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城门到了郊外的一片青翠草原上,若未央的步调渐渐放慢,直到完全停住。放眼四周十丈以内各站着个人,根本看不出他们是怎么出现的,仿佛只是一瞬间就凭空浮现出来的一样。
不过,若未央对此似乎毫无奇怪的样子,只是嘴角扬起了一丝异常冷酷的笑意!
“当人们对发生的事无法解释的时候,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事情彻底明朗化,才能看的清楚!而要解决无法解决的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彻底消灭这件事,否则岂非只能是自己苦恼……?”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他也并没指望别人会搭茬!
“两年来,跟踪我的人渐渐增加到了七批。可其中有强有弱,大家也多心知肚明,彼此不会去干涉对方。而只有你们,跟踪我已经超过一年了,虽然也换了几次面孔,却只为了瞒住我而已,其他人更加是毫无察觉!我不得不承认,你们的确都是值得注意的对手……”
半晌,其中一人沉声笑道:“若公子果然聪明绝顶,名不虚传!既然如此,公子不妨猜一猜如何……?”
淡然一笑,若未央环视四周四人道:“以武功而论,江湖上唯有两大奇功至今无可超越!其一是至今还没人能真正领悟的一清气功,而另一种就是白莲圣功!以我的武功,可以无法甩掉的,就算只是精通其中一种的恐怕也不行。所以当世可以精通两大奇功的,也只有白莲教中人了……”
“哈……”
一阵长笑,那人轻轻鼓掌赞道:“莫流香昔日名震天下,世人皆赞其洞悉人心只能!但可惜他终究无法摆脱世俗之见,以致害人害己,自己到老也还是一事无成!其子莫仙颖眼界则更为精准,而且开阔,但却心性偏狭,过分固执!而今莫家三代,终于有人能集洞悟天道,以及视野广阔于一身,实在是让人即惧且羡啊……”
若未央淡然一笑道:“我本来还奇怪!你们对其他人毫无避讳,可唯独偶然遇到阿里王的人会避开。如今看来,当年白莲教余党死里逃生之后竟然投靠了阿里王!”
“不是投靠,而是合作!大家各取所需,谈不到谁要依赖谁!”
“哦?真是如此吗……?”
讥讽的笑笑,若未央淡然又道:“其实凡事只有当事人自己最清楚!如果你们可以和阿里王的人平等相待,又何必诸多避忌?而且凭你们这些丧家犬,又有什么资格和阿里王平起平坐……?”
四人听了他的话,脸上都现出些尴尬!若未央冷笑声又道:“你们既然敢来跟踪我,就很清楚我和阿里王的关系!那么无论你们是想报仇,还是实现野心,你们最不愿意的就是我答应和阿里王合作。但有一点你们最好不要搞错了,对你们而言我是不会有丝毫怜悯之心的!所以如果惹火了我,至少我可以很容易的利用阿里王让你们就此彻底消失……”
两人,四人对他的话都感到非常苦恼!正如若未央所说,二十年前白莲教在皇宫中和武林盟几乎全军覆没!武林盟早一步退到了关外,而白莲教教主严青峰唯一的外孙子朱洪祖在一众死忠的保护下逃到了南方。
但当时白莲教在云贵的根基早已被拔出,江湖上也再没他们的立足之地,朝廷更加对他们穷追猛打。
就在几十个白莲教余党最彷徨的时候,神秘的阿里王使者出现了。再蠢的人也明白,凭几十个苟延残喘的白莲教徒,堂堂阿里王怎么会真的以平等之心去跟他们合作?
而阿里王看中的,其一便是白莲教的绝世奇功,另外就是他们在云贵各地的影响力。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白莲教的根基已经瓦解,但其百年基础岂会没有三分乡情?
果然,在阿里王的暗中支持下,多年来白莲教余党暗中潜藏云贵各地,终于渐渐扶植出了一份实力。不过阿里王对白莲教只是利用,当然早就防备了养虎遗患的危险!
所以这二十年中,白莲教几十个幸存者中,朱洪祖和智囊古道人被请入皇室,虽然一向礼遇,但从来不许他们离开阿里一步。不过是彼此心照不宣的利用关系,朱、古两人岂会不明白?
但他们也清楚自己寄人篱下的无奈处境,一直以来除了暗中勤练武功他们倒也都还安分!
偶然一次机会,朱洪祖在岳父阿里“富禄亲王”家吃饭的时候,听到岳父酒醉后不慎说出了一段族中的机密。从此朱洪祖似乎感到了一份契机,这将是自己脱离苦海最好的机会!
在和古道人商量之后,彼此都感到事关重大,还是要先谋定而后动。直到若未央初现江湖,而后西林寺无果和他见了一面,朱洪祖终于从阿里朝中熟悉的大臣口中探知事情,便开始派出心腹去暗中跟踪若未央。
他知道阿里王对若未央的心意,所以也明白这个人的存在对自己必定是莫大的阻碍!可凡事都分两面,如果这个人不肯顺从阿里王,那才会是自己的机会。所以他派出跟踪若未央的人任务只有一个,就是设法不惜一切代价破坏他和阿里王的关系!
