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屠羽卿的担忧是对的,当屠望尊对北堂君墨说起亲政之事时,被她一口拒绝。
“哀家绝不同意!尊儿,哀家知道你的心思,不过,你休想!”
他想亲政,只是为了那个女人,她怎么可能同意?
红颜祸水,这话太对了。
当然,想起这句话时,她突然就想到了当初的自己,想到屠子卿曾经说过的话,禁不住有刹那间的失神。
“为什么?!”屠望尊涨红了脸,恨恨地咬牙,“母后,儿臣已经习了成人之礼,也时候亲政了!母后还要霸着朝政到什么时候?!”
他一定是疯了,连这样的话都说得出。
为什么他总要是怀疑北堂君墨的用心,他是她唯一的儿子,就算有时候操之过急了,但她总不会害他。
“尊儿,你敢这么跟哀家说话?!”
北堂君墨气得脸色煞白,右手五指握起又放开,差点又打他一记耳光。
“朕有什么不敢?!朕是一国之君,这朝政之事,本来就应该由朕说了算!”
屠望尊是半步不让,连嘶吼带冷笑。
按理说,刑傲雪就只是一个普通女子,就算入了屠望尊的眼,按他一直受到的良好教导,也不至于到这一步才对。
只是北堂君墨和屠羽卿之间的事曾经深深震撼过他,而北堂君墨又伤害了刑傲雪,屠望尊顿感自己的权威受到威胁,想证实自己的存在罢了。
而北堂君墨一再地拒绝,又令他深深地恐惧,以为自己什么都不是了。
“尊儿,你、你怎么能……哀家早晚、早晚会把这些都交给你……”
北堂君墨浑身发抖,眼前也阵阵发黑,欲哭无泪。
事情不是这样的啊,怎么一下子全变了?
屠望尊明明那么信任她、倚仗她,还时不时像小时候一般腻在她身边,无论什么事都要问过她的意见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仅仅是因为,她把刑傲雪从他身边带走了吗?
“既然母后都说是早晚的事,那就是现在好了,”屠望尊扬扬眉,笑得很叫人伤心,“母后也累了,就跟四皇叔好好叙叙旧,不是很好?”
这叫什么话,北堂君墨跟屠羽卿不说天天见,也是一起度过了这些年,哪有旧可以叙。
“尊儿,你、你怎么能这么说,忠亲王他、他为你---”
北堂君墨无力地倚在靠背上,快要支撑不下去。
这个人,这个说着这般无情之语的人,不是她的尊儿,绝不是!
“太后,皇上所言也有道理,皇上少不更事时,太后自然要一力掌权,如今皇上也到了亲政的时候,太后也不必再劳心费神,不是很好?”
王腾暗里冷笑,面上却义正言辞一般。
他动的什么心思,这母子俩哪里看得那么清楚。
只是听他这么说,一个讶异,一个惊喜罢了。
屠望尊倒是没想到,做为母后心腹的王腾,会帮着他说话。
“哀家自然知道,可是尊儿他---”
不行,不能在这个时候还政于他!
他一定是为了那个女人,还有,他如今误会了她跟四皇子,若他一心想要报复,或者怎么样,要置四皇子于何地?
于她而言,四皇子也是一个倾尽她一生都报答不尽他对她这份恩情的人!
“怎么,母后不肯吗?还是,母后其实另有打算?”
屠望尊面容一冷,牙齿咬得咯咯响。
他想得果然没错,母后要把朝政大权彻底交给四皇叔了!
她根本没当他是亲生儿子!
“哀家哪里---”
“太后,众位大人都到了。”
映儿突然进来,说句没头没脑的话。
众位大人?
谁?
就算伤心欲绝,北堂君墨还是一愣,很不解的样子:她什么时候叫人过来栖凤宫了?
“是朕叫他们来的,朕要亲政一事,也该由他们做个决断,是不是?”
