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啪啪……”
“啪……”
从那晚开始到今晚,从栖凤宫传出的敲门声就没有停止过,只是越来越轻,间隔时间也越来越长了。
不知道王腾他们是故意的,还是忽略了北堂君墨的存在,这三天不但不曾送饭来,根本连水都没有送过一滴。
就算是铁打的人,也经不起这样的折磨,何况北堂君墨的身子一向纤弱。
“开门……开……”
她倚着门坐着,半晌有气无力地拍打一下,嗓子早已嘶哑。
她从来不知道,肉体上所承受的折磨与心灵上要承受的折磨,一样叫人无法忍受。
然更叫她生不如死的是,这里没有一个人,她不知道外面成了什么样子,更不知道屠望尊是不是平安。
“开门,开―――”
就在她越来越绝望,几近崩溃之时,就听到有人在开锁。
对北堂君墨来说,再没有比这更叫人欣喜欲狂的事,她强撑着虚弱到极至的身体自地上跳起来,才要拉门,已有人一把将门推了开来。
“你――――你?!”
北堂君墨才要喜,却先是一惊,一步一步退了回来:
是赫连擎,他一脸清冷的笑,眸子却是火热的,他这样子,北堂君墨没理由不感到惊,因为她一直知道,他对她,别有所图。
从她第一次见到他开始,就是如此了。
“挨饿的滋味儿,好受吗?”
赫连擎走进来,停下。
北堂君墨面容憔悴至极,衣衫也破烂得不像话,嘴唇干裂开无数的口子,渗出的血迹已经干涸,秀发也披散在脸上,哪里有她平日风仪之万一。
但,就因为她现在的样子,才令赫连擎兴奋莫名,真是个变态。
“原来,还有你?”
北堂君墨一惊,本能地后退,脑子里却瞬间想到许多事:
原来王腾的同伙,是赫连擎,她的妹夫!
“屠家气数已尽,太后,你何必死守这江山不放?”
说到屠家人,赫连擎眼里闪着仇恨的光,不共戴天一样的。
“你―――你说―――”
北堂君墨惨然变色,听他的意思,就是说,他一直想古井国完蛋?
可她,却把妹妹嫁给了他,还立他的女儿为皇后?
天哪,她都做了什么?!
“屠子卿一死,我本以为可以操控朝廷,夺回我的一切,我只是没想到,屠羽卿会在那个时候回来,害我又等了十几年!”
这些话,赫连擎更像是在对自己说。
也许,他是陷入到了对往事的回忆里吧,因为他的眼神突然就变得迷离起来。
可是,什么叫“夺回他的一切”?
北堂君墨呆呆看着他,也觉不得饿了。
“我知道,你一定在奇怪,我说的是什么,”赫连擎回神,笑笑,靠近一些,“不过,北堂君墨,你真的不认得我了吗?即使过了十几年,我的样子,应该没有多少改变。”
他再走近几步,将一张棱色分明的脸对准了北堂君墨。
“什么?!”北堂君墨大惊后退,“你是说我们、我们―――”
他的意思,他们两个早就认识吗?而且,还渊源颇深?
可是为什么,她没有一点印象?
“呵呵,看来你已经彻底忘了以前的事了,也忘了自己是谁。”
赫连擎冷笑,眼神变得很奇怪,对北堂君墨来说,这感觉……似曾相识?
“你……”
有什么东西从记忆最深处慢慢浮起来,与眼前景象合而为一,好熟悉的一张脸,是谁?
“记起来了吗?二十年前,在文景国皇宫,我们也是见过的,那时候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做了雪池国质子!”
这样的提醒再清楚不过了,“质子”二字入耳,犹如炸雷响过脑际,北堂君墨脸色剧变:
“你---是你?!”
薛昭祺,在文景国老皇上那里最不受宠的皇子?!
