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上吴四便已昏『迷』过去,回到别邺,天『色』已尽黑了。周无忧赶紧给郭如龙、刘先生和吴四包扎清洗伤口,将三人安置在西院,又把庄中的郎中找来,那郎中给三人诊完脉,看了看伤口,道:“不妨事,失血太多而昏『迷』。好汤好『药』补补,个把月便能恢复元气。”当下开出一副补血的方子。
周无忧让人去尽快煎『药』,自己在房中亲自照看着。当时未及细想,此刻回思,好生不解。这几位都是锦衣卫湖广千户所的头面人物,怎会和自家人起了冲突?莫非北地锦衣卫已渗透到了湖广?可湖广仍为朝廷所有,就算有了争斗,也应是郭如龙、刘先生、吴四带人追捕对方才是,何至于三人落难至此?
有心去安庆府通报锦衣卫过来将自家人接回,犹豫了一会儿,才又作罢。一切还是待三人醒来再议罢。
那四个被抓回来的,已被关在柴房之中,周无忧命人将那几位的伤口也处理好,用麻布将四人嘴牢牢堵住,又命武师连夜安排值守。他却是不敢过去审问的,这锦衣卫的事情太过深微复杂,一不小心就会身有不测之祸,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好,不是有句话叫做知道得越多死得越早么?
回书房取了未看完的《太平广记》,回到西院,挑灯夜读。也不知到了何时,『迷』『迷』糊糊间便睡了过去。?? 鸿隙4
第二日正午,吴四首先醒转过来,周无忧让人熬了鸡汤和小米粥,看着吴四狼吞虎咽的灌了下去。待他歇了口气,便道:“吴大哥,这事情到底是怎么个说法?”
吴四咳了几声,犹豫片刻,道:“老弟,不是哥哥刻意瞒着你,兹事体大,待郭大人和刘大人醒后再详谈吧。”
周无忧点点头,也不以为忤。陪着吴四去看了仍旧昏『迷』在床上的郭如龙和刘先生。让狗子在西院随时伺候着,自家回转卧房补觉去了。
一觉睡到第二天天未亮,便醒了过来,感觉口渴,将桌上备好的凉茶喝了一碗,在小丫鬟的侍奉下洗漱已毕。在自己院中打了半套拳,厨房刚将早饭备好,狗子便赶了进来,道:“少爷,郭大人和刘先生醒了。”
周无忧大喜,也顾不得用餐,快步就向西院而去。狗子紧跟着附耳心有余悸的小声道:“两位大人刚醒,老吴就得了吩咐,去柴房把那四个……我的天爷,四个全杀了啊,少爷!”
周无忧心中一紧,如此狠辣,这么说来,那几位身上担着天大的干系啊。也不知会不会卷上自己。只是当时就算明知道会惹来天大的麻烦,自己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三人死于他人刀下的。
忙吩咐狗子道:“狗叔,这事太大,您找两个靠得住的护院,亲自去把人埋了,找个隐秘点的地方,千万别说出去。”
“唉……唉……我明白的……”狗子后怕的点了点头,自去安排了。
来到西院,却见几人都在刘先生屋子里。刘先生秀才出身,未曾练过武艺,此刻斜倚在床榻上,郭如龙和吴四都是练家子出身,虽浑身是伤,却都强撑着来到刘先生床前,三人正小声商议着什么。
见周无忧迈步进来,三人对视一眼,刘先生便道:“无忧,却是给你添麻烦了。”
周无忧摆摆手,关切道:“郭大人,刘叔,吴大哥,您三位好些了么?可有什么想吃的喝的,我让厨下去做。”
郭如龙感激道:“无忧,这次你救了我三人的命,大恩不言谢。将来再说将来,若是我等有后福,必不相忘!”
周无忧假作怒意:“郭大人这是哪里话?不提刘叔和小侄的情分,大人对我周氏田庄就向来十分关照的,再有吴大哥在这里,如今三位遇了险,我若不出手,还是人么!什么谢不谢的,您这是骂我呢!”
刘先生叹了口气,接过话道:“有些事情太过重大,不是信不过你,实在是你知道了,只怕会引来天大的祸事。总之你且当做什么都没发生,那四个人嘛,也都死了,你只将他四人寻个妥帖的地方埋了,一切只要不传出去,就不会有事。只是我们这几年也不能再看顾你了,你一切都要小心,田庄如今蒸蒸日上,在许多人眼里,都是快香饽饽。唉……”
这话里含着许多层意思,周无忧越琢磨越惊惧。
首先,郭如龙、刘先生和吴四几个似乎已经不在锦衣卫了,以周氏田庄这块肥肉,将来不知要应对多少刁难。
其次,他们仨头上背着天大的麻烦,这是在跑路呢,自己收留逃犯,也是一桩重罪。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昨天那四个,是正牌子的锦衣卫,如假包换!自己从他们手中救下逃犯不说,还将他们生擒活捉,导致最后身死在周氏田庄,这可是天大的麻烦了……想着想着,冷汗已经湿透了后背。
似是感觉到了周无忧的惧怕之情,吴四拍了拍周无忧肩头,轻笑道:“老弟却也不需担忧太甚,只将这事掩藏下来,不出三五年,待我等回来,那便一切无事了。”?? 鸿隙4
郭如龙眼睛眯了眯,道:“无忧,有好酒么?口渴得紧!”
周无忧劝了两句别伤后饮酒,郭如龙却是嘿嘿不听,只道“快拿酒来,莫非还要收酒钱”。周无忧只得苦笑,吩咐厨下上酒上菜。
此后三人便在周氏田庄将养起来,在好汤『药』和好饮食的滋养下,身子骨迅速恢复。周无忧也怀着份忧虑仍旧严密看护着庄园。那些参与打斗和拿人的武师都得了一笔不小的奖励和封口费,自也不对他人透『露』。
转眼间到了七月,已不需从官方才能得到消息,整个市井间都传遍了朝廷在前方战事上的不利。自白沟河会战惨败后,燕军攻入山东,占领德州、兵围济南。朝廷军势每况愈下,山东、直隶、湖广等省人心惶惶。
岭南、沿海等地卫所赴山东参战的逃兵不绝于途,这一个多月中便有三拨败兵滋扰田庄,人数均不少,其中一次与壮丁团练大打出手。最终虽将对方赶走,壮丁们却也伤了十几个,死了两个。周无忧都掏钱厚厚加以抚恤。
到了七月底,郭如龙、刘先生和吴四等人伤势已彻底好了,便再也按捺不住,商议着离开。这一天,吴四将周无忧请到西院,刘先生道:“无忧,我等还有要事,即将启程,这阵子给你添了好多麻烦,实是过意不去。”
周无忧忙道:“刘叔千万别再说这些了,否则真是看轻了小侄。只是如今兵荒马『乱』的,不知你们要去哪儿?”
刘先生望向郭如龙,见郭如龙眯着眼点了点头,便向周无忧道:“往北去!”
周无忧若有所悟,点了点头,道:“既如此,请稍待。”转身离开西院,亲到账房支取了十两碎金子,用锦囊装好,回到西院,交给吴四,道:“这点程仪还望三位拿着,路上不太平,金子胜过宝钞。”
刘先生点了点头,道:“那就不与你见外了。我等明日一早就走,若有何事,你且忍耐,一切待我们回来相见之时再分说!”
当晚,周无忧命狗叔备上丰盛的酒宴,为三人送行。五人喝的酩酊大醉,不知说了多少离愁别绪和生死情谊。周无忧约略记得自己抱着酒坛当羊腿啃,惹得众人大笑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