屠望尊得意一笑,神情傲然。
很好啊,他已经开始不经北堂君墨同意,就号令群臣了。
这分明就是公然向北堂君墨的威信挑战嘛,他还真做得出。
“你---”
北堂君墨脸色都开始发紫,根本不曾注意,王腾脸上是何表情。
这样的情形,是他最愿意看到的。
“映儿,叫众位大人进来议事。”
屠望尊完全不把北堂君墨当一回事,
颐指气使地吩咐。
“……奴婢遵旨。”
如此情景,映儿也不好说什么,转身出去。
少顷,崔云焕、梅烈、赫连擎等朝臣鱼贯而入,屠羽卿则走在最后。
他早已料到,屠望尊要说什么。
所以,他才担心,怕北堂君墨会不答应,把局面闹僵。
“臣等参见皇上!不知皇上太后召见,有何吩咐?”
一行人见过礼后,还是崔云焕先开口。
“崔太傅,朕问你,依古井国之制,为君者何时开始亲政?”
屠望尊这话虽是在问崔云焕,眼睛却是看着北堂君墨的。
“回皇上,皇上习过成人之礼后,便可亲政。”崔云焕一时没想到哪里去,顺口答,而后心里一惊,“皇上的意思是---”
乖乖,皇上要亲政这么重大的事,太后怎么事先没跟他们打个招呼?
不过,是谁理政都不怎么打紧,反正这天下被王腾和赫连擎闹腾得也差不多了,凭屠望尊一个小娃娃,难道还能力挽狂澜吗?
“众位大人,朕如今也到了亲政的年纪,可母后却不愿还政于朕,众位大人怎么说?”
屠望尊越发得意,这话就跟没经过脑子似的,直接说了出来。
他也不想想,他在群臣面前这样说,置北堂君墨于何地。
“尊儿!”
北堂君墨咬牙,怒从心头起,真想狠狠扇他一记耳光!
她再能,终究是个女人,难道真能霸着朝政一辈子吗?
“皇上言重了,太后已跟臣等提过,要还政于皇上,皇上不知吗?”
还是崔云焕为人正直,何况北堂君墨确实跟他们说过此事的。
“那就更好了,现在大人们都在,朕看明日就下一道诏书,母后还政于朕,如何?”
这样吗?
是不是太急了点儿?
几人面面相觑,都不做声。
赫连擎则只是淡然笑着,并不急着开口。
王腾先前已秘密派人知会他这件事,他们只要静观其变就好。
如果北堂君墨不想落人口实,就一定会还政于屠望尊。
“皇上三思,此事急不得。”
同样的,屠羽卿也得了北堂君墨的话,要他适时劝劝屠望尊。
因为他们都很清楚,屠望尊对他们两个,误会至深。
“四皇叔当然这么说,四皇叔跟母后操持朝政,正自顺手呢,是不是?”
屠望尊冷冷看着他,哪里有平日里乖巧之万一。
他对母后,就这么恨吗?
“臣对皇上一片忠心,天地可表,皇上这般说,是想臣一死以示清白吗?”
屠羽卿身子晃荡了一下,差点一跤坐倒。
他是不是太低估了屠望尊的心思,这样大的一顶帽子扣下来,他怎么担得起。
而且,他根本没有勇气抬头去看,北堂君墨会有多伤心绝望。
“皇上,你怎么能这么说?这么多年,忠亲王所做的事,哪一件不是为皇上,有哪一点对不起皇上?!”
北堂君墨惨白着脸,嘴唇却青紫。
天哪,谁来告诉她,她的孩子究竟是怎么了?
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她死都不该动那个刑傲雪!
“太后何必为臣辩解,清者自清。”
屠羽卿似乎也怒了,说完这句,便抿紧了唇。
很好,如果屠望尊是这样看他的,那他真的可以放手了。
就辞官归去,过些避世隐居的日子,也很好。
“四皇叔的意思,是同意朕亲政了,是吗?”
在气势上压倒了屠羽卿,屠望尊简直要大笑三声!
只要他亲政,把一切权力都攥回到自己手中,那他还不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要哪个女人就要哪个女人?
傲雪,等着朕,朕马上就来救你!
“皇上自己定夺,臣不敢多言,臣告退。”
屠羽卿冷笑,施礼后转身快步离去。
当着群臣的面,屠望尊这样污辱于他,难道他不会生气吗。
不过,他涵养也是极好的,还能隐忍着不发作出来。
“王爷!”
北堂君墨急了,起身就要追,却被屠望尊拦下。
“母后,四皇叔都这般说了,母后的意思怎样?”
