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18
【1】【安平伯府日内】
从屋檐滚落的瀑布般的雨幕。
册页、金银、珊瑚、茶团、金带等物凌乱堆在檐下。
还有财货不断被扔出。
东宫卫卫士和刑部的刑吏协力在安平伯府中搜查。
赵壅被两刑吏押解着走过这一切,推搡出屋门。
阶下是家人甲乙的尸体,他们脸上的泥土已经被雨水冲刷干净。
卫士甲拿着通缉令向刑吏甲汇报:两尸首已经起出,和道府缉令比对无误。
雨水中,赵壅被推过两人尸首,他看了一眼,挣扎着回头,对家人某:去!快去!
家人某:大人,是去找贵妃,还是去找中书令?
赵壅看着厅内正在往地上扔茶饼的刑吏,痛心疾首:去叫他们往里放点,茶全都淋湿了!
【2】【丹凤门日外】
大雨中,赵贵妃的车行近了丹凤门。
赵贵妃不安地绞动着手中手帕:快!快啊!这么走,什么时候能到?
宦官甲勒马,车突然迫停了。
赵贵妃怒:怎么回事?
宦官甲迟疑地:娘娘——
赵贵妃打开了车帘。
车前,是浑身湿透的李柏舟。
李柏舟:娘娘要去哪里?
赵贵妃:我能去哪里,中书令还不知道吗?
李柏舟:娘娘不能去!
赵贵妃:我的父亲,现在被太子的人抓了!
李柏舟:抓他的不是太子,是刑部!
赵贵妃惊愕:刑部?你说什么?!
李柏舟跪地:娘娘,所有事情,都是臣做差了!可是现在——只能先委屈安平伯了!
赵贵妃:你做差了事,拿我父亲去顶罪?!人说他贪婪,跟你比起来,他算什么!——我们走!
李柏舟:臣知罪!可是不这样,不但臣,连大王,都会万劫不复!
赵贵妃下车,走向李柏舟,惊怒:你现在,还想把大郎也牵扯进来吗?
李柏舟:不用臣牵扯,太子放不过他的!孰重孰轻,请娘娘三思。
雨水打在赵贵妃脸上:你问我,我的父亲和我的儿子,谁重谁轻?(歇斯底里地将手帕攥成团掷向了李柏舟)这是人能够回答的吗?
湿漉漉的手帕打在李柏舟脸上,李柏舟不语。
赵贵妃:不过中书令不会困扰吧,无论是谁,都比不上你重啊!
赵贵妃转身上车。
宦官为难:娘娘?
赵贵妃抹了一把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回去吧。
【3】【东府日外】
檐角的雨帘渐渐断了。
晨光初透时,鸟雀的呼晴声。
檐下,蔻珠和顾瑟瑟,领着一众捧着衣饰和盥洗用具的内人内臣,在等待着。
顾瑟瑟:陈内人,要不要催请?
蔻珠:昨晚殿下四更天才睡,这么早打扰他做什么?
顾瑟瑟:可今天刑部那边,还有公务。
蔻珠看着顾瑟瑟:顾内人,殿下的起居一直是我负责。刑部有公务,我怎么不知道?
顾瑟瑟察觉出了她的不善意,没有回答。
【4】【刑部日内】
李柏舟垂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张陆正坐在他对面。
杜蘅坐在张陆正下首。
张陆正看向李柏舟,李柏舟避开了他的目光,望向杜蘅。
杜蘅避开了李柏舟的目光。
张陆正和杜蘅互看了一眼,彼此转头。
三人各怀心思,咳嗽,喝茶,两两之间都十分尴尬。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投向属于萧定权的主位,主位空着。
张陆正动了动嘴,似乎是想询问,但最终没有说什么。
【5】【东府日内】
蔻珠在为萧定权穿着常礼服。
太子妃已经梳妆完毕,顾瑟瑟站在她的身后。
萧定权边打呵欠边抱怨:什么时辰,怎么不叫我,还有点规矩没有?
蔻珠和顾瑟瑟都垂下了头:小人知罪。
太子妃:殿下处理公务快到天亮,是妾实在不忍心叫殿下起来。
萧定权:是不是我又吵到你了。等我走了,你再补眠吧。
内人甲递过革带,蔻珠正想去接,太子妃伸手接过。
蔻珠悻悻缩回了手。
(特写)革带上,常扣的一孔,和余孔相比,已经扩大。
太子妃弯腰,按照惯常的位置为萧定权束上革带。
萧定权:你没睡好,现在又控着头干什么?
太子妃纠结地:殿下……
萧定权:嗯?
太子妃就势跪到了他脚下。
萧定权:这是干什么?
太子妃:现在是不是已经查出来,韶筠他是被人陷害的——
萧定权瞪了顾瑟瑟一眼,顾瑟瑟低头。
太子妃流泪:殿下,他不争气,可他没有坏心思。
萧定权:我说过,外头的事情你不要管。
太子妃:妾知道妾不能干政,可妾就只有他这一个兄弟,请殿下开恩救救他吧……
太子妃哭着,突然开始捂着嘴逆呕。
萧定权看看外间天色,蹲下身想扶起太子妃。
太子妃继续哭:殿下就饶了他这一次吧,他好歹要当舅舅了,他会懂事的……
萧定权蹙眉,终于无奈地点了点头。
他向顾瑟瑟使了个眼色。
【6】【东府日外】
廊上,萧定权边向前走边调整着太子妃未系好的革带。
嘱咐跟随上来的顾瑟瑟:你回宫去——
顾瑟瑟惊:殿下?
萧定权:——让太医正过来给太子妃看看。
顾瑟瑟放下心来:是。
萧定权:还有,再敢在太子妃跟前多嘴,就真送你回去——
顾瑟瑟:殿下,小人没有……
萧定权:还顶嘴?就带你去了,除了你还会有谁?
顾瑟瑟不服气地垂头。
匆忙中,萧定权自己也没有束好革带,止步向她展开了两手。
顾瑟瑟不解,也没动作。
萧定权示意革带,恼羞成怒:这时候就知道循规蹈矩了吗?
顾瑟瑟看了看他腰间过松的革带,一愣,上前俯身为他将革带向内束紧了一格。
蔻珠在远处看着他们。
【7】【行宫日内】
齐王和李重夔一起走入殿内。
帘内,皇帝背面站着,还没有梳妆好的宋贵人正在为皇帝结束革带。
宋贵人os:御体应该是大安了。
皇帝os:你又几时学了医道?
宋贵人os:妾懂的是衣道。前几天给陛下束带子,是在第四格,现在放到第五格了……
皇帝os:拐着弯说朕胖了。
宋贵人噗嗤一笑:不光是带子,还有……
她突然环手抱住了皇帝的腰:妾的手臂也……
皇帝笑:不放手,就这么挂着你出去。
宋贵人:谁怕?妾求之不得。
李重夔见怪不怪。
齐王尴尬地止步,低头。
嬉笑间,宋贵人看到了齐王,向皇帝示意。
皇帝点头,宋贵人转到了后殿。
皇帝转身:重夔,你来了?
