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挽歌几乎是片刻间就感觉到了彭厉锋的寒气,这股浓烈的气息,让她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他来做什么?”纪挽歌无辜的对着外面说。
黄金也知道狮王在里面啊,本来她也不想这个时候说的,可是楚国太子都已经到门口了,断没有将人家一国太子拒之门外的道理吧,这才硬着头皮跑来禀报,“楚国太子殿下说听闻国公夫人身体不爽利,特来看望国公夫人。”
这个说法的确不能将人拒之门外啊,纪挽歌从彭厉锋的怀里扑腾出来,不敢看彭厉锋的眼睛,只说,“我娘亲这几日身子的确不大好,来看望情有可原。”
何止是不大好,是不好极了,自从那日纪挽歌一时口快,说了自己这些年的遭遇后,年画绒就病倒了,她这些年身子本就被那毒掏空了,能好好的活到今天,一来是纪霆搜罗好药将让养着,二来也是纪霆一直不让她知道外面的那些糟心事,心情一直也算是平静,可是多年后,当她知晓,这些年她的平静日子都是用女儿这般耻辱才换来的,年画绒哪里受得住。
当年年画绒亲近纪霆一点,夜宸帝就会刁难纪霆抄经,年画绒对纪挽歌多有疼爱,却也总是怕给纪挽歌招祸,后来思索很久才下决心,让纪挽歌离开自己身边,想着这样就能让夜宸帝忘记纪挽歌的存在,以后千万别刁难孩子,可是没想到,夜宸帝最后还是惦记着给纪挽歌赐了婚,而太子更是毫无怜惜的休弃了纪挽歌,到这时,年画绒才真的明白,无论她怎么做,夜宸帝都不会饶过她就是了,这才有了她进宫请求这一遭。
“小姐,你何必这般糟践自己呢。”柳妈妈见年画绒日渐萎靡,心疼的劝。
年画绒却只是摇头,只喃喃说:“他竟是骗了我这么多年。”
纪霆从来都跟年画绒保证,纪挽歌过的很好,有自己的院子,活的肆意妄为的,多少年,年画绒不敢见女儿,就是想着既然纪挽歌离了自己能过上好日子,那她这个母亲,是能够忍受相思之苦的。
只是没想到,纪霆骗了她这么多年。
诚然,在纪霆看来纪挽歌并没有受苦,若不是魏姨娘以及那几兄妹的排挤算计,纪挽歌哪里会那般专心的练武功,哪里能静下下心来好好读书,在纪霆看来,少年穷,才是对一个孩子的成长最好的环境,当然了,这其中竟有这么多的龌龊,这也是纪霆不曾想到的,他不能日日守在内宅,并且纪霆觉得,纪挽歌身有武艺,哪里会受旁人的欺负。
只没想到,纪挽歌在被休弃之前,根本就不敢露出武艺来。
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不同的,纪霆高估了纪挽歌,而现在的年画绒则低估了纪挽歌,一想到纪挽歌小小的人儿,竟然日日活在那些虎狼之人的手下,她的女儿,竟是在一个姨娘手下讨了那么多年的生活,年画绒只恨不得死了。
她倾心相爱的男人骗了她这么多年,将她拿命换来的女儿这般不管不顾了这么多年,让年画绒如何不失望,如何不悲伤。
从那日起,年画绒就决绝在见纪霆,往日里,纪霆哪里会听她的,自是强闯进来的,这一次就算年画绒离开了国公府,住进年家的别院,自然也是拦不住纪霆的,但是与过去的那么多年不同的事,当纪霆闯进来的时候,看到年画绒苍白的脸,冰冷的眼睛,他就知道大事不妙,年画绒这个人,是多么认死理的认,纪霆很清楚,要是年画绒对他冷了心,怕是再难挽回了。
纪霆还以为年画绒是在为纪挽歌要去和亲的事情生气,好声好气的说:“你别生我的气了,之前是我不对,瞒着你不让你知道歌儿的事,可是你仔细想想和亲对歌儿并不只有坏处的,万事还有我,哪里会让歌儿受委屈。”
他不是第一次说万事都有我,以前年画绒何等的信赖他,自然无一不应的,但是现在,那份信任早就随风飘走了,年画绒不去看他,只说:“你走吧,我们缘尽于此。”
纪霆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就为了女儿和亲的事,她竟是真的要跟自己分开,纪霆只觉得心口滴血,这么多年的煎熬都过来了,好不容易现在他能够为他们撑起一片天了,不再为了忌惮夜宸帝而终日不得相见,偏这时,她竟然说出这般令人伤心的话来。
“阿绒,你别开玩笑了,你气我,怨我,说什么都好,怎能开这样的玩笑。”纪霆逼近年画绒。
