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山的敌军已经发现了洞口,小心翼翼地围了过来,钢盔在太阳的照耀下闪着寒光。此时敌军已经看到树下山石旁的徐雪涵了,一时不敢上前。
徐雪涵躲在山石边朗声道:“别开枪,我是国民党二级上将徐海波的妹妹徐雪涵!你们是哪一部分的?你们师长是谁?”
徐海波的名字,国民党军如何不知,一听徐雪涵是徐海波的妹妹,都是将信将疑,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真要是伤了徐海波的妹妹,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何况上峰三令五申,遇上女匪不可开枪,只可生俘。连长觉得徐雪涵所言八成是真,上峰为何对女匪之事如此重视,陈建峰的夫人,徐海波的妹妹,分量如此之重,不重视才怪,连长想明白了这其中的道道,将手一摆,士兵们赶忙将枪口朝地。
徐雪涵这才平举着双手从山石后走了出来。
“用不着担心,没有埋伏,洞里就我家丫鬟和刚出生的小孩。”徐雪涵看着在石头后探头探脑的连长一笑,说,“能不能告诉我,你们的师长是谁?卫立煌?黄维?还是胡宗南?俞济时?又或者是戴致力?”
敌连长一听徐雪涵不假思索就说出了这么多长官的名字,对徐雪涵的身份不再有一丝的怀疑,将手枪插进枪盒里,慢慢地走了过来,规规矩矩地回答:“我们是十一师的,我们的师长是黄维将军。”
徐雪涵开始还是有些担心此部分敌军不是*的嫡系,而是杂牌军,杂牌军与徐海波陈建峰没有交集,徐海波的名字可以唬一时,但杂牌军真要是不讲规矩,伤了她徐雪涵倒是没什么,就怕伤了孩子,此时一听是黄维的部队,徐雪涵彻底松了一口气,知道最坏的情况不会出现。徐雪涵笑,说:“那你们转告黄维,他的小侄女饿了,让他过来的时候带点吃的。”
徐雪涵一说自己是徐海波的妹妹,连长早就派人去禀报了。
徐雪涵对敌连长微微一笑,说:“有没有米,能不能熬点粥,孩子饿了。”
连长毫不犹豫地一招手,几个士兵跑了过来,开始折柴生火,熬粥。徐雪涵把吴巧巧叫了出来,为免误会,二个一直站着,没动,让一旁的士兵忙乎。连长小心谨慎地看护着徐雪涵吴巧巧俩人,边问:“看样子,徐小姐和我们师长很熟?”
徐雪涵笑,说:“他和我先生同在黄埔读书之时,我们曾一起喝过酒,钓过鱼,自是熟络的很,虽然同学之间现在各为主张,但彼此情谊都在。”
“听说陈将军曾经多次救过蒋总统的命?是否真要其事?”
徐雪涵不由自主地想起陈建峰为*挡弹受伤住院,二人于医院情定终身,浓情蜜意的日子,不禁莞尔一笑,轻轻地点头。
黄维手下的团长先到,徐雪涵刚给小陈陈喂完米汤,小家伙这两天饿得不行,现在吃饱了,安安静静、香香甜甜地睡在吴巧巧的怀里。团长是黄埔生,看到徐雪涵,就如同看到了陈建峰,他毕恭毕敬地向徐雪涵这个师嫂问好,并且告知徐雪涵,黄维听到消息,正从师部快马扬鞭向这边赶来,随后就到。团长请徐雪涵下山,进村子与黄维相见,徐雪涵点点头,接过孩子,让吴巧巧将她那件旗袍带上就行,其他的不带也罢。
黄维比徐雪涵先到黄鳝村,站在村口翘首以待,看到徐雪涵,身着将军服的黄维快步迎了上来,与陈赓一样,黄维也是感慨万千,说他真是没想到,外表柔弱的徐雪涵竟然如此坚强,不但自己生存了下来,还给陈建峰生下了一个闺女,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徐雪涵笑,说:“黄维,少说没用的,吃的呢?”