他的手中拈着一封奏报。
齐王:臣恭请陛下圣安,臣请问……
他忧虑的目光停留在奏报的东宫火签上,皇帝注意到了。
皇帝:朕躬安。重夔。
李重夔上前,皇帝将手中奏疏递出给他:今天要审安平伯的案子。你也看看,这是太子和中书令两人的联名上奏。
李重夔接过翻看。
齐王局促不安地垂头。
皇帝没有理会他,吩咐李重夔:你回趟京去,告诉太子——
齐王抬起了头。
【8】【刑部日内】
李柏舟看看日头,再看看内堂的方向:殿下一时怕还来不了,张尚书,不然我们先问?
张陆正白了他一眼,哼了一声。
李柏舟:杜侍郎?
杜蘅不置可否。
李柏舟:那就——
他示意,赵壅被趔趄推上堂。
赵壅怨愤地看了李柏舟一眼,愤愤往地上盘腿一坐。
张陆正:大胆!今日是殿下亲——
赵壅:一下雨,我这膝盖就疼,弯不下去——
张陆正:你!来人——
赵壅:——连御前都许我免跪的!
张陆正没了话说。
李柏舟:他想坐就坐着吧,话又不是拿脚的说。
张陆正冷哼一声。
李柏舟:按照令旨,已经遍搜了安平伯府邸。抄出珊瑚、团茶、金银、缎帛、药材等财货。还有——
赵壅:还有本账簿吧?
杜蘅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李柏舟:听说,张监生说的那两个人找到了?
杜蘅:是,现在尸首就在堂外,他已经辨识去了。
张韶筠跳上了堂:就是这两个忘八!化成灰我都认得!爹——你怎么在了?
张陆正蹙眉:叫大人。
李柏舟:张尚书是奉令旨来的。
张陆正:既然张——监生认出来了。那先私贩军马,又设计陷害他,乃至太子殿下的人——
张韶筠对赵壅:原来是你这老儿害我!你——
赵壅态度嚣张:死人反正开不了口,还不是由着这黄口儿胡说?
李柏舟向赵壅使眼色,赵壅偏过头,不回应。
张韶筠撸起袖子:你等着,等我姐夫来了,把你这个老不——
张陆正:这是公堂!
张韶筠愤愤住手。
张陆正:那人怎么偏偏就埋在你府上?
赵壅:我怎么知道?东宫卫和刑部来来回回好几趟,我还想问他们我的地里怎么多出来两个人的呢!
张陆正:人赃俱获,还敢放刁?
赵壅:放刁?我跟堂上君子比起来,已经算老实得了不得了!在座审我的诸位,请问有谁没上过我的簿子?
李、赵、张三人无言,看着气鼓鼓的赵壅。
萧定权的声音传来:我没有。
萧定权穿过众人,直接落座。
萧定权:跟这种无赖费什么唇舌?
赵壅瞥了他一眼,继续坐着。
萧定权:人心似铁官法如炉,动刑!
(切)后堂,头戴幕离的赵贵妃霍地站起身来,怒:他怎么敢……
姜尚宫劝阻:娘娘来是来,可千万别出声。
(切)赵壅:太子殿下,你的刑,动得到我身上来吗?
两刑吏本已经上前,此刻尴尬地互望,暂时没有动作。
萧定权:怎么,他有神佛加持?
李柏舟:神佛是肯定没有,只是安平伯是国戚,按律在议亲之列(即皇族及亲属可以减免刑),还请殿下慎刑。
萧定权:皇后亲眷才是国戚,他算什么?(敲了一下惊堂木)给我——
他突然住口。
众人视线中,李重夔上堂,走到了萧定权面前。
萧定权:殿帅?
李重夔:行宫口谕,臣前来传达。
萧定权和众臣立刻起身,只有赵壅仍一脸疲顽坐着不动。
李重夔:陛下特旨殿下,今天问案,对安平伯,不可刑讯。
(闪回)皇帝:赵壅年纪大了,告诉他,问话可以,不要打人。(闪回结束)
萧定权愣住。
赵壅哈哈一笑:陛下圣明!
赵壅:太子殿下,你生下来的时候,赏的包子钱还是我出的!——殿下忘了,陛下还记得呢!
李重夔:陛下旨意,今日廷审,臣就在这里旁听了。
(切)赵贵妃揭开幕离,舒了口气。
(切)萧定权无语地呼出了一口气:中书令,你让让贤?
【9】【刑部日内】
李重夔占据了李柏舟的座位,少了一把椅子,杜蘅只好站立。
座位格局重新定了下来。
萧定权:殿帅,可以开始了吗?
李重夔:殿下请便。臣只是来旁听的。
萧定权:死者两人确是道府的通缉犯?
张陆正:有通缉令为证。
萧定权看了赵壅一眼,转向张韶筠:张监生确实认得这两人?
张韶筠:是!
萧定权:他们公然在京师贩藩马,这是不争之实。
张韶筠:是!
萧定权:张韶筠与其相识,经其手买卖军马,也是不争之实。
张韶筠:是!——哈?
萧定权:不论这军马何来,不论这两人是谁的差遣,他都难逃协同私贩军马之罪。这——也没什么可争论的吧?
在堂几人都没有回答。
张韶筠:诶,张大人?殿下?
萧定权:张尚书,依照国法,应该怎么处置?
张陆正迟疑:当杖八十,然后……
萧定权从袖中取出一纸奏疏,放在案上,敲了敲:这是本宫昨夜写好的,张尚书居司寇之职,看看是否得当?
张陆正上前,拿起了奏疏,查看。他的双手突然颤抖了起来。
萧定权:张尚书,没有异议吧?
满堂人好奇地观望着二人。
张陆正突然抬头:臣子触犯国法,臣身为司法首长,不敢徇私!张韶筠与人私贩军马,确是不赦死罪!
一旁的张韶筠脸色一白:死罪?!
李柏舟疑惑地看着他们。
萧定权从张陆正手中取回奏疏,交给李重夔:我本想今日廷审后送到行宫。但既然殿帅来了,就请殿帅转呈陛下吧——
李重夔起身接过。
萧定权:带下去,杖八十收监,等候圣旨发落。
张韶筠被拖走,大哭大喊:张大人?爹?殿下?姐夫?!姐夫!
张陆正不忍的神情,但没有说什么。
(切)赵贵妃疑惑地询问姜尚宫:他这是想干什么?
姜尚宫蹙眉不语。
(切)萧定权:张韶筠是张尚书的独子,张尚书尚能大义灭亲。殿帅,我又怎么能屈法伸恩以纵国贼!
李重夔看看奏疏,不语。
萧定权:我的内弟,我且不敢偏私。何况——(站起身,对赵壅)你不过是我萧家豢养一家犬,府库空虚于上,万姓贫饿于下,你仗势聚敛诛求无厌,居然还敢对着主人狺狺狂吠!给我跪好了回话!
