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景落院,昏晚间更显清冷疏淡。

这会刚撤了晚膳,陈景落倚坐在亭廊间,吹着凉风,心中满是思量。总算熬了过去,明日就可以出这郁闷宅院

,再不用担心腹中的骨肉会有个闪失,今后的日子也就是安心守着孩子,偶尔自心底翻出些追忆的旧事,点点

滴滴思思念念。

或许…一时的归没,并不是坏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天下之理本就在一个“乱”字,谁又能走到最后?!

此乱时脱身,于外人看来是失势,只是她深知稳而求胜的道理。

半月门处闪出三两个人影,绕出门洞,一路踏上这曲廊回壁。走在最前面那人,由内而外透露着清寡冲淡,依

然是那一身靛灰曲裾锦衫。她是知道的,他是生得富贵之人,却难得的天性素朴,不喜铺张奢华,尤以自己的

衣物,最尚实俭。所以她一直很怀疑…这男人如何容忍东院那极尽虚荣奢侈的女子。转念一想,或许这般男人

,只是自己不喜,却视旁人无碍。既是他想宠的女人,那些凡俗之物,本就在他眼里不值一个子儿。心中微微

一叹,她陈景落却是为了迎合他,粗衣素服一穿八年。

见那身影绕过回廊,自己方也扶栏起身,她似乎又坠入对旧事的沉湎中,看着廊外淡步行至的身影,怔怔出神

。尤记得第一次见他,就是由着那一处长长的回廊,方时他只是父亲众位宾客中的一人,夹杂于人群中,却能

让人一眼陷落。她那个时候似乎就是一眼迷恋上他的身影,蔚然成风。

司徒远行至陈景落身前,不等她如往日般行礼问安,淡道:“听说你身子不适?”说着身子一让,使个眼色让

温步卿前去切脉。

温步卿是由杨归自小红馆中连哄带骗拉出来的,要说杨归也实在辛苦,绕了七八条巷子竟是从那么家小窑子里

拉出了这位大公子。现下满身酒气不说,红着脸,一走三步摇而上,反倒让陈景落惊骇一跳,撤了几步忙回道

:“妾身子无大碍,主上是从何得知妾不适?!”

司徒远微愣,倒是杨归几步上前详解道:“今儿主上打京中园子里回来,正巧碰上个鲁莽丫头,冲了上来直说

夫人您见血了,言是要滑胎的样子。主上这才传了温公子,这不刚落脚未歇本刻就来瞅瞅您这边的情况。”

陈景落紧眉皱额,满是费解,行了一礼,恭敬从容:“谢主上惦记妾之心,只是今日妾并无不适,自早到晚都

是于院子里安平自在,怎么会有见血一说。敢问…园中那丫头叫什么名字,可是妾院子里的?!”

“她说她叫素锦,是三年前就进了院子的。”杨归再答。

倒是陈景落满目平和,杨归刚说罢,即接道:“妾院子里都是从前的家奴,若说三年前进院便是好大的漏洞,

更何况素锦之名从未听说过。”

这廊间忽然就静下来了,杨归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间就沉默了下来,好像任谁都在心底揣测这离奇的事情。

不过,好在是虚惊一场,这一胎也算稳住了,他自己都替主上松了一口气,毕竟外边谣言早就泛滥成灾了,说

什么司徒远命里带着的克妻薄子。总之是怎般的说法都有一套套,主上若不在子嗣上下些功夫,恐怕也难以脱

开这说辞了。

众人缄默时,只温步卿还未清醒,连打了几个酒嗝,胳膊搭上司徒远,含糊道:“远远——既然没事,咱回正

院再喝几杯。”

司徒远淡淡推开他,起了心要走,只思量着该说些什么,怔愣间终是道:“我回去了,你保重。”

“主上。”陈景落忙紧上一步拦了他,满是期待,甚至于哀求道,“明日一早,妾就要回镖局,临别前夜,妾

怕是还有许多嘱咐的话要说。”

