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的广袤平原,有些灼人的阳光骄横的洒了一地,似乎连空气都被扭曲的尽头,一个身影缓缓放大。
摇摇晃晃的抓着缰绳,心神也变得恍惚起来,直到前方伟岸的城在眼前拉开序幕。
——快……到了吗?
昏昏沉沉的头脑并没有失去思考的能力,她伸出手去,可以看到,贵阳,已经近在眼前了。
与她一样疲惫不堪的马儿,缓缓地迈着步子,这优雅的畜牲忽而轻啸,而她,也终于因为没有坐稳而摔了下去。
“唔……”条件反射性的护住胸口,望着加快速度绝尘而去的马儿,她挣扎着爬了起来。
——贵阳……就要到了……
傍晚时分,贵阳城外,凄美的斜阳静静拉开它那泣血的色彩,落日下缓缓而至的骏马,在主人的喝令下,停住了脚步。
“大人……似乎是个晕倒的女孩子。”
马上之人似乎迟疑了片刻,随即道,“把她送进城,找个客栈让她住下。”
“是!”
抱起女孩子准备带走的时候,一块小小的木简落在了地上。
“等一下!”他缓缓下马,捡起了那块有些血污的木简。
微微沉吟,他淡淡地道,“不用去客栈了,带她直接回府吧。”
“是!”
他低下头,重新凝视着那木简上的图样——
那是“清溪凤鸣”,碧家家徽。
它和一般的猫儿看起来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像兔子一样长长的耳朵看起来有点奇怪。
轻巧的掠上城墙,蹲坐在那里,它俯望着城楼,露出了有些凝重的神色。
“已经,撑不住了吗?”
不知何时出现在它身边的清秀男子,微微颦眉,青紫色的外衣在微风中瑟瑟起舞。
——不管怎么样都不能放任下去了,霄。
“哼,”男子垂下眼眸,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还是这么关心人类这种动物呢,夙夕。”
风起,卷杂着淡淡地,然而却是不容忽视的妖气传入他的口鼻。
——如果靠“琴”的话……应该可以恢复。
男子不语,冷然的视线中却多了一些其它的东西
贵阳城。
清风袭来的凉爽,甚至让人有些想不到现在已近初夏。
在贵阳主要街道的第一家店铺,一个毫不起眼的木牌挂在那里,没有广告,没有吵人的吆喝,上面雕刻的梅花图样清晰的说明了这家铺子的身份。
那女子站在阳光下,静静凝视那梅花的图样,唇边浮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她约摸二十五六,容貌颇为清秀,但是,那仿佛要将人融入其中的微笑更佳让人难忘,青紫色的眼眸入一池幽邃,无端的透出些许娇俏可人。
——凌霜医馆。
新王登基以来,如雨后春笋一般崛起的医疗组织,不仅遍布全国,而且拥有彩云国最先进的医疗技术,和大部分优秀的医师……同时,也是彩云国历史上第一家国家级医院。
凌霜出售药材,上门提供各种医疗服务,但是,不管什么时候,却也都是一派冷冷清清的模样。
医馆的主人和医馆本身一样神秘,没有人知道那个一手创办凌霜的人是谁,只是知道,那正是天下第一的医者;不管你有多少钱,不管你得了多重的病,如果那位神医愿意救你,你就可以活下去,甚至可能分文不取,但如果那位神医不愿意救你,你也就只有等死的份了。
她,是为数不多知道这医馆主人身份之人,因为有着多年的私交,所以,时不时,她会来贵阳拜访老友。
轻轻拉开珠帘,风铃的清脆声响传来。
她冲着坐在前台的少女微微一笑,“你们家老板在吗?”
