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如风后入江云,情似雨余黏地絮。
净生看着挂在书房中最不显眼之处的一幅山水画的题字,本想凑近看清楚画,却被夏伤拉了回来。
夏伤用眼神警告净生老实一些,净生看着端坐在前的水新凉,只能压下心中的好奇。
坐在水新凉对面的柳淡风愁云满面,不住的叹着气,“先生可知内人。”欲言又止,他喝了一口水,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般,目光坚定的看向水新凉,“内人腹中的胎儿能否安然降生?”
“这还要看夫人身体的调养情况。”
“唉,我不想她再这样辛苦下去。”
“丞相的意思是?”
“此时坠胎是否可行?”
水新凉面露难色,“夫人目前怀胎七月刚过,八月不满,实在不适宜。”
柳淡风重重叹了口气,水新凉安抚道,“妇人怀胎的辛苦是免不了的,只要多加调理,身体自是无碍。”
柳淡风点点头,“多得先生费心了。”
水新凉起身作揖,在夏伤的搀扶下的向外走去。
“等一下,我有一问。”净生跑到那副画的面前,细细观察了一番,转头指着画问道,“这画中的女子是溶月吗?”
柳淡风看向那幅画,那幅画并不是什么名家之作,但运笔独到,挥笔泼墨间竟是豪迈之情,但这画却败在那山川涓流之下的小小凉亭,显然那是出自另一人之手,画工潦草,凉亭中的坐着一位女人,虽只是一个背影,却风姿绰绰。
“净生回来!”夏伤低声呵斥道。
谁知净生又问了一遍,“这女子可是溶月?”
待我成为画中女子,我便等你来娶我。若是你不来,那我便在下一世等你。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三年前的约定,她私自定下的约定。
“净生莫再无理。”水新凉平淡的声音竟隐隐有些怒意。净生马上乖巧的跑回水新凉的身边,安分了下来。
“净生小孩子心性,言语上冲撞了丞相,还望大人莫要怪罪,我水新凉代她向大人赔礼。”说罢水新凉拱手作揖,向着丞相躬身。
柳淡风赶忙扶住水新凉,笑着说道,“先生这是做什么,我哪有怪罪之意。”后又看向净生,问道,“你怎么识得秦溶月?”
“我。”
“郡主曾来公子这里问过夫人的情况,当时是净生接待的。”夏伤低着头插嘴回道。
“嗯。”
独留在书房内的柳淡风取下那幅可以被自己遗忘在角落里的画,看着画中的女子。
你真的要为这样一个女子,而毁掉你的前程吗?
柳淡风,你的这条命从来都不是你自己的,而是天下百姓的。
相知相惜又如何,你可有想过,你走后她将如何吗?
挚友的警告如同戒钟般,一遍遍敲打在柳淡风的脑中。沉默许久,他终究只是将画收起,放在了废弃的画篓中。
长廊上,盲棍点在石阶上,发出清脆的敲打声,只是这敲打声不如往日般轻快,更像是闹脾气的小孩子在扔玩具般,有种泄愤的感觉。水新凉生气了。这是夏伤和净生的共识,但是原因呢?两人也不敢多言,只能默默的跟在水新凉的身后。
晌午,水新凉难得的没有进到内室休息,而是坐在厅中盲读着书简。
“公子,不若休息一下,太过劳累有伤身体。”夏伤上前伸手想收起书简,不料水新凉却没有松手。
“不用了。”水新凉继续读着书简,语气冰冷,“若是有人来拜访,而我却没有接待,岂不是又要怠慢了贵客。”
夏伤双手抱拳,向着水新凉躬身,“公子,要怪就怪我,那日公主确实有来,但是来找净生,具体什么事,净生并没有跟我说。没有及时向公子禀报是我的过错,请不要怪罪净生。”
“你们倒是什么时候这般亲近。”水新凉手指轻敲着桌面,“怎么没有听到净生姑娘的声音?”
夏伤转头,谁知本坐在门口的净生不知去了何处,“净生这家伙,又乱跑。”
水新凉猛地站起身,“怎么,净生姑娘去哪里了?”
“公子你别担心。”夏伤把水新凉扶回座位上,“公子在这里等我,我这就去寻她。”
房中的水新凉几次拿起桌边的盲棍,却又不得不放了回去。眼盲的自己出去了能帮上什么忙,他连方向都辨不清,又怎么去寻她,不过是添乱罢了。
“你是说,那幅画,他还留着。”溶月惊喜的睁大了眼睛,嘴角的笑容溢着幸福。
“这么说所画之人确实是你?”