但此时四人听若未央一上来就说破了自己的身份,心知计划已经难以实施,但更重要的还是要让阿里王计划破灭!
心起人动,当四人醒悟过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和若未央的距离已经缩短了一半!
看看四人,若未央轻蔑一笑道:“我想你们自己也很清楚,如果不能假冒阿里王的人让我产生误会,那就要杀了我防止我和他联手。但如果凭你们能对付得了我,我有没有可能活到今天呢?聪明的话最好别动,否则你们只能早一步去见你们的前教主了……”
四人同时感到脚下一顿,的确!跟踪若未央的一年来,几十个不同教众无不对他的武功感到恐惧!以为他的武功已经不是能用高低去判断了,而是让人根本无法去琢磨!换言之,和他交手的结果只能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若未央果然厉害!只是以我们看来,若公子你武功盖世,才智卓绝,而且手中所掌握的实力也远远不是外人所见而已!况且连那武林盟主之位公子都不过是信手可得,有没有盟友其实这天下本来早就已经掌握在公子手中了,不是吗……?”
冷笑声,若未央也不会去反驳这些“小人之心”,当即顺水推舟:“聪敏的人最该明白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同样,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最好也想清楚!虽然我没把你们放在眼里,但要是有可以利用的价值,自己既然能不费一手一脚,那又何乐不为呢……?”
四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惊恐!这四人都是曾经见过莫仙颖的,深知其性情阴险凶残。但那时的莫仙颖已经是名震天下,手中掌握大半武林实力,名符其实的江湖君王!
但此时的若未央不仅才二十岁,表面更加是孑然一身。但此人暗地的所作所为,以及一切眼见的情形,都足以证明这个人的城府之深更胜乃父极多!可想而知,如果此时和他翻脸,自己四人性命是小,可白莲教这么多年的一切图谋就将顿时被扼杀!但如果要跟他拼命,自己四人又怎么可能杀得了他?
权衡轻重,那为首之人突然展颜一笑道:“若公子可能是误会了!本教与阿里王乃是同船挚友,公子更是来日阿里储君的不二人选,本教岂敢稍有不敬?我们其实只是奉命在公子左右追随,顺便看看是否有可以效劳的地方。如果不慎打扰到了公子,还请公子恕罪!”
冷笑声,若未央淡然道:“阿里王的位子我没什么兴趣,但如果有人非要赶着我坐上去,我不妨就当几天!只不过那种蠢货,不知道这世上到底还有没有呢……?”
看着他傲慢的扬长而去,四人回过神都不觉手心里已经捏了一把冷汗!
“这小子看来真是比他爹还狠啊!”
“是啊!古长老以前说过,他从出道以来还没听说杀过一个人,可能性情会偏温和!但如今看来,此人的阴狠实在比当年莫仙颖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有朝一日他开始杀人了,真不敢想象那会是怎么一副景象啊……”
罗浮山脚下,若未央正准备上山的时候,旁侧突然窜出一人,定神一看却是东瀛武士鬼荣次!
“若公子武功盖世,智计如神!但真正的你,却似乎远比人们所想象的更加神秘啊……”
若未央看也没看他,径自走向远处的密林。鬼荣次双目神色一凝,心里不禁有些发憷,但转念一想当即微笑着缓步跟了过去。
林中,若未央站住脚步,回头看向鬼荣次道:“如果我猜的没错,德川家声对肯不肯见我还是有所保留?”
呆了下,鬼荣次皱眉问:“所以你刚才才会故意让我看到你和白莲教徒说话……?”
淡然一笑,若未央无所谓道:“和聪明人在一起,无论说话,办事都容易的多……?”
“哦……?”
“哼!既然德川家声勾结的是阿里王,索性大家就把话挑明了!我承认,东瀛武学有你们的独到之处。尤其是你们从一开始就接受大自然的锻炼,承受着一切最纯粹的磨难。这样练就的身体和意志,都不是天性懦弱的中原武林中人能比的。但单论武学一道的话,中华武学有一点是至少先阶段东瀛还比不上的……”
“什么……?”
淡淡一笑,若未央根本没想回答他!“小舟在大海中会被吞没,而大轮在小溪中行动也会艰难。想必中原万里河山,东瀛区区孤岛实在太微不足道了!如果有一天你们离开了大海,登上这块土地就会发现,真正的终点远远比你们想象中的更加遥不可及!所以对你们而言,现实的利益比幻想更加重要的多。因为至少在现在中原大地上的这场战争,你们东瀛还没有资格参加!”
沉吟着,鬼荣次皱眉问:“若公子这算是在威胁我们吗?”
若未央看着他,微笑摇头:“不!只是忠告!虽然我并不是很了解东瀛的局势,但大浪淘沙,可以再群雄逐鹿中最终胜出的人,必然有非常本领!但猎场同样也有大小,在无边无际的猎场中,再精准的射术,再强力的弓弩,作用一定都会受到限制!”