赵壅惊,还是不由自主跪了起来。
萧定权:来人,好生打着问。
刑吏甲乙互视一眼,提起一棍打在了赵壅肩头。
棍杖落下,沉沉杖击的声音和赵壅的哀嚎。
(切)赵贵妃大惊,想出堂。被姜尚宫拦阻。
(切)李柏舟惊诧:殿下,陛下有——
萧定权:忤旨!我会去请罪——那两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赵壅呼痛:是我的家奴!
李柏舟:殿帅?殿帅?!
李重夔:中书令,下官旨意带到,就真的只是来旁听的。
萧定权:张监生由市马至沽马,是谁的指使?!
赵壅哀嚎:娘娘啊!我的娘娘啊!
(切)被姜尚宫死死抱住的赵贵妃,泪流满面。
(切)萧定权:重杖!
赵壅:是我!我叫他们去赌场勾引他的!别打了!
萧定权:更换的战马是哪里来的?!
赵壅看了看李柏舟:不是偷东宫卫的吗?
张陆正怒:掌他的嘴!
刑吏甲扶起赵壅,刑吏乙一棍打掉了他半嘴牙。
赵壅血流满面,口齿不清:哪里来的,我也不知道……
(切)赵贵妃用手帕掩着嘴,瘫倒在地。
(切)萧定权:骁骑卫士,驱马去东宫田庄,又是谁的主意?
赵壅怨恨地瞪向李柏舟,李柏舟皱眉,紧张。
赵壅:不是我!
萧定权:那是齐王?
赵壅:不!绝不是大王!
萧定权:你,你们,一共贪渎了多少战马?现在什么地方?想用来干什么?!
赵壅:我什么都不知道!
张陆正:拿夹棍!
刑吏丙丁将夹棍套在赵壅足踝上,正准备收紧。
赵壅大惊:真的,他什么都没对我说过!
李柏舟大急:大胆赵壅,不老实认罪伏诛,还敢攀扯拖延以避王法——
萧定权举手,示意止刑:你说他,是谁?
李柏舟抢过萧定权面前的惊堂木,使劲一拍:——给我收!
萧定权还未及阻止,夹棍已经收紧。
赵壅一声惨叫,晕死了过去。
(切)赵贵妃面如死灰,也晕了过去。姜尚宫连忙扶住了她。
(切)堂上安静了片刻。
杜蘅:殿下,这?
张陆正:取冷水来,泼醒了问!
李重夔开口:殿下,臣虽然是旁听,有句话还是要带到。陛下还说了——
(闪回)皇帝:赵壅年纪大了,问话可以,不要打人。
齐王跪地:谢陛下!
皇帝:你自作多情什么?朕是怕他不知轻重,让人犯死在他手上。(闪回结束)
李重夔:还请殿下不要滥刑。
萧定权蹙眉:找人给他看看,等好些再审吧。
他看了李柏舟一眼,离去。
李柏舟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
【10】【刑部日内】
余人皆已离去。
姜尚宫走出堂。
李柏舟:娘娘怎么样了?
话音未落,赵贵妃的哭声已经传了出来:李柏舟!
李柏舟对姜尚宫:快劝住她!
姜尚宫:中书令这回的祸闯大了,小人劝不住。
李柏舟进了内室。
赵贵妃且哭且骂:为了自保你要杀了我父吗——
李柏舟一手虚掩住了她的嘴:娘娘,太子他们还没有走远呢!
赵贵妃泪流满面。
李柏舟:娘娘,而今之计,只有娘娘去劝劝安平伯,让他先认下罪来——
赵贵妃看着他,愣了片刻,一耳光扇到了他脸上。
赵贵妃冷笑:被太子看到,大概又会说,我只是皇家妾,怎么敢对宰相动手吧?
李柏舟跪地叩首:娘娘教训得没有错,臣罪该万死!可臣要是倒下了,朝中还有谁能够支撑大王?娘娘连句道别的话都没对大王说,难道就想这样,和大王一生一世永不再见吗?!
赵贵妃望着他,突然平静了下来。
李柏舟:先让安平伯认罪,等大王安全了,臣会再设法救他的!
赵贵妃轻蔑地:无耻小人。
李柏舟叩首至地。
赵贵妃:太子连张韶筠都不要了,不要说他,看张陆正今天的样子,也绝不会放过我父和我儿的。一个监国储君,一个司法首长,他们联手一心,你拿什么去救我父?
李柏舟愣住:娘娘?
赵贵妃:让张陆正亲口跟我保证,他会放了我父,不然——(对姜尚宫)走。
【11】【刑部日内】
萧定权坐在张陆正的办公室内。
张陆正亲自为他端上了一盏茶。
萧定权:张监生那里,张尚书不先去看看吗?
张陆正苦涩一笑:行刑的都是臣的属下,怎么都会留点情面的。
萧定权:那就好。
张陆正:都怪臣没有把他教养好,给殿下惹了大祸,他也该得些教训了。
萧定权:张尚书深明大义,多谢。
张陆正迟疑试探:只是——那封奏疏是说给外人听听,不是当真的吧?
萧定权:给陛下的奏疏不当真,什么当真?殿帅已经带走了。
张陆正愣住了:殿下?
萧定权:至于怎么处置,就等着圣断吧。
张陆正跪地:殿下,臣膝下只有他一个独子!
萧定权:这次因为战马事,死在疆场的万千将士,张尚书,中间有多少是人家父母的独子?
张陆正:这些人怎么能够相提并论?殿下……
萧定权将茶盏重重砸在桌上,起身:张尚书,不要说张监生,就算万劫不复的是我自己,我也绝不会给他们口实,让元凶巨蠹漏网。张尚书勿复多言!
萧定权离去。
张陆正跪在原地的身影。
【12】【刑部大狱日内】
血透重衣的张韶筠,奄奄一息昏迷在狱内。
陆文普倾倒盆中水,沾湿巾帕,从栅栏伸过手,为张韶筠擦拭脸上的汗和血。
他手上的锁镣阻止了他的行动范围,因而力不从心。
陆文普:不是已经抓了安平伯吗,怎么还搞成这样?
陆英:安平伯非殿下所欲,更非……(叹了口气)事情还麻烦着呢。
陆文普:张兄?张兄?
陆英:他这样子,你喊醒他干什么?夜里看着些,别让他烧起来。
(切)远处,一脸痛苦的张陆正转身离去。
他越走越快,于门外突然止住了脚步,看着来人。
李柏舟也看着他眼角的一点泪水。
【13】【东府日内】
顾瑟瑟在继续教太子妃《少司命》,她柔和吟诵的声音透窗而出。
顾瑟瑟os:秋兰兮蘼芜,罗生兮堂下。绿叶兮素华,芳菲菲兮袭余。夫人有兮美子,荪何以兮愁苦?
太子妃恹恹地倚床而坐,完全没有兴趣的样子。
她注视着,内人们在室内折叠衣物,准备瓶瓶罐罐的伤药。
顾瑟瑟:秋兰兮青青,绿叶兮紫茎。秋兰是说……
太子妃:这个我知道,就是秋天开的兰花。
顾瑟瑟:殿下,这里的兰和现在的兰花不太一样。这是一种香草,叫做华泽兰。
太子妃:是吗?