副官赶忙拿来一罐进口的罐装奶粉,这可是稀罕物,也只有黄维这种嫡系高级将领才会配备,吴巧巧接过,和副官进入一户农家烧水,冲奶粉。
黄维看着徐雪涵怀里的孩子,笑:“还好是个丫头,要是一个小子,长大了跟建峰一个脾气,那就麻烦了。”
徐雪涵笑,说:“第一次见侄女,准备了什么见面礼?”
黄维一接到消息就匆匆忙忙赶了过来,哪里会去想要准备什么礼物,此时连连道歉,说:“失礼了失礼了,你说,要什么礼物,我补上。”
徐雪涵笑了笑,说:“我想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只要不是星星月亮之类,其他都好办。”
“自是你办起来轻轻松松之事,星星月亮,岂不是水中花镜中月。”徐雪涵轻柔地一笑,说,“我只要求黄维兄答应我一件事,不许因为黄鳝村的村民私藏我私藏红军,而对黄鳝村大开杀戒。”
黄维毫不犹豫地点头,说:“弟妹尽可放心,我黄维不是一个嗜血成性之人,绝不会因为这等事情株连老乡。”
徐雪涵说:“你不会,并不代表你手下的士兵和民团不会烧杀抢掠。”
黄维点头,说:“我以性命担保,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徐雪涵点点头,吴巧巧和副官回来了,徐雪涵把小陈陈交给吴巧巧,吴巧巧用汤勺一勺一勺地喂奶,吃惯了米汤,一吃奶粉,小家伙自是津津有味,无比欢畅。徐雪涵看着孩子,欣慰地一笑,然后对黄维说:“我先去洗涮洗涮,这几个月窝在山洞里,蓬头垢面的,不成样子。”
黄维以为徐雪涵爱美,没作多想,让机要女秘书陪同徐雪涵找一户人家,小心照顾好徐雪涵。
徐雪涵洗了澡,穿上那件大红的旗袍,拿着梳子,一梳一梳地梳着长至齐肩的秀发,就像多年前,她于闽西要嫁给陈建峰那天那样,细致地梳着头发,这一刻的徐雪涵,没有伤感,脸上都是甜美和幸福的笑意。
洗涮完毕,徐雪涵让机要秘书找来一把剪子,然后齐耳一剪,一摞秀发在手。
女秘书不解:“夫人,您这是为何?”
“给孩子留个念想。”徐雪涵淡淡一笑。
徐雪涵把手上的翡翠镯子取了下来,与小本子和秀发一起,用一块红布小心翼翼地包裹了起来。做完这一切,徐雪涵这才站了起来,说:“好了,走吧。”
收拾妥当的徐雪涵顿时光彩照人,秘书看着风姿卓雅的徐雪涵由衷地赞叹:“夫人,您可真漂亮。”
徐雪涵笑,说:“你还年轻,等你有了自己的夫君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就会明白,女人的美丽出自于爱出自于心。”
徐雪涵把红布包交给吴巧巧:“好好保管。”
马匹早就准备好了。徐雪涵看着黄维笑,说:“你看我这样子,能骑马吗,先走几步吧。”
黄维点头一笑,说:“行。”
对于徐雪涵身上的这身大红旗袍,黄维感觉有些似曾相识,徐雪涵笑,说:“当年建峰为蒋先生挡弹,受伤住院,我特意做了这身大红的旗袍,这么些年,但凡重要的日子,我都穿着它,我穿着它和建峰参加舞会,穿着它和建峰成亲,可以说这件旗袍见证了我和建峰所有的欢乐和欣喜。”
黄维说:“我说怎么看着这么眼熟,敢情是在陈建峰住院时见你穿过。”
徐雪涵甜蜜地笑,说:“所以我得将这件旗袍穿在身上带走。”
黄维不解:“弟妹,什么意思?没听明白。”
徐雪涵笑,说:“等会你就会明白的。”
村口的桃花层层叠叠,粉红粉红,徐雪涵摘了一朵,闻了闻:“真香,真好,我就喜欢春天,明媚嫣红。”
徐雪涵在前面走,长长的队伍在山间慢慢地跟着。徐雪涵笑着问黄维:“准备将我送到哪?上县衙关着?”
