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世上最闷最透不过来气的地方,恐怕非皇宫莫属。批不尽的奏折,斗不完的阴谋诡计,最近萧子虞在繁忙之余视线中尽是些千娇百媚的美人儿,更加烦躁了,时常表情阴的能拧出水来。
齐晷可不敢让皇上受冷落,笑道,“咱们今日聚在一起,可算是缘分了。”
林璧好像格外的饿,只顾着吃东西,对周围诡异的气氛充耳不闻;谢竟看了看林璧反常的状态,估摸着这位似乎是宗室王爷的人物得罪过他,听林璧在门口时两人熟稔的语气又不大像,因此很捉摸不透,便三缄其口;陈籍人虽单纯,却能嗅出屋里危险的味道,也不说话;至于萧子虞,他老神在在的摇着手中折扇,霸气侧漏的贵公子。
于是没人答话,齐晷尴尬了。
整个屋里一片平静,侍立在萧子虞身后低着头的小随从突然说了句,“齐公子,您踢的是主子。”
齐晷立刻刹住了脚,额上渐渐泌出些汗珠儿,他想起身请罪,被萧子虞用眼神制止,只好干巴巴道:“对不住。”
萧子虞坐的笔直,淡淡道,“无妨。”
齐晷快被吓哭了,明明想踢谢竟给自己个台阶下,结果冒犯龙体这顶大帽子啪叽就扣头上了,虽然姑母是太后,可他还是有点怕怎么办……
谢竟在心里叹口气,果然还是需要他玉树临风的谢二公子解围啊,“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萧子虞唰地将折扇合上,“姓萧。”
果然是宗室。谢竟默默算了算,这位跟昱郡王和冼郡王岁数差不多,但是没听说两位王爷跟林璧关系好啊,于是谢竟起身便拜,口称“渭南郡王千岁”。
渭南郡王是太上皇之三弟,渭南王之子,方二十三岁,宗室王爷里头是头一等的人才,跟林璧一样是在上书房读过书的,关系不错,谢竟如此推算也不是没理由的。
齐晷愣了愣,眼看着萧子虞淡笑颔首将谢竟叫起,也撩衣袍行礼,林璧陈籍也紧跟着跪下。
萧子虞笑道,“谢二公子一表人才,谢大人后继有人了。”
谢竟忙道“小臣不敢当。”
萧子虞跟谢竟说了会话,很是投契,萧子虞的称呼也从“谢二公子”变成“均则”,谢竟仍称“王爷”,却也自在许多。萧子虞话头一转,突道,“文渊交了均则这样的好友竟不跟本王说,太不够意思了。”
谢竟眼中闪过不自在的神色,“哈哈,若不是今天碰见,文渊想必都把小臣给忘了。”扬州那事是谢竟的黑历史,一想起来就浑身不自在,他忘了想,人家林璧交了什么朋友凭什么跟他说啊。
萧子虞笑眯了眼,淡淡撇向林璧,道,“均则过谦了。”
林璧恭谨坐着,侧头听几人说话,此时道,“王爷日理万机,这样的小事学生不敢打扰。”
“说的也是。”萧子虞站起来,“突然想起来有点事,本王先走一步,改天请各位去郡王府喝酒。”众人连称一定去,拥着萧子虞下了楼。
双鱼楼所在的地段好,这条街酒楼客栈林立,十分热闹。萧子虞是坐马车来的,车夫已把马车赶到客栈前头,他刚踩上垫脚,就见人群里跌跌撞撞跑出一个人扑倒在他腿上。
“公子救我!公子救我!”
护在萧子虞身侧的随从和车夫没想到突然有人跑过来,他竟然还近了皇上的身,顿时大惊,忙跑上去拉那人。但他们不是侍卫,就是两个刚刚被皇上青睐的弱太监,怎么都拽不动,不由得整个人都打颤了,干脆跪在地上下死劲的掰那人紧抱着萧子虞大腿的手。
待萧子虞看清来人面目,忙让小太监住手,皱眉道,“怎么回事?起来说话。”
林璧几人还没离去,站在萧子虞身后,事情发生太突然,他们还来不及有所反应。林璧记性还算不错,略一想就想起来那人是年前来京城逃难的难民。
此人叫孟恕,是来京逃难的第一批人,碰巧叫萧子虞和林璧遇见了就帮了一把,后来京兆府尹碰巧知道他们家乡没人了,就做了个顺手人情,把人户籍搁京郊村子里了。刘贺是个八面玲珑的人,轻易不肯小看任何人,这兄弟几个逃个难都能碰上天子相助,还说上了话,运气好的没话说,后来刘贺不止一次庆幸这是自己这辈子做的最英明的决定。
孟恕脑子好使,在这条街摆个小摊,不料被好男色的纨绔相中,非要买了他,孟恕傻了眼,他从没想过当街被调戏的戏码会发生在他一个大男人身上,还能怎么办?跑呗。不知是他运气太好还是太背,竟又碰见了上回救命的贵人,贵人连京兆府尹都能使唤,纨绔也不在话下吧?
