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纪挽歌赶在纪霆上早朝之前到了花绒阁。
纪挽歌看着纪霆衣冠不整的提着鞋袜从内室里猫着腰轻手轻脚的走出来,低声对纪挽歌说:“你娘亲还在睡,你别扰了她。”
纪挽歌木然的点头。
得到纪挽歌的回应,纪霆这才挺起胸膛伸手让候在外面的善直拿朝服来给自己换上。
纪挽歌没有见过别人家的夫妻是怎么相处的,但是只是想想也知道,绝不可能是如这般男主人小心翼翼,女主人酣睡天明。
穿好朝服的纪霆,相貌堂堂,与刚才那个小心翼翼的丈夫形象完全不同,运筹帷幄的国公爷霸气侧漏。
纪霆带着人离开后很久,纪挽歌都在想,最好的男人可能就是父亲这样的,在外能放手一搏力保妻子,对内细心体贴的呵护着妻子。
至于纪霆对纪挽歌的忽略疏离,纪挽歌想只要母亲能够过的好,她倒是没什么值得抱怨的。
柳妈妈端来给纪挽歌准备的早膳,南地独特的糖心小笼包配上咸蛋粥,在京城是没人吃得惯咸粥,糖包的,但是纪挽歌这两年在南地倒是已经习惯了。
对着柳妈妈露出笑容来,柳妈妈只是慈爱的摸摸纪挽歌的发顶。
“柳婆婆,你一起吃的。”
柳妈妈摇摇头,一个人拿来小绣墩坐在纪挽歌身边,手中做着绣活不时抬头看一眼吃的香甜的纪挽歌,慈爱的笑笑。
用完膳食,纪挽歌就盯着柳妈妈,看着她将五彩丝线一针一线绣成憨态可掬的食铁兽,食铁兽听名字很是凶猛,其实就是在南地山林中的一种动物,眼圈黑黑,体态痴肥,纪挽歌在别院时,曾见过几只,喜欢的不得了。
太阳光都照入花绒阁二楼的正厅,内室里才发出声响。
柳妈妈要去打水,纪挽歌赶忙止住柳妈妈起身的动作,自己打了水,试了水温,端了进去。
年画绒脸上带着初醒的朦胧,眯眯瞪瞪的,看到纪挽歌先就笑了,“怎地来的这样早?”
纪挽歌无语,这马上就要用午膳了好吗。
看着母亲红润的脸庞,乌黑的长发如铺开的散开的瀑布,配上有些慵懒的举止,简直是妩媚的过了份。便是纪挽歌是她的女儿,心中不免也是一跳,女人的长相其实到了年画绒这个岁数已经不是什么利器了,便是年画绒年轻时再怎么出众,这些年岁月也不曾放过她,虽保养得宜,但是细微的皱纹还是逃不掉,但是气质风情,这些东西却是年轻貌美的小女子无法拥有的。
年画绒其实没那么娇气,自己起身穿衣打扮倒是很顺手,她并不喜欢身边有过多的人伺候,自从当年她最贴心的侍女背叛她之后,她的身边,长期也只有柳妈妈一个老仆人,梳发净面这些事,她都驾轻就熟的。
等一切收拾妥当,柳妈妈给年画绒也端来了早膳,虽然有些晚了,但是这些东西一直都在火上温着,却不是多么麻烦的事。
纪挽歌看到年画绒吃的是甜的红枣桂圆粥,香油煎的芝麻烙饼,腌制的刚刚好脆爽的小乳瓜,小小一碟小葱水豆腐。
这完全是京城贵族喜欢的早膳食谱,跟纪挽歌在一起,年画绒也就没有遵行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笑嘻嘻的跟纪挽歌说:“这是你父亲最爱吃的呢。”
她的筷子尖指向黄灿灿的芝麻烙饼,脸上带着欣喜的表情。
纪挽歌默默。
柳妈妈端了黑漆漆的汤药进来,递给年画绒,年画绒看到汤药很理所当然的说:“又到日子啦。”
“明天就是这个月的十五了,早上国公爷走的时候,吩咐让您今日先喝一碗。”柳妈妈回道。
年画绒撇撇嘴,呼噜呼噜将一碗墨汁一般的药汁喝了下去,用茶漱了口后,年画绒不无遗憾的说:“这药也不知是你父亲从何处寻来的,但凡喝了连子嗣都不能再有,若不是这个药,我必是要给你生个弟弟妹妹的。”
原本在父母温情里暖意融融的纪挽歌突然就伤感起来,年画绒是在怀纪挽歌之前中的毒,中毒之后还能怀孕,说明那时候纪霆还没有找到这种能抑制住疼痛的药剂,那么在怀孕甚至是怀孕之前的漫长岁月里,年画绒岂不是都要靠自己的毅力去捱过那裂骨的疼痛。
“娘亲。”纪挽歌握住年画绒的纤细的手。
年画绒温柔的笑,这些年疼痛于她,已经成了每月都要承受的事,她倒是不怎么觉得难捱,只是没有给纪挽歌生个弟弟或者妹妹的事让她耿耿于怀。
“我与你父亲总要离开你的,到时候这世上就只剩下你一人了,娘亲怕你会孤单。”年画绒揉揉纪挽歌的手。
纪挽歌一言不发。
下午时分,年画绒的药效开始发作,进入昏迷状态。
纪挽歌守在床前,看着年画绒姣好的容颜渐渐发生变化,白皙的皮肤开始变的蜡黄。
