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坠儿求收留

饭后,贾兰进了书房,不想茜雪随后悄悄地跟了进来。

虽相处不久,但贾兰已知她的性情,此时见她进来,只是喊了一声“兰哥”,又不说话,便知她有重要的事情要细说。

于是,贾兰也不急着看书了,问道:“何事?”

茜雪随即关上了书房的门,然后凑近贾兰的身旁,说道:“兰哥可否在大奶奶面前帮坠儿求求情?”

“坠儿?”贾兰纳闷,没有多想,问道:“谁是坠儿?”

茜雪答道:“坠儿是怡红院的丫鬟,前日被撵出去了。”

“怡红院又有丫鬟被撵了?难怪都说贾宝玉是混世魔王!”贾兰说着,禁不住嘿嘿笑了起来,直到发现茜雪的脸红了,这才立即止住,说道:

“茜雪姐姐,你可别误会,我不是在幸灾乐祸,你们被撵了出来,我其实也很替你们难过的。我可以找母亲替她求情,可是母亲又不管事,恐怕也无能为力呢!”

“这样呀?”茜雪疑惑着,又说道:“可是,大奶奶又是如何从二奶奶那要来了茜雪呢?”

贾兰听了,哈哈一笑,得意地说道:“不是母亲要来的你,而是我!”

“兰哥有办法?”茜雪一阵惊喜,急忙恳求道:“既如此,兰哥不如再把坠儿也给要了吧?”

贾兰这会儿为难了,心想,若是贾政在家,肯定还好办些。当初,贾政见他读书勤勉,这才答应请示老太太,给他配个丫鬟。你也知道,这一大家子的人,除了贾政重视他的读书以外,别人都并不在意。眼下,贾政放了外省的学政,恐怕贾母是不太理他的。

见茜雪满怀殷切希望,贾兰的自尊心作祟,说道:“行吧......”贾兰还没说完,茜雪就激动地说道:“那茜雪这就去把坠儿带进来,让兰哥好好看看她。”

贾兰大吃一惊,想着自己要说的重点是,待他先细细思量,等考虑好了再议。这会儿,见茜雪开心的样子,贾兰不忍让她白高兴一场,只好把卡在喉咙里的话又咽了回去,转而说道:

“行吧,那你悄悄把她带进来,可别让大奶奶看到了。”

茜雪答应着一个“是”字,随即转身打开了书房的门,出去了。不久,茜雪便带了坠儿进来,且一进来,就主动跪拜在了贾兰的面前。

茜雪和贾兰相处多时,早知贾兰不喜欢丫鬟向他跪拜,因此这会儿也没跪。对于坠儿,贾兰眼下也不急着喊她起来,只先问道:“宝二叔为何要将你撵了出去?”

坠儿低着头,答道:“说是因为我懒。”

贾兰听了,觉得奇怪,又问道:“所以,你也觉得,自己是真的懒咯?”

坠儿却说:“我自己说了不算。”

贾兰心想也是,主子说仆人懒,仆人就算再勤劳那也是懒的,而有些非常懒惰的仆人,要是取悦和讨好了主子,主子反而念她太操劳了。

如此,之所以被人撵,说起来,还是惹人嫌弃了。于是,贾兰问道:“这么说来,是宝二叔是嫌弃你了,所以把你给撵了?”

坠儿却又摇了摇头,说道:“坠儿也不知是不是宝二爷的意思,坠儿只是屋外的小丫鬟,就连近身伺候宝玉的机会都没有。”

贾兰便觉得更奇怪了,再问道:“那到底是谁说你懒的呢?”

坠儿说道:“是晴雯说的,也是晴雯当面直接撵了我。”

“晴雯?”贾兰倒是开始有兴趣了,说道:“你究竟是怎么被撵了的?快细细说来给我听听。”

坠儿于是将前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原来那日,恰逢宝玉外出了,坠儿进屋,见晴雯病了,正躺着。晴雯见坠儿来了,便喊了她过去,坠儿只得往前凑近了晴雯。

谁知,晴雯冷不防欠身,一把将坠儿的手抓住,向枕边拿起一丈青来,向坠儿的手上乱戳,又骂道:“要这爪子做什么?拈不动针,拿不动线,只会偷嘴吃!眼皮子又浅,爪子又轻,打嘴现世的,不如戳烂了!”坠儿疼的乱喊,麝月忙拉开,按着晴雯躺下。

之后,晴雯命人叫了宋嬷嬷进来,说道:“宝二爷才告诉了我,叫我告诉你们,坠儿很懒,宝二爷当面使他,她拨嘴儿不动,连袭人使她,她也背地里骂。今儿务必打发她出去,明儿宝二爷亲自回太太就是了。”