顾瑟瑟:郑文公的夫人,曾经梦到天使赠给她华泽兰,然后妊娠产子。所以华泽兰也是生子的祥兆。
太子妃心不在焉:哦,原来是这样。
顾瑟瑟:不过,华泽兰虽然是产子之兆,可是入药,却大不利于……
太子妃无心去听,打断了她,询问身后宫人:收拾好了吗?
顾瑟瑟:殿下是在收拾什么?
太子妃:没什么。顾内人,你接着说。
顾瑟瑟:下面一句就是——满堂兮美人——
满室内人们突然都躬身行礼,只有顾瑟瑟转头,她的目光一瞬迎上了入室的萧定权的目光。
顾瑟瑟没有收住嘴:独乎与余兮目成。
两人对视了一秒,顾瑟瑟垂下头,起身行礼。
太子妃也想起身:殿下回来了?
萧定权已经走上前:你不要动。太医来过了?
顾瑟瑟:已经来过了,说没有大碍,开了安神的方子。药午后就送来。
萧定权:先吃几天,不好,我让他们再换方子。
太子妃:殿下,韶筠他——
萧定权坐在她身旁:他没有事。
太子妃:真的?
帘外传来了张陆正的声音:殿下,他真的什么事都没有。
太子妃惊讶:爹爹?你来了?
张陆正os:臣恭贺殿下大喜。犬子无碍,请殿下勿以为念,千万爱惜玉体,好好保养。
萧定权:不骗你吧?
太子妃紧张的情绪并没有放松:殿下,让顾内人去看看他,给他带几件换洗衣服过去行吗……
萧定权迟疑地:我让王常侍亲自去?
太子妃:顾内人去,妾就安心了。
萧定权无奈地看了一眼顾瑟瑟。
【14】【李府日内】
叹气的李柏舟扶额坐在堂上。
姜尚宫坐在他对面饮茶:张尚书,没有答应吧?
(闪回)张陆正:陆正岂是背主之人,休说一子,就是陆正自己,为国家为殿下殒命又何妨?!中书令还是回府静候,安平伯能开口的时候吧!(闪回结束)
李柏舟:他怎么就突然转了性,想学陆英了呢?
姜尚宫:中书令想知道缘故吗?
李柏舟:请尚宫赐教。
姜尚宫:教说不上,只是太子妃,已经妊娠三个月了。
李柏舟惊愕的神情。
姜尚宫:也是太医院的人今天才告诉小人的。若是个郎君,这就是太子的嫡长子,陛下的嫡长孙。下任皇太子的外公,顾玉山一样的人物。中书令,你是张尚书,你怎么选?
李柏舟起身:这个孩子……
姜尚宫:何况皇孙诞生,还会大赦天下,到时候一纸赦令下来,张监生安然无恙,张尚书还平白留个清名。
李柏舟:这个孩子——现在要不得!
姜尚宫笑笑:这可不是中书令说了算的。
李柏舟:尚宫,我说的不单是张尚书的事。果如尚宫所言,若是个郎君,太子地位愈发坚固,大王返京更是难如登天!
姜尚宫:利害小人知道,可中书令又能怎么办呢?
李柏舟:我说了是不算,可尚宫一定会有办法!
姜尚宫:掌人子嗣,小人又不是少司命,能够有什么办法?
李柏舟:请尚宫一定相救!
姜尚宫:小人爱莫能助,先回宫了。这事,还没有告诉娘娘呢。
姜尚宫起身欲离开。
李柏舟在他身后:宁国公主!
姜尚宫止步,面色一瞬阴沉了下来。
李柏舟:皇帝陛下的嫡女,太子殿下的亲妹——岁余夭亡。皇后哀恸,才一病不起。
姜尚宫咬牙:这么多年,中书令还想说,这是小人?
李柏舟:不是尚宫,是少司命。
【15】【刑部大狱夜内】
顾瑟瑟对着手里的几件衣服,蹙眉。
(闪回)廊下,萧定权:你去可以,给他带些药。——可衣服,他现在用不上。(闪回结束)
宦官装扮的顾瑟瑟,不可思议地看着血污沾衣的张韶筠。
顾瑟瑟试探着伸手推他:张监生?张监生?
身后传来了陆文普的声音:这位——内贵人。他晕了大半天,刚刚醒,不要推他。
顾瑟瑟一愣,浑身颤抖,垂下了头,没有回答。
张韶筠虚弱地:顾内人?
陆文普手上的锁镣作响:刚送来干净水,烦内贵人喂他喝一点吧。他现在动弹不了,我也够不到。
顾瑟瑟背对着陆文普,点点头。
顾瑟瑟看见了盛水的钵盂,尝试了两次,无法喂进张韶筠嘴里。
她取出自己的手帕,浸水,拧到张韶筠嘴边。
张韶筠:顾内人……怎么来了?
顾瑟瑟:太子妃殿下……
张韶筠一手指,碰了碰她身边的衣服:看这针脚,就是姐姐做的。
顾瑟瑟:张监生冷不冷,我盖一件在你身上。
张韶筠:不要盖,弄脏了。
顾瑟瑟:好。
张韶筠:也别告诉姐姐。
顾瑟瑟:不用你说,太子殿下也不许小人告诉她。
陆文普:内贵人把药交给我吧,我会帮他上的。
顾瑟瑟点点头。
她偏着头将药隔着栅栏递给了陆文普。
她的余光扫到了陆文普手腕上镣铐磨出的伤口,猛地站起身。
张韶筠:顾内人,你这就走了吗?
顾瑟瑟强忍着情绪:小人还有差事。
张韶筠握着顾瑟瑟的手帕:这个留给我行吗?
顾瑟瑟点头。
她起身,向外走。
张韶筠突然哭了起来:顾内人,你说,我还能够当舅舅吗?
顾瑟瑟暂止步:陆公子,药,你自己也用一些吧。
陆文普不解地看着她的背影。
她快步离开。
【16】【刑部大狱夜外】
顾瑟瑟快步走出刑部衙门的大门。
她回望。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闪回)顾瑟瑟对萧定权:没有能力也要保护的人,阁下难道没有吗?
萧定权:我还真没有。(第四集)
萧定权:她,就是陆英的长女——(第十二集)
萧定权:因为这话,不能对太子妃说。可是你不一样。(第十七集)
顾瑟瑟眼中有泪,继续向前走去。
前方一车停在她面前,驱车的宦官甲:顾内人请上车吧。
顾瑟瑟:这是?
宦官甲:小人来接顾内人回宫去。
顾瑟瑟迟疑片刻,上车。
她愣住了。
车内,坐着姜尚宫。
姜尚宫:你辛苦了,我送你一程吧。
【17】【车内】
姜尚宫将一个纸包递给顾瑟瑟。
顾瑟瑟:尚宫这是?
姜尚宫:今天太医正给太子妃殿下请过脉,开了方子吧?