看来,今日不达到目的,屠望尊是不会罢休的了。
“还政一事还需从长计议,皇上若要亲政,有很多事还要好生学习,崔大人,就劳烦你多多教导一下皇上,待时
机成熟,哀家自会还政于皇上。”
自打屠望尊出生到现在,这是北堂君墨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
就像,她从来不认识他一样。
“母、后!”屠望尊咬牙,一个字一个字地,“母后还要跟儿臣作对是不是?”
到了这个份上还不肯还政,是存心要逼他做个不孝之人吗?
“此事就这样定了,众位大人请!”
北堂君墨气到浑身发抖,又不好当着群臣的面与屠望尊起冲突,唯有甩袖进了内室。
早知道会是这样,当初,她真不该把这个儿子生下来。
陡然冒出这个念头,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如果她连自己儿子都信任不得,依靠不得,还能依靠谁?
“王爷,留步。”
屠羽卿愤怒而又悲哀地出了栖凤宫,才转过几个弯不远,就有人叫他。
会是谁?
他停步回身,却见户部尚书杜鹤小跑着追了上来。
他三、四十岁年纪,是北堂君墨改革官制之后被提拔上来的,称得上朝中为数不多的好官。
“有事?”
屠羽卿此时自然没什么心情与人交谈,眉头皱得很紧。
“王爷恕下官斗胆问一句,皇上是不是要亲政?”
他消息还真灵通,这么快就知道了。
还是说刚才他也在?
“你的意思怎样?”
太清楚此事牵扯到太多事,屠羽卿目光陡然变得锐利。
“王爷莫恼,下官绝无私心!下官是想说……罢了,下官就当一回小人,王爷,你可知道,下官从去年开始,连上三道奏折,都不见太后回音?”
有这等事?
屠羽卿目光闪烁,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按说不应该有这样的事才对,北堂君墨一直对朝政之事理得很清,抓得也很紧。
“是什么样的奏折?”
屠羽卿好像也不曾见到杜鹤有什么奏折呈上来,更何况是呈了三次的奏折了。
“王爷,你可知道清海郡一连三年大旱,庄稼颗粒无收,百姓饿死迁徙无数?”
说起这事,杜鹤一脸心痛之色。
为这件事,他急得直跳脚,连上奏折要北堂君墨开国库赈灾,可惜都没个结果。
“什么?!”屠羽卿一惊,“有这种事?!”
怎么可能?
群臣所上的折子他也都看过的,古井国中一向国泰民安,哪来的灾荒?
“看来下官所料不差,王爷,近年来官员所上的折子都是经王公公和赫连将军之手才呈上去的。”
杜鹤无奈地笑着摇头,看来是明白很多事。
“你是说---”
难道是王腾和赫连擎胆大包天,压下了一些报灾情的折子?
换句话说,他们是报喜不报忧,古井国实际的状况,根本不像他们所想像得那样,是太平盛世?
很好,这个玩笑,开得真大。
“下官既然跟王爷开了这个口,也没打算活着回去,王爷想必也知道,王公公和赫连将军当年护太后有功,太后对他二人相当信任,朝臣们是心知肚明的,只是……长此以往,国将不保啊!”
杜鹤捶胸顿足的,一脸的痛心疾首。
看来他已经憋屈了很久了,要不是听到屠望尊要亲政,这话谅他也没打算说。
“他们……难道……”
想到王腾平日里的目无法纪,还有赫连擎的飞扬跋扈,屠羽卿瞬间煞白了脸。
看来,他和北堂君墨真的忽略了太多事了。
就是不知道,现在看明白,还来得及吗?
“王爷,下官是觉得,皇上要亲政,是好事,想必皇上一定会对王公公和赫连将军有所扼制,下官等也该把实情好好向皇上禀报一番,以便整顿古井国上下,王爷以为呢?”
杜鹤目光坦然地看着屠羽卿,句句中肯,且满怀希冀。
可他不知道的是,屠望尊根本就不是他所想像的盖世明主,而只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而已。
古井国的江山没败在屠子卿手上,到底还是要败在他儿子手上了。
如果他在天有灵,一定哭到两眼血泪流了吧?
屠羽卿呆呆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与江山社稷比起来,个人的得失荣辱,算得了什么。
好!
明天,他就把这些一五一十告诉北堂君墨,让她知道知道,这古井国,第二个严禧祥已经有了。
不,还有第三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