宋嬷嬷听了,笑说要等花袭人回来,让袭人知道了之后,再打发坠儿。晴雯不肯,又说是宝玉今儿千叮咛万嘱咐的,只让宋嬷嬷依了她的话,快去叫坠儿的家人来领她出去。就连麝月也说,反正早也是去,晚也是去,早带了去,早清净一日。

贾兰素知晴雯的口齿伶俐,听了坠儿的叙述,又见坠儿小小的模样,可怜兮兮的,心里想着,这个晴雯果然刁蛮,也没等花袭人回来,直接把坠儿撵了,真可谓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照晴雯所说,那便是宝二叔的意思了。”贾兰正襟危坐,厉声对坠儿问道:“我问你,宝二叔当面使唤你,你可曾拨嘴儿不动,袭人使唤你,你可曾背地里骂?”

“绝对没有的事,坠儿是绝对不敢的。”坠儿哭诉道。

贾兰一时心软,转而说道:“怡红院的这个晴雯和你们一样,不过也是个丫鬟,她竟然如此陷害坠儿,也太嚣张跋扈了吧!”

这时,茜雪听了,却说道:“兰哥有所不知,纵然都是丫鬟,也分个三六九等,且别说坠儿只是怡红院的一个小丫鬟,就算是那七、八个大丫鬟里面,也得论资排辈呢!”

贾兰听了,心下觉得也对,又庆幸稻香村没有那么多丫鬟,否则也让人头疼。眼下,贾兰束手无策,想到贾府的丫鬟多是家生子,索性就从查户口开始,询问了坠儿是否家生子,父母又是何人,且问她父母就不管了,不帮着找宝玉或是二奶奶说说情?

贾兰这么一问,更是把坠儿给问哭惨了,只听坠儿继续哭诉,令人不忍直视。原来晴雯要撵了坠儿的当日,就让宋嬷嬷出去唤了坠儿的母亲来,打点了坠儿的东西。

坠儿的母亲见了晴雯等,说道:“姑娘们怎么了?你侄女儿不好,你们教导他,怎么撵出去?也到底给我们留个脸儿。”

晴雯道:“这话只等宝玉来问他,与我们无干。”

坠儿的母亲冷笑道:“我有胆子问他去?他那一件事不是听姑娘们的调停?他纵依了,姑娘们不依,也未必中用。比如方才说话,虽背地里,姑娘就直叫他的名字,在姑娘们就使得,在我们就成了野人了!”

晴雯听说,越发急红了脸,说道:“我叫了他的名字了。你在老太太、太太跟前告我去,说我野,也撵出我去!”

麝月也跟着说道:“嫂子你只管带了人出去,有话再说。这个地方岂有你叫喊讲理的?你见谁和我们讲过理?别说嫂子你,就是赖大奶奶、林大娘也得担待我们三分。就是叫名字,从小儿直到如今,都是老太太吩咐过的,你们也知道的:恐怕难养活,巴巴的写了他的小名儿各处贴着,叫万人叫去,为的是好养活,连挑水挑粪花子都叫得,何况我们!连昨儿林大娘叫了一声‘爷’,老太太还说呢。此是一件。二则我们这些人,常回老太太、太太的话去,可不叫着名回话,难道也称‘爷’?那一日不把‘宝玉’两字叫二百遍,偏嫂子又来挑这个了!过一天嫂子闲了,在老太太、太太跟前听听我们当着面儿叫他,就知道了。嫂子原也不得在老太太、太太跟前当些体统差使,成年家只在三门外头混,怪不得不知道我们里头的规矩。这里不是嫂子久站的,再一会,不用我们说话,就有人来问你了。有什么分证的话,且带了他去,你回了林大娘,叫他来找二爷说话。家里上千的人,他也跑来,我也跑来,我们认人问姓还认不清呢!”

麝月说着,便叫小丫头子:“拿了擦地的布来擦地!”

坠儿的母亲听了,无言可对,亦不敢久站,赌气带了坠儿就走。

谁知,宋嬷嬷还怪坠儿的母亲不知规矩,怎么说走就走,说坠儿的母亲在这怡红院的屋里一场,临去时也给姑娘们磕个头,且说没有别的谢礼,姑娘们也不希罕,不过磕个头尽心罢咧。

坠儿听了,只得翻身进来,给晴雯和麝月两个磕头,又找秋纹等大丫鬟,但她们也并不睬坠儿。坠儿的母亲口不敢言,只能哀声叹气,抱恨而去。

......

这会儿,贾兰不知怎地,想起了红楼梦原著中的内容,突然对坠儿这个小丫鬟有了印象。贾兰顿时气炸,这个坠儿分明是因为偷窃了平儿的金镯子才被撵的,这会儿竟敢骗他说是因为懒?