顾瑟瑟不语。
姜尚宫:他们疏忽了,方子里少了一味——我带来给你。
顾瑟瑟打开纸包,里面苍绿色的草本药材。
她拈起一段,嗅了嗅。
顾瑟瑟疑惑地:这是——
姜尚宫:秋兰兮麋芜,罗生兮堂下。
顾瑟瑟惊愕:华泽兰?(即中药材六月雪,上古诗文中出现的兰皆指这一类菊科植物)
姜尚宫:华泽兰是产子的吉兆,缺它岂非缺典?
顾瑟瑟声音颤抖:华泽兰入药,主治调经停血、产后瘀滞,大不利于有孕之人。尚宫这是要——
姜尚宫:谁说这是要给太子妃的药?
顾瑟瑟疑惑地看着姜尚宫。
姜尚宫:这是要给你的药。
顾瑟瑟不解地:给——小人?
【18】【东府夜内】
满室的内人们在寻找什么东西。
萧定权坐在一旁看书,随口询问:她收到哪里去了?
内人甲:这是什么东西?藏得这么深。
蔻珠:找到了?
内人甲捧着顾逢恩收藏起来的梅花香走入:没有找到,但在柜底找到了这个。
太子妃:这是——香吗?
萧定权闻言抬起头,看着她手中的影青瓷瓶。
(闪回)第六集顾逢恩与萧定权一起为陆文昔制作梅花香的场景。
顾逢恩os:跟你表哥还装什么装?这香不是调给我们将来的太子妃的吗?
萧定权os:什么时候能用?
顾逢恩os:等着吧,梅花香自苦寒来。
第十二集,两人在收拾香膏。
顾逢恩os:你那么担心,为什么不亲自去看看?
萧定权os:我答应过陛下,今生不会再跟她见面了。
顾逢恩os:我给你收起来啊……
(闪回结束)
萧定权看着瓶子,一瞬怔忡的神情。
太子妃:好像不是我的东西,打开看看吧?
内人甲应声,想打开密封。
萧定权:不要开!
太子妃诧异地看着他。
萧定权回过神:这香——还不到时候。我那里有御赐的账中香。陈内人,去给太子妃拿过来。
太子妃恹恹:不用了,妾现在熏什么香都头晕。顾内人呢,怎么还没回来?
【19】【东府夜外】
东府门前,顾瑟瑟已经下车。
她恍惚地望向车辆远去的方向。
转身想入府,吃惊地抬头:王翁,怎么在——?
王慎:怎么去了这么久,全都等你呢!
顾瑟瑟偷偷藏起了袖底的草药:等着——小人?
王慎:太医正开的方子,你收到哪里了?
顾瑟瑟回过神:小人放在了——
王慎:你快回去自己找吧。找到了,药房那边你也看一眼去。太子妃殿下现在除了你谁都不信。
王慎匆匆进门。
顾瑟瑟惊惶地看着他的背影。
【20】【东府药房夜内】
汤药的蒸气氤氲。
顾瑟瑟坐在炉前,眼前的白雾隔开了她和其他人。
白雾外,几个杂役宫人忙碌工作的身影。
姜尚宫os:太子殿下为了扳倒中书令,是不择一切手段了——忤旨不说。张监生的样子,你没有看到吗?
顾瑟瑟os:这和(她低头看了看袖底的纸包)小人又有什么关系?
(闪回)
车内。
姜尚宫:这时候张尚书和殿下同心齐力,不要说张监生,令尊和尊兄也必死无疑。你是个聪明孩子,应该想得到吧?
顾瑟瑟:不,怎么会?
姜尚宫:因为陆中丞的证词,现在事情才不可收拾。如果安平伯供出中书令,太子全胜,张尚书不敢对他怀恨,但岂会放过你的父亲?!就算安平伯供不出中书令,往下再查,还有什么,比证人瘐毙更好的借口?
顾瑟瑟:不会的……他说过的,等到案子结了,就会……
姜尚宫冷笑:反正证词已经到手,陆中丞还有什么用处?
顾瑟瑟:不会的!
姜尚宫:就算他不发话,张尚书不会揣摩上意自己去做吗?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吧?
(插入画面)顾瑟瑟所见,张陆正在狱中:焉有亲王妃之父是中书令,太子妃只是刑书的道理?
姜尚宫os:你忍心,让你父兄,也变成张监生那个样子吗?
汤药响了。
顾瑟瑟打了个寒噤。
宫人甲端着药盏走来,揭开了盖子:顾内人,药滚了——
顾瑟瑟看着滚动的汤药:殿下喜欢杏脯,你先叫她们先去准备。
宫人甲:是。
她再度隐入白雾之外。
顾瑟瑟打开了纸包,她的手悬浮在药罐之上,是一倾斜即将要蹭到罐沿的危险距离。
她的手尚保持着平衡,在不住颤抖。
姜尚宫os:他再年轻,也是君王。事到临头,你觉得他会顾惜那一点旧情吗?陆姑娘?
顾瑟瑟闭目,她的手腕终于倾斜,蹭到了滚烫的罐沿。
【21】【东府药房夜内】
宫人甲再走入时,顾瑟瑟已经在往外倒药。
宫人甲:顾内人,小人来就行了。诶,你的手?
顾瑟瑟看看自己的手上的一块红肿,勉强一笑:不要紧的。
炉火下,燃烧的纸,几已成灰。
【22】【东府夜内】
萧定权手中拈着一个杏脯,递给了太子妃:吃了这个,就要好好吃药。
太子妃拿着杏脯不语。
白瓷盏中褐色的药汁。
内人甲用调羹舀起汤药,送到太子妃嘴边。
站在一旁的顾瑟瑟紧张地观望着她的动作。
太子妃推开了药。
太子妃:顾内人?
顾瑟瑟一惊:小人在。
太子妃将杏脯递给顾瑟瑟:他没有什么事吧?
萧定权在太子妃身后向顾瑟瑟使了个眼色。
顾瑟瑟接过杏脯:张监生……很好。
太子妃:给他的衣服他穿上了吗?
顾瑟瑟:……他舍不得穿。
太子妃:又犯痴蠢,轻重都分不清,(泪目)要不怎么会变成这样?
萧定权清清嗓子:我还有事要办,我就在外头。你们,先吃药吧。
内人甲再度递过了汤匙,太子妃欲喝之时。
顾瑟瑟:张监生还问了小人——他什么时候能够当舅舅?
她质疑的目光投向了萧定权,萧定权无表情起身,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太子妃:他那样子,拿什么脸当人舅舅?
顾瑟瑟:小人说,一定能的。殿下请——吃药吧。
太子妃喝着药,顾瑟瑟闭上了眼睛。
【23】【东府夜内】
萧定权伏案翻阅和书写着公文。
烛火有些黯淡,他疲惫地捏了捏睛明穴。
光影的移动和明灭。
身后有人秉烛前来,光源明亮了起来。
萧定权没有回头。
顾瑟瑟os:太子妃殿下已经睡了。
萧定权:好。
顾瑟瑟os:最晚就是秋决,殿下还能够瞒多久?
萧定权:你这是在质问我吗?
顾瑟瑟os:小人不敢,殿下毕竟——是君王。有些情份,不舍弃不行吧?
萧定权:这话听着,怎么不像是好话?