年画绒知道他的,什么时候说不通,直接扑倒就是了,在房事上,他总是有办法逼着自己妥协的,到了现在他竟然还想着跟她行那等事。
年画绒心里疼的眼泪唰唰掉,这么多年,她为了纪霆,隐忍也是隐忍的,拼命也是拼命的,为的不过是他的真心相对,为的不过就是他能好好的疼爱她为他生的女儿,可是如今呢。他的真心她看不见,女儿被他弃养了那么多年,年画绒现在住在别院里,不在似住在国公府那般封闭,对于外面对纪挽歌的传言,她当然知道了不少。
一个女孩子家,名声成了那幅样子,年画绒想起来就心疼的要死。
“你被逼我,否则我立时就进宫去。”年画绒静静的说,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抗衡纪霆自然事抗衡不过的,但是她多么了解纪霆,知道纪霆最怕的是什么,果然她此话一出,纪霆就傻住了。
“你.......你说什么?”纪霆不可置信。
年画绒倒是平静,很坦然的说:“我知道你一定会让歌儿去和亲,女儿的死活,你一贯是不在乎的,她生也好,死也好,都是她的造化。我以前感念你教了孩子一身武艺,想着你这个爹爹总还是不错的,现在看来当初你教她武功的时候,怕也是抱着让她自生自灭的念头。你做这些我怪不得你,那毕竟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何况你早已儿女成群,我的女儿,你自然不稀罕。”年画绒说着就掉下泪来,只觉得自己这一生苦的厉害,“你不管她,我不能不管,我要是进了宫,就算她去和亲我阻止不了,总还能为她日后添些助力,总不至于看着她丧命。”
纪霆站都站不稳了,年画绒说出的话简直是在剜他的心,什么叫他儿女成群,什么叫她的女儿,他不稀罕。
这些年关于魏姨娘的孩子,年画绒只字未提过,纪霆以为年画绒是相信自己的,没想到到头来她心里还是存着疙瘩的,纪霆知道自己想差了,以前只想着什么事情都不告诉她就好了,他自会处理好,她自管无忧无虑才好,可原来她心里什么都是计较的。
现在他想解释,可年画绒却是不想听了,“我跟你成亲这些年,一没给你生下儿子,二没替你管家制府,你要休妻,合情合理,我等着你的休书。”
年画绒说完就嘴角溢血,她的肤色本就白,这些年因着毒,更是苍白,现在怕是伤心的狠了,血色的映衬下竟生出几分死气,纪霆吓得魂飞魄散。
柳妈妈只一味给纪霆磕头,让他快走,别在刺激自家小姐。
纪霆担心不肯走,可是年画绒强撑着不肯吃药,不肯动,就是非要逼他走不可。
没有办法,他只得离开。
走出别院骑上马,纪霆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人掏空了似的。
自那天后,年画绒便连床都下不来了。
今日楚晏登门,为的就是年画绒的病。
楚晏的身份自然不用上赶着去关心一个国公夫人的身体,但是她是纪挽歌的母亲,那就得另当别论了。
彭厉锋再怎么恼怒,这时候也不得不让步,总不能真把楚晏晾在门外头吧。
纪挽歌出门迎了楚晏,彭厉锋并未露面。
“太子殿下您太客气了。”纪挽歌还是客气了下,毕竟人家是关心她的母亲来的。
楚晏今天穿着绛红色的长袍,显得整个人都风神俊朗,此时他头戴金冠,说不出的尊贵逼人,楚晏最近听了不少关于纪挽歌的留言,关于纪挽歌当街杀人,楚晏并不觉得有什么,反而觉得这样的女子,嫁给自己倒是越发的显得合适,他需要的可不是让他费神去保护的小白花,在楚国皇宫那样的地方,要是纪挽歌自己没有点手段,怕是怎么死都不知道,而他回去就要殚精竭虑的对付朝中那些认,要谋划天下,哪里还闲工夫顾及到纪挽歌。
于是,楚晏现在看纪挽歌,越看越觉得与自己匹配。
虽然开始时他是因为彭厉锋才起了心思,但是慢慢的,他对纪挽歌的兴趣却大过了要抢彭厉锋心爱之物的心思。
楚晏倒是没有跟纪挽歌说官话,只坦然的说道:“本宫少年时曾研习医术,不敢说妙手回春,但是对一些疑难杂症,还是能应付的,来此看看能不能帮上你的忙。”
纪挽歌眼睛亮了亮,年画绒现在的身体,谁都担忧,但是年画绒不允许任何人看诊,简直要急死纪霆。
想起之前年画绒说过想见见楚晏,纪挽歌想着年画绒应该不会拒绝楚晏,心中倒是升起一丝丝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