少女似乎认识她,当即微笑不语,轻轻指了指后面。
“在睡觉?还真是个老头子……”她撇了撇嘴,露出孩子恶作剧般地笑容,做了个手势示意那少女噤声,便小心的推门走了进去。
穿过前庭,便是一个广阔的院子,如同一个贵族住家般地布置,可见,主人并不太喜欢在这里招待客人。
清风扬起,卷着衣袂,仿若传来一声轻笑。
那个人静静地卧坐在躺椅上,因为天气的炎热而衣襟微微扯开,露出苍白的皮肤,柔软过了头的长发调皮的落在一边。
——还真是让人嫉妒的家伙……
她有些懊丧的叹了一口气,明明比自己年长,但现在看来,还是二十岁出头的样子。
沉静得呼吸传来,纤细灵巧的手指乖巧的放在脸旁,漂亮到自愧不如的脸蛋进一步的让人开始怀疑这个人的性别……
随即打量庭院,里面除了几棵光秃秃的梅树便只有一些青草了,觉得这个家伙没什么品味之余,也对着庭院内有几分萧疏的落拓景象有些感叹。
随手拔起几棵小草,准备实施恶行的某人露出了邪恶的笑容,逐渐靠近那喷吐着温热气息的脸,忽然注意到凝望着自己的浅褐色眼眸,被吓了一跳的她,不禁有些愤愤。
“哇,你要干什么啊!”
“这是我的台词。”冷淡的声音依旧听起来那样的波澜不惊,因为暖洋洋的空气而露出猫儿一般表情的男子缓缓地坐了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微微挑眉,似乎有几分不悦。
“当然是来看你的啦!真是的,对待好几年不见得老友,就是这种态度吗?!”
他的眼神似乎柔和了一些,唇边漾起笑意,“能有劳蓝家宗主大驾,小民的面子还真是不小呢……”
谎言被当场戳穿,但依然无论怎样都不会承认的蓝家第一女性——也是现任蓝家宗主之人,蓝珑珊恼怒的甩了甩衣袖,似乎准备绝尘而去之时,听到了背后叹息般地话语。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去看看他?”
她当然知道“他”是指谁。
“去了又怎么样呢?”她坐在躺椅的边缘,微微垂下的眼眸掩盖了一切温柔的表情,“现在的我,是蓝家之人……又能以怎样的身分来面对他呢?”
“不要忘了,我现在可是红家的代理宗主啊……”
她哼了一声,“对于一个整天在外面不管事,打着医馆的名号,实际上经营情报组织,还把美丽妻子整天丢在红州照顾弟弟的男人……这些都可以忽略吧。”
他有点委屈的眨了眨眼睛,“啊……好严厉……”
一怔之下,她几乎哇哇大叫起来,“可恶啊!你这个已经二十八的老头子!为什么会有这种表情呢……啊啊啊啊啊,不行,我快要吐了……”
“……”虽然想说“你也只是比我小一岁的老太婆而已”,珍惜性命的他,还是没有付诸实践。
水碧色的外衫松松的披在他的身上,两颗小小的绿宝石频频为他增添了几分华丽……相比某位尚书那让人要晕倒的美貌,也许,他才是真正应该被称为天下第一美男子的家伙。
红家之人,多有一头直发,而他那柔软的象缎子一般的冷玉色长发,已然下至腰臀,微微卷曲的长发用一根缎子作的发带简单束了,近年来愈发偏淡的发色让他看起来却似没有了少年的生气。
“去吃晚饭吧……”他笑笑,站了起来,“盈也一起去……”
“盈?”她一怔之下,慢吞吞的道,“就是那个……继承你邪恶本质,把贵阳弄得鸡犬不宁的小丫头……你的妹妹,红馨盈?”
“哎呀……”他微微挑眉,“有什么不好嘛……女孩子活泼一点才能健康的成长,对吧。”
“完全不是这个问题啊!”自暴自弃的心理慢慢浮上水面,她有些嗔怒的转过身,不管到什么时候都是这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才会让那个被全家宠过了头的小丫头整日为所欲为,相比对弟弟毫不留情的苛责,这个冷酷男人也只是偶尔才会流露一点温情,比如说,对自己,或者是那个远在红州的女子。
“走吧。”他向她伸出手,露出了一向的冷漠表情。
“嗯。”
因为无论怎样也不会去见那个身在皇宫中的人,所以她接受了他的提议。
即将天黑的贵阳街市上,已经点起了灯笼,小贩们开始摆出夜市,店铺的老板们,已经在忙着打烊了。
“能问个问题吗?”她盯着那张精致过头的脸缓缓开口道。
他却微微一笑,道,“凌霜的情报,可不便宜呢……不知道宗主大人要什么?”