“又不是再见不到,安妥了等你回来即可。”司徒远言里尽是安抚之意,只眼中依旧是淡淡的,“我刚回庄子

,还有许多公事。你身子不便,多休息为好,莫再生出什么事端,全当是为镖局祖业也要注意自己个的身子。

陈景落由着这话迎上司徒远的注目,心下酸意楚楚,什么是全当是为了镖局祖业,她真当她是只因此求得这个

孩子吗?祖业谁继承不是?!他是真的不明白,还是故作不知,怎就把自己的一片丹心践踏在脚下。湿气渐渐

漫上,忙扭了头再不看他,声音涩涩的:“是,谢主上体谅,妾自以养身子,就不远送了。”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今时再坠入梦,却是陡然惊醒,谈不上失落,却是恍惚了。陈景落缓着步子回到阁

子里,静静听着身后脚步声渐弱,冷泪砸落了几滴复又以帕子拭去,什么时候自己竟也这般脆弱不堪了。

身后翠嬷嬷靠了上来,翠嬷嬷本就在阁子里听到方才的一番谈话,身为经验多的老嬷嬷,这等的离奇转个脑子

就知道意图不浅,索性屏退了阁子里其他的丫头,一步当先进到陈景落身前:“这事…不简单了,怎么偏偏就

赶在了您出庄前闹了一场子虚惊,看来是有人知道了您的身子,故意给您寻不清静呢!”

陈景落扭着帕子,眸中湿意尽散,冷笑了道:“哼,素锦,什么鬼名字?!”

“话说我们这一回层层把关,这消息实难散出去,只是…怎么还会出了纰漏。”

“把我院里的几个丫头召起来,个个逼问,我就不信问不出个幺蛾子。”言着狠狠扯了手中的帕子,换了个姿

势,碎成两瓣的帕子直落了裙下被其死死踏着。

夜凉如水,九转庭廊光明如昼,自廊口以下,五步一灯,尽是琉璃花盏灯。由那个女人一吩咐,这东院再不像

是个普通妇宅,反倒有了几分红楼春馆的意味。

花池间水芙蓉香蒲薰风,睡莲余声,与乐亭曲栏处两渠相通,对一弓雁齿石桥,此般构建正是得景,也可见院

中主人斑斑情趣。今夜有心情赏夜景弄清风的不只景落院的那位,东院主母楼明傲亦起了雅兴一路穿花拂柳,

入了鸳鸯池边的观月亭,摆上几碟茶点小食,一个人寻着幽静。

璃儿本是寻着主母去泡香汤,一时间又不见她人影,好一番询问打探,直到转了大半个园子方见到亭子里坐着

的人,释然而笑。脚下起风,小碎步迎了上去:“可让我好找了一通,我们那都要忙翻了,主子怎就这清闲

?”

楼明傲对月空举着半盏玉浆的犀角荷叶杯,掺着月色品下几口,叹道:“我好歹贤妻一个,也得偷点闲。”

璃儿临着她坐下,扫了一眼桌上的一盅一盏,顿感奇特,总觉得她楼明傲从来就是呼朋唤友寻热闹的人,一个

人孤冷清淡独自赏月实在难得。

“主子这也…太冷清了。”

楼明傲放了盏杯,拨弄着几个盘子里的点心,只看不吃,笑意深远:“我啊,想事呢。”

“能让您费心的算是大事吧。”璃儿随着一笑,探了她的脸色,方犹豫着道,“有件事…奴婢自傍晚间就存着

不解。”

“给你个机会,但问不妨。”楼明傲对上她的视线,声色不动打量着璃儿,这丫头本是自己在心底一眼看中的

,胆大心细,缜密而灵巧,做自己的得力丫头确实是绰绰有余了。这么明白的一女子,日后怕也不会是个平凡

之辈。

璃儿凝眉间细细琢磨了这话要怎么成言,思而又慎道:“主子您把各院那么些丫头凑一起,话又说得那么直白

,不怕日后绊了自己的脚吗?那些丫头里,倒也有乖顺听话的,怕也不乏贪着小便宜的,有些人实以不能信,

将来恐怕就是要因她们摔了大跟头啊。”

一番警言,气氛反倒冷下去,楼明傲专心吃着茶点,似听又似不听。只璃儿看着她有些慌了,一手紧攥了袖口

,深吸了口气,又道:“我也是想了什么就随口言了,绝没有其他的意思,若是…说错了哪里,您别急啊。”

