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爷听到我这一句手捻须髯,点点头道:“既然你这样说了,老夫定然助你一臂之力。只是不知是何人的命案呢?”
“说来与您也是旧相识了。”我微笑着扶着红漆木椅的扶手缓缓地说道“是城东齐家医馆新岁里的一桩人命案子。”
“哦??”他放下手,去拿青瓷盖碗,眼光似有所思“你与那死者有往来?”
“并不认识。”我淡淡地答道。
“那么是受死者家人所托?”
“亦不曾有人嘱托于我。”我浅浅地笑了。
“那你何故管这样的闲事?”他放下青瓷盖碗假意的笑着。
“虽是闲事但到底和我心意,白儿心里觉得人凡是做了亏心的事亦或损人利己的事是必然要遭些惩处的,方才对得起天地,如今他齐家医馆医死了人,自然要安律处置,因此我说这一事才很和心。”我一面笑着一面说出这一番话来,这靖王爷何等的精明算计,自然知道我话中有话,也自然知道如今的我已经知道他们全部的计谋。
他哈哈大笑起来,然后眼神凛冽的看着我道:“好一个和心意啊,我的女儿果然有我的气度和手腕。”说完略思索了片刻道“为父便依你,一定让你满意就是。”
我柔美的笑着,眉目无限的柔情,站起身来再次见礼道:“多谢义父。女儿心里不胜欣喜。”
他示意我坐下,然后微眯双目道:“你家中还有何亲眷啊?”
我一听到这里不由得身上一凉,当初陈思雨远嫁山海关的平西伯候之时,靖王爷曾经说会尽力照顾好她的老母,我当时就已看穿这其中用意,无非是想牵制在外的她而已。如今怕是也要这样对我,赶紧婉言道:“回禀义父,女儿是个没人疼的,家里也无任何亲眷了。不劳烦义父惦念了。”
“诶?本王听闻川州有你年迈的父亲及母亲,下面还有一个尚未懂事的弟弟,如何说无亲无故了呢?”他得意的笑着而后道:“本王知道你是懂事的好孩子,如今去了自然是怕家里不周到,你且放心,为父的一力帮你料理好,不日便会派人好生照顾着,家里的吃穿用度你也无需多虑,本王也一并按月供给他们。”
我心里暗叫不好,这靖王爷早就打探好了我身家底细了,如今真是入了虎口了,一个不听话便有可能将父母家人置于险地。纵然这样也不能任由他宰割,至少也要互相牵制,想到这里,我的笑容再次浮在脸上道:“多谢父王的关照,小女感恩戴德。家中便悉数托于父王了。”他点点头,而后我继续道:“其实女儿原是不需要和父王客道,反而显得生分,我们于外人眼中早已是一家人,女儿的身家性命与荣辱自然和父王是一体的。他日女儿陪王伴驾的时候,君王看到的是女儿,而女儿说与君王的必然也是父王对女儿的教诲。”
他听着这番话只是点头,然后脸上没有任何神情。我无非是想暗示他,别对我的家人轻举妄动,虽然今时受制于他,但是
陪在君王身侧的是我董慕白,一朝不慎我与他一起葬送了也是可能的。这便是给了他一个下马威了,亦是为我董门打下一个保险。
他淡淡的笑了笑道:“老夫早就说过,你不是一般女子可比,今日看来,老夫为你花了这许多心思也是值得的。他日你位高权重定会感念为父的。”
这是想缓棋一步啊,我自然接着,随即温婉如初道:“女儿现下已经是感念义父的,心里不知道多少个舍不得您呢。”
就这样我和他假意的说了许多酸话,之后的数日他让夫人巩氏为我置办进京的行头和一应首饰器物。又命莫才买了丫头奴才送去我川州的家中,一时间府里又开始了人来人往的繁荣。
清远曾登门求见我数次,但我不愿见他,甚至感到看见他亦是恶心的,于是让幻月悉数打发了他。他此番见我也无非是忏悔求饶,归根结底是坐不住了的,那一桩人命案子按照人命律是要处以流放极刑。他齐家医馆也定然是充公了的,想到这里心里却还有些隐隐的痛,我虽然恨他,但是不知道为何想到他颠沛流离家破人亡的景象心里却是那样的痛,竟忍不住会眼酸默默地掉下眼泪来。
但是想到他多次骗我还联合外人设下圈套引我入瓮,我如何能甘心,因此虽有不忍也都暗自忍下了。独自对着铜镜抚摸这我白嫩的肌肤,我才花季心肠却如此狠辣,原来人真的是善变的,于我而言也是如此的。
可是我又如何能避免这些变化呢,我无伤人心奈何他有害我义呢。将来莫影待我亦是如此,在外她日日作为眼线看着我,而我的家眷全在靖王爷的手中,到时候不知道要如何自处,如我在懦弱无能岂非早晚死无葬身之地么?
