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她在古代母亲的这一边本来是没有亲人的,如今却冒出个外祖父来,她当然不会怠慢,只心里头也还是有怀疑。然而福全带回来的消息,却明确的告诉她,这个叫连三的老者,真的是连翘的父亲。
红绣有些头疼,她的外祖父在商府客院住下已经两日了。这两日好吃好穿的供着,他俨然已经从一个身无长物的农村小老头,变成了一个穿着锦衣华服的农村小老头,改不了的毛病有三个,一是见了谁,总习惯性的点头哈腰,半晌才想起自己是个“主子”,在做出主子的样子,二是见了金银财宝古董摆设,总是忍不住眼冒星光。第三,也是红绣最不耐烦的,便是他总是以外祖父的身份在与红绣说她的婚事。
“红绣啊,你娘是我唯一的闺女,我怎么可能眼瞧着你稀里糊涂的就订婚嫁人?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娘不在了,外祖父就必须得为你做主。”连三喝了口茶,翘着二郎腿斜歪在圈椅上,将小手指头塞进嘴里抠牙。
红绣蹙了蹙眉,并非她嫌贫爱富,而是面前这位外祖父,实在是太陌生,太让人反感,让她喜欢不起来。他待她并没有一个祖父待外孙女该有的慈爱,而是充满了说不出的目的。
“外祖父,我的婚事娘临终前已经订下,我想这个问题无须再讨论了。”
“那怎么行!”连三竟然一拍桌面站了起来,怒声道:“我的外孙女,家人怎能那么随便,订婚该走的步骤一样没走,聘礼也没下。将来你进了商家的门还不被人笑话了去!你就不怕小妾骑在你头上拉屎?!”
“那我就让修远将聘礼送到连家去。”红绣话说的慢条斯理,只要这个陌生的又与她沾亲带故的老人家别再瞎搅合。花两个小钱对她们来说倒是没什么。
连三眼睛一亮,险些就答应了,但是马上便摇头,道:“那不成,这不是聘礼不聘礼的问题,最要紧的是我看着那个三少爷不是个有福之人,你跟着他恐怕是享不到福的。这婚事啊,外公不同意!”
红绣眯起眼睛,脸上笑的甜美:“外祖父。您说什么?”她是坚决不会叫她外公的,她对他还没那么亲近。
“你的婚事我不同意,我看咱们在商家住的也够了,你赶紧回去收拾收拾包袱。跟外公回家去。”连三说着话。眼睛还瞟着屋里头的描金花屏,翠玉盆景,心里头好生惋惜。这些东西是一样都带不走。
红绣怒从心头起,站起身来,“外祖父,论亲情,你的确是我娘亲的父亲不假,可我娘四岁就被你卖了。你管过她的死活吗?如今你横插一杠,左右瞧着三少爷不顺眼。红绣倒是要说了,真论感情,我与你不过是陌生人,你想要锦衣玉食张口就是,做什么要这样阻拦。难道说,是有什么人给了你更大的好处?”
红绣一番话,连戳中连三两个痛处,尖瘦的脸涨的通红,高声道:“你个作死的小蹄子,还敢跟你外公我呛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都不懂?我现在就是说了,不许你嫁给商家三少爷。”
“我娘已经说准的事,你凭什么不准?!”
“你娘要活着也得听我的,我凭什么,凭我是你外公!”
眼见着两人吵了起来,一旁的丹烟忙拉着红绣坐下,杜鹃也去劝那倔强的老头子。
“小姐,莫动气,您想个辙就是了,何苦跟他这样吵闹,让二院的人看了笑话。”
丹烟的一句话,倒是让红绣冷静了下来。这两日她实在被这个莫名其妙的外公气疯了,才会忍不住爆发出来的。但仔细想想,在南楚国,的确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
她是连翘的女儿,要听连翘的话,连翘如今没了,但外祖父存在,她也要听外祖父的话。若她真的是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这层关系便真的脱不掉了。可是,她又凭什么要服这莫名其妙的老头子的管?
“小姐,三少爷回来了。”
门口的小丫头通传了一声,商少行便进了门。
红绣抬头,瞧见穿了月牙白外袍腰间打着细带身长玉立的男子,心里那点火气逐渐压了下去。站起身来笑着迎上去,“我还有事与你商议,咱们回馨苑吧。”
“也好。”商少行对连三礼数周全了一番,转身与红绣一同离开了客房,只剩下连三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气的胡子直撅。
没爹管教就是不行,瞧她那个不听话的样子,这要是在家里,他早大巴掌抽上去,还怕她跟他炸毛?!跟个小的说不清,他还不行找老的去?