这世间,情爱到底是什么,可以让年画绒这样纤弱的女子拥有如此大的勇气,能这样十年如一日的承受这样变态难堪的苦痛。
纪霆今日很忙,直到夜幕降临纪霆才到了花绒阁,看到奄奄一息的年画绒,纪霆漠然的拿过温热的帕子给年画绒仔细的擦去额头上的细汗。
纪挽歌独自回到挽院,黄金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挽院中,看到纪挽歌回来,又是哭又是笑的。
“小姐,我就知道你没事。”黄金胖乎乎的脸上涕泪纵横的。
纪挽歌看她那样子心里有些不好受,做她的丫鬟从小吃不饱穿不暖,到了现在还要为她担惊受怕,更甚至白银更是做了她的替身被抓进了宫中。
偏偏她什么事都不能做,若是纪挽歌跑去解救白银,一不小心被抓,那可就坏了大事。
纪挽歌从不自大,她的武功是不错,但这只是单打独斗,并不表示纪挽歌能够以一敌百,毕竟是女子,体力比之男子相差深远,只要对方人数众多,对她玩起疲劳战,她便敌不过的。武功对于她防身可以,但攻击并不是有多少胜算的。
“黄金,要不,你也去恭王府吧。”纪挽歌这样说。
她想给这两个跟着她长大的丫头找个好的去处,彭厉锋此人虽然粗旷但是好在言而有信,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将两个丫头送进恭王府,将来就算勋国公府遭遇什么不测,至少这两个丫头能够得以保全。
纪挽歌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她是纪霆与年画绒的女儿,无论是生是死,前路都是应该由她来承担的,这是她的命,可是这却不是两个丫头的命。
白银之前的种种,说她背叛也好,说她想要过更好的日子也罢,至少让纪挽歌清楚的明白,其实这两个丫头也是人,也想过上更好的生活,不是每个人都甘心一辈子守在挽院这样的地方,度过一生。
黄金吓得扑通就跪下了,“小姐,我可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
纪挽歌一笑,“怎么说这样的话呢,你没做错什么,只是我想不想让你在跟着我过苦日子了。”
黄金哭得更惨,大哭着说:“小姐,你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大事,要不然你不会这样的。你从小就是这样,只要老夫人要罚你,或者其他的几个小姐找你麻烦,你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把我跟白银打发走!”黄金原本是跪在地上的,哭着哭着干脆坐在地上了,彻底撒起泼来,“哼!我才不是白银,她看着聪明其实傻,反正我知道你是想把我们打发走,自己又不知道要做什么危险的事,告诉你,不可能,我从小就在你身边,无论你愿不愿意,反正我是赖上你了!”
纪挽歌被黄金说的苦笑不得的,她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还有这样的习惯,这么说,她那么想推彭厉锋离她远去,也是一种对他的保护喽。
纪挽歌沉默不语,黄金像是个糯米圆子一般的在地上滚过来,一把抱住纪挽歌的腿,无赖的说:“反正我哪里都不去,你休想不要我。”
纪挽歌看着圆滚滚的黄金,心中感动,但是嘴上却说不出感谢的话,只是嫌弃道:“你胖嘟嘟的,待在我身边能干什么?”
黄金反应好快的,振振有词道:“我不是胖嘟嘟,我只是肉很多。”
“噗——”纪挽歌笑起来。
黄金看到纪挽歌笑就知道小姐是不会送她走了,站起身来说:“白银喜欢世子的近卫刀剑,她要去恭王府,就让她去好了,以后我陪着小姐也是一样的。”
黄金跟白银日日相处怎么会看不出白银的春心萌动,她不傻,只是在很多的时候,她愿意过好一日是一日,吃饱喝足过自己的日子。
白银对黄金来说,是最好的姐妹,白银想要去过更好的日子,她自然是祝福的,但这并不表示,她也想去过。
黄金知道自己的,体肥人笨,她此生只想好好的守在小姐身边,其他的事,她并不关心。
跟着纪挽歌进了内室,在耳房里伺候纪挽歌沐浴,黄金才想起来兴冲冲的跟纪挽歌说:“小姐,你知道吗?世子爷的那个未婚妻找到了,在东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