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未央回到杭州一个月,莫流香就在家里苦闷了一个月!而他的苦闷并不是因为若未央的指责,相反,若未央肯指责他,还让他心里感到一阵舒畅!所以他的苦闷,完全因为若未央的漠视!
看上去,他似乎已经决心从此避世。就算对曾经那些一同出生入死的朋友,竟然也可以决绝的不见一面。
事实上,如果孙子能就此安享余生,莫流香心里绝不会有丝毫的怨言!但问题是眼下人们非常需要他出来谋划大计,况且天下大乱他自己岂能安然度日?
可是,谁又能劝得了他呢?事实上,他自己又怎么会不明白?
莫流香现在可以想到的可能性只有两个,一种是若未央其实早有计划。但人在危机的时候总是会很缺乏安全感,尤其是对未知的情况,更会忍不住忧心忡忡!而另一种可能让莫流香心里更纠结!活着的人只要还有一点点人性,就必然会有不舍!那么若未央这次回来,就有可能只是想找回自己割舍不下的,然后远走高飞,永远离开将要成为炼狱的俗世!
而莫流香的纠结,也就源于一面希望孙子能平安生活,可另一面又忍不住期待他能勇敢的站出来!但可惜,人世间的任何教条,对若未央从来都一文不值!
他不会去在乎什么忠孝节义,更不会去在乎什么苍生祸福。因为在他眼里,那些向来不断宣扬这些屁话的人,自己从来没真正做到过。
就像这个爷爷莫流香,为了救世他可以牺牲一切,但最终结果证明他是一事无成!
慕容金胜心里明白老友的烦恼,可自己却也实在无计可施!除了跟他一起发愁,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你还在为他发愁?”
“哎……”
“那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哎……!”
苦笑声,慕容金胜轻叹口气:“流香啊!你为什么还不能真的放下呢?难道你还没明白?你在乎的越多,最后失去的也就越多!不是你犯了什么大错,而是你已经没有去在乎什么的能力了!”
苦笑声,莫流香轻轻点头:“我明白!可是就算我能不再去想,但让我怎么能放心得下孩子们?武林盟北归之后,始终不断滋扰江湖。紫微宫行踪飘忽,高深难测!现在守礼和守智,还有宁儿他们每天忙得没一刻空闲。可说到底,他们只是在瞎忙。你说,让我怎么放得下?”
长叹声摇摇头,慕容金胜轻声道:“我知道你的心情!可你也该明白,从一开始你想让未央出来,可最后却逼得他不得不放弃一切。说到底,不是他的选择对或不对,而是你从始至终就根本没能真的放下。我知道你其实是想帮他,可他最不想的就是和你有关。那在你心里,最重要的又到底是什么呢……?”
良久,莫流香无奈苦笑:“你信不信?如果未央能叫我一声爷爷,让我立刻死了都甘心!”
“我信!但流香,你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苦笑点头,莫流香长叹道:“是啊!他对我的怨恨,日子越久,发生的事越多,也只会越深!因为在他心里,是我夺走了他的一切,他一生的灾难,都因我而起,还是我想还都还不了的!所以在他心里,所有一切都是我一手造成的。局面越困难,他也就会越怨我。也许真的只有我死了,他才能真正解脱吧……”
凝视着他,慕容金胜沉吟问:“流香!假如要天下太平,首先就要 你去把天下搞得更混乱,伤害更多人,你会怎么选择……?”
皱眉看着他,莫流香缓缓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也不是没想过。可在我看来,我一家三代中根本没人适合去君临天下!我性情的确优柔寡断,所思所想颇多不切实际。仙玉和宁儿都和我差不多,可才能却……!而颖儿的性格却过分坚硬,失之仁厚,他如果真的当了皇帝,一定会严刑峻法,到时候天下一样不会安稳。至于未央,你可以去问问,他自己会不会愿意背上那么大的包袱?”
“哎!是啊!其实我一早就想去看他了。可是,我更怕也被人家挡在门外,那我这老脸可丢大喽……!”
