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贾珠先行扫视了屋内众姊妹一眼, 只在目光瞅见探春之时顿了顿,心中有了一丝迟疑。随后方才开口说道:“老祖宗,此番珠儿有要事欲向老祖宗回明。”贾母乍听这话心下不解, 众姊妹亦不知此番出了何事。
贾珠言毕亦不待贾母应承, 便又转向一旁的姊妹们说道:“这上房有些事儿尚且需得处理, 姊妹们并了宝玉先行出去, 不拘去哪处玩一阵子。”众人听罢自是不敢违逆了, 纷纷起身告退而去。
随后贾珠又转向煦玉勉力笑着说道:“玉哥也领着熙哥儿去园子里逛逛,我不在屋里,现在回屋亦是无趣。”煦玉听罢亦未多想, 只道是这荣府怕是有家事需得料理,自己只是府里的亲戚, 不好过问, 遂点头以示知晓, 随后收拢了撰扇,领着熙玉一并去了。
贾珠见众人皆去的远了, 方才命众媳妇将赵姨娘押进了屋子,跪在贾母跟前。又命冷荷回了自己院中,令小子们将先前囚禁在房中的马道婆并了搜到的物证一并押送过来。随后贾政王夫人来到,贾珠只将那小鬼纸人文契银两等物一并呈上,他三人见状自是知晓此乃何意, 贾珠又将之前搜检赵氏房间之事告知与了他三人, 他三人闻罢皆是怒火中烧, 反应亦是各不相同。
只见贾母扶着身旁的鸳鸯颤巍巍地立起身, 当面啐了那赵氏一脸, 一面抹泪着说道:“这眛天良的混账老婆,无恶不使的□□, 好不容易见我身边有这么三个像样的孙子,千盼万盼地长这么大,竟也狠心地通给绝了!他们通共死了对你这混账老婆有那什么好处?你作你的梦去吧,他们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饶得了你们哪个?!……”随后又指着一旁的马道婆说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亏得这混账婆子是宝玉的干娘,不想竟也狠心跟人使坏想绝了宝玉!难怪道最近宝玉总是多灾多难的,原是这寄名的婆子便不安好心!此番定也不能放过了,应是罪加一等……”
地上王夫人只管跪在贾母跟前哭诉,索性将过往恩怨一并抖落出来:“素昔这没心肝的□□便常常使坏,挑唆出来的下流黑心小子,昨日晚间还故意使坏将那蜡灯推倒了想烫我们宝玉,幸亏珠儿反应快将宝玉推开了,否则宝玉的脸此刻定也毁了。我见昨日到底无事,也不理论。怕老太太怪我们没有顾好宝玉,自是不敢拿这事叨扰了老太太。只不料这□□贼心不死,奴才也敢打爷们的主意,今日竟连我的珠儿也一并惦记上了。我已是这般大年纪的人了,珠儿是我的命根子,这不是存心也把我一并绝了吗……”说着便搂着身旁跪劝她的贾珠大哭起来。
贾母听罢王夫人提起昨日蜡油之事,闻说那贾环竟使坏试图烫瞎宝玉,只气得浑身乱颤,只恨不能立即将贾环也唤至跟前教训一通。见此番贾环不在,贾母又转向一旁的贾政训斥,直埋怨他该管的不管。只知逼得大的读书,小的素昔里没个人样也不知教导收拾。贾政闻言亦不敢辩驳,只得垂头受了。随后又转头向跪在地上的王夫人劝慰道:“你也莫要心急,珠儿惯常福大命大,又如何是那等混账老婆□□一治就死了的!只身边出了这等黑心肠的毒妇,叫人如何睡得安稳啊!……”