楼明傲一扭头,没有回答她的疑虑,只示意了一眼,幽幽冒出来句:“吃块点心吧。”

“啊?”璃儿忙怔住,揣摩着楼明傲的意思,手下随意捏上一角,食之无味。

“我闲来无事在小厨房里琢磨出来的,这叫夜月芙蓉莲心饼,就得在这夏夜月下的荷塘边吃着才有味。”说着

不由得盯着璃儿品尝的神色。

一角点心入口,丝丝滑嫩由着齿间化了开,月蓉里添了薄荷叶,口感又有那么些清凉润喉,于这仲夏夜方能扫

去丝缕闷躁,甜而不腻,只是吃到最后一味,忍不住皱了眉头,张口即道:“苦的?!”

楼明傲抚掌而笑,在外人看来她就是这么个喜怒哀愁溢于言表的世俗小女子,偏就是这般由着性子胡来的作端

反为自己遮掩下去不少锋芒,迟迟未笑够,拭了眼角逸出的泪:“你也不想想我怎么就管它叫莲心,莲心自是

要苦的。”

璃儿顿时彻悟,却又不明白主母怎就戏弄起自己来,可是她实在无聊了?!心下疑惑未尽,反由着楼明傲的话

随着一愣。

“璃儿,我道你就跟这饼子一样…不吃下去,不细细品,也不知道你最后的味道。”楼明傲眉眼尽染笑意,举

手投足间依然洒脱,“你说你随口而言才是错了,你本就是多想少言的人,这点和司徒远是一样的。你们这类

人,要么就不说,要么就想了良久再说,说多的反都是无关紧要的话。你说是吗?”

璃儿木然以对,只喉咙一紧,口中干干的,周身这么静,怕二人皆能听到自己惊乱如鼓声的心跳声。

楼明傲自盅中复倾了半盏玉浆,是由新鲜的雪梨子酿成的熟水。眉梢轻扬,笑眼如若夜间静静绽放的月梨花,

只那眸子美得不食人间烟火,看在璃儿眼中亦惊乱了几分。

“所以我说…杭子夜把你调教得很出彩。”

这声音不大,却砸落在璃儿心头,心跳猛落下几拍子,似窒息般不敢相信的对上楼明傲飘过来的目光,声声在

抖,字字已颤:“主子——”

“我喜欢听你喊我主子的模样。”楼明傲寂寂一笑,与之前的笑意判若两人,“因为只有这时你才像全无心机

、只懂得尽本分做事的好璃儿。”

璃儿于簌簌发抖中渐渐平静,心下趋之明朗。也忽然明白了主母是于这亭子里摆了一出宴,直等着自己赴了,

或者她压了那话许久又实在是不吐不快了。她自以为用心做事尽力伺候好主母,安妥东院的上上下下便能全然

掩下自己的过往,万没想到,还是棋错一招,步步皆错了。

“你在想…你是在哪一步上漏了马脚?!”楼明傲反倒不急,又捏了莲心病的一角。

“是。”

“甭想了,想来想去累不累?!人啊,最悲哀在浪费了太多光景空想些无意义的事。”楼明傲也不回避她的眼

神,只了然一笑,“景州之行,我们四人雨中落难遇逢刺客。暗地里给杭家那些暗人杀手通风报信的人是你吧

。”

仇人一路追杀,本就是离奇之事,偏巧又是在最无防备的时候出手,除却四人,便也无他人知道行踪。有杨回

的事在先,楼明傲第一个怀疑的人则是杨归。直到龙阳事变,璃儿于陋室间性情大转,反控制不住的惊骇让她

起了疑心,那日她言“司徒一门犯下如此这般滔天罪行是逃不脱天谴的”,“一门”二字却也是彻底惊醒了她

楼明傲。她自问从不是喜欢去猜疑的人,更无心把身边的人想得太坏,只是多年于后宫苦苦挣扎着生存,亦知

人心不堪透的道理。

“主子。”璃儿扑通一跪,霎时泪如雨下,“璃儿不想的,是那些人逼璃儿的,他们说我要不肯透风,就告予

您我从前是服侍过杭主子的,那样子奴婢再守不得您身边了。”

楼明傲敛了笑意,再看她时,眼中添了几丝深意:“你觉得,司徒远死了,你还能继续伺候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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