回了馨苑,丹烟上了茶,便退了下去。
红绣心中还带着气,来到古代,她早被各种各样的事情磨成了清淡的性子,却不想自己的耐心,完全被那突然冒出来不相干的人给磨干净了。商少行倒是淡然,端起茶盏悠闲的喝了一口,脸上丝毫看不出一点愤怒,而是兴味的道:
“绣儿,我的人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儿。”
红绣眉头紧蹙,望着商少行示意他说下去。
商少行知道红绣气不顺,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的道:“据说,连老爷子在来咱们这儿之前,是有人特地到他们家去通知他,说他的外孙女如今住在何处的,这事儿连家村里的人几乎人尽皆知。”
“哦?”红绣挑眉:“通知他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四五十岁,锦衣华服,瞧着像是有钱人家的管家。但我的人并未查出他的身份。”
“是么。”红绣耻笑一声:“原来如此,我也觉得事儿不对,他一个乡下小老百姓,消息在灵通,也不会想到绣妍楼的老板是他外孙女啊。若不是有人故意报讯,他怎会来?若不是有人故意撺掇,他又怎会三两句不离开咱们的婚事?”
“他都说什么了?”
“说什么?”红绣气结的道:“今儿个开诚布公的告诉我,不同意咱们的婚事。”
商少行眉头紧皱起来:“可是因为聘礼?”
“要是是就好了。他现在聘礼不要,明说了就是不同意我嫁给你,我看着,他定时收了人好处,来搅合咱们俩的。”
商少行道:“他若是以你外祖父的身份来压你,咱们还真不能拿他如何。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天经地义的事,诸葛家不承认你,你就只是你娘亲的女儿,你娘如今不在了,他当然有权利干预你的婚事。”
冷静,冷静。红绣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遇上事断不能慌张,给了敌人可乘之机。
吸了口气,她开始分析这件事,搅合了她与三少爷的婚事,最能得到好处的人是谁?这样一想,有可能做这件事的人还真是不少的。他们两人皆做生意,旁日得罪的人不少,外祖父有可能是生意上的对头派了人找来,想让他们不得安宁。也有可能是他们的情敌,他们若是分手了,那对方就可以趁虚而入。有可能做这件事的人太多,红绣一时间也理不出头绪。
“小姐,小姐,不好了!!”
“怎么了?”红绣站起身看着门口气喘吁吁的梅妆。
“连老爷去了老太太处退婚,老太太派了人来找您跟三少爷去呢!”
红绣气的俏脸煞白:“很好,他倒是跟我玩上了,我还真要奉陪看看!”说着就要往外走。才迈了一步,手却被商少行拉住了。
“绣儿。”
“修远,你拉我做什么,快随我去老太太那,我真想瞧瞧他们一个两个的,能将咱们如何!当初家产你都不要了,老太太答应过不再干预你的婚事,她现在还敢张口,出尔反尔的还是不是人了,她……”
“好了,绣儿。”商少行放柔了声音,将红绣揉到怀中,一下下顺着她的长发,“别气,气坏了身子,还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商少行清澈如山泉的声音带着莫名安抚的力量,靠在她怀中,闻着他身上清爽的味道,红绣原本烦躁的心慢慢的平和下来。双手搂住他健瘦的腰,闷闷的道:“我是太生气了,快被气疯了。”
“我知道,我怎能不知道你的难受呢?”商少行用下巴蹭蹭她的头顶,笑道:“这件事的幕后主使者是谁咱们暂且不想,燃眉之急只是如何去解决问题。既然连老爷子顶着外公的名头来主持你的婚姻大事,如今我倒是想到个法子。”
“什么法子?”
商少行扶着她双肩,让她坐下来,自己在她对面坐下,笑着说:“若是往诸葛家那边算,你父母双亡,应当长兄为大对吧。”
“你是说……”红绣眼睛一亮,隐约明白了商少行的意思。
商少行点头,轻轻刮她的鼻尖,笑道:“绣儿好聪明,我的意思正是让你认祖归宗。待会儿且不论祖母说什么,咱们的婚事是一早就定下的,怕不就是怕连老爷子不同意吗?可若是你的亲兄长都同意,他一个做外公的还能有什么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