“小姐,”正在我出神的时候幻月立于身侧道:“您瞧瞧这些胭脂可好?”她自从知道我要了她随我入京后高兴坏了,每日的干劲十足。
“你看好就好。我信你的。”我浅浅地笑着。
“小姐真是好性子,听说那齐家医馆的少东家的人命案子今天已经结了案了。”
“哦?怎样了结的?”心里紧张嘴上却做出有口无心的样子。
“听说责令抄处齐家医馆,再不许齐家行医,齐家少东家及医馆里的先生责令发配关外,随军服役,赔偿死者一千两银钱……”
幻月还在继续说着,而我却全然听不进去了,不知怎的心里徒然增加些许伤感和疼痛,果然是发配塞外,且要随军服役,他虽然有些功夫在身,但如何能受得了这样的苦楚,如果真因我而丧命,我会不会后悔呢?
“小姐,小姐,小姐”幻月的声音再次打断了出神的我。
“哦知道了,他家获罪也是应该,与我们有何相干。”我强装镇定道。
“要说这祸事也是接二连三的,听说秦家出了事,秦家的少爷做了不该做的买卖,如今获了罪还连累的候家。”
幻月最爱打探这些消息,是个好事的性格,“秦家?
可是候家少奶奶秦月娘的娘家?”
“正是,听说秦少爷曾经给义军贩卖过大量的盐巴补给,却不想在半路让南下的朝廷军给搜罗了,如今东窗事发,看来少不得株连这候家了。”
“都说秦氏一家各个是精明会做买卖的,如今看来今日的祸事岂知不是贪心不足的缘故呢?如今吃些苦头也是应该,她秦家一族行事一贯霸道,早就该受些苦了。只是若连累了候家,那紫荆要如何是好呢?”我嘴里默默地念叨着。
“二夫人还有月余也是要生产了的。”幻月一旁掐指念叨着。
“希望在我上京之前能够看到她的孩子降生。”想到昔日的姐妹马上就要有自己的孩子降生,不禁心中喜出望外。
就这样每日听到幻月在外的各种消息,听说没过几日清远便已经下了大牢,只等着时日到了便和一甘囚犯上路发配的了。齐家医馆该抄的已经抄过了,大门也上了封条,知道这些齐家的老夫人一病不起。
而素日与齐家交好的侯府也因秦氏娘家的案子自顾不暇了,候嘉禹东奔西走在中间疏通,不知道使了多少银钱。但是纵然散尽家财也无力回天。
偶尔也能从小林子那里听到如今世道的变化,我虽然居于深闺却也对外面的事情多少知道些。如今这南方的山水还是万朝的天下,只是京城中满军已经改朝换代了,而再往南则有大股义军的源源不断的涌来。
而万朝的天子是腹背受敌苦不堪言。然而金陵正好是腹地所在,尚且是平安的。听闻如今的平西伯候已经投靠满军了,且官职不低。
他自从与陈思雨缔结良缘之后十分喜爱她,甚至一度有意把她扶正,二人感情正浓,因此平西伯候与靖王爷之交甚密。当然除了平西伯候与靖王爷,万朝留用的前朝臣子和奴才数不胜数,一时间朝廷充斥着满军与万朝昔日的臣子两股势力,虽然以满军为主,但是仍旧动荡不安。
那个充满硝烟和民族对立的地方将是我董慕白日后生存的地方了。而我命中已定的那个男人究竟会是怎样的呢?是高大威猛的?还是清秀俊朗的?但无论如何,我知道他是其他民族的,且是靖王爷让我去服侍的人,因此他应该是无法真心待我,而我亦无法给他真心的人吧。
想到这里顿时觉得一生无望。
这个时候幻月在门外唤道:“小姐,齐府的少夫人求见。”
我皱了皱眉头,齐府的少夫人不就是齐清远的妻子席雅吗?她此番来一定是为了她夫君的事情,我如何肯见她。
“让她回去吧,就说我不便见她。”
幻月得信后,快步跑去回话了,听着她的脚步渐渐远去,我长长地叹了口气。
片刻幻月再次立于门外回话道:“小姐,她,她,她说一定要见您,若是小姐不见她,她便在咱们府外长跪不起。”
我冷冷地笑了,这是要挟我啊,真是一个惹人厌的女人,厉声道:“让她跪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