顾瑟瑟os:是好话,只是小人没有说好。
顾瑟瑟将烛台放在了书案上。
萧定权顺手用笔,点了点案上装梅花香膏的影青瓶子:把这个收起来。
顾瑟瑟无语上前,伸手去取瓶子。
萧定权的余光扫过:这是什么?
顾瑟瑟看着自己手腕上的一片红肿水泡,再看看内殿。
顾瑟瑟:小人从小就手笨……
萧定权打开文具匣,从中摸出了一只小金盒,从案上一手指弹到她面前。
顾瑟瑟打开:殿下怎么会有獾油?
萧定权借着新的光源继续书写:我从小也手笨,写不好字,宫里的家法也是没轻没重的。
顾瑟瑟:殿下是在警示小人吗?
萧定权:不,我是在贿赂。皇孙诞生,就会大赦,那之前……
案上的顾瑟瑟影子。
萧定权:外头的事情,一定瞒着太子妃,好吗?
影子终于点了点头。
萧定权:去吧。
顾瑟瑟拿着香瓶和獾油正欲离开。
她停住了脚步。
太子妃捂着小腹,神情痛楚地站在帘后。
太子妃:什么秋决?瞒着我什么?
顾瑟瑟:殿下,这是……
太子妃突然呻 吟出声,跌跪在地。
顾瑟瑟:殿下!
萧定权大惊掷笔,横抱起太子妃向内殿走去。
顾瑟瑟落后,惊惶的神情。
【24】【东府夜内】
太子妃满头大汗,在账内翻滚呻 吟。
萧定权:叫太医!
萧定权握着太子妃的手:念之?念之?是哪里不舒服?
太子妃甩开他的手:痛……痛……
端着水盆走到帐前的内人丙一声惊呼:血!殿下!
萧定权的目光,投向了太子妃身下的一片血红。
顾瑟瑟不可思议地:怎么会?
萧定权怒:去叫太医正!
惊呆了的顾瑟瑟,转身匆匆离去。
【25】【东府夜内】
端着金盆、壶、药在寝宫来回穿梭的内人们。
萧定权坐下,又站起,不安地望着内殿。
太医正终于从内殿走出,跪地。
萧定权看着他,痛楚而震怒的表情。
【26】【登华宫夜内-皇宫夜内】
赵贵妃拈着佛珠在佛龛前奉香。
赵贵妃:已经没有妨碍了吗?
姜尚宫:太医正亲自诊断过,确是已经小产了。
赵贵妃:罪孽——
姜尚宫接过了她手中的香:罪孽也是小人之罪,和娘娘没有关系。
赵贵妃提起了金锤:尚宫何辜?我说的是那个内人——
(切)皇宫的暗夜中,清脆的击磬声。
赵贵妃os:——不过太子饶不过她的吧?
【27】【东府日内】
晨光透窗。
太子妃睁开了眼睛。
萧定权:你醒了?还疼吗?
太子妃恍惚了一瞬,两道眼泪突然落下:妾对殿下,犯了大罪。妾只求一死……
萧定权双目通红:傻话。孩子有没有,都比不上你要紧。
太子妃:全都是……骗我。
萧定权:这一次,是真的。
帘外,传来了张陆正的声音:殿下,子嗣之事,皆是天命。请殿下宽心安养,保重玉体,以期将来。
太子妃泪流满面。
萧定权:你想见见岳丈吗?我叫他进来。
太子妃转身向墙,泣不成声:妾谁都不想见。
萧定权看着她,叹气,转身。
太子妃又喊住了他:殿下……
萧定权停住脚步:我在。
太子妃:没有皇孙,就不会有大赦了吧……
萧定权无言以对。
【28】【东府日外】
回廊外,萧定权踏出,他看了一眼跪在廊下的顾瑟瑟。
旋即愤怒地大步向前走着:查出了什么?
王慎小心翼翼地跟随:太医正和几个太医亲尝过剩下的汤药,都说按方子应当发酸,药却发苦的。
萧定权:所以呢?
王慎:药渣看不出来,但应该混进去了别的……
萧定权:昨天是谁给太子妃煎的药?!
王慎:宫人顾氏,还有几个杂役宫人。
萧定权:全部抓了,我要亲审!
(切)他身后,顾瑟瑟垂下了头。
张陆正跟上:殿下……
萧定权语气不善:泰岳一大清早来干什么!
张陆正:赵壅昨夜醒了,殿下要……先问哪一边?
萧定权愣了一秒后,对王慎:你先去,该搜查搜查,该锻炼锻炼,不要怕闹出人命来!
萧定权对张陆正:去刑部。
王慎为难地看了一眼顾瑟瑟:顾内人也?
萧定权突然暴怒:我说全部!
【29】【刑部大狱日内】
丰盛的各色菜肴盛在托盘中。
一手在从汤盆中盛放羹汤。
赵壅身上各处打着绷带,正由刑吏两人服侍,在洁净的狱中吃饭。
赵壅伸伸下巴,示意其中一道肉糜。
刑吏甲立刻舀了一勺子,送进他少了半嘴牙的嘴里。
赵壅呜呜咽咽,口齿不清。
刑吏甲:安平伯说什么?
萧定权的声音:他说他吃不进去。
赵壅抬头,萧定权从狱门入内。
张陆正留在了门外。
萧定权:应该不会吧,我东府的膳房整整炖了两天的。
赵壅闻言,立刻吐出了嘴中的肉羹。
萧定权反感地皱眉:你放心,本宫跟你们不一样,不会阴着加见不得人的东西。有话,我就讲在明面上。
赵壅愤然,伸手掩住了耳朵。
萧定权:供出中书令来。
赵壅没有反应。
萧定权:供出战马去向,本宫保你性命。
赵壅没有反应。
萧定权:回话。
赵壅还是没有反应。
萧定权:那就没办法了。提人犯,准备烙铁夹棍,现在接着审。
赵壅立刻放下了手。
萧定权:这不是听得见吗?
赵壅指着自己身上的伤口,愤怒地哼唧了几个字。
萧定权:刑是本宫让动的不错,可是把安平伯拱手扔到本宫的敲扑之下的,另有其人吧?
赵壅气馁,没有了反应。
萧定权蹲下身,拿起勺子在肉糜里搅动了一下:中书令食肉,安平伯未必能喝到汤。为什么维护他?
赵壅迟疑。
萧定权:你不说我也——是顾虑你的外孙。可现在,他的命,是在我手里,不是在中书令手里。
赵壅看着他手中的动作。
萧定权:就算你肯吐出一嘴牙,也吐不出一个字。就算你为保他死在了堂上,也是没有用的。骁骑抓到的那几个军士,只要我愿意,一样可以让他们供出齐王来,再去彻查齐王府和齐王田庄。整桩事,你和中书令都满身泥,只他一人一尘不染。安平伯,你信吗?
赵壅露出畏惧的神情。
萧定权:只是这次算他走运,他非我所欲。拿到真正想要的,我可以——(递过勺子给刑吏)喂他吃。
刑吏甲再次将肉糜送到赵壅嘴边,赵壅迟疑了。
萧定权:听话的话,你的家产,也可以还给你——一点,全部那是不要想了。
赵壅终于咽下了肉糜。
萧定权:这不是吃得下吗?
