去找我的妆奁,把钱拿给他。
顾瑟瑟:殿下,此事殿下还需三思。那边不知道是什么人,怎么就找到了张监生……
张韶筠:就是看我的身份,想讹诈一笔!
太子妃:破财倒没什么,忍下这口气好了,千万别给殿下惹麻烦。
顾瑟瑟:小人以为,还是先报给太子殿下妥当。
张韶筠急了:万万不能!
太子妃:殿下这几天,又是国事又要驯马,已经够烦心了。我这兄弟又不争气——
顾瑟瑟不语。
太子妃:让他赶紧了了这事,明天就是端午了,不能让殿下节也过不好啊。
顾瑟瑟看着张韶筠,叹气。
太子妃:顾内人,这里我能相信的,只有你了。
【31】【登华宫日内】
身着红色的球衣的赵王。
姜尚宫在为他抚平衣服上的折痕。
姜尚宫:嗯,大了,收收就好。
赵王:娘娘,臣多少年没打过马球了,明天非让臣去吗?
赵贵妃:你哥哥又不在,你不去谁去?
赵王:嘉义伯带队不就好了?
赵贵妃笑笑:他跟藩子打球去吧。
赵王:怎么了?
赵贵妃:多什么嘴,下场就是了。
赵王:就是下场,臣的马术,怎么能胜过太子?
赵贵妃:谁指望你胜过他了,你能够胜得过谁?
赵王看了姜尚宫一眼,无奈的神情。
【32】【东府日外】
东府门口。
顾瑟瑟将一只装着碎金的锦囊拍到了张韶筠的手上。
她转身要离开。
张韶筠:顾内人,你明天陪我一道去好不好,我送匹好马给你。
顾瑟瑟:小人还有别的差事。
张韶筠:这事,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姐夫啊!
顾瑟瑟:张衙内一定记得把欠条拿回来。
顾瑟瑟走进宫门。
张韶筠愉快地抛起不大的锦囊。
接住。
抛起。
再接住。
抛起。
用脚去踢。
抱住脚倒在了地上,疼得吸气。
尴尬地看了看四周,没有人注意他。
站起来,迅速地捡起了锦囊,放入袖中,若无其事的离开。
他身后的墙后,家人甲离去。
【33】【登华宫夜内】
灯下。一案的两端。
姜尚宫在为赵王改制球衣。
赵贵妃在为齐王缝制他的道袍。
姜尚宫:他既然不愿意去,非叫他去干什么?
赵贵妃:他没出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但凡他像他哥哥一点……但凡那一个保住了……
姜尚宫:多少年的事情了,还提来做什么?
赵贵妃:不提,不提。你见过中书令了?
姜尚宫:是。他说约定了明天去交款,取回欠条。明天外头的事——他来办。
赵贵妃:朝例我也不大懂。买几匹马,是这么要紧的事情吗?
姜尚宫:那是藩马,十贯以上,就是流配。
赵贵妃:白痴一个,打发他去天边又有什么用场?
姜尚宫:所以中书令让娘娘在明天赛事之后,把嘉义伯的事情告诉陛下。谁不知道张监生是打着太子的旗号去找马的?
赵贵妃:那我就知道了。
【34】【东府夜内】
顾瑟瑟心事重重,走在廊上。
内人甲从身后追上,截住了她:顾内人。
шшш тт kān ℃O 顾瑟瑟蹙眉抬头。
内人甲:喊了你几遍了,在想些什么呢?
顾瑟瑟摇头:没有。有什么事吗?
内人甲:殿下叫你去呢。
顾瑟瑟:我这就过去。
内人甲:你跟我来吧。
【35】【东府夜内】
顾瑟瑟跟随内人甲走过重重宫阙。
一处规制不高的隐秘宫室前。
顾瑟瑟蹙眉:这里是?
内人甲:殿下在等你。
顾瑟瑟:殿下来这里干什么?
内人甲:你进去吧。
顾瑟瑟疑惑地推开了门。
她惊愕的表情:殿下——是太子殿下?
隐秘的小书房,萧定权坐在房内。
【36】【东府夜内】
萧定权:你刚刚,和张监生一道,干什么去了?
顾瑟瑟:小人不能说。
萧定权:钱,你给了他了?
顾瑟瑟不语。
萧定权:这宫里,你不上报,自然有别人上报。
顾瑟瑟不语。
萧定权:这事,你劝过太子妃?为什么?
顾瑟瑟迟疑:小人略知朝廷的制度,私市私买藩马都是重罪。小人担心,张衙内这么做,会损害殿下的名誉。
萧定权: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顾瑟瑟:小人的主人,是太子妃殿下。小人越过太子妃殿下禀告,是逾矩,也是叛主。——这样的人,殿下会相信吗?
萧定权冷笑:你说的没有错。可是我不相信你,不是因为这种事。
顾瑟瑟蹙眉。
萧定权:我问了张尚书,陆中丞出事的那天晚上,他并没有收到我的信。这东西,我倒是从你那里找到了。
萧定权将一张纸拍到了案上。
当晚萧定权以金错刀写下的书信。
顾瑟瑟大惊:殿下?
萧定权:这是从你房里搜到的,你扣下了,没有交给他,为什么?
(闪回)刑部大狱内,远远观看的顾瑟瑟。她手中捏紧的信件。然后转身离开。(闪回结束)
顾瑟瑟:小人这是……
萧定权:一个宫人,对马,对马政都这么熟悉,还有意想加害陆中丞——
顾瑟瑟:陆中丞?小人绝不会!
萧定权:那是怎么回事?
顾瑟瑟沉默。
萧定权冷笑:还是说你也清楚,信没有送出去,张尚书却及时赶到了。那事情,未必是中书令下的令吧?
顾瑟瑟惊异而痛苦的神情。
【37】【刑部大狱夜内】
(闪回镜头)
关押陆英的监室前。狱卒在施急救。
张陆正正在站立观看。
张陆正:——从现在始,一定要看好了这两个人。一定要让他们在我的手上。
他身后,当晚欲谋害陆英的刑吏甲乙丙。
张陆正低语:一定要攘除奸相。天下岂有王妃之父是中书令,太子妃之父只是刑书的道理!
【38】【东府夜内】
萧定权叹气:每个人抱每个人的心思,每个人怀每个人的鬼胎,他想借我的手来对付中书令。你呢?是心思,还是鬼胎?
顾瑟瑟沉默。
萧定权:你不说话,不要紧。想谋害陆中丞,我不会容你。知道是张尚书,还能够在我的面前装出这幅没事的样子。你的城府,你的目的,我更不敢想——
顾瑟瑟:殿下,小人——
萧定权:太子妃交给你这种人,我怎么能够放心?王常侍!
王慎闻声入室。
萧定权:遣她回宫去,交给姜尚宫处置吧。
顾瑟瑟惊:殿下!
【40】【东府夜外】
顾瑟瑟行走在东府院中。
两个宦官跟随着她。
回头看了看萧定权的小书房。
姜尚宫os:东府是个小朝廷,殿下偶尔也在那里见见外臣,此事你可以留心。
宦官丙丁引着两人从院中走过。
为首的一人是杜蘅。
宦官甲乙和顾瑟瑟退至一旁:杜侍郎。
其后一人,从顾瑟瑟面前经过。
顾瑟瑟无意中看到了他,惊诧的面孔。
二人走过。
宦官甲:今天晚了,你回去收拾收拾,明天一早走吧——
顾瑟瑟:不——我绝不能,离开。
(第十五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