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人,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奴婢去问问。”
离人跑出大门看了一会,再回来之时脸上也有担忧之色,“回娘娘话,好像是皇后娘娘病了,很严重的样子。”
“哦?”
北堂君墨颇有些意外,在她印象中梅皇后一向康健,怎么会突然病得厉害了?
“娘娘要不要去向皇后娘娘问安?”
这话说出来,离人又有些后悔,主子与众妃处得那般尴尬,碰到一起可怎么好。
谁料北堂君墨却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抖了抖衣袖:
“是应该过去一趟的,皇后娘娘凤体安康,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好事。”
“是,娘娘。”
离人怔了怔,跟着又高兴起来,主子愿意过去一趟,于屠子卿面子上也好看。
真难为她一个小小丫头,顾虑得还真是周全。
北堂君墨也没怎么打扮,就着一身素衣出了门。
不过,照这一路上的情形来看,事情并没有她所想像得那么严重。
北堂君墨走着走着便不自觉地出起神来,微低着头,目光看着不远处的地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娘娘?!”
离人突然叫了一声,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连声音都在抖。
北堂君墨身子一震,本能地停下了步子,才抬起头,就见三皇子迎面而来。
“是你?”屠长卿眼睛亮了亮,笑的很奇怪,“如果本王所料不差,你就是皇兄新封的左昭仪,是不是?”
“三皇子,妾身有礼,”北堂君墨低下头去,微矮身施了一礼,强装平静,“妾身要往嘉福宫向皇后娘娘请安,不敢误了三皇子大事,三皇子请!”
说走就走,都不听听屠长卿接着要说什么。
“真是少有的美人儿!”
屠长卿咂咂嘴,一脸的意犹未尽。
“三皇子,快走吧。”
侍卫颇有些无奈,真怕他一糊涂起来做出错事。
屠长卿只是笑笑,又厌恶地皱起眉来。
皇兄这次要见他,不知道又有什么事,要说起来,他最近都很安份,就是不想听皇兄唠叨。
可他无论怎么做,就是做不到皇兄心里就对了。
嘉福宫里这个时候有些乱,因为人太多。
众妃们一听说梅皇后身体不适,都惟恐落于人后般赶了过来,真不知道是出于担心梅皇后的身体,还是希望她出点什么事儿。
“程大人,皇后娘娘凤体究竟有何不妥?”
在所有妃子之中,严纤华离梅皇后床榻最近,一直对程据问来问去的,俨然以主人自居,而其他妃子却一点意见都没有。
谁叫她巧施手段,得了梅皇后信任,她们就算有意见又能怎么样。
“启禀严妃娘娘,臣还要再看看,再看看……”
程据讪笑着,却又偷偷地皱眉头,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一样。
“那庞大人可要瞧仔细了,皇后娘娘凤体可容不得半点差错哦?”
严纤华气到柳眉倒竖,她又不是笨人,程据显然有什么话不肯对她说,她不气等什么?
“是,是!”
程据仍是陪着笑脸,不住挪动着轻放在梅皇后腕上的手指,冷汗都快流下来了。
却在这时,梅皇后轻轻呻、吟一声,慢慢睁开了眼睛,“严妃妹妹,出了什么事吗?本宫---程大人?”
一见床前围了这许多人,外面还隐隐不知道有多少影子在晃动,梅皇后吃了一惊,脸色越见苍白。
看来她不太记得自己刚才晕倒的事了。
“皇后娘娘,您方才晕倒了,太医正为您诊脉。”
严纤华赶紧上前一步,讨好似地笑。
“本宫……”
看到程据脸上神情,梅皇后突然意识到什么,脑子里轰然一响,几乎又要晕死过去。
“是的,娘娘。”
看到梅皇后醒来,程据像是有了主心骨一样,神情恢复平静,眼中却有着隐隐的无奈之色。
看来有些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
“王腾,让她们都散了吧,本宫累了,想休息一下。”
梅皇后脸如死灰,转个身向里,疲惫至极地闭上了眼睛,她心神一片大乱,哪还有心思应付众妃子?
王腾叹一口气,把众妃请了出去。
他服侍在梅皇后身边多年,有些事情不用梅皇后亲口告诉他,他也会猜到。
严纤华目光闪烁,显然未能明白个中玄机,才要问众妃一句,却见北堂君墨不急不徐地走了过来。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绝不会受人欺凌的墨昭仪娘娘啊,怎么着,今儿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姚妃一看见北堂君墨,那叫一个“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众妃还没反应过来,她已夹枪带棒地说上了。
北堂
君墨紧闭了双唇,神情冰冷,一言不发地绕过众妃,直往宫门去。
“墨昭仪,你、你站住!”
姚妃大怒,北堂君墨居然这样让她下不来台,她面子要往哪搁?
当然,是她自找的,也怨不得别人?