两人相视一笑,莫流香轻叹道:“现在只能希望未央好歹还对宁儿有份手足之情,不会对他的事置之不理。只要他还肯帮宁儿,一切或许还能有转机……”
此时大宅已经又换回了“若宅”的匾额,莫畅宁也好,邝文杰等人也罢,当然都不会反对!换句话说,若未央没赶他们走,已经算是很客气了。
但每天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以往又都是生死之交,可如今却连想见一面都不行,他们心里的滋味可真是难受极了!
几次,莫瑶都差点忍不住就要冲进若未央住的院子,幸好邝文杰和莫畅宁能及时拦住!但她气恼的咆哮,早就传遍了整个宅子。
不过,若未央始终不为所动,硬是从始至终没走出来一步!但有一点,虽然不知是否若未央乐见,但很多人都不禁担心!
肖克风一家人和霍杨等搬回大宅之后,以及仍住在别苑的岳书豪,许秀嫣等人如今已经彻底断绝了和莫畅宁等人的来往!他们自称如果没有若未央的吩咐,无论发生多大的灾难,自己也绝对不会出手!
这些对若未央盲目崇拜的人,对他们来说若未央的态度就是自己必须去遵循的。即使他连自己也不肯见,可自己的心意却永远不会改变!
岳书林、邝文杰、入道可以说是围绕莫畅宁身边的铁三角。至于王重生,他自若未央回来虽然没和其他人一样离开,但却也开始保持中间态度!
说到底,人们心里的结始终在于不知道若未央的想法。就算洪仙月的头七去拜祭,莫畅宁本想找他一起去,可却被陆兰儿告知他一早就从后门先走了。
拜祭了奶奶,若未央看向慕容仙珠歉然道:“珠姨!很抱歉,我现在已经救不了隽儿了!”
慕容仙珠听了苦叹声摇摇头:“算了!那个混账东西,我已经不再对他有丝毫指望,就当我从没生过他吧……”
心里一阵苦涩,若未央忍不住感怀起自己的身世。
半晌,慕容仙珠缓缓又道:“未央!这些年宁儿一直把你那当武林盟主的总舵用,就算要换地方恐怕也不是一时三刻能找到合适的。如果嫌乱,不如就来家里住吧。反正我现在也只是一个人了,你们住过来,我还能帮你带带孩子!”
若未央沉吟着道:“其实我正想和您商量这件事!我已经准备让大哥他们去找别的地方了,不过我还没有搬出来的打算。可是,我想请您帮忙照顾一下清平和……”
慕容仙珠听了奇问:“未央,我早就想问你了,自你回来之后的一切举动都很奇怪!你是不是想暗中干什么……?未央啊,听珠姨句话,你已经对所有人都仁至义尽了!再也没有谁有资格要求你还要怎么样,你可千万别再搅合进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啊!”
若未央听了微笑点头:“珠姨,您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现在对我来说,让清平好好长大是最重要的!我绝对不想让她也遭到和我一样的命运,可您也该知道,我既然还活着,有些事就不得不去解决。反正我已经没武功了,也不会再怕什么,可是我总还是要防备有人想用身边的人来威胁我!”
“你是想把她们先藏到我那?”
若未央点点头,慕容仙珠不禁担心道:“可是就算别人要挟不了你了,但你自己不是一样会很危险吗?”
若未央淡淡一笑:“这个您就不用担心了!如果我还是以前的若未央,天下间想杀我的人会数不胜数!但就因为我已经没有武功了,所以绝不会有人敢杀我……”
看她一脸疑惑,若未央也不想就此多解释,当下和她暗暗商量着怎么把红儿和女儿神不知鬼不觉的藏到慕容仙珠家去。
送走了慕容仙珠和张大憨,见远处如今已做道姑打扮的孟雨仍旧呆立不动。从若未央来拜祭,到现在她已经站在那一个时辰了,始终没动过一下。
沉吟片刻,若未央嘱咐徒弟留下等候,当即缓步走过去:“你有话对我说?”
孟雨幽怨的看着他:“你肯和我说话吗?”
“至少你应该不会说那些会让我讨厌的事,对吗?”
点点头,孟雨轻叹声:“走走吧……”
看着两人渐渐走远,郑星悄悄靠向许三妹低声问:“师姐!你说孟阿姨,邓阿姨,或者兰姨,樱姨,到底以后谁会成咱们师娘?”