“我哪敢,要是陈建峰知道我将你关进县衙,那他还不得将我吃了。”黄维笑,说,“我这就派人送你回上海,江西兵荒马乱,你本就不属于这里。”
徐雪涵笑,说:“我不属于这里,难道属于上海。黄维兄,自从我到闽西追随陈建峰起,我徐雪涵就不再是徐家小姐了,回不去了。”
黄维觉得徐雪涵这话有些问题,正自疑惑,徐雪涵一笑,岔开话题:“黄维兄,建峰没有看错你这个兄弟,你能想到送我回上海,有心了,这一路就拜托你了。”
黄维笑,说:“应该的,男人间的战争与女人无关,何况我和建峰是兄弟,不会因为他是共产党我是国民党就不是了,一辈子都是。”
此时一行人已经走到一个山坳,此处山清水秀,山坡上桃花遍地,粉红粉红,山前溪水潺潺,依山傍水,好地方,徐雪涵笑了笑,就到这里了。她停住了脚步,说:“黄维,走累了,歇歇脚。”
黄维和徐雪涵说笑,说:“穿着个旗袍,如何走得动。”
徐雪涵抱了抱女儿,吻了吻,心里默默地和女儿告别:孩子,别怨妈妈狠心,你刚出生就抛弃你,妈妈该走了,妈妈不得不走,因为妈妈爱你,也爱你的爸爸。
徐雪涵将女儿交回给吴巧巧抱着:“好好照顾好她。”
徐雪涵走到一棵树下,面向西北方向,一字一句地喊:“陈建峰,你一定要好好的哦!”
就在黄维莫名其妙之际,徐雪涵弯身从小腿处取出陈建峰送她的那支勃朗宁,对准自己的太阳穴:“黄维,孩子和巧巧就拜托你了。”
黄维大惊:“雪涵,千万不要!”
“黄维,不要将我带回去,就将我葬在此处吧。”
徐雪涵微微一笑,扣动扳机,一声清脆的枪声在山涧间回响,徐雪涵轻飘飘地倒在地上,树上的桃花受到震动,一时落英缤纷,纷纷扬扬,落满了一地,落在徐雪涵的身上。
一时天地为之动容,山河为之失色。吴巧巧凄厉的声音同时响起:“小姐。”
地上的徐雪涵,就像睡着了一般,脸上一直都是甜美的微笑。
事情太过突然,谁都无曾想到是这种结果,黄维将徐雪涵一言一行回想了一遍,豁然明白,从一开始,徐雪涵就有了必死之心,尽管他黄维没有拿徐雪涵做文章之心,但徐雪涵为他黄维俘获,竟然毫发无损地送到上海,共产党就不生疑,陈建峰就说得清?徐雪涵这是怕给陈建峰招来无妄之灾啊,这个道理连徐雪涵都想明白了,他黄维刚才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自己还是太大意了,黄维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自己今后见了陈建峰,如何向陈建峰交代,无论说什么,徐雪涵死在自己的面前都是不容置否的事实,他黄维都脱不了干系。黄维在心里哀叹:“建峰老弟,为兄愧对你了。”
黄维怒斥敌连长没有搜身,敌连长哭丧着脸:“师长,陈夫人一说她是徐长官的妹妹,我们哪敢搜身啊。”
黄维狠狠地瞪了敌连长一眼:“还呆在这里干嘛,赶紧去给我卖一口上好的棺材来,注意是卖,不是抢。”
敌连长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黄维看着一脸笑意倒在地上的徐雪涵,仰天一声长叹,缓缓地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