珑珊用力的咬了咬唇,这个男人这种态度还真是讨厌,也亏自己的那个堂妹可以一直忍受。
“如果是你的喜好,也要收费吗?”
“当然……”有点无辜的摊开手,“凌霜主人的情报,可是很贵的哟。”
狡猾的家伙!她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明明知道自己要问什么,却用这种方法推开自己……真是不折不扣的红家男人——无论是嘴巴还是心眼都坏的要命。
“不过,只是一个问题的话,我还是会好好回答的。”他的笑意也只有一瞬而已,冷漠常年占据了那张漂亮的脸蛋,浅褐色的眼眸清澈如水。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无奈道,“嘛……算了吧,就算问你,肯定也不会好好回答我的……那么,请你帮我一个忙……这个请求怎么样?”
“……”他微微转过身,“如果有什么东西需要转交的话,还是自己去比较好。”
珑珊一怔之下,面色微红,“你在想些什么啊……当然来找你是有事拜托的……而且,是非你不可的好不好!”
“那么说说看吧。”
女子深吸一口气,尽量压低声音道,“宝镜山,你应该知道的吧?”
“嗯……”因为曾经被某个不负责任的宗主带去哪里,所以,对九彩江的地形,他还是比较熟悉的,“那里听说封印着昔日苍瑶姬降服的妖魔,不过,封印的宝镜,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经被毁了,那里,现在也只有缥家能镇压。”
“是啊,”她皱了皱眉,“但是,就在前一阵子,用于镇压妖魔的二胡……也就是当年苍瑶姬用的那个……失窃了。”
他停下了脚步,露出惊讶的神色,“偷走二胡?从缥家的神宫内?”
“很难想象是不是,”她瞄了他一眼,“实际上,除了你之外,我不知道……”
“你怀疑是我做的?”他很快恢复了平静,淡淡的问道,“你认为我要那个有什么用?”
她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凝注,半晌,有些沮丧的转过头,“我倒是希望是你做的……但是,以你跟缥家宗主的交情,直接跟他要就好了,没有必要做这种事情了吧?”
“二胡失窃多久了?”他忽然开口问道。
珑珊敛了神色,流露出一抹凝重,“你也注意到了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垂下眼帘,似在沉思。
半晌,他开了口。
“我只能说,这么几千年都不能遇到的东西……他却遇到了,运气还真是不错呢……不过,他的运气也快要到头了吧,给国家带来这个的王……还是趁早消失的好……”他淡淡语气仿佛带着嗤笑——要知道,他向来不喜欢那个人。
她微微皱眉,眼神似乎有些凉意,“这并不是他的错,天意使然,是命中劫数。”
“怎么样都好,也许我应该觉得庆幸,这样一来,我就不用再守护着什么约定了,”他闷闷的笑起来,“不用我亲自动手,那家伙就会万劫不复吧……呵呵……”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女子一张俊俏的面容微微发红,注意到自己的冲动时,路人吃惊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她的脸上。
他低下头,笑容仿佛还凝固在嘴角,下意识的抚着自己发红的皮肤,冷冷的看着她。
“你还是老样子呢。”他平静地语气依旧波澜不惊,仿若这世间原本就没有什么可以让他动容的事情,“不管是什么,只要触及到他的事情,你就会变成这样……还是,”他微微扬起眼眸,“你跟我在想同一件事?”
