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弟……没忘,”除了脸色很吓人,屠羽卿居然很平静,似乎早料到屠子卿会有此一问,“皇兄,臣弟做错了事,任凭皇兄惩罚。”
在宫门口助北堂君墨时,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帮了,他对不起皇兄。
不帮,就得辜负北堂君墨。
反正不管怎么做,他都是罪人就对了。
“你当朕不忍心吗?!”
屠子卿“啪”一掌拍在椅子扶手上,有什么东西被他按了下去,“咯”一声轻响,跟着就是屠羽卿的一声痛叫。
“不!”
北堂君墨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惨声大呼。
刹时间,从门口到屠子卿身前那张桌案的地上,齐齐冒出密密麻麻的、寸许长的铁钉来!
那闪着叫人发冷的亮光的钉子,不知道有多少根扎入了屠羽卿膝腿中,这简直不是人受的。
“皇上!不要伤害四皇子,他是被我逼的,你别伤害他!”
北堂君墨已快要晕过去,这几番拼命挣扎,双腕都已被磨破,流下血来。
但她感觉不到疼痛,屠羽卿这个样子,还不如杀了她,也免得这样生不如死。
“四弟,你、你知道,朕最恨被背叛,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
很显然,屠子卿也很意外会是这样。
这机关设置原本只是为了审问犯人所用,他是不小心触动而已。
然屠羽卿的所作所为,受这番苦痛,倒也不冤。
“臣弟……知道错……”
双膝如撕裂一样的痛,屠羽卿已说不出话来。
但他不恨皇兄,一点也不。
“皇上,求你放过四皇子,他没有错,是我的错,你别、别伤害他,求你!”
北堂君墨双唇已干裂,眼神亦已破碎。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跪下来,掏心挖肺,让屠子卿相信,她是真的愿意承担下所有罪责。
“闭嘴!”屠子卿嘶声骂,“北堂君墨,你没资格替任何人求情,朕早该杀了你!”
这话他早说过,早该在初识她那一天,就把她杀了。
一了百了。
也不会有日后的恩爱,如今的背叛,甚至,让他们兄弟要为她,反目成仇。
“不要!”
屠羽卿哑着嗓子叫,呻、吟声几乎要溢出喉口。
北堂君墨这个样子,绝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哈哈哈!”屠子卿呆了呆,突然放声大笑,“四弟,朕还真是笨呢,原来,不止你对她有情,她对你,也是情根暗种吧!”
枉他还以为,北堂君墨那时候是真心爱过他的。
原来没有。
即使北堂君墨真的对北堂君傲以外的男人动过心,也是四弟,不是他。
“不、不是……”
北堂君墨痛苦地摇首,发已散开,扑满了脸。
不是,不是这样的!
她对四皇子,只是……
她欠他的,从一开始,就欠他的。
所以,也不在乎多欠一点而已。
“别伤害四皇子,皇上,你要杀人才可以泄愤,就、就杀我,你杀了我吧!”
反正我这样,也是生不如死!
北堂君墨狠狠看着他,果然一副求死样。
“不是,不是这样的!皇兄,帮北堂君傲出宫,是臣弟的主意,昭仪娘娘只是---”
“够了!”
屠子卿牙咬得越来越响,终于忍不住大吼一声。
那边争着承担罪责的两个人身子一起震了震,听话地闭了嘴。
“屠羽卿,你真是朕的好弟弟,嗯?!朕早说过,是你喜欢的人,你就说,朕一定会给你,那时候,你为什么不说?!”
为什么不相信,他那时候说的,是真心话?
“我……”
屠羽卿说不出来。
从小到大,他几曾跟这个皇兄争过什么。
他的这份心,皇兄不也始终没能明白。
两个人,毕竟有两颗心,大多数时候,如果你不说,没人知道你在想什么的。
“皇上,不要……不……”
眼看屠子卿眼神越来越可怕,真的像是要杀人,北堂君墨哭都哭不出来了。
早知道,她真不该一次又一次找上屠羽卿。
可不找他,她又能找谁?
“四弟,朕才知道,你跟她才是应该在一起的,朕破坏了你的好事,你恨朕吧?”
不知怎么的,屠子卿突然就平静下来,说着话,他按下机关,地上的铁钉立刻消失于无踪。
“不是!”