半晌,鬼荣次缓缓点头道:“若公子说的的确很有道理,阿里王的确没有理由为了我们东瀛,或者白莲教放弃你。也因为这样,我们彼此之间的合作关系能维持多久,其实也只在公子你的一念之间!但如果公子最后对我们言而无信,我们又该怎么办呢?”
“你们并没有选择的权力……”
鬼荣次听了一呆,若未央淡然笑道:“正如你所见,阿里王眼里我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如果你们不选择先和他翻脸,我就会让他和你们翻脸。说穿了,我若未央这个人不喜欢和人讨价还价。我说的话,不管你们信不信,也只能照做……”
良久,鬼荣次深深凝视着他到:“我曾经听说过很多有关于莫仙颖的传闻,但直到今天我才真正明白,能让我们东瀛武士感到对死亡的畏惧,灵魂的颤抖,那绝不是单纯的武器可以做到,必须是那种完全无法抗拒的压抑!”
轻轻一笑,若未央平静的看着他道:“也许你永远不会明白!但那并不重要,因为你们必须明白的事只有一件,就是自己的处境!告诉德川家声,条件我已经开出来了,没有他讨价的余地!因为我不仅可以杀了他,还可以让他身败名裂……”
望着若未央远去的方向,鬼荣次失魂落魄的站在那一动没动!直到他感觉到自己的额头上正有冷汗涔涔落下,清风吹过身体,忍不住一阵激灵!
这一刻他才发现,若未央的确不是自己所看到的那么简单而已!在他身上,还存在太多别人无法理解的东西!他从来没有杀人,但却可以让人在面对他的瞬间感受到死亡的恐惧!
他没有莫流香那种伟大的压迫感,也没有莫仙颖那种凌厉的惊心动魄!但是在他身上,却有一种让人感觉无法触及,仿佛永远无法感觉到自己是和他生存在同一空间的失衡感,让人会感到窒息!
究竟是他已经超越了现实,还是刻意的为之?总之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感觉到的就是生死之间的挣扎……!
漫步岭南第一山的瑰丽壮阔,若未央渐渐卸下了心头的伪装!坚强也许真的是他天生就缺乏的,对他来说,别人眼中的淡漠世俗,其实只不过是因为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承担!
可是现在,他却不得不做着最世俗的尔虞我诈,不得不去利用各方面的矛盾完成自己心里想要做的事!无论白莲教还是东瀛,他们在阿里王的心里只不过是利用的棋子。
当然,若未央也不过是颗棋子罢了。但不同的是他对阿里王是那种不可以抛弃的棋子,也就是为了他,必要的时候阿里王将会不得不抛弃其他的棋子!
对白莲教,如果若未央会暂时对阿里王妥协,他瞬间就可以想到十种以上能够劝阿里王消灭白莲教的方法。
而对于东瀛人,他们在明白了若未央这个人和阿里王的关系之后,就不得不考虑自己有一天打上中原土地之后将要面对的,可能并不仅仅是之前想到的明朝兵马!
利用自己并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利用自己所处的矛盾处境,去将所有牵连在这处境周围的人一个个算计,若未央的心里真的感到很难过!因为相比起以胜败决定生死,他更加不认可的就是谁可以随便利用谁!
他不喜欢世上任何的奸险、狡诈,不喜欢任何残酷的死亡和杀戮!他的内心渴望关怀,渴望温暖,渴望父母,也渴望亲人……。但那一切,却又都理他无比的遥远!
从小到大,他已经习惯了吧自己剥离现实,与同类的相处永远会习惯性的在心头加上一层伪装。渴望的,往往就是最怕失去的。从没得到过,也就无从谈起失去。
对于一个没有勇气去承受失去的人,“退让”也许是唯一的方法!
若未央并不怕暴露自己,但那一定要在自己完成了一切必须做的事之前。自然的规律只是交替更迭而已,在漫长的历史中,自己终究只能算是昙花一现!就算终将因凋谢被遗弃,忘记,但那短暂的灿烂已经是对自己生命最佳的诠释了!
其实生存在现实中的人,常常会因迷惑于“如果不长大该有多好”的憧憬中,但这首先是不现实的。可为什么人会希望自己不用长大?
因为小的时候不用去承担那么多压力!但人势必又是要成长的,生存中也确实有太多无法避而不谈的苦涩。但换个角度想想,小时候我们所以感觉不到压力,原因是因为那个时候我们想要的没有那么多,或者能想到自己需要的没有那么多罢了!
心灵的负担必然是一切痛楚的根源,如果双眼所看到的只是“这一刻”,其实又有什么好压抑的?
人海茫茫,却没有挖不绝的金山银海。你坚信自己可以矗立顶端?也许吧!但你并不快乐,这却是可以肯定的!
追求的快乐中将会成为眼前要承受的痛苦!也许你坚信自己是“天将降大任之人”但游目四顾,四面八方哪一个不是同样挣扎在生存于世俗泥沼中的同类?
谁说人不能活在过去?谁说活在过去就只会沉沦?只要能感受到真正最实在的快乐,过去也好,未来也罢,跟我又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