“对、对不起……”她用力的咬着下唇。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他转身,离开,而她,依旧停留在原地。
那个女孩子大约七八岁的模样,凌乱的冷玉色头发,莹白色的皮肤,青绿色的眼眸璀璨的如同天上的星星。
——怎么看,这都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子而已。
可是,在遇上她的路人也好,同龄的小孩子也好全部哭着逃掉的时候,也真正印证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的真理。
一个显然比她年长的小男孩被她骑在身下,不知道什么红色的粉末弄得这个少年呜呜的哭起来。
“哇!是红馨盈!”所有人四散逃开的瞬间,都大叫起来。
因为相信着惹上这个恶魔绝对会造成不幸,所以在没有犹豫的短暂时间内,所有人都逃走了。
“竟敢说哥哥的坏话!”她骑在那名少年的身上,把什么奇怪的粘液倒在他的头上,又把抓来的毛虫全部塞进他的衣服里。
终于开始哇哇大哭的少年,完全不是眼前小女孩的对手。
她可爱的小脸微微一沉,死命的拽着少年的头发。
“哼,看来你还真是活得不耐烦了……究竟要怎么整死你才好呢?果然还是先把你装在满是毛虫的箱子里然后扔进河里吧……”
少年面色惨白的同时,一声轻轻的呼唤让他的命运也自此发生了改变。
“馨盈。”
女孩子抬起头,脸上的恶鬼表情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可疑的红晕。
“琦攸哥哥!”三下五除二从少年的背上跳下来,好像做了错事的小女儿一样,把双手背在后面。
他笑着向她招了招手,女孩子以最快的速度跑了过去。
“琦攸哥哥什么时候回的贵阳啊?为什么不回家呢?”她拽着他的衣衫,有些不甘心的问道。
“只是来贵阳办事而已,大概不久会回去……秀一个人在那边,说实话,我也不太放心。”
即使知道琦攸那向来冷冷淡淡的态度,她还是有些沮丧的耷拉了脑袋,在露出可爱笑意的同时,紧紧地抓住了琦攸的手。
“那么……琦攸哥哥跟我约会吧,怎么样?”
“约会?”他皱起眉。
“嘛……就是去买衣服啊,什么的……”她急切的道。
“可能不行呢,红州那边还有工作。”他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而且,天快黑了,我送你回去吧。”
少女微微垂下眼帘,没有流露出任何寂寞的表情,很快像以往一样露出了微笑。
“嗯。”她猛力颔首,如此回答道。
逐渐入夜的街道,蒙蒙间,似乎带上了些许血液的鲜艳色彩,不知何时改变了方向的风,如同猛兽一般开始了低低的叫嚣。
——已经……不行了了吗?
他微微眯起眼睛,一时间失神,身旁的少女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期待的眼神淡淡的浮现在眼间。
琦攸垂下眼眸,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浅褐色的眼眸隐隐有星光流动,转瞬间,尽是满地风华,如超然于世外的隐者,华丽的有些不真实。
“琦攸哥哥……”很轻的声音,那青绿色的眼眸仿佛带了几分失落。
她从来都最喜欢这个哥哥,露出这样淡然地表情,似乎什么事情都无法令他动容……即便如此,琦攸从来都是最宠她的一个。
他没有说话,微风轻起,吹起他的衣袂,隐隐可见那薄衫下纤细的锁骨。
“为什么不在家里留几天?”她的小手轻轻搓揉的着衣角,视线有些不自然的落在了水碧色的绣花鞋上——这是她只有面对琦攸时才会露出的表情。
琦攸并没有固定的住所,大多数时间,他都会睡在当地的医馆之中。
他摸了摸她那有些零乱的长发,原本细致的柔丝变得有些粗糙——这小丫头向来不在意自己的头发呢。
因为“工作”的原因,所以他和大多数的同行一样,很注意皮肤和头发的保养,因为时常要潜入各种各样的场所,作为某个对女装成癖长辈的独门弟子,他经常会做一些改扮,适合的皮肤和头发可以帮助他用药物随意对自己的外貌进行改变。
她缩了缩脑袋,琦攸的手指很细腻,因为要摆弄各种暗器和精密的药物分量配置,他需要少女一般的感觉,略有些小的手掌上,甚至连一丝薄茧都没有。
馨盈轻轻呼出一口气,稍稍调整心情,鼓起勇气开口道,“哥哥在贵阳多留些日子吧。”
“不行呢。”他在笑,仿佛流露出淡淡的宠腻,但浅褐色的眼眸中却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在她的记忆中,仿佛他从来都不曾为任何人停留过。
淡淡的口气,他缓缓开口道,“我不久之后要回红州,芯苑她……”
“又是她!”少女眼眸一暗,愤愤地甩开琦攸的手,恼怒的把头转向一边。
“盈……”他似乎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想要去拉她的手时,却被少女赌气一般的躲开了。
“你知道我讨厌她!”她青绿色的眼眸睁得滚圆,好像天上的星星一样亮的漂亮眼眸,仿佛染上了一层淡红色。
“……我没有出生之前你就娶了她,所以,哥哥你并没有强迫我去喜欢她吧?”