许三妹听了一怔,心里也不禁疑惑!但她如今毕竟已为**,自然可以看得出师父和这几个女子之间关系都很复杂!但如果说他最后会和其中哪一个成为夫妻,这实在难说。而且无论他选择谁都不能说不好,可其她人却都会不免非常伤心!
而麻烦的也就在这,毕竟几个女子都是好人,让哪个伤心都会让人觉得心里不忍!
沉吟着,许三妹心里一动,伸指戳了郑星额头一下笑骂:“臭小子,你才多大?师父找师娘的事轮得到你多嘴……”
郑星手捂着脑门,苦脸道:“我不也是好心,觉得小师妹没娘可怜吗?”
王柱为人向来忠厚和善,虽是大师兄,可在师弟面前威严远不如妻子!而且他向来也不是个爱多话的人,可此时却也忍不住叹气:“其实我倒是觉得小星说的没错,你想,孟阿姨她们几位都是难得的好女子,又都对师父一片深情,如果就这么孤孤单单一辈子,实在让人心里不忍!而且师父也才不过三十岁,难不成真就这么一个人带着小师妹过下去?”
听了丈夫的话,许三妹心里也不禁难过。可还未及开口,已经听到路上传来脚步声。
不久,莫畅宁等人来到墓前,见到四人忙问:“柱子,你师父呢?”
“师父和孟阿姨去商量事情了,让我们在这等……”
见入道神色黯淡,许三妹一拉丈夫:“老奶奶的墓在这,少不了要麻烦孟阿姨多照顾,师父去向人家道谢也是应该的!”
王柱听了脸现错愕!入道淡淡一笑:“三妹,你自来聪明!但更应该明白,未央既然回来了,就一定别想能独善己身!你们对师父关心没错,但你们又愿意看着他还像以前一样把所有事自己一个人扛吗?别忘了,无论如何他如今已经没有武功了……”
许三妹听了微微皱眉,沉吟片刻问:“入道叔叔,你说的是没错,但请恕我当小辈的问一句。如果师父真有什么难处,各位自认为可以帮得上忙?我们当徒弟的现在只希望师父能过上平平静静的日子,但如果师父真的是决定什么了,你们各位也该明白那是没人能改变的!”
诸人听了都不禁一阵无奈!毕竟她说的也是事实,若未央决定的事情,何曾有人能反对过?
此时若未央和孟雨正站在当年一同游览风景的山头上,回忆起这十多年的光阴,实在是发生了很多,让人忘不掉,却又不愿记起的伤心事!可无论有再多的变化,人们心里最真挚的那一小块情感,却从未有过改变!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可以!”
“如果没有她,你会不会选择我?”
“如果没有她,也根本不会有我……”
孟雨心里一酸,轻声道:“你明白我的意思……”
良久,若未央淡淡一笑:“小雨,其实我们都应该明白!至少对你来说,我选不选你其实并不重要!因为你根本走不进我的世界,甚至你根本适应不了我的生活!以你的性格,如果百凤门不是一个向来不涉足江湖的门派,你根本就当不了这掌门。你所希望的,其实只不过是安安静静的日子,温馨的生活,还有一个对你全心全意,呵护备至的人!但这些,都是无论如何我都给不了你的!”
苦笑点头,孟雨轻轻看着他:“你说得对!其实我只是个世间最普通的小女子,能当上百凤门掌门,只不过因为我是师父唯一的徒弟!可是,你明白我想的一切都很简单。无论怎么样,我只是想知道而已!”
若未央听了心里苦叹,缓缓看向她:“小雨!那你想我怎么回答呢?我又能怎么回答你?我根本没有办法去想那种事,你懂吗……?”
良久,孟雨自嘲苦笑:“是啊!我真傻!我根本永远都走不进你的生活,还妄想什么你能爱上我?”
“哎!小雨,说真的,你是个好女子!可是,我们都明白感情不是能自己控制的,但我确实并不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我真的很珍惜你这个朋友,但我们之间……永远只能是朋友……”
走回墓地,莫畅宁远远见了他连忙跑过去:“未央,能见你一面太好了!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若未央看看诸人,淡然一笑:“你想问我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但我不会告诉你。你想问我以后江湖该怎么办?很遗憾!我无能为力。或许你还想对我说说自己这些年的事,但我真的没兴趣听!”