一旁贾政闻听座上贾母句句指责直冲自己而去,心下又愧又痛,昨日贾环推倒蜡灯之事他本也知晓,只道是并未出事,遂并未放在心上。不料今日却闻知这赵氏竟心狠手辣地欲绝死自己大的两个儿子,更勿论贾珠还是里面自己最为器重疼爱的一个。念及于此,又望见地上王夫人只管搂着贾珠直哭,贾珠亦跪着埋着头不作一声,似是万般委屈,便是往日里心下对了赵氏有多少好感亲近,思及其蛇蝎心肠,也褪了个一干二净。如今贾母又从上埋怨他房里枕边出了这等毒妇,他自是不好不应对料理。先将地上跪着的赵氏喝骂一阵,随后又命人取了自己的名帖,令家人写了状子,将那马道婆一并扭送往了顺天府衙,又命一家人携了证物前往作证。那顺天府府尹见是贾府老爷的帖子,自是不敢怠慢了,忙将人拖到公堂上打了二十大板,命其招供画押。将那马道婆打得当即去了半条命,哪还有力气狡辩,收监后不过两日便在狱中断了气。随后那府尹自是派人将结果回报与贾家,贾家亦不理论,出了几两烧埋银子命官府的人将马道婆掩埋了事。
这边却说赵氏的处置,按理犯了大事的家人奴才,通常便是先施那家法,拖到中堂打一顿,视情节轻重看是否唤家人来领了出去抑或唤人牙子来发卖了。只这赵氏同她兄弟赵国基皆是荣府里的家生子,赵氏如今大逆不道,欲治死主子,自是可以作为家生的奴才往外发卖了便是。贾母王夫人对此皆无异议,只等了一旁贾政发话。
贾政见老母内人皆如此说,只得狠心发话了。正待命人将人牙子找来,便忽闻贾珠抬首对三人说道:“老太太老爷太太,此番且听珠儿说一句,按理那毒妇亦是罪有应得,所谓自作孽不可活,将这奴才就此发卖了也是正理。然这毒妇到底不是独身一人,到底还需顾忌了这毒妇乃是探丫头并了环小子的生母。这奴才的面子可以不顾,到底还需顾忌这府里姑娘哥儿的面子。若是就此大张旗鼓地将这毒妇往外发卖了,我们做这旁观看热闹的倒也无甚影响,只首先老爷面上便不好过;其次令了那姐弟倆见了更是心头寒心面上没脸……”
却说之前贾珠因知晓赵氏欲魇了煦玉一事暴跳如雷,恨得几近理智全失,只扬言要将那毒妇发卖了。然过了半晌,待心里冷静下来,方才一面闻听贾母等三人怒斥埋怨,一面暗自寻思一番。只道是此番若是逞一时之快,将那赵氏一并发卖了,然今后与这剩下的丫头小子的关系便也难处了。孰不知探春那丫头素来最是心高气傲,心下总怀出人头地之志。不论她素昔认是不认这赵氏为母,然到底这赵氏跟了她有这一段无法更改的亲缘关系。若此番就此将她生母发卖了,她面上或许尚能强装无所谓之状,心下还不知会因了那赵氏的丑事不自在成什么样子。如此一来,这丫头只怕会承受不住。一个家族,若是兄弟姊妹之间皆是四分五裂,这家里破败亦是不远了。对了族内之人,好歹还是留有余地的好。
如此念着,贾珠方才提议道:“……这毒妇犯了大错,自是应惩处一番。珠儿只道是若就此将人发卖了,不仅咱府上因出了犯错的小姐哥儿的生母而没脸,今后她姐弟俩在府里怕也难以做人。此番为了顾全姑娘小子的面子,好歹莫要这般发卖了。不若将之将为三等奴才,放在那后院去做活,对外顾全了那姐弟二人的感情,对内留下他们生母亦能得以相见。”
此话一出,座上贾母并了贾政率先赞同,皆道“此言在理,还是珠儿考虑周到”。王夫人闻罢座上二人赞同,自己亦不好就此违逆反对,只得默认了。随后贾母发话,先命人来将那赵氏打了四十大板以是惩戒,再命人剥了她姨娘的头面,去了姨娘装束,降为家奴,从王夫人院里逐了出来,赶入后院下人群房中养伤。又吩咐众媳妇家人不准令她与旁人接触,待能起身后拨入后院圊厕行内。另外又将赵氏兄弟赵国基亦撵出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