他耸了耸肩,“其实,我并不是特别在意这一点。”
她微微一怔,似乎一时哑然。
“……”他露出一抹好笑的神色,像对付什么小动物一样轻轻拎起了她的衣领,少女的脸顿时涨得一片粉红。
“放我下来啊,变态!”
“女孩子在太阳下山之前还是回去比较好,否则,有人会担心的。”他懒洋洋的说着,轻盈的身体轻轻的掠起,馨盈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仿佛一切的物事都很快地向后退去,直到反应过来时,已经站在红府门口了。
她挣扎了一下,这次琦攸什么都没有说的把她放了下来。
她恶狠狠的板起脸,说了一句“变态”之后,便转过身飞快的逃了进去。
——该不会被讨厌了吧?
他有些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上午被珑珊打得掌印已然消失,只是依然微微有些生疼。
“还真是糟糕的一天。”他小声嘟囔一句,抬起头,才发现,月亮已经不知何时升了起来。
琦攸在门口稍稍流连了一会,最终还是叹息着转身离去,毕竟现在回去,也只会给他们惹上麻烦而已。
黑色的影子在墙角边轻轻晃动,异样的冰冷似乎在潜移默化的滋生着。
因为多少得到了些许消息,他只是冷冷的望了一眼微微泛红的圆月,冰冷的唇角边不觉的勾起。
红月——亦是杀戮之月,漫天的星斗亦隐藏了身形,似乎因为那激荡的杀气而感到了恐惧。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街上的人已经一扫而空,他有些遗憾的揉了揉鼻子。
“看来老鼠还真不少……贵阳,现在也变得不干净了吗?”
他的声音似乎犹在唇齿边,身形一晃,人影已然消失,在没有任何前兆的情况下,三把手里剑击中什么的闷闷声响起,沉重的倒地声,三个人影无一落空的倒下。
一共是五个。
琦攸冷笑着跃起,在墙上的身影似乎开始了反击,可是,刀尚在鞘中的时候,一柄匕首已经贯穿了他的咽喉。
——血,似乎还来不及流出来。
轻盈的掠回原地,突然出现在背后拿着长刀的刺客,摇摇晃晃的走了几步,终于也倒了下去。
一切都是那样安静的毫无声息,从动手到制敌,不过是短暂的一瞬间而已。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白色的丝绸手帕,轻轻擦拭着沾了鲜血的银色匕首,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
“……霜十五,谁让你多管闲事的。”
很平静的声音,不知在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黑衣人,僵硬的面容之上,难得的出现了一抹不甘。
虽然知道他不用任何人的帮助,但最终还是忍不住出手了。
思量片刻,黑衣人微微颔首,迟疑道,“霜主……很担心大人的安慰,碧州方面……”
他合上眼睛,冷冷淡淡的道,“这么说,凌十一已经回来了?”
霜十五犹豫着,似乎不知道怎样开口。
“怎么了?”他不悦的转过头去。
“和大人猜测的一样,只是……事情似乎已经到了没办法控制的地步。”霜十五轻轻叹了一口气,眼神却仿佛带着几分戏虐,“看来事情真是大条了。”
“……”
“凌主说,”霜十五沉默片刻,狡黠的眼眸微微闪烁,蓝色的瞳仁掠过一丝难以明晰的表情,他似乎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他会亲自来贵阳。”
“真是个小鬼!”琦攸转过身,冷冷的道,“过多少年也变不了的这份天真,迟早会害死他。”
霜十五沉默着,对这份犀利却丝毫不留情面的对自己主子的评价不予置评。
“我知道了,”他走到一具尸体的边上,低下头,仔细审视了半晌,露出释然的神色,“总之,你不用跟着我……你知道,我向来不喜欢别人跟着我。”
“可是……”
“放心吧,”他转过脸,露出了有些微妙的表情,“你那个主子,心软的都可以当柿子捏,你们怕些什么?”