莫畅宁听了顿时满脸迷茫,岳书林走过来皱眉问:“公子!到底为什么?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道我们曾经一起出生入死,一起齐心协力渡过难关的日子,你真的都忘了吗?”
若未央淡淡一笑道:“那一切在我掉下悬崖的那一刻,都已经再也和我没有关系了!虽然我死里逃生,但我毕竟死过一次,前一世的所有就再也和我无关。至于你们,我只能说现在大家道不同,只好不相为谋!毕竟我如今只是个废人,就当是可怜我,让我过几天安生日子不行吗?如果你们真的还有半点顾念过去的情分……”
看着他师徒五人走远,诸人茫然相觑,都是满脸的不知所措!
漫长的心里适应,入道轻声叹息:“如果未央真的想从此去过平静的日子,或许我们真的不该勉强他……”
诸人听了一阵诧异,邝文杰皱眉道:“如果是在平时,谁也不会愿意让他再去冒险!可现在这种时候,如果没有未央,咱们还能干什么?”
“可你想让他怎么样呢?”
“凭他的才智,只要他肯出主意,难道咱们会怕死?”
“但你能夫妻同心,我可以不顾一条烂命,那你想让未央去冒险让自己的孩子从此成为孤儿?”
诸人听得一阵呆愣!良久,莫畅宁轻轻点头叹道:“是啊!当年我爹独自一个人走上江湖,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还不用说!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孤寂,又怎么是别人能明白的?而且我和未央都是孤儿,尤其是他,从小到大不曾有过一天安生,不曾有过被人关心的时候!现在他也当爹了,不想孩子和自己经历同样的人生,这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邝文杰听了坚定摇头:“如果是别人,你说的这些我能理解!但他是若未央,他会漠视苍生危亡?他会不明白事情解决不了,他根本别想过安生日子?”
“那你说又能怎么办?难道去把他拉出来,逼着他出主意?”
“我只是说至少该先弄清楚他心里想什么?”
“你去问啊……”
“你……”
见两人说着就要吵起来,岳书林赶忙过来劝阻:“你们俩都别吵了,都是一番好心,干嘛非得矫情?”
见他开口,入道和邝文杰愤然对视,碍于情面也至少不再争吵!况且他们自己心里也明白,这不过是为了一时宣泄郁闷,难道还真能吵出个结果来?
半晌,岳书林看向莫畅宁问:“大公子,莫老对此事可曾说过什么?”
莫畅宁听了皱眉道:“这阵子事情太多,我一直都没能回去一趟。而且……奶奶走了以后,想到那天的事,我也……”
岳书林理解的点点头:“当天老太太刚走,公子情绪过于激动,莫老应该不会介意!我觉得,你还是该去听听他的意见。毕竟现在这情况,已经不是咱们能控制的了!”
莫畅宁听了也不禁点头承认!而此时他心里不禁在想,弟弟如果没有经历那一切厄运,今天也许江湖上早已太平无事。而如今他如果还和从前一样,也应该可以轻易解决一切!
但偏偏天下间最宝贵的武学精奥落到了自己这个笨蛋身上,而自己也只能是暴殄天物!如果一切真的都是命中注定,为什么上天要这么残忍的对世人呢?
即使父亲生前功绩要被过错抵消,可又为什么要让自己三兄弟走到今天这地步?难道从小就成了孤儿,受尽磨难,这样的惩罚还不足以算是自己身为人子为父还债?
而且兄弟间就属自己这个当大哥的最没用,可最有本事的若未央身世凄苦,生平坎坷还不用说。他做了无数的善事,但结果却落成了残废!多了个女儿,妻子却让他连提都不忍再提。
而小弟莫隽人品虽然不好,可至少也比自己聪明多了,但他的结果却是身败名裂,众叛亲离!
但自己拥有的一切真的能算是“傻人有傻福”吗?如果算,自己又为什么要这么苦恼?
可无论如何,人活着日子就算再困难,也总不得不过下去。谁叫人天性怕死?而且最可悲的是,又有多少人真的敢于去承认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