“姚妃妹妹,少说两句吧。”
徐淑妃很是无奈,耐着性子劝一句,姚妃只当没听到,她也只好闭嘴。
“有事?”
北堂君墨倒是很听话,停步回身,冷冷抬眸看着姚妃。
“我、我---”
姚妃愣愣的,反倒说不出话来。
她能有什么事呢,也不可能对北堂君墨怎么样,只不过想出口恶气罢了。
严纤华乐得在一边看笑话,既不上前去,也不开口说话,她们打个你我活,正称了她的心意。
“姚妃姐姐,皇后娘娘凤体欠安,需要好生休息,咱们还是走吧,别惊扰到皇后娘娘。”
容妃年纪不大,倒挺会压人,这话一说出来,姚妃正好借机下台:
“好,看在皇后娘娘面子上,我也不同你计较,咱们走着瞧,哼!”
众人纷纷散去,心道姚妃好不知羞,几次跟墨昭仪交锋,输得那么难看,还敢放下这话,自取其辱是怎么的。
“离人,走吧。”
北堂君墨无声冷笑,人果然是不能服软的,只要你强硬了,他们就会怕你。
“启禀皇后娘娘,墨昭仪求见。”
王腾才把众妃送出来,北堂君墨却又到了。
他知道梅皇后心情不好,本不想进来通报,但想到北堂君墨在屠子卿面前的份量,还是觉得通报梅皇后一声比较好,见或不见,那就是梅皇后的事了。
“她?”梅皇后颇有些意外,睁开了眼睛,“她来做什么?难道她已经知道本宫……”
这不可能啊,她也不过是才知道自己怀孕的事,连屠子卿她都还没有说,北堂君墨又怎可能知道?
“让她进来吧。”
梅皇后勉强起身下床,秀发微有些乱,脸色也很差,仿佛大病未愈一样。
王腾答应一声,退了出去,少顷北堂君墨便低眉垂目走了进来,“妾身见过皇后娘娘。”
“不必多礼,坐下说话吧。”
梅皇后淡然挥手,眼睛一直看着她的脸。
“皇后娘娘脸色很不好,妾身听说皇后娘娘病了,有没有叫太医来看?”
“本宫没事,你不必担心,就是心里不畅快。”
梅皇后微摇了摇头,移开了视线,看上去很疲惫。
“……皇后娘娘这般说,妾身惭愧,皇后娘娘宽容大度,妾身难及万一。”
北堂君墨很清楚,梅皇后这话是在含沙射影地骂她夺了屠子卿的宠爱呢。
“没什么,墨昭仪,本宫想问你……算了,你有这份心意,本宫已很高兴,没事了,你回去吧。”
梅皇后无声苦笑,她明明很信任严纤华,有些话却想对北堂君墨说,这感觉真奇怪。
“皇后娘娘有心事?”北堂君墨目光如水,能看透人的心境一般,“皇后娘娘要问妾身什么,不妨直说,妾身绝不敢欺瞒皇后娘娘。”
梅皇后咬牙,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墨昭仪,你可知道我古井国皇宫‘立子杀母’之制吗?”
北堂君墨微一怔,再看到梅皇后这个样子,條然间就明白了什么,“原来皇后娘娘有喜了吗,恭喜皇后娘娘!”
她是真心的,绝对没有半分讥讽之意。
“值得恭喜吗?”梅皇后微苦笑,看上去很彷徨,很无助,“墨昭仪,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在跟本宫装糊涂,本宫问你的话,你没有回答。”
北堂君墨当然知道她没有回答,因为才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她得屠子卿如此宠爱,几乎隔几天就要侍寝一次,万一也怀了龙胎……
“皇后娘娘恕罪,妾身听说过,这立子杀母之制,委实太过残忍!”
北堂君墨脸色有些发白,握紧了拳。
“墨昭仪,请慎言!若是祖制都可以随意修改,国威何在?!”
梅皇后吓了一跳,没想到墨昭仪会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来。
“祖制又如何,并非所有祖制都是对的,永远不能做任何改变,皇后娘娘深得民心,妾身想皇后娘娘千千岁呢。”
北堂君墨丝毫不惧,梅皇后的反应在她意料之中。
“本宫……”
梅皇后痛苦地咬唇,既惊且喜。
没想到北堂君墨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看来她先前真有些误会了。
“皇后娘娘恕罪,妾身多言了,”北堂君墨微欠身施礼,站起身来,“皇后娘娘好生歇息,妾身不敢多加打扰,妾身告退。”
梅皇后怔怔瞧着北堂君墨的身影消失于帘外,半晌说不出话来。
“娘娘,墨昭仪娘娘所说有些道理,娘娘要不要对皇上……”
刚刚北堂君墨说出“修改祖制”一话,王腾也吃惊不小。
但现在细想想,这也不是没有可能,也许皇上会念在皇后的好,真的修改了呢?