那时候古井国四处征讨,塞外诸国人人自危,为求自保,自然各有各的法。
而文景国和雪池国更是结成联盟,共抗大敌,互送皇子到对方国中做质子,当然是顺理成章的事。
因为薛昭祺的生母是一名地位卑下的宫女,因而他这个皇子从一出生,便注定受人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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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因为这样的际遇,使得薛昭祺养成了怪戾凶狠的性格,越
发的不受人喜爱。
可不知为什么,自从见了北堂君墨一面,他就喜欢上了她,是很真心的那种。
北堂君墨那年只有十三岁,少不更事,哪里知道这个孤独的少年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是见他都不受大家喜欢,也就本能地厌恶于他。
后来两国结盟,谁来做质子,便成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
那天在宫中,薛昭祺又纠缠北堂君墨,她也是急了,就说你这个大坏蛋,我都不想见到你,你快去雪池国做质子好啦!
结果这话正好给薛昭楚听到,他也气薛昭祺对心上人的无礼,就到父皇那里好一通告状。
于是,十六岁的薛昭祺便被送去雪池国做人质,一去不回。
后来,据说他在一次战乱中死去,怎么会―――
“天哪,你怎么会―――”
北堂君墨脑子里阵阵轰鸣,头疼得像是要裂开。
她怎么会想得到,会在今时今地,见到故人。
“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北堂君墨,你是不是没想到,我们还会再见面?”
赫连擎笑笑,面对这昔日害他的人,他好像并不怒。
“我……”
北堂君墨嘴角僵硬地抽动着,说不出话来。
她是想不到,而且,那时候她只是个孩子,那话也只是顺口胡说而已。
难道,他会因为这样而恨她?
“你永远也不会想到,质子的生活,是怎样的屈辱!”
三餐不继,日子捉襟见肘,这都无所谓。
最叫人痛苦的是,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成为两国交战的牺牲品。
那时候雪池国与文景国的关系时好时坏,他也在这风浪中起起伏伏,好几次都差点人头落地。
“我……我不是故意……”
北堂君墨挣扎着,想要解释什么。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可是,事实无法改变。”
赫连擎再笑,随意把玩着十指。
北堂君墨一下噎住,人家说的是事实,根本叫人反驳不得。
“不过,老天有眼,我到底还是有机会活着离开雪池国,我想见母妃,想回家,你知道吗,那样的心情?”
呃---
不知道吧,因为她没有经历过。
失去家、失去亲人的痛苦,她比谁都体会得深切。
只是这家吗,早在文景国城破那一天,就没有了。
所以,也没必要祈盼,没必要牵挂。
“可是,上天太过残忍,偏偏在这时候,文景国亡了,就亡在古井国手上!呵呵,到底还是没能改变得了这样的结果,你说,我这些年的质子,是不是白做了?”
赫连擎嘲讽地笑,回过头来看她。
北堂君墨动了动嘴唇,已说不出话来。
不只因为她可以想像得到赫连擎身在异乡受了多少痛苦羞辱,更重要的是,这件事情深深打击了她,她已快要支持不下去。
“我恨古井国,我恨屠家的人,我恨不得把他们全部碎尸万段!”
赫连擎咬牙,目光突然变得充满怨恨,无比凶残!
自从认识他,北堂君墨一直都觉得他是冷静而稳重的,像这样的面露凶相,绝对是第一次!
“你---”
对了!
一想到此,她才陡然明白一件事:
难怪赫连擎每次见到她,眼神都那么奇怪,要把她撕碎一样的。
原来,他是因为见到了害自己至斯的仇人!
一饮一啄,前缘早定,她又怎么躲得掉。
“对,如你所见,我投奔了古井国,还屡立战功,就是为了博得屠氏的信任,然后找机会,把他们都杀光,夺回我的一切!”
原来,他这句话,是这个意思。
“我的天哪---”
北堂君墨失声惊呼,一跤坐到地上去,全身都已被冷汗湿透。
如果说封赫连擎为将军,是因为屠子卿那时候正缺良将,而给了赫连擎绝佳的复仇机会的人,却是她无疑!
她才是那个引儿狼入室的人,是她让赫连擎一步一步深入古井国核心,做到了他想做的一切!
“后悔了吗?把妹妹嫁给我,还那么信任我,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蠢?”