屠羽卿身子剧烈一颤,几乎瘫倒于地。
双腿痛得快没有知觉,他整个人都在抖。
“是,怎么不是呢?”屠子卿甚至把他扶起来,随即松手,“四弟,你也知道,
朕没有多少时候了,等朕死了,古井国江山是你的,她,也是你的,你高兴吗?”
疯了,屠子卿一定是疯了。
不然,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皇兄!”
听着这话,屠羽卿死的心都有。
皇兄对他,如果不是彻底失望,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皇上怎么会死的?!一定不会!”
北堂君墨听不得这话,脱口而出一句在屠子卿听来,最可笑的话。
他身患绝症的事,只屠羽卿知道而已。
北堂君墨知道的,是屠子卿被群臣气到吐血,怎么会说死就死?
“不会?北堂君墨,你心里真正想的,是朕死了才好,是不是?”
屠子卿條地回身,一步一步过去。
其实,他已经看不清楚北堂君墨的脸,只看得见一团模糊的影子。
“皇兄?!”
惊觉到他要做出什么事来,屠羽卿咬牙,拖着两条腿过去。
“不、不是,我、我---”
他眼神那么凶狠,北堂君墨怎么可能不怕,想后退,却不能。
“你知道吗,古井国之前,曾有妃子为君王陪葬之制,君墨,朕离不开你,不如,朕死的时候,你来陪朕,好不好?”
屠子卿阴森森地笑,慢慢抽出桌上的剑,过去。
“不要!”
屠羽卿脸色惨变,一个大步冲上去。
但,他双腿被伤,这一下便没有掌握好力道,一阵疼痛袭来,他脚下一软,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前扑去。
“不要你管---”
屠子卿大怒回身,那闪亮的剑尖也随即转过来。
不可避免的,扑一声响,亮光一闪即逝,长剑没入屠羽卿心口。
这样看去,好像他是奔着屠子卿的剑尖而去的。
“四皇子?!”
北堂君墨惨然大呼,眼泪汹涌而下。
屠子卿呆住,瞬间僵硬了身体,就见屠羽卿痛苦地抽、搐一下,便慢慢滑倒在地。
胸口,血如泉涌。
恍惚间,他似乎又看到当初跪在地上,向皇兄表明心迹的自己。
同样尖锐的利刃刺进手臂时的痛,似乎又回来了。
“四弟,记得这有多痛,如果有朝一日,你没有做到自己所说过的,同样深的一刀,就会刺进你心里。”
皇兄对他说过的话,言犹在耳。
是的,今时今日,他确实是背叛了皇兄。
所以,上天要他付出了该付的代价。
屠羽卿笑笑,慢慢闭上了眼睛。
“不!”
北堂君墨惨然大呼,胸口一阵大痛,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路遗听到动静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惨不忍睹的一幕。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包围了北堂君墨,她无论怎么样,都脱不出这叫人绝望的黑暗。
救命,救命!
恍然间,似乎是屠羽卿在向她求救,他染满血的手伸向她,颤抖不已。
“四皇子……四皇子……”
她听得见他的声音,却看不到他的脸,就只看见这只手,那样可怕地伸向她,伸向她---
“四皇子!”
她大叫,本能地死死抓住。
“啊呀!”
离人吓得大叫,拿着锦帕的手被北堂君墨掐住,好疼。
她是要帮她擦汗,又没想要怎样。
“不要!不要!”
北堂君墨紧紧闭着眼睛,只是叫,只是叫,叫了一个晚上,已经快要说不出话来。
“娘娘,你醒醒,娘娘!”
离人急得不行,北堂君墨浑身的衣服都已被冷汗湿透了一次又一次,而且,刚才她为主子换衣服的时候,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不……离人,是你?”
北堂君墨终于猛一下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眼前一切熟悉而冰冷,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回到晖音宫来。
“娘娘,你总算是醒了,你要吓死奴婢了!”
离人拍着胸口,喘着粗气。
说来最近她被北堂君墨吓过好几次了,早晚要吓出问题来。
“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不是应该在牢里吗,还被锁住手脚,皇上不知道要怎么对她,然后四皇子---
“四皇子呢?!四皇子呢?!”
那可怕的一幕突地跳到眼前,北堂君墨才放开离人的手,又跳起抓住了她的肩。
“四、四皇子当然在、在景峦宫,娘娘这是---”
离人疼得歪着嘴,连连倒抽着凉气。
娘娘脑子是不是坏掉了,总这么一惊一乍的。
对了,该不会是---
“娘娘?!”