“不!”梅皇后突然打了个哆嗦,眼中闪过惧意,“王腾,你莫要多嘴,本宫自有自有主张。”
她会有主张才是怪事,她根本不敢去跟屠子卿说起,万一惹恼他,受她牵连的人绝不在少数。
“是,娘娘。”
一见梅皇后生了气,王腾也不敢多言,悻悻地应了一声。
不过,经此一事他算是重新认识了北堂君墨,没想到她并没有他原先想像得那么心术不正。
而且他今日偷空瞧过北堂君墨,她眼神虽时而冰冷,时而锐利,好像隐瞒了什么事,但却绝不会有猥琐之意。
换言之,她身上就是有一股隐隐的正气,这在一个女子身上,还真是少见的气质呢。
看来,这个墨昭仪真的很不简单。
北堂君墨回到晖音宫的时候,屠子卿已经等她多时。
刚刚在承光殿,他狠狠教训了屠长卿,要他善待梅盈。
结果屠长卿不但不听从,反而还说什么娶不娶梅盈,他说了不算,可要怎么对她,皇兄说了就不算。
一听这话,屠子卿气得怒火满胸膛,莫忘了梅盈可是梅潇的妹妹,梅盈要过得不好了,他对梅潇也不好交待。
结果兄弟两个不欢而散,屠长卿这一回去,少不得又要跟梅盈吵个天翻地覆再说。
“让皇上久侯,臣妾知罪!”
北堂君墨疾走几步入内,矮身就要行礼。
屠子卿脸色很不好,胸膛还在剧烈起伏着,“不必多礼,君墨,你又上哪儿去了?”
“皇上恕罪,臣妾只是听闻皇后娘娘凤体抱恙,所以前往嘉福宫向皇后娘娘问安。”
北堂君墨心中一暖,却也一酸,就势起身,随着屠子卿坐了下去。
“对了!”屠子卿才坐下去,一听到北堂君墨的话又猛地站了起来,“朕被三弟气晕了,都忘了这事,太医怎么说?”
“皇上莫慌,皇后娘娘没有病,”北堂君墨也跟着站起来,“臣妾刚才就要恭喜皇上的,皇后娘娘有孕了。”
有孕?
屠子卿怔了怔,随即释然:没有病就好。
对于梅皇后会怀孕这件事,他也早有预料,倒不显得多么吃惊。
“皇上还是快去陪皇后娘娘吧,她现在心里难受得紧,最需要皇上在身边的。”
北堂君墨咬咬唇,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潇儿现在很难受吗地?”屠子卿皱皱眉,“她是不是在担心……”
北堂君墨神情一暗,微一点头:
“皇上恕臣妾直言,皇后娘娘有孕,本是皇上之喜,但因立子杀母之祖制太过残忍,皇后娘娘又是难得的好皇后,若是……臣妾都觉得可惜了。”
屠子卿脸色一变,想要恼,终于还是叹了口气:
“君墨,你所说朕也知道,可是这毕竟是祖制,朕又能怎样?”
“祖制并非都是对的,也可以改变。”
北堂君墨淡然一笑,既然话说到这份上,敞开了说会更好。
“君墨?”
屠子卿一惊,差点说不出话来。
“臣妾身为妃子,自然没有资格妄论祖制国事,但皇上有未想过,很多时候人就是因为墨守成规,所以才会错过很多事情,也很容易落于人后。如果明知道是错的还要继续守下去,那就更是错上加错了,是吗?”
屠子卿呆了呆,没有料到北堂君墨的眼光居然睿智到如此地步。
“君墨,你怎会有此想法的,是不是潇儿她跟你说过什么?”
似乎明白了屠子卿的意思,北堂君墨又是一笑摇头,目光清清凉凉的,坦然得很:
“皇后娘娘心性仁慈,温柔端庄,自然不会对祖制有半分不敬之处,皇上身为一国之君,修改某些不合时宜的祖制,也不是什么天理不容的事,天下因此能得一位好皇后,也是子民之福,皇上以为呢?”
“这……”
屠子卿沉默下去,他不得不承认北堂君墨所说他也不止一次想过,但这毕竟是古井国开国以来的祖制,要想废除,不是那么简单的。
“君墨,你所言也有道理,只是祖制毕竟是祖制,就算朕是皇上,想要修改它也不是朕一个人的事,还需要朝臣们共议,朕也不能一意孤行。”
不过,话又说回来,也许应该试着说服群臣同意,至少梅皇后有了保住命的机会了。
哪怕只有千万分之一。
“是,皇上,臣妾妄言了。”
北堂君墨再施一礼,不再多说。
做为一名妃子,她所能做的也只有这样而已。
听从了北堂君墨的劝说,屠子卿去了嘉福宫看望梅皇后。
此时梅皇后正在一人呆坐,心绪难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