赫连擎微俯自身,拿手指挑起她的下巴。
怪不得他对北堂君青一直不好也不坏,对赫连竹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是仇人妹妹生的
女儿,即使身上流着他的血又如何,他不会稀罕的。
所以,赫连竹做不做皇后,会不会幸福,他根本不会在乎。
北堂君墨如今已经没大有人样,因为越发瘦削,显得她的眼睛特别的大,眼神却苍白,跟灵魂出壳了一样。
“你……你、你要把尊儿怎么样,你是不是要、要杀他?!”
对了,屠望尊虽是她儿子,却是十足屠家人。
赫连擎恨屠家人,会不会连屠望尊也不放过!
“你说呢?”
赫连擎冷笑,狠狠甩开她反抓住他的手。
“不行!”北堂君墨跟疯了似的,狠狠抱住他的右腿,“不行!你不能杀尊儿,这些、这些都跟他没有关系!”
当这些仇恨种下的时候,屠望尊还没有来到这个世上。
如果赫连擎硬要报仇,她无话可说,可是冤有头,债有主,是不是该找正主儿报仇?
“你不想你儿子死?”
赫连擎低下头看她,神情怪异。
“别杀尊儿!他还是个孩子,从来没有害过你,你想要什么,都拿去,别伤害尊儿,求你了!”
北堂君墨惊喜莫名的,再趋前一步,苦苦哀求。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她还能苛求什么。
什么江山,什么朝政,都见鬼去吧。
“是吗?”
赫连擎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终于哈哈大笑起来。
很好,他这一招用对了,他就是故意把这些告诉北堂君墨,从而打破她的心理防线,让她完全地崩溃。
这样,他要的东西,就很容易到手。
“那个孽种,留不得!”
随着愤怒的语声,一阵风似地冲进一个人来,那架势,赶着去投胎似的。
“你----你?!”
他、他、他他他是薛昭楚?!
北堂君墨猛一下松开赫连擎,几乎要尖叫出声:
这样接二连三的诡异之事,叫她如何承受得了?
“贱人,你也有今天!”
薛昭楚奸笑着骂,扬手就是一巴掌,直将北堂君墨打得摔到地上,半天起不来身。
他要打她这一巴掌,很久了。
“很意外吗?皇兄被屠子卿囚禁的事,我早就知道,可惜那时候我还没办法救他。”
赫连擎伸手把薛昭楚拦起来,怕他把人给打坏了。
那时候他还没有被绝对的信任,当然不能轻举妄动。
后来,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北堂君墨命人把薛昭楚送出了皇宫。
于是,赫连擎立刻秘密把他接了回去,说明一切。
为实施夺权大计,他一直没让薛昭楚露面,免得节外生枝。
还好,苦苦隐忍了十几年,终于还是等到这一天了。
“你们……杀了我吧……”
北堂君墨呻、吟一声,终于眼睛一闭,昏死过去。
“杀你?哪有这般容易!你要死,也要把兵符拿出来再说!”|
薛昭楚不解恨地啐了一口,还踢了北堂君墨一脚。
“行了,皇兄,还是找兵符要紧。”
赫连擎看都不看地上的北堂君墨一眼,四下里找寻起来。
这么重要的东西,北堂君墨应该不会放在很显眼的地方,可是栖凤宫这么大,一时半会的,去哪里找?
“贱人,给我醒醒!”
薛昭楚不耐烦起来,连连踢着北堂君墨。
“哦……”
昏迷中,北堂君墨似有所觉,呻、吟了一声,却醒不过来。
她身心所受折磨都已至极限,很难醒过来的。
“王腾说过,没在北堂君墨这里见到过兵符,也许被悄悄藏起来了,我去问问他们。”
赫连擎眼中精光一闪,快步出去。
如今跟北堂君墨最近的,就是映儿,她应该知道些什么吧。
不过,这回他注定失望了,一来映儿跟北堂君墨时间还短,有很多事情不知道,二来如果北堂君墨连王腾都不告诉的事,怎么会告诉她。
如今王腾和赫连擎是暂时控制了朝政,可如果得不到兵符调动禁军,他们就没有办法逼宫夺政。
确切地说,是赫连擎就没办法真正报仇。
王腾至今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何况他一个宦官,也没想过要当皇上,只想荣华富贵而已。
可惜的是,早已成为他人傀儡的屠望尊,犹自未觉,危险已瞬间逼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