一见北堂君
墨晃荡着身子,跳起来就走,离人一下想起什么,叫住她。
“嗯?”
北堂君墨本能地停步回身,眼神茫然。
“娘娘,奴婢刚刚帮你换衣服,你、你的肚子……你是不是……”
离人眼睛略往下,看着北堂君墨已经隆起的腹部。
北堂君墨一呆,继而痛苦地闭上眼睛,点头。
是的,她是。
离人和王腾对视一眼,眼里都有惊喜之色。
看来,主子的好日子到了。
离人说错了,屠羽卿没回景峦宫,凝眸和楚醉也不在。
北堂君墨身子很虚弱,几次都要晕去,要不是有离人扶着,她早软倒下去。
但,她放心不下屠羽卿,他被伤得那么重,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
“一定在承光殿!”
想到此,她顾不上自己,一步三晃地往承光殿去。
“娘娘,四皇子出什么事了吗?你急些什么?”
离人累得气喘吁吁的,扶紧了她。
北堂君墨被关去天命牢,又回来的事,她并不清楚,当然更不会知道在天命牢里发生的一切。
四皇子岂止是出事,也许他连命都快没有了。
“别问,快走!”
北堂君墨额上的冷汗一串一串地落下来,才换上的衣服,又已被冷汗湿透。
如果四皇子有什么事,她万死难赎。
承光殿上,只有屠子卿在,静得可怕。
北堂君墨进去时,他正木然坐在龙椅上,眼睛看着不知名的方向,眼神呆滞。
“皇……上?”
北堂君墨心里凛了凛,几乎没有勇气进去。
莫非---
“你来做什么?!”
路遗毫无征兆地现身,而且离北堂君墨那样近,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呼出的、灼热的气息。
他恨死她了吧?
“我、我想知道,四皇子---”
“四皇子的事,与你无关,你出去!”
路遗手指一伸,指向殿门口。
问题是,他是不是有点儿越权,屠子卿都还不曾开口。
“别让我走!”北堂君墨大急,伸手就要抓他,却被他侧身让开,“我只想知道,四皇子怎么样了,让我见他,好不好?”
刚刚那个梦,好真实,她现在还在冒冷汗。
“你---”
“他不想见你,你走。”
屠子卿涩声开口,嗓子哑得厉害。
四弟是伤在他手上的,他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四皇子他……”
北堂君墨既惊且喜:四皇子会说出不想见她的话来,就是说,他没事吗?
“现在这个样子,你满意了?”路遗冷笑,握剑的手,青筋暴起,“北堂君墨,你害了皇上还不够,还要来害四皇子,我恨不得---”
“让她走,多说何用。”
屠子卿痛苦地拿手撑住额头,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担心四弟,他已一夜未曾合眼。
更要命的是,这件事,还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你快走!还有,这件事若有第四个人知道,我保证你会死得很难看,出去!”
路遗毫不避讳屠子卿,威胁起人家来。
“可是我、我还没有---”
她还没有见到屠羽卿,没有确定他无恙,怎么能走?
“走!”
路遗不耐烦起来,扯住她的胳膊,拖到殿门口,将她甩了出去。
“娘娘?!”
离人吃了一惊,赶紧过去扶住她,“路护卫,你怎么这样对娘娘?!她已经怀---”
“离人!”
北堂君墨一声大喝,离人吓了一跳,本能地缩了缩脖子。
干嘛啦,不能说吗?
“我们……先回去。”
北堂君墨疲惫至极,回头就走。
算了,屠子卿不让她见四皇子,她没可能见到的。
不过,这样看起来,四皇子应该就在承光殿,再找机会好了。
“皇上,四皇子……还没有醒来。”
再转回来时,路遗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恐惧而无助。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屠羽卿就一直昏迷,刺进他胸膛这一剑,离心口,就只差了几分而已。
他流了很多血,身子极度虚弱,路遗看着他的时候,甚至看不到他有呼吸。
“他……伤得太重……都是我的错……”
屠子卿痛苦地伏在案上,双肩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要是四弟真的死在他手上,他……都不知道要怎么死。
“那,属下去看着四皇子。”
路遗实在不忍心说什么,悄然隐去。
屠子卿许久都不曾起身,似乎,也睡去了一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