虽说人艰不拆,但已经被骗头上来了,就另说了。于是,贾兰当即对坠儿说道:

“小蹄子,本公子竟差点儿被你给骗了,你被撵的原因恐怕另有隐情吧?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想来唬弄我。”

本以为,坠儿听了贾兰的这话,知道自己的谎言就要被拆穿了,一定会吓得直哆嗦。谁知,坠儿却丝毫没有慌张,理直气壮地说道:

“坠儿绝对没有欺骗公子,公子若是知道隐情,不妨直说,也好让坠儿走得服气!”

贾兰心想,这怡红院的小蹄子都这么有性格吗,随即问道:“你被撵了出去,难道不是因为做了小偷小摸之事?”

坠儿听了,惊诧之余,立即矢口否认道:“公子莫要胡说,坠儿并未做过任何偷窃之事,哪怕是屋里的一针一线,都从未带走过。”

一针一线都不拿?贾兰诧异这小蹄子真会说话,仍然对她感到半信半疑。这时,茜雪却说,要为坠儿的品行做担保,若是坠儿有撒谎,就一并将她也撵了出去。

贾兰顿时觉得奇怪了,难道是自己记错了,要不然就是有人栽赃陷害坠儿?且看坠儿那样伶俐,确实又不像是会做出这丑事来的。

若是坠儿当真没有偷窃,贾兰想个法子把她留在稻香村倒是也好。但若是坠儿当真偷窃了,还来唬弄他,贾兰断然是不能要这样的小蹄子。

茜雪虽然跟着贾兰不久,但已深得贾兰的信任,贾兰倒是愿意相信茜雪,就怕茜雪也被坠儿给唬弄了。

如今之计,既然贾兰记得原著所写,坠儿偷的是平儿的金镯子,这件事情恐怕还得从平儿入手才行。

于是,贾兰让坠儿先回家里等着,等他改日有了主意,再让茜雪去叫她来。坠儿跪着,拜谢了三下,随后在茜雪的带领下,悄悄离开稻香村,出了园子。

当下,贾兰立即去了李纨的屋里。往常的这个时间,李纨都是和素云、碧月以及张嬷嬷一起玩马吊牌。果然,贾兰进了李纨的屋,见到她们主仆四个正打着马吊牌。

这马吊牌的名称是从马子演变而来,赌博者以物衡钱,谓马子。牌面上所画又都与钱有关:文钱是钱,一贯是一千文钱,索是穿钱的绳子,即钱串,一千文钱也叫一吊钱。

马吊牌是一种纸制的牌,全副牌有四十张,分为十万贯、万贯、索子、文钱四种花色。其中,万贯、索子两色是从一至九各一张,十万贯是从二十万贯到九十万贯,乃至百万贯、千万贯、万万贯各一张。

文钱是从一至九,乃至半文一张,又叫枝花,没文一张,又叫空汤。十万贯、万贯的牌面上画有《水浒》好汉的人像,万万贯自然派给了宋江,意即非大盗不能大富。索子、文钱的牌面上画索、钱图形。

马吊牌由四人打,每人先取八张牌,剩余八张放在桌子中间。四人轮流出牌、取牌,出牌以大击小。打马吊牌有庄家、闲家之分。庄无定主,可轮流坐。因而三个闲家合力攻击庄家,使之下庄。

贾兰凑近一瞧,这会儿,李纨是庄家,正遭到她们仨的合力攻击。贾兰不敢打扰李纨的以一敌三,只能在一旁瞧着,待李纨下庄。

一刻钟后,李纨遭败,下了庄。贾兰这才问道:“母亲,听说怡红院的小丫鬟坠儿被撵了,你知道吗?”

李纨听了,轻巧地答道:“不过是一个小丫鬟被撵了,这不是常有的事嘛,我又管不着这些,又怎会知道这些,今儿配给你的那个茜雪,当初好歹还是个大丫鬟呢,被撵的时候还不是悄无声息的。”

贾兰见素云和碧月等人都不声不响,随即又问李纨道:“我听说,二婶婶身边的平儿,前日丢了一个金镯子,是不是有这事?”

“你今儿是怎么了,竟是听说这些有的没的,这么早就不想看书啦?”李纨好脾气地笑了笑,随即说道:“确实有这事,就在我们园子里丢的。”

这会儿,素云和碧月都说知道这事,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了当时的情况。

原来那日,姑娘们都在园子里围着火烤鹿肉吃,平儿退去手上的镯子,先烧了三块鹿肉吃。吃毕,洗了一回手,平儿带镯子时,却少了一个,左右前后乱找了一番,踪迹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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