凌霜,这个名字之所以成为传说,不仅仅是因为以之命名的医馆遍布天下,而是一个神秘的情报组织,就在那近五年的时间中迅速崛起,已经发展到了可以媲美任何朝廷的间谍部门的地步。
没有人知道这个名为凌霜的情报组织是何人所建,也没有人知道它会出现在什么地方,成员上至朝廷命官,下至青楼娼寮……但是,如果你手中有足够吸引他们的情报,即使是出价千金,他们也会购买下来,而且信誉很好,决不食言。
对于这个组织的猜测各种各样,凌霜医馆就是其中的一种,有人认为医馆的主人就是凌霜的统领,但是,却从来没有人能知道其人的真实身份。
皇城。
一个二十七八的男子站在府库中,静静翻阅着纸张的修长手指在半空停顿了半晌,有些慵懒的表情染上几分淡淡的笑意。
“喂……”漫不经心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下意识的转过头去,月光下的一位绝世美人冲他露出了有几分不爽的表情。
“不去睡吗?难不成是想我了?”他眨了眨眼睛,合上书本。
她似乎一时语塞,随即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还在查那个吗?”
“嗯,”他把书本放了回去,转过身,拉住了她的手,“这么晚了,明天还有工作。”
她琥珀色的眼眸仿佛带了一丝不耐,微微把头转向一边,“凌霜的事情,十有八九跟那家伙有关……何况,碧州的事情,不见得就是凌霜做的……”
他板着脸,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这件事情不准再想了,现在……去休息。”
她吐了吐舌头,转过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犹豫着看了他一眼,“那个……”
他冲着她微微一笑,“还有什么事情吗?”
那毫无杂质的笑容让她发自内心的轻叹一声,静静的摇了摇头,转身走出了府库。
那一夜,府库的灯火,始终未灭。
清晨,小店的老板用水轻轻泼洒着有些焦灼的地面,扬起的尘土,轻轻诉说着这一片安静的祥和。
脚步声的响起让这个年过半百的男人露出了职业化的笑容。
普通,而且并不是很讨厌。
“客官,要看些什么吗?”
那是一个很小的乐器铺子,在贵阳,连前十都排不上,老旧的古琴,便宜的粗糙货品,这里却无一例外的都可以满足。
琦攸冲着男人微微颔首,走进店内之后,这个慈眉善目的男人,眼眸却变得闪烁起来,然而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沉默的跟了进去,然后合上了正准备打开的店门。
一声带了浊意的琵琶音色响起,男人微微皱眉,琦攸随手拨弄琴弦的同时,露出了叹息般的感慨。
“还真是糟蹋好东西啊,这琵琶本应该用上松香,却遍遍被你搁置在这里。”
“大人如果喜欢,直接拿回去就好了。”没有了职业化的笑容,男人的脸,更多的被一种淡淡的漠然所替代,恭敬的立在身后,脸上不见一丝波澜。
“让你查的那东西怎么样了?”随手把玩着琵琶,他淡淡地开口道。
“因为和歆韵方面没有办法取得联系,但是,应该有人去那里寻找过‘琴’的下落……好像……”他略有停顿,似乎迟疑了片刻,才重新开口道,“其中,还有王的影子。”
“那东西本来就该是他的,他去打听也没有什么错吧?”他依旧低着头,冷玉色的长发轻轻摆动,仿佛其中参杂着药草的气息。
“……”男子沉默着,一言不发。
“还有一件事情,关于宝镜山的那柄二胡,我需要所有你能查到的情报。”
男子似乎想了想,然后试探着开口道,“关于昨天晚上袭击大人的刺客,”他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要查吗?”
“只是一些不知死活的家伙罢了,就算丢在一边也惹不出什么大麻烦……况且,要杀我的人多的可以建一座城了,也没有必要去做多余的事情,只要把有关于二胡‘琴’的情报尽快给我就行了。”
“是,大人。”
轻轻放下琵琶,琦攸转身走出了店门,似乎一切都是那样平静,任何事情都不曾发生过,只有男人职业化微笑下的一句“客人走好,欢迎下次光临”收作了结尾。
今天,似乎是一个好天气呢。
他抬起脸,一抹阳光静谧的洒在脸上,胸前用一根绳子系了什么东西挂在那里,隐隐露出的一角可见那仿佛是什么木制的挂件。
很淡的气息传来,他不禁眯起了眼眸,因为到底不是缥家之人,他也没有办法百分之一百确定其真实性。
回到凌霜医馆,向往常一样开始摆弄药草,铡刀切割草药的声音规律的响起,听来枯燥而乏味……他似乎总是在做着这样的事情,从什么时候开始,孤独这种东西……就那样简简单单的习惯了。
不能太娇惯自己。
这是他的座右铭,拍了拍沾了嫩绿色汁水的双手,把切碎的草药丢进了沸腾的小炉中呼噜呼噜的煮着。
煮药是一个很好的过程,他时常这么觉得。
在看着药汁一点一点被蒸出来的时候,他在一边的躺椅上坐下,开始了思考。
——因为以前刘辉也曾经花过许多时间来调查,所以,他对‘琴’的事情还是多少有些了解……大部分的知情者都死了,因此,‘琴’和贵阳的秘密,应该是不会有人知道才对。
可是,问题偏偏出在琴的所在地——碧州,该说……巧合吗?