“是我,也不是我。”
净生听着溶月的话,皱起了眉头,“你们凡人说话总是弯弯绕绕的。那我就是猜对了,你喜欢的人是丞相,而丞相也喜欢你,你让他娶你便是了,凡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嘛。”
溶月摇着蒲扇,眯起眼笑着看向净生,“什么叫你们凡人,说的好像你与我们不同似的?”
“我确实与你们不一样。”
“那你难不成是修仙者。”
“算是吧。”
溶月用蒲扇遮住半张脸,开怀大笑。看着嘲笑着自己的溶月,净生不满的拍着桌子,“有什么好笑的。”
“只是没想到。”溶月缓了缓气,摇着蒲扇,缓缓说道,“没想到,你也会追求长生不老。”
“我不是,我只是来积攒功德。”
“那积攒完功德呢。”
“我大概就会回到天上去。”
溶月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看向那一池败落的荷花,“为何世人对永生这般执着,若失了所爱,永生也是无用。”
“所以说啊,你为什么。”说道这里,净生长大了嘴,指着溶月,兴奋地叫道,“我知道了,你是因为不能和丞相在一起,不甘心,所以你才会产生怨念。可是这跟你姐姐有什么关系?”
溶月惊异的看着净生,手中的蒲扇掉落在地,净生的话就像是荆条一下又一下狠狠的抽在她用铜铁围铸的心,直至外壳破裂,流出涓涓滚烫的血液。
原来是这样吗?原来是这样啊。溶月笑了,笑声竟是那般凄凉。
净生也没有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的话,竟然如此深的刺痛了溶月。看着笑中带泪的溶月,那不肯停歇的一串连着一串的眼泪,花了她精致的妆,侵湿了她华贵的衣裙,浇灭了她火热舞动的爱。
对面的净生慌了手脚,伸手去擦溶月的眼泪,在触及的那一刻,内丹像是被割裂般疼痛,这种痛她体验过一次,那时候姐姐还活着。
“为什么不能是我呢?”溶月低着头,幽幽的说道,“为什么我不能呢?”
净生感觉到溶月身上的黑气变得更加浓郁,她警觉的出声提醒道,“溶月,你想害死你姐姐吗?”
溶月抬起头,满是泪痕的脸上却透着狰狞。净生掐指念诀,御水去攻击那团黑气,谁知却被黑气打散,直逼净生的方向而来,净生不得已再次御水抵挡。可那团黑气来势凶悍竟把净生震出了凉亭。
在地上翻滚的净生,眼看就要被黑气的第二次攻击击中,这时一道白光闪过将那黑气斩断,黑气骤然缩回凉亭中。
净生再抬眼向溶月看去时,一身玄衣的男人正抓着溶月的脖子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确切地说那并不是抓,因为男人的手并没有触动溶月的身体,而是抓住那一团缠绕在溶月身体的黑气,像是在撕扯着什么。
“啊。”溶月发出刺耳的尖叫。净生手脚并用的跑到心已的身边,抓着他的衣袖急切的说道,“你这样会伤到她的生魂,快住手。”
心已看了眼净生并未收手,溶月挣扎着,同样在挣扎的还有那团已经被心已抓出原形的黑气。
这时,一个身着彩衣的人冲了出来,向着心已与黑气之间掷去暗器,心已向那个方向心已睥睨了一眼,随即收了手,转身躲开了暗器。那个彩衣人身手敏捷,迅速收了那团黑气,逃得不见踪影。
失了黑气附身的溶月倒在地上昏了过去。净生关切的查看着溶月,确定只是单纯的昏过去后,松了一口气,起身便要去追,却被心已拦下。
“你这么弱,追去能干什么?”心已嘲笑着净生。
净生不服气,“我都说过好几次了,我的法力被大士封印了,不然我才不会这么糗。不过,你怎么在这?”
“闲逛。”
净生又将注意转移到溶月的身上,“刚刚那黑黑的东西是什么?”
“鬼。”
“她被鬼附身了,为什么?”
“她身上有鬼喜欢的食物。”
“什么?”
“嫉妒。”
“咦?”净生双手抱胸,不明其意的看向心已,“嫉妒是什么?”
心已含笑看着净生没有回答她的问话,“那个水大夫也在这里吗?”
净生点头,伸手向水新凉的住所指去,“就在那,你找水大夫看病吗?”
心已望向净生指的地方,淡淡道,“不了。”转头又看向净生,之间她正要把躺在地上的溶月背。心已一挥袖,溶月便化作一阵烟雾消失不见,净生惊奇的看向心已,“你把她变回去了?”
心已笑了笑。
净生跳了起来,“你这招太厉害了,可以教我吗?”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