赵壅开口:臣是真的不知道,军马到底有多少,藏在哪里……
萧定权:下次过堂,我要从你嘴里听到李柏舟三个字。剩下的,不用你管,你也管不了。
赵壅点点头。
萧定权:安平伯是生意人,口说无凭——
【30】【刑部大狱日内】
张陆正跟随着萧定权,走过张韶筠的监室。
张陆正看到了伏在监室地上,遍体鳞伤、气息微弱的张韶筠,和摆放在他手边粗劣的饮食。
张陆正突然跪在了萧定权身后:殿下连赵壅都可以宽赦,就饶小儿一命吧。他是无辜被牵连的,殿下比谁都清楚……
萧定权没有回头:张尚书,无辜被牵连的,不止你的孩子。
陆英的角度,既看到了跪地的张陆正眼角的泪。
也看到了远去的萧定权痛楚的神情。
他一声慨叹,目光转向了陆文普。
(切)萧定权越走越快,他痛楚的神情,渐渐被愤怒替代。
【31】【东府日内】
顾瑟瑟的住所内,蔻珠引人在翻箱倒柜搜查的身影。
内人某将一物递给蔻珠:陈内人,这是什么?
装着金印的荷包。
蔻珠没有在意,随手扔到了墙角:不是这东西!
【32】【东府日内】
满脸怒气的萧定权仍在向前走。
王慎小心翼翼地跟随着他。
前方东府的监室内。
传出的重重鞭挞的声音和喝骂声。
王慎:殿下,众口一辞,昨晚是顾氏全程照看的药。所以,现在还是在问她——
萧定权:她没有招?
王慎:一句话都不说。
萧定权:问了多久了?
王慎:从殿下离开,快两个时辰了……
萧定权走进监室:都下去!
拷问的内臣们住手,行礼退出。
墙角的顾瑟瑟伏地,头发散乱,已经满身血痕。
她缓缓直起身体,伸手稍微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和因为鞭笞而撕裂不整的衣冠。
然后扶着墙起身,艰难地向萧定权做出行礼的动作。
萧定权呵止:免了!
顾瑟瑟背靠着墙支撑着。
萧定权看着顾瑟瑟:不对他们说,是想当面向我诡辩吗?
萧定权:我来了。
顾瑟瑟:不是小人。
萧定权欲转身:我还以为会更高明一些。接着刑——
顾瑟瑟提高了声音:小人确实想过,但是没有动手。
萧定权:想过?
顾瑟瑟:小人差一点就要放进去了——
(闪回)昨夜药房中,顾瑟瑟的手腕倾斜,药材几乎要倒入。
她又攥紧了纸包,没有让药材落到汤药中。
徒手连纸带药全都塞进了风炉的炉火之中时,她的手腕紧紧地接触到了风炉的炉壁。
药材在炉火中燃烧着,渐渐化灰。
(闪回结束)
顾瑟瑟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已经破裂的水泡,和叠加在其上的鞭伤。
顾瑟瑟:太子妃殿下是无辜的,孩子更是无辜的。小人还是不能够为了自己,去伤害无辜之人。
萧定权冷笑:你想骗到我,是不是应该撒些更有诚意的谎?!
顾瑟瑟:小人没有替自己辩白,举心动念皆是罪。小人今生和清白两字,都已经无缘了。
萧定权:是谁让你这么干的?
顾瑟瑟:小人不会说。
萧定权:你到我身边来,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顾瑟瑟淡淡一笑:因为小人曾经——
萧定权上前一步,重重一记耳光,甩到了她的脸上。
萧定权咬牙:跟你说了,要有,诚意。
顾瑟瑟倒地:小人想不出,比这更有诚意的谎话了……
(闪回)刑部门前,顾瑟瑟:是假话,殿下就当成真话听,不行吗?(闪回结束)
萧定权有一瞬的迟疑:你说不是你,那是谁?
顾瑟瑟:小人不知道。这是要殿下去查的事情。
萧定权:你放心,我这不是已经——在查了吗?
顾瑟瑟蹙眉,有想呕吐的迹象。
顾瑟瑟:殿下,小人想喝水……
王慎在一旁:大胆!
顾瑟瑟捂着嘴:殿下,小人有痼疾,小人……不想失态。
萧定权冷笑:君子死冠不免。这种时候,你还想要体面?
顾瑟瑟痛苦地隐忍着。
萧定权沉默了片刻:给她……
蔻珠匆匆入内,看了看王慎,马上又发现了萧定权也在。
蔻珠:殿下,小人奉旨搜查宫人住所——
萧定权接过,看了一眼,他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他将东西扔在了顾瑟瑟的脚下。
【33】【东府日内】
顾瑟瑟的视线中,那是一个纸包。
萧定权:这是,从你那里搜到的。
顾瑟瑟诧异,奋力地忍下了反胃的逆呕,颤抖着手打开纸包,看着里面的熟悉的药材。
萧定权:认得是什么吗?
顾瑟瑟脸上先是极度震惊的神情,但又慢慢恢复了平静。
她看了萧定权身后的蔻珠一眼,蔻珠面无表情。
顾瑟瑟:华泽兰。
萧定权:不要说是有人放到你那里去的。
顾瑟瑟:小人不会这么说,说了,殿下也会不相信。
萧定权:那你是承认了?
长安端着一杯水入内,看着眼前情景,愣住了。
顾瑟瑟:不是小人。
萧定权顺手接过杯子,泼在了顾瑟瑟脸上,他的声音彻底阴冷了起来。
萧定权:不招——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顾瑟瑟:君王之怒,小人不是没有领教过。
萧定权蹲下,靠近了她:那些,算得了什么?
顾瑟瑟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虚弱地:对殿下来说,确实不算什么。可居庙堂之高,也许不知道,天下万姓,都比在上位者想的柔脆。他们的人生,很轻易就会被碾碎。
萧定权伸手捏紧了她肩头的一道鞭伤,渐渐加力:可那些柔脆的人里,不包括你,对吧?
顾瑟瑟奋力咬牙,冷汗直下:对。所以小人是不会承认的。
萧定权:王慎!
王慎:殿下,要再锻炼吗?
萧定权看着顾瑟瑟:这种冥顽之人,刑讯有什么用?禁她饮食,两日后午时,她再不招认。就直接——
萧定权松手:——碾碎了吧。
他离去。
蔻珠看了她一眼,也跟随离去。
顾瑟瑟捂住伤口倒地,终于开始了剧烈的抽搐和逆呕。
【34】【李柏舟府夜内】
晚风中摇曳的烛火。
李柏舟的声音传来:娘娘,这边请。
赵贵妃的身影,在一道珠帘后出现。
一人跪在了珠帘之前,叩首。
赵贵妃:如果不是中书令苦求,我一个后宫,也不会半夜出宫的。
隔帘,张陆正的声音:臣谢娘娘。
赵贵妃:太子妃的事,妾听说了。真是可惜,本来陛下,不知多盼着这个孩子呢。
张陆正os:都是臣女福薄。
赵贵妃:令郎的事,妾也听说了。张尚书年已五旬,只他一子。两件事偏偏出在一起,张尚书现在的心情,妾真是不敢设想啊。
张陆正沉默了。
赵贵妃:这种时候,张尚书还能深明大义。妾除了感谢,还能再说什么?