因为和现在的碧家宗主——碧万里是旧识,所以对于碧家的情况他多少也知晓了不少事情,而现在,整个碧州都与外界失去了联系。
他的沉思似乎被什么东西打断了,因为感觉到了对方的气息,而微微抬起眼帘,露出一丝无奈的表情。
——看来,不管怎么样,平静的日子都不会太多了。
珠帘再次被拉开,这一次,不再是那个调皮的女子,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名三十上下的青年。
首先没办法否认的是,即使是和琦攸站在一起,却依旧是一个绝世美男子。
因为他的气质和琦攸是完全不同的,成熟、稳重……温柔的青紫色眼眸带了淡淡的神采,颀长的身体并不太瘦弱,也不太强壮,薄薄的嘴唇和挺直的鼻梁说明了他坚毅的性格,可那温和的笑容却把一切都柔化了。
——这实在是一个完美的过了头的男人。
和琦攸稍有女性化的外貌不太一样,至少,这个男子绝对不会有什么人把他误认为女子。
他抬起青紫色的眼眸,望着那个比自己足足矮了一个头的家伙,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好久不见了,琦攸大人。”
虽然用了敬语,但不管谁都可以看得出,那份高兴是认真的。
“确实是很久啊。”有点不爽的“仰望”着对方,那让自己非常不爽的身高差距,似乎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
一脸冷淡、似乎连请他进来都没有打算的模样,琦攸开口道,“……不过我真的没有想到先来找我的会是你,蓝青琼。”
他在仙洞宫门口停住了,转过身,看到一脸漠然的男子时,不禁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璃樱大人吗?”
本来他不必对对方用敬语,但他还是如此开口了。
“主上。”银发男子冷冷的从他身边走过,“现在才来,是不是觉得晚了一点?”
他“唔”了一声,不由自主地扶住了额头,不管过了多少年,这些前辈的直觉还真是让人弄不懂。
“贵阳已经岌岌可危了,如果这样下去,”对方没有任何拐弯抹角,开门见山的道,“这样下去的话,结界一定会消失。”
当年为了守护这个国家,彩八仙在贵阳布下的结界,只要有这个任何的妖魔也无法入侵。
“消失了,会发生怎样的事情呢?”他如此问道。
仙洞令君把头微微转向一边,“贵阳的结界,看起来和外界没有关系,实际上维持着彩云国微妙的平衡……如果一旦打破,很有可能封印于其他地方的妖魔会挣脱束缚……”
他微微垂下眼眸,“您的意思是,国家会覆灭?”
“不是,”璃樱淡淡的开口道,“或者应该说,不完全是。”
“不完全是?”
“只要找回昔日布下结界的法器,贵阳便不会有事。”璃樱似乎极低的叹了一口气,“昔日苍玄王封印妖魔的神器,那把只有六根琴弦的七弦琴。”
“果然是那个吗?”王轻声低语,随即露出了往日的慵懒笑意。
“……谢谢你,璃樱大人,孤知道该怎么做了。”
望着那个身影消失在远处,璃樱的神色也全部的松了下去。
——他相信着可以做到这一点的吧?
因为说了谎,所以,璃樱不免有些愧疚;但是……这,总比失去一切的希望要来得好一些。
银色的长发被整齐的束在了头顶,因为没有办法做到父亲那样洒脱,所以很多时候,璃樱会变的犹豫。
——的确,主上,那把琴是解决一切灾难的钥匙……但是,事到如今,已经没有能够弹奏的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