来人松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还不待开口,人群又一阵骚乱,原来是两个小厮护着一个富贵公子。
那富贵公子长得倒也不丑,身材略胖,但眉眼中透着股子嚣张纨绔之气,平白叫人不喜,“嘿,你跑得倒是挺快啊,薛爷看上你又不是让你去死,你什么态度啊。”
孟恕臊红了脸,“你,你浑说什么!我又不认识你。”孟恕虽然是乡下人,却随了他秀才爹的白净斯文,生的骨架小,一身灰头土脸的粗布衣服不掩清秀,此时面色粉红带着羞恼的表情在薛蟠眼里更勾人了,瞧那脸盘、那小腰,看着就血气翻涌。
薛蟠口里啧啧道,“小兄弟,咱们以后可不就认识了,人人都知道薛爷讲义气,你跟了我只有好处!”说的越来越不像话,眼睛从上看到下,很有强抢的意思。
任太监把裤腿上的灰拍干净,萧子虞收回脚,“你叫什么?”这话是对薛蟠说的,人却是平视前方,分毫不把人放在眼里,比薛蟠可嚣张多了。
“薛爷的名字也是你能知道的?”
薛蟠抬头,刚才只顾着孟恕,如今才看见眼前站了好几个人,个个人中龙凤,萧子虞气势太盛,冷冷扫向他的眼神割肉一样,不由瑟缩,但见萧子虞身后一个卷发的青年凤眼直鼻,面色姣好,一下就爱上了,嘴咧的大大的,连忙改口。
“几位兄台我都没见过啊,有句话叫碰见了什么就有什么的(相逢即是有缘),今儿个我请客,双鱼楼雅间走着。”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林璧看,就要上去推搡,两个小太监忙挡住了。
萧子虞看薛蟠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他准确地叫出面前青年的名字,“孟恕,你既遇见了本王,少不得替你做主,我叫人陪你去京兆府走一遭吧。”孟恕连连道谢。
薛蟠被人拦着摸不着林璧,有点儿气恼,他还知道薛夫人嘱咐这里不是金陵,京城不能闹事,“我叫薛蟠,兄弟你叫什么啊,回头来找我咱们去喝酒,我请。”
林璧笑了笑,“薛公子,在下姓林。”原来金陵来的薛大傻子说的就是这位了。林璧跟薛蟠贾宝玉不是一个圈子里的,贾家知道薛蟠德行,没让他进过内院,所以林璧和薛蟠才是初见。
薛蟠被美人一笑迷的四五不着六,一阵傻笑,“原来是林兄弟,你家住哪,还有没有兄弟?不瞒你说,我觉得咱俩一见如故啊。”林璧依旧笑,转头跟谢竟说话去了。
薛蟠有点着急,他想叫小厮把挡着他的俩门神拽走,又怕唐突佳人,急的抓耳挠腮的。
看热闹的人挺多,把双鱼楼堵了个严实,楼里掌柜和小二不敢对主子做什么,于是轰走了围观的百姓,人群慢慢就散了。
萧子虞向小太监吩咐,“把他带去衙门。”可难坏了俩小太监,薛蟠人高马大的他们拽不动啊,他们又不是孙侍卫和宋侍卫,这可怎么弄?
自家大爷被人欺负,薛蟠贴身小厮,或者说也是薛蟠骈、头不干了,也上来推搡,五个人乱成一团,几位公子哥儿们抱臂看笑话。孟恕也不着急了,贵人既说要帮他,绝不会食言,他就是这样笃定。
俩小太监心里苦哈哈的,主子是拿他们开涮呢。却不知萧子虞直接给俩太监在心里打了个大叉,没用说的就是这样的手下,以己之短攻人之长,蠢材!
这边正胶着着呢,只见一双黝黑的大手拎小鸡一样揪着薛蟠后领子就把他拉出来,紧接着一拳揍在脸上。薛蟠哪里挨过如此狠拳,抱着脸哀哀直叫唤,连话也说不上来了,孟怒却不肯轻饶了他,按在地上一顿拳打脚踢,凑过来的小厮直接被扔出几丈远。
孟怒进城来接孟怒,看到孟恕的摊子被踢翻了,旁边相熟的大娘说孟恕被纨绔调戏,给他指了方向,孟怒立刻赶了来。实在是薛蟠长相打扮太明显,就是那纨绔无疑,孟怒气极,捋袖子直接揍。
最后,薛蟠被打的只有出的气,林璧才恍然道,“孟怒,别打了,够了。”
孟怒才不听劝,他恨不得把人打死呢,还是孟怒抱住他的腰让他停手。林璧叹气,招手叫薛蟠的小厮过来把人抬走,顺手给了几两碎银子,“给你们主子买点药。”俩小厮敢怒不敢言,抬着薛蟠灰溜溜跑了。
话说天子脚下,一卖菜的都可能跟皇亲贵胄扯上点关系,说的可真不错,孟恕兄弟可不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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