张陆正os:娘娘,请娘娘向陛下进言,设法救救犬子吧!
赵贵妃:那是当然,人同此心,都是做父母的人,妾又怎么会不理解张尚书呢?妾会尽力,只是——
张陆正os:娘娘,就算安平伯认了罪,臣力所能及之处,也一定会保他平安的!臣拿犬子性命担保——
赵贵妃:不要拿儿郎赌咒。你大司寇都答应了,妾就放心了。
一纸文书隔着珠帘递出。
(切)李柏舟:娘娘?——张尚书是君子。
赵贵妃os:张尚书是君子,可妾是女人。无凭无据,妾的心里害怕啊。
张陆正看了看一旁的砚台和笔,迟疑,但终于在其上签下了“张孟直”三字。
李柏舟收起了凭证:事不宜迟,张尚书这就引路,娘娘这就移驾吧——
【35】【东府夜内】
萧定权坐在书案前,看着遗落的影青瓷瓶和装着獾油的金盒,发呆。
光影的移动和明灭。
身后有人秉烛前来,他的书案明亮了起来。
萧定权惊诧,立刻回头。
身后是太子妃,和秉烛站立的内人甲乙。
萧定权回过神,站起身:你不好好躺着,怎么出来了?
太子妃:躺不安生。
太子妃接过内人甲手中烛台,放到案上:她说,殿下晚上看书的时候,总是会眼干。
萧定权不语。
太子妃接过内人乙手中的宵夜:她还说,殿下革带移孔,是最近太累了。
萧定权仍然不语。
太子妃:妾不相信是她。
萧定权:不是她。她能把事情做得更干净,不会让我查出来的。
太子妃:那殿下打算怎么处置她?
萧定权迟疑了一秒:她是尚宫局出来的,送她回去就行了。
太子妃:真可惜,那首诗,妾还没有学会。
萧定权:我会教你的。去睡吧——
太子妃点头,起身向内殿走了两步。
太子妃忽然转头,流泪:殿下说不会为难顾内人,还是在骗我对吧?
萧定权垂下了头:念之,不要问了。她只是个内人,可我是君王。有很多不得已的事情,也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
【36】【刑部大狱夜外】
张陆正引领着赵贵妃从狱中走出。
赵贵妃将一纸状纸递给了李柏舟。
李柏舟连忙展开,仔细看了数遍,又确认了赵壅的画押。终于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赵贵妃:真是可惜,你看不到自己现在的嘴脸。
李柏舟:娘娘的大恩,臣会全部回报给大王的。
赵贵妃看了他一眼,突然用手帕掩着嘴,转身上车。
张陆正看着远去的宫车:其实下官一直不明白。下官名声,怎么会比中书令还差?
李柏舟:张尚书,名声有什么要紧?陆英名声是好,可是你学得来吗?
张陆正冷笑一声:虽不能至,心向往之啊。
张陆正离开。
李柏舟的笑容逐渐凝固在夜风中。
李柏舟:安平伯,就交给你了——杜侍郎。
杜蘅从他身后的阴影中走出。
杜蘅:安平伯瘐毙,太子殿下,是不会放过臣的——
李柏舟:不,有张尚书给娘娘的凭据在,他只会以为这是张尚书干的。这事情结了,一切都回到正轨,不是很好吗?
杜蘅:真能够回去,下官只想回到收下第一条鲥鱼之前啊。
李柏舟:明天,我会把账册的副本,交给杜侍郎。这也等于,回去了。
杜蘅无言。
【37】【东府日夜内】
顾瑟瑟仍在监室中痛苦地翻滚,抽搐。某一刻,她突然安静了下来。
她退到了墙角,慢慢抱膝,将头埋在了膝盖中。
(切)太子妃泪眼朦胧地看着笸箩中的肚兜,然后将笸箩整个扔进了柜中。
(切)萧定权从公文前抬头,捏了捏四白穴。满脸疲惫地看着眼前的烛台,烛台上堆满了烛泪,也即将燃到尽头。窗外,天微微明。
【38】【刑部日内】
满眼血丝的萧定权,和李柏舟、张陆正、杜蘅一道坐在公堂上。
他们一齐无语地看着不请自到的李重夔。
李重夔:殿下,臣又来了——
萧定权点点头。
李重夔:陛下要殿下先问案,别的——他想好了,也许会召殿下去行宫述职。
萧定权起身:臣遵旨。
李重夔:太子妃的事,届时陛下也想听听殿下的解释。
萧定权的表情凝固,没有回答。
堂上几人也都沉默了。
李重夔:带罪人吧——
安然无恙的赵壅被拖上了堂。
李柏舟愤然瞪了杜蘅一眼,杜蘅转过了头。
萧定权看看这两人:赵壅,已经能够说话了吗?
赵壅口齿不清地:能了,能了!
萧定权:今天问你的话,你都要据实回答。
赵壅:实!实!
萧定权:骁骑卫士,驱军马去东宫田庄,是谁的指使?
赵壅看了看萧定权,又看了看李柏舟和张陆正。
赵壅:是我的主意!
萧定权察觉到了异状:是什么人,贪渎了多少战马?现在什么地方?
赵壅:就只有那三十匹,全都是我一人干的!
李柏舟垂头,轻轻一笑。
萧定权看了几人一圈,双手开始剧烈的颤抖,他突然捡起了惊堂木,掷向了赵壅,他的声音也已经无法自控:乱臣贼子!给我——大刑伺候!
刑吏甲乙按住了赵壅,刑吏丙丁再度将夹棍套在了赵壅腿上。
赵壅和李柏舟又再度紧张了起来。
李重夔蹙眉,意图劝阻:殿下,这是重刑,刚刚才隔了三天——
萧定权:收!
夹棍收紧。
赵壅惊天动地的惨叫声。
萧定权:你们到底贪渎了多少战马?现在什么地方?!说!
鲜血突然从赵壅的口中涌出,他痛苦地看了堂上众人一圈,无声无息垂下了头。
刑吏甲乙上前查看。
萧定权:取水,泼醒,接着审!
刑吏甲乙探了探赵壅的鼻息:殿下,罪人,醒不了了。
萧定权诧异的询问的目光。
刑吏甲乙:罪人,已经没有气了……
李柏舟迅速看了杜蘅一眼,杜蘅的两指屈起在膝头上轻轻敲了敲。
李柏舟立刻起身:安平伯就算有罪,殿下罔顾圣意滥刑追比致使国家勋爵当堂死亡!殿帅,这样也还只是旁听吗?
李重夔叹了口气:臣会去请旨。旨意下达之前,请殿下再勿轻举妄动。
萧定权两眼充血,看着倒在堂上